周四下午,放學(xué)后,童宴在校門口等卓向銘。</br> 他們二十分鐘前聯(lián)系過,卓向銘說會稍微晚到一會兒,讓童宴先在學(xué)校門口的奶茶店等他。</br> 但這個點(diǎn)正是奶茶店排長隊(duì)的時候,童宴一手拎著書包,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就站在警衛(wèi)室門口聽著歌等。</br> 不遠(yuǎn)處有車按喇叭,童宴一看,是童楊。</br> “童童?!蓖瘲罱辛怂宦?。</br> “哥!”童宴跑過去,“你怎么來了?”</br> “這周末家里沒人,你在卓向銘這邊兒待兩天?!蓖瘲钐缴泶蜷_副駕車門,“今天帶你吃好的去?!?lt;/br> 童宴上了車,又驚又喜:“今天你接我嗎?”</br> 童楊說:“嗯,想吃什么?”</br> “火鍋!”</br> 上周跟柴蔓蔓她們?nèi)チ硕粎^(qū)了都沒吃成,童宴一直惦記著。</br> 童楊道:“好,火鍋?zhàn)咂??!?lt;/br> 童宴坐得歪扭,還在激動,手里的耳機(jī)線繞成一堆解不開,童楊道:“系安全帶?!?lt;/br> 童宴趕緊答應(yīng):“哦哦,忘了?!?lt;/br> 他嘴里含著糖,含糊不清地問:“剛才向銘哥說他晚一會兒,是又有什么事所以不來了嗎?”</br> “嗯?”童楊道,“卓向銘接你?”</br> 童宴說:“對啊?!?lt;/br> 童楊道:“他天天親自接你?”</br> 童宴:“啊……”</br> “這么有空……”童楊忙道,“我正想說讓你給接你的司機(jī)打個電話呢,那你趕緊?!?lt;/br> 說著,他用自己的手機(jī)撥了卓向銘的號碼。</br> 童宴急了:“你沒告訴他嗎?我就說他剛才還說在路上,為什么又不來了……”</br> 電話通了,卓向銘道:“童楊?”</br> 童宴道:“哥哥,你在路上了嗎?”</br> “快到了,還有兩個路口?!鳖D了頓,估計是看了眼來電顯示,卓向銘道,“你跟童楊在一起?”</br> 童宴更著急:“童楊來接我了,他不知道你會來,我……”</br> 卓向銘道:“你跟他走了嗎?”</br> 童宴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只能嗯了一聲。</br> “好。”一個短暫的停頓,卓向銘說,“我知道了?!?lt;/br> 童宴說:“對不起哥哥,童楊他不知道你接我,我……我們?nèi)コ燥?,你也一起來吧,好嗎??lt;/br> 童楊挑眉看了他一眼,童宴沒什么反應(yīng),還在跟卓向銘道歉:“我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br> 卓向銘在那頭安慰他:“沒事,我掉個頭就回去了,就十幾分鐘,沒繞多遠(yuǎn)?!?lt;/br> 童宴小聲說:“那你自己吃飯嗎?”</br> 卓向銘嗯了聲。</br> 童楊又在一邊咳了聲,童宴沒理。</br> 他覺得自己做了錯事,但又好像沒什么,卓向銘究竟生氣沒生氣他也琢磨不準(zhǔn),糾結(jié)得厲害,卓向銘溫和道:“去吃點(diǎn)兒好的,別太晚回來,明天還要上學(xué)。”</br> “好!好!”童宴巴不得卓向銘現(xiàn)在給他定點(diǎn)兒規(guī)矩,自己好少一點(diǎn)愧疚,“我?guī)c(diǎn)回去?”</br> 卓向銘哪知道童楊帶他干什么去,想了想,說:“十一點(diǎn)之前。”</br> 童宴立刻答應(yīng):“好!”</br> 掛電話前,卓向銘對童楊說:“你看著別讓他吃太辣,這兩天有點(diǎn)咳嗽,可能受涼了?!?lt;/br> 童楊道:“嗯,我記著?!?lt;/br> 電話掛了,童宴蔫了會兒,童楊開著車,一邊在不停地跟人發(fā)消息。</br> 到了火鍋店,童宴精神才又來了。但童楊不讓他點(diǎn)變態(tài)辣,要三鮮,童宴好險生氣不吃了,兩人拉鋸,最后叫了中辣。</br> “我容易嗎我?”菜上得很快,童楊刷著手機(jī)等鍋開,“今晚回去再說你咳嗽加重了,又是我沒帶好?!?lt;/br> 童宴仍然不太滿意:“吃那么點(diǎn)兒辣椒根本不影響。”</br> 童楊怪腔怪調(diào)道:“行了吧,現(xiàn)在我能做你的主嗎?”</br> 童宴說:“我自己做自己的主?!?lt;/br> 童楊道:“誰知道呢……”</br> 童宴瞪他:“你為什么陰陽怪氣?”</br> 童楊道:“我陰陽怪氣了嗎?”</br> 童宴道:“你還不是陰陽怪氣?”</br> 紅油鍋開了,童楊先下肥牛和凍豆腐,岔開話題:“你愛吃的?!?lt;/br> 童宴沒說話,過了會兒,他問:“你為什么要說,不給我吃辣是因?yàn)榕伦肯蜚懻f你沒帶好?”</br> 童宴的臉繃著,兩只手把筷子握得很緊。童楊邊調(diào)火大小邊說:“什么為什么?不然呢,他不是說,別給你吃太辣嗎?”</br> 童宴道:“那你沒聽到他說我咳嗽嗎?”</br> “怎么了?”童楊夾了一筷子肉到他盤子里,“嚴(yán)重嗎?”</br> 童宴放下筷子,垂著眼睛不看他夾過來的肉,手也放在桌子下面,坐著不動。</br> 等了會兒,童楊皺眉道:“你別扭什么呢?”</br> 童宴還是不說話。</br> 童楊最愁他這樣,嘆氣道:“少爺,我哪兒又惹著你了?”</br> 他又長長哎了一聲:“推了兩個應(yīng)酬才過來的,我給你道歉,我不該陰陽怪氣,別生氣了,吃吧,行了嗎?”</br> 童宴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理取鬧?”</br> 童楊說:“沒有?!?lt;/br> 他又給童宴夾了兩筷子,盤子都滿了:“快吃,這么多油,涼了不能吃了?!?lt;/br> 童宴抬起頭:“你為什么不問我咳嗽的事情?”</br> “還說這個?”童楊無奈道,“我現(xiàn)在關(guān)心行嗎?童宴小老弟,你咳嗽嚴(yán)重嗎?哥帶你上醫(yī)院看看?”</br> 因?yàn)闆]人吃,鍋里又煮了太多東西,很快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音。</br> 童宴抓著皮質(zhì)的沙發(fā),輕聲問:“你為什么沒問過我新聞的事?從周六到今天,六天了,你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爸爸也沒有,為什么?我同學(xué)的媽媽都知道,同學(xué)說她媽媽擔(dān)心我因?yàn)檫@個不想去上學(xué),你們?yōu)槭裁磸膩頉]問過?”</br> 童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變,眉頭微微皺著,因?yàn)橥绲你@牛角尖而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這時候愣住了,嘴巴張開一點(diǎn),啊了兩聲,沒說出話來。</br> “你今天過來,我以為是因?yàn)槟莻€,但不是,你一直在跟別人發(fā)消息,如果不是為了說讓我這周末別回家的話,你還會來嗎?”</br> 童宴沒想哭,但眼淚就那么流出來了,一串一串地出來,他覺得自己很狼狽,也很丟臉,但他沒擦,就那么看著童楊。</br> 童楊說:“我……因?yàn)?,最近一直很忙,你也知道,哥那邊缺人,特別忙……我以為,因?yàn)槟阍谧肯蜚懩莾海曳判乃?lt;/br> 他伸手給童宴擦眼淚,被童宴扭頭躲開了。</br> “爸爸……他這星期都在國外,估計還要三四天才回來?!笨粗缌鳒I的眼睛,童楊說得艱難。</br> 童宴四歲多一點(diǎn)的時候,他媽媽生病去世了,當(dāng)時童楊十三歲,照顧弟弟的責(zé)任就落在他身上。</br> 小孩沒有對死亡的認(rèn)知,當(dāng)時對童宴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他的生活中再也沒有了帶來安全感的那種信息素,童楊記得,那段時間的童宴總會哭,上氣不接下氣,哭累了睡覺,醒了又繼續(xù)哭。</br> 但他習(xí)慣以后,就變得很懂事,不哭不鬧的,飯也可以自己吃,不會像別的小孩那樣把自己搞得臟兮兮的。</br> 童楊在大多數(shù)時候比較喜歡這個弟弟,但因?yàn)橥缣×?,他不能跟自己一起玩一些大男孩玩的游戲,而別的伙伴會嫌棄童宴拖后腿,他沒辦法,只能在出門前把童宴鎖在家里,告訴他:“你乖乖待在家里兩個小時,哥哥晚上就陪你睡覺?!?lt;/br> 圓臉圓眼睛的童宴仰頭看他,軟軟的小手拽著他衣角,很用力地點(diǎn)頭:“哥哥,那你快點(diǎn)回來。”</br> 童楊跟他強(qiáng)調(diào):“要兩個小時?!?lt;/br> 童宴應(yīng)該是不懂兩個小時,等童楊鎖了門,他又跑到窗戶那邊沖童楊揮手:“哥哥哥哥!你快一點(diǎn)回來!”</br> 男孩總是貪玩的,他在外面從中午待到天黑,回家時不知道幾個兩小時過去了,來做飯的傭人都回家了,等他開了燈,就看見躲在門后的童宴,坐在那里,兩只手藏在肚子和腿中間,一雙眼睛又亮又黑,很可憐地看著他,問他:“哥哥,你為什么不回家?我很害怕?!?lt;/br> 你為什么不問我咳嗽的事?你為什么沒問過我新聞的事情?你為什么不回家?</br> 童宴很久沒在他面前哭過了,一些小時候的片段在腦子里閃,童楊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br> 童楊又伸手給童宴擦眼淚,這次童宴沒躲,童楊手心都濕了還沒擦干凈。</br> “快吃吧?!蓖瘲钫f。</br> 童宴搖了搖頭:“不想吃了?!?lt;/br> 他說得很小聲,還有點(diǎn)啞,但這么點(diǎn)距離,也足夠童楊聽清楚了:“什么?”</br> “不吃了?!蓖缯f,“我回去了。”</br> 童楊氣又上來了:“能不能行了童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站起又坐下,鍋開得厲害,童楊干脆把火關(guān)了,“不是跟你解釋了嗎?還生氣?”</br> 童宴覺得自己沒有多生氣,但他也不想跟童楊一塊兒待著了,就像他現(xiàn)在很餓,可看著那一鍋煮爛了的東西還是不想吃是一個道理。</br> “你送我回去吧。”他拿了書包往外走,被童楊拽住了。</br> “回哪兒?”</br> 童宴說:“卓向銘家。”</br> “現(xiàn)在叫卓向銘了?”童楊突然冷笑了一聲,“剛才不是哥哥哥哥叫得很順口嗎?我知道了,你跟他親,人家寡淡告訴你一聲我知道了就受不了了,更別說讓人白繞了十幾分鐘路,還一個人吃飯,你是不是特別受不了?我算什么?我這是熱臉貼冷屁股賤的慌!”</br> 童宴聽著那個賤字抖了抖,眼眶又泛紅,他再也不想和童楊多說一句話,沒被童楊拽著的那只手扔了書包,掏出手機(jī)給卓向銘打電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