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楊的車等在下個路口,卓向銘過去,遠遠打了兩下雙閃,他就慢慢上了路,這次開在卓向銘前面。</br> 五點二十放學,到這會兒在外面快浪了四個小時的童宴累了,給卓向銘道完歉以后就歪著,頭靠在窗玻璃上,又嫌震得慌,只能拿手墊著。</br> 卓向銘減速,回身從后座拿了外套給他:“枕著這個。”</br> “不用……”</br> “玻璃冰。”</br> 他堅持,童宴只好就拿過去,疊得整整齊齊,然后墊在了臉和車窗之間——呼吸頃刻間就被alpha的氣味包圍了。</br> 卓向銘的味道是他早已經熟悉了的,一件外套上沾染的分量不多不少,剛好起到安撫的作用。</br> 然而童宴認為此時需要安撫的卓向銘,而不是自己。</br> 在剛才那個擁抱里,他把卓向銘的擔憂感受得很清楚,也因此而更加自責。卓向銘不是會輕易顯露什么情緒波動的人,這個在他們剛同居的那一個多月里童宴就知道了,但他現在卻為自己擔心,還繃著臉,警告似的說“不許再有下次”。</br> 當時他的語氣生硬,卻又像在乞求童宴的保證。</br> 童宴拿余光看卓向銘,車速快,燈光影影綽綽打在他臉上,眉骨下眼窩深邃,側臉可以完整地看到挺拔的鼻梁、流暢的下頜線,還有一半好看的唇形,童宴想起柴蔓蔓發給他的那兩張照片,對比之下,蓋章認定生活中的卓向銘要比照片上帥得多。</br> 童宴道:“哥哥,你好帥。”</br> 卓向銘道:“嗯?”</br> “沒有啊,就夸夸你。”童宴狗腿道。</br> “……”卓向銘說,“你也很帥。”</br> 童宴美滋滋的:“我知道。”</br> “……”</br> 又走了一截,卓向銘道:“突然來接你,剛才吃飽了嗎?”</br> 童宴實話實說:“還沒吃呢,菜剛上來,鍋還沒開。”</br> 他身上還有火鍋味兒,卓向銘只以為他吃過了,聽完頓時皺眉:“從放學到現在都沒吃?”</br> 童宴道:“玩兒的時候買了泡芙吃,還喝了氣泡水。”</br> “那也不能頂飯。”卓向銘順手松了松領帶,但看眼童宴,又系了回去,道,“回家給你做……炒飯能快一點,吃炒飯吧?”</br> 童宴猶豫了下,問:“不回我家了嗎?”</br> 卓向銘也是一頓,不過神情未變:“讓你哥給你做。”</br> 童宴笑了:“我哥不會做飯。”</br> 他不想睡了,坐正了把卓向銘的衣服抱在懷里,透過擋風玻璃看童揚的車屁股:“他會做飯才奇了怪了,上大學的時候談戀愛也是別人給他帶愛心早餐,沒見他給別人做過。”</br> 卓向銘的重點有些歪,童楊上大學的時候童宴才多大?他一天不顧家就算了,還對童宴亂說些什么?</br> 在他心里,童楊是越來越不靠譜了。</br> “他談戀愛的事都告訴你?”</br> 童宴還看著后視鏡:“是啊,童楊特別臭屁。”</br> 說完他也懂了卓向銘的意思,笑著說:“他不說我也知道,難道我連談戀愛都不懂嗎?”</br> 卓向銘道:“嗯?那你說說,什么是談戀愛。”</br> 其實他想問的是,難道有人想跟你談戀愛嗎?</br> 這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童宴長得好看,學習又好,性格也好,心思細膩但不小肚雞腸、不容易跟人生氣,也開得起玩笑,這樣的同學在什么時候都受歡迎,而且高中正是蠢蠢欲動的年紀,童宴班里那些alpha會追求童宴,也是很正常的。</br> 他有些緊張,只不過自己跟童宴都沒發覺。</br> 不知道話題就怎么發展到這里,童宴隨意說:“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唄。”</br> “在一起干什么?”</br> 童宴沒話講了,他們班也有談戀愛的,下課要坐在一起,晚上放學拉著手,男生送女生回寢室,早中午幫女生買飯,圖書館后面的小花園是情侶集中地,月上中天的時候路過可以看到幾雙嘴巴粘在一起,可他能這么說嗎?他只能干巴巴道:“我又沒談過,嗯……學、學習?”</br> 鬼使神差地,卓向銘回了句:“你不是天天晚上在我書房學習?”</br> 來不及后悔,就聽童宴笑瞇瞇道:“你是哥哥呀。”</br> ——</br> 到地方后把童宴放下,卓向銘跟著下車,童楊走過來,看了看童宴,誠心誠意沖卓向銘道:“今天真麻煩你了。”</br> 卓向銘道:“不麻煩。”</br> 童宴背著書包站在童楊身邊,也跟著說:“謝謝哥哥。”</br> 夜色很濃了,身后門廊的光照亮一小片空地,還有頭頂月牙的光芒,站在面前,卓向銘就很想伸手摸摸童宴的頭。</br> 小孩頭發軟,又經常在聽他說話的時候仰頭很乖地看著他,按照身高,平時卓向銘抬手后揉上去是很自然的動作,但現在距離稍微有點遠,身邊又有童楊,難免顯得突兀,卓向銘忍回了這個動作,最后說:“回去要吃飯,但別吃太多,不好睡。”</br> 童楊趕緊問:“你還沒吃飯?”</br> 童宴說:“啊。”</br> 童楊道:“不早說,這會兒阿姨都回去了……算了,泡碗面湊合一頓,明天給你吃好的。”</br> 童宴也沒所謂,隨意道:“好。”</br> 卓向銘提起一口氣,又慢慢松了,他告訴自己,童宴沒那么嬌貴,泡面也不是什么有毒的東西。</br> 最后童宴站在車外面跟他又說了兩遍哥哥再見,他慢慢離開了童家,在后視鏡里看兄弟兩個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進門前,童楊戲弄地拎住了童宴的領子。</br> 家里還等著他,菜都在廚房熱著,卓向銘進門后才端出來。</br> 卓嘉爍不在,不知道上哪兒去了,聽說昨晚就沒回來。林悅華讓人到樓上叫了卓正德下來,三個人開始吃晚飯。</br> “在哪找著的?”林悅華問。</br> “二十一區。”卓向銘道,“明天周末,他就跟同學去逛了會兒,也給童楊說了,但童楊沒帶手機。”</br> “該接孩子的時候不帶手機……”林悅華也是嘖嘖兩聲,“男人就是心大,把孩子給他們真是不放心。”</br> “那你怎么現在才回來?”</br> 卓向銘道:“把他送回去又折回來的……不是說讓你們先吃嗎?您要按點吃飯,下次別等我,我回來有口吃的就行。”</br> 林悅華繞過這茬,只說:“童楊呢?怎么還要你送?”</br> 是啊,有童楊就夠了,他是多余的。這想法太幼稚,但就是忍不住這么想。忘了接童宴也好,隨便弄一碗泡面給童宴吃也好,童楊是他親哥,這些也都是小事,輪不到卓向銘說什么。</br> 卓向銘夾了一筷子菜給她:“您多吃點兒。”</br> 回來以后卓向銘看著挺正常的,可知子莫若母,林悅華還是看出點苗頭來,但不知道他看上了人家的小孩、還覺得人家養得不好,不講理地只想霸占,只當他有什么煩心事,也不多問了,給他盛了碗湯:“這個參是人家拿來送給你爸爸的,東西是好,但就是太補,前天多放了一小截,他晚上就流鼻血了,你喝點。”</br> 她不知道卓正德前幾天給卓向銘打電話的事,還在說卓正德:“兒子回來你也不曉得關心一下,就知道吃。”</br> 卓正德架了副金邊眼鏡,坐在那里很無害的樣子,聞言無奈道:“你叫我下來吃飯,現在又嫌我只知道吃。”</br> 林悅華道:“這話說的,我不讓你吃你就不吃啦?”</br> “那還不是嗎?”卓正德對她好聲好氣的,“我還不是全聽你的。”</br> 說完他照著林悅華的意思關心卓向銘:“老大最近還好?”</br> 卓向銘道:“都好,爸。”</br> “你媳婦兒呢?”</br> “……”卓向銘道,“也很好。”</br> “那就好。”他低頭喝湯,過了會兒又說,“待會兒來我書房。”</br> 卓向銘應了聲,林悅華趕緊道:“那今晚就不回去了,跟你爸說說話,媽待會兒給你鋪床。”</br> 林悅華一直以來的心結就是卓向銘跟他們不太親近,她知道這都是她和卓正德年輕時犯下的錯,那時候說風就是雨,到最后雨沒下下來,只弄的跟親生兒子生疏得像外人。</br> 雖說這幾年一直在找機會彌補,但卓向銘畢竟大了,確實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需要他們,有時候插手的太多反而對他是種累贅。</br> 所以她也不太會把握尺度,好在卓向銘一直溫溫吞吞的,叫他回來就回來了,也關心她,跟家里人之間就算不太近,也不會太遠。</br> 吃完飯,卓向銘又跟著卓正德去了書房。</br> 門一關,卓正德臉就放下來了,瞪著卓向銘道:“我看你是要氣死我。”</br> 卓向銘道:“不敢。”</br> “那我讓你回來家里管管事,你怎么就說什么都不聽呢?”</br> 卓向銘道:“我跟您說了,如果缺經理人,我可以幫著物色……”</br> “你媽能放心嗎?”卓正德急道,“我也照著你說的跟她說過了,她就是不放心,總覺得自己力氣還很夠,可我就怕她身體受不了,大夫不是也說,這個是打不了包票的,要是……”</br> 他那模樣像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即便疾言厲色的時候也是。卓家的長輩和林悅華寵了他一輩子,到現在,卓向銘都覺得他沒有真正的長大。</br> “年關忙起來我會幫她盯著點。”最后卓向銘安撫道,“您也別太擔心,我媽身體還沒到那個地步。”</br> 卓家最不缺的就是錢,剛查出來的時候就請了最好的專家團隊來看,用的藥也是業內最新的,甚至贊助著三個實驗室。拿錢養著,如果不說的話,林悅華的外表看上去確實跟癌癥病人一點不沾邊。</br> 卓正德的小脾氣撒完,才肯放卓向銘回臥室,自己跟在林悅華屁股后面提醒林悅華吃藥去了。</br> 睡前卓向銘看手機,有童宴發的兩條消息,第一條是張圖,配文:晚餐。第二條童宴說:哥哥晚安。</br> 卓向銘打開大圖,是一家星級酒店的外送,花樣挺多,清粥小菜和肉類都有。</br> 童楊怎么又這么會做哥哥了?心里滿意也不滿意,他給童宴回了條:童童晚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