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后戚彧在露臺上抽煙,首都的冬天很少有好天氣,這一天也是霧蒙蒙的,戚彧甚至覺得他吐出去的這口煙都比吸進來的空氣健康一些,糟糕的天氣襯得他的狀態更差了,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呆立在那兒,背影都透露出了苦惱的心情,暗自構思著和何知秋見面后的會談內容。
“戚隊?!贝判缘穆曇舸驍嗔怂乃季w轉頭看見了自己惦記了一天的人——何知秋,不過她看起來有些蒼白,眼神有些暗淡。
“來了,事情處理好了嗎?”戚彧問到。
“啊,嗯。”何知秋點了點頭,眼神有些漂移,她似是下了什么決心與戚彧對視開了口“我…
“何知秋,我有事情跟你說。”戚彧先說的話。
“你說?!焙沃锿f到。
“我昨天聽完你的話,回家找了你說的那些東西??赡苈犉饋聿豢伤甲h,但那些情書不是我寫的,雖然是我的字跡。還有那天巷子里的人不是我,我沒有做過那些事情,我沒有跟蹤過你,我知道所有證據都指向我,但我會找出破綻的?!逼輳还淖鳉庹f完然后看著何知秋等著她的審判。
何知秋想起今天上午催眠結束后的情景。
“大舅…”何知秋睜開眼睛就流下了眼淚。
韓峰心疼的抱著她。
何知秋哭的愈發傷心“大舅,我差點兒害了戚彧,我甚至差點兒害了他妹妹,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小秋,我們一直都跟你說,不怪你的,你也是受害者,不要自責,現在也是的,如果有人蓄意引導你,根本不怪你的。而且你最后也沒有報警或者去學校投訴,戚彧也不會怪你的。”
“不是的,是我室友看見情書,我說這人是變態,我室友覺得我太夸張了,不過是笨拙的追求,小舅也勸我,認為我是被過去束縛住了,他不希望我因為過去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我才沒有去找他麻煩,如果不是他們,我可能會把他毀了,大舅,我害了人。”何知秋痛苦的自述。
“小秋?!表n峰扶住她的肩膀對她說:“去找戚彧,向他坦白,你認為你做錯了、害人了,去認錯,不要對自己妄下判決,由他來裁決你?!?br/>
“何知秋,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我,我會找出證據的?!逼輳此镁脹]有說話,以為對方不信任自己。
“不用找了。我,我想起了一些當時忘在腦后的細節,我知道那天的人不是你了?!焙沃锟粗难劬φf到。
戚彧驚得煙差點兒燙到手,問到:“真的嗎?什么細節?!?br/>
“你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你是右撇子,當年跟我握手的時候為什么伸得左手?”何知秋皺眉看著他手問到。
戚彧愣了,不是因為不記得,而是記得很清楚,明明過去了十年,明明是自己最不愿憶起的場景,“嗯,因為我當時在福利院搬東西右手蹭的很臟,我怕蹭臟你?!?br/>
“這樣啊。算了當時你伸得是右手,我可能也注意不到,照樣冤枉你。那個巷子里的人,衣服跟你不一樣。雖然都是校服,當時校服上的字不一樣。你的是首都公安大學下面還有一排字學生會是吧巷子里的人衣服上只有首都公安大學這一排字。”何知秋說完后望著戚彧,盡管看著與平時一樣,但內心很是不能平靜。在對方開口前她繼續說到,“戚彧,我要像你道歉,不光是你,我知道當年的事情還牽連到你的家人。其實我不知道這世上有哪種致歉的方式能彌補我造成的傷害。我想補償的很多很多,但最終能付之行動的好像只有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太差勁了?!闭f到后來何知秋慢慢垂下了視線,不敢再看對方的眼睛,無論對方給出的是什么反應釋然也罷,厭惡也罷,她都無法直面。
戚彧這一天心口就跟被油糊住一樣悶悶的、膩歪的,想著如果何知秋如果不信任他,他要如何自證。而現在對面的人對他的心里剖白就像是清爽的汽水澆灌在耳邊流淌到心里把糊了一天的油污都沖走了,陽光也終于從層層霧霾中透出一絲灑在了他身邊,不夸張的說這是近十年他最欣喜的時刻,一時沒有察覺出對面人的痛苦決絕。他盡量掩飾自己內心的愉悅,聲音清朗的開了口:“你和我都是受害人。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我要找出那個人,那個模仿我跟蹤你的人,他才需要贖罪。”
何知秋從沒想過戚彧的態度會是這樣,別說高高抬起再輕輕落下而是連拎都沒有拎就把他倆之前橫亙近十年的冤假錯案一筆購銷的帶過,然后拉著她就去找元兇,‘不愧是效率帝’何知秋被自己的想法苦中作樂了一下,但自己明白被定罪十年的人沒有追究不代表自己沒有錯,而且也清楚的知道他遭遇這些都是被自己牽連。
“戚隊,你不追究不代表我沒有錯。我當年說你不配當警察,現在想來實在太可笑了,原來不配的人是我??粗颐刻旎斡圃谀闵磉厱粫荇[心?我可以申請調離一隊?!焙沃锎判缘穆曇衾飵е恍┥硢ζ輳f到。
“何知秋,你不用把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當年如果我愿意放下高傲跟你問清情況的話也不會耽誤這些年。如果你執意認錯道歉,那我的回答是我原諒你了,希望你也能原諒我當年的莽撞和傲慢?!逼輳旖菐е沃镎f到。
這位年輕的刑警隊長總冷著俊臉不茍言笑,而今可能因著解開了心結他的神情十分明快頗有當年在球場上初見的少年模樣。何知秋像是被蟄著般突然低下了頭,想著這些年可能都是因著自己將當年的明朗少年被磋磨成冷峻青年,心臟就像被掐住一樣,淚水直沖眼底,她努力的憋著不想對他流淚博同情,深呼吸了一下開口:“斷沒有加害者從受害者那兒挑錯的,我哪來的資格談原諒。”
戚彧此時終從巨大的喜悅中抽出心神來發現了對面人的異狀,似乎無論自己說什么這家伙都給自己定了罪,眼看就就快給自己判刑打包送進監獄,他不解的說:“這件事情明明是有人要陷害我牽連了你,你不要如此的自責。我只是現在沒有頭緒,嫌犯是誰?!?br/>
“不是為了陷害你。這個事情是沖我來的。是我連累了你?!苯K于最不想說的話也告知了對方,何知秋的胸口終于輕松了一些,但是搬起的那塊石頭砸向了戚彧,不知終會砸出什么樣的反應,心又高高的懸著,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沖你來的?你知道他是誰?到底是誰?”戚彧那永遠沉著冷靜的臉上罕然的顯露出詫異、急切和一些迷茫。
何知秋突然想向被他冤枉了十年的人傾訴自己的過往可是又覺得跟人家又有什么關系呢,冤枉了就是冤枉了,犯錯了就是犯錯了,如果跟他說了那些事他去查再惹上那個人
“我我,對不起,戚隊,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方便透露?!?br/>
戚彧聽了她的話輕嗤了一聲,向她走了過來,在離她半米的地方站定,語氣很輕的問到“你認為這是你一個人的事?那這些年我受的委屈與冤枉該跟誰算呢?”
何知秋看著眼前的人——高大、俊朗,面色也出乎意料的平靜似是她那氣人的話沒有影響到對方,可能是兩人很少離著這么近,她一剎那間有些呼吸不暢,下意識輕咬了嘴唇輕聲說:“當然是我,冤枉你的是我,沒查明真相就給你按罪名的是我,牽連到你家人的是我。”
因著過往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戚彧時隔十年后再次和何知秋相處從不離著這么近,而現在近到看得清對面這家伙眼中的哀傷與糾結,近到注意到她猶如罹患絕癥的面色,也注意到她委屈的咬著嘴唇忍著淚的神態,本因著解決了誤會明快的心情被這人攪和的煩悶不已卻又怎么也不忍心和她在做爭吵,深呼了一口氣無奈的說:“你這人算了,我管你說不說,我自己就是警察,我自己查?!?br/>
何知秋聽見他的話目光灼灼的看著對方急切的說“你別”
“既然這個問題回答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問清楚?!逼輳驍嗔怂脑捳f到。
“什么事?”何知秋還在想著怎么勸他放棄調查當年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問到。
“如果當年沒有那些誤會,你會怎么回答我?!逼輳谋砬閲烂C又認真,聲音卻很輕,在沒人注意的地方,他的手攥了攥褲子。
這個問題像個千斤頂壓在了何知秋的胸口讓她一時說不出話,又像一根羽毛撓癢著她讓她渾身都麻了起來,她怔愣在那兒好似在破解一個謎案思緒繁雜,無從理清。
戚彧從未見過這樣的何知秋,當年冰山美人也不是白叫的,記憶里她總是木著一張漂亮的臉,沒什么其他的表情即使在好友身邊也并沒有多鮮活,更是不怎么笑,而僅有的幾次帶著笑的容顏都能讓戚彧記上好久。但現在漂亮的臉上帶著迷茫和無所適從,幾欲張口但又悻悻然的閉上了,看著被他的問題搞蒙的何知秋,戚彧因著對方心里最后那一點兒憋悶也煙消云散了,嘴角不自覺地帶著笑。
何知秋回憶了一下十年前戚彧對她說的話,本以為會很困難但每個字帶著音效在耳邊響起“你還記得我嗎?英語選修課我們見過。我叫戚彧,今年21歲,咱們倆一個專業的。我在去年冬至那天第一次見到你,就一直想著你。后來在學校我們經常能碰見,你有印象嗎?葉知秋,我,我其實想說的是我喜歡你,我能不能追求你?”
20歲的酸澀又甜蜜的愛慕從他的話里流露出來,自己卻被蒙了心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何知秋又下意識的咬唇,臉上露出了有些難過的笑容,對著31歲的戚彧回答遲到10年的問題。
“謝謝你,喜歡我。原來被人喜歡是一件這么讓人開心的事情。但是對不起,我不想談戀愛。”
戚彧說不上自己的心情,有些解脫,又有些煩悶,他歸結于還不清楚陷害他的人是誰,而對面這個論氣人誰都比不過她的家伙又三緘其口,他目光沉浸在對面人的身上,烏黑的頭發,漂亮沉靜的面龐,臃腫的羽絨服下細直的腿,腳下一雙黑色軍靴,他詫異的回憶起這雙好像就是10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對方時她穿的鞋子,因為當時和自己的鞋是同款他才注意到這個人,不知為何,戚彧突然心中最后那一點兒煩悶也釋然了,笑了一下說到,“已經給了21歲的自己要來了答案,我終于可以放下了。你剛才提的轉隊,沒有必要。你是一個好警察,好隊友。我煙也抽完了,回去了,你也早點回辦公室寫報告。晚上聚餐必須到啊,給你迎新?!闭f完伸出拳頭,何知秋楞了一下笑著與他碰了碰拳,而后他灑脫地離開了露臺。
和戚彧碰完拳之后,何知秋一直沒敢回頭,直到聽到他邁回了樓里,她悄悄的回頭看著愈走愈遠的背影出了神,記憶也飄回到那年冬至。
人聲鼎沸的籃球館里,四周的女孩兒們激動地喊著,“啊啊啊,師兄好帥,師兄加油!”耳邊的人也不放過她,“帥不帥?!你就說帥不帥!”劉鈴鐺搖著她的胳膊問到。
劉鈴鐺知道絕對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繼續自顧自的激動著,誰料帶著慵懶的聲音傳了過來“嗯,好帥啊?!?br/>
何知秋一直都知道,自己對戚彧可以說是見色起意,一見鐘情,但從沒想過任何的行動,只想遠遠的看著學院之光點亮他的周圍。而后因為誤會,可謂愛的多深,恨的就有多深,對他諸多傷害,想起自己的行為讓何知秋憋悶不已。10年前她就知道自己與戚彧沒任何可能,但不知為何現在想來這件事讓她更加難過?!翱赡苁乔啡思姨嗔税?,多到壓著胸口都不舒服了?!焙沃飳ψ约赫f到。深深的呼了口氣,給自己鼓足了勁兒回到辦公室敲報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