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九年,農歷九月</br>
津野驛格外寧靜,黃河水面冒著青煙匆匆東去,這才九月初,天氣冷的讓張漢受不了,據說前些年更冷,最近這幾年要好多了,真不知北方的俄羅斯人怎么活下來的?</br>
張漢猜測現在可能是小冰河時期,怨不得蒙古人四處征戰,真冷啊!</br>
麻布長襖的張漢赤腳踏進河邊,一番洗漱之后,擔著兩桶水望營地而回。</br>
已經來到元初時代近三個月了,張漢心底還是淡淡的嘆了一聲,那個世界的親人們都還好嗎?有沒有想念自己,自己真的很想念他們。</br>
他很想告訴他們迫于這個世界各處都是戰爭的壓力。</br>
這段時間每天都是早睡早起,抓緊一切機會鍛煉身體,并且學會了騎馬和射箭,如果能回去的話,一定表演給他們看。</br>
可是真的能回去嗎?張漢又沉默了下來。</br>
想了一會,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寫一封信藏起來,到幾百年后讓人交給自己或自己的親人,或許能夠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情況。</br>
不過,隨即他就啞然失笑起來,那個時代的自己并沒有收到自己的信啊!</br>
那就是自己沒有成功?或是自己來到了平行世界?</br>
回去的路才走來一半,就見孫誠把袍子卷在腰上,急匆匆的趕了過來。</br>
遠遠的看到張漢,顧不得喘息喊道:“張軍頭!可算找到您呢,小胡百戶聚兵,您快回去吧!”</br>
張漢詫異的問道:“咋回事?出啥事了?宋兵打過來了?”</br>
近幾天聽胡叁講蒙古人在單州西邊渡河,所用船只,怕有千艘之多;蒙古侵宋的戰爭終于又一次開始了?</br>
因為張漢他們組建的漢兒軍就是準備南征的兵源之一,所以近幾天因為蒙古兵大批渡河的事,引起了營中眾人議論紛紛,怕是要開戰了。</br>
孫誠接著說道:“邳州萬戶張邦直,徐州總管何伯策一行人在今夜將進駐津野驛,據說是合兵一處,去打南人;大胡百戶和小胡百戶接到何三爺的通知,讓今天傍晚之前修筑好津野驛客房,這不小胡百戶急著讓俺找軍頭回去擂鼓聚兵。”</br>
孫誠幫忙把桶里的水倒掉;張漢有些無語的看著孫誠;對于這個人張漢有著無法理解心情。</br>
此人雖看著木訥老實,但在營中人緣極好。</br>
據說當過兵,也不知是什么兵;營里訓練,戰場上的各種情形都能說上一兩句;營里兩百人他好像大多都能叫上名字,其余幾個小頭目也都敬重他;但是他沒事就纏著張漢打聽來打聽去的。</br>
張漢本身來歷蹊蹺,就不想被他纏著;但是此人好似認準了他,哪里都能被他找著。</br>
張漢在胡叁的百人隊里分屬貼身管理人員,主要負責操練時擊鼓;</br>
他和孫誠趕到營地時大多兵丁都是穿戴整齊的站在營地校場中的胡家大幟之下,胡興壽和胡叁面色嚴謹的站在營地最前方。</br>
見張漢趕到,胡叁望向胡興壽。</br>
胡興壽手臂上舉,身后的號角兵立刻吹起三段長聲。</br>
張漢與另一名胡興壽手下的鼓手立刻舉起手中鼓槌使勁敲響三下;</br>
然后就是等待約三十息,再次敲響三下,一共三次。</br>
三次鼓聲和號角聲后,所有人員皆站立于營地之內。</br>
胡興壽與胡叁見自己百戶內的人員到齊后,按著他們商議好的分工,各自帶人出營。</br>
胡叁帶著自己麾下的百人一行來到津野驛蒙古兵校場。</br>
那位蒙古服飾的老者正在校場內指揮手下驛兵更換箭靶和草人;見胡叁等人趕到揮手示意上前。</br>
胡叁帶著張漢和孫誠忙上前撫胸行禮道:“見過何奧魯”。</br>
這老者名何勇,何伯策的七叔,奧魯是主管一府漢兵的招募事宜的主管。</br>
徐州府的奧魯本是何伯策的兼職,但私下徐州南部各鎮的族老和鎮長給予他高帽,故稱其為何奧魯。</br>
何勇倨傲的吩咐道:“何總管與張萬戶今夜會宿于此地,爾等若是稍有差錯,吾必砍了爾等的首級。”</br>
胡叁原本便懼怕與他,如今聽此一言更是低頭連連說道:“不敢,不敢,必盡心服侍上官,不敢有半點差錯。”</br>
張漢居于其后并沒有出聲,但心里卻想著,自己還看不清這徐州府錯綜復雜的形式。</br>
張漢這些時日趁著鍛煉身體的時間,早上在鎮里各處亂逛。</br>
街里巷里的小道消息倒是聽了不少,加之于他本是對宋末元初不是太了解的歷史知識,對于這塊宋元前沿戰場之地的形式也猜測出幾分敵我態勢。</br>
目前河南諸路漢軍總管張柔駐于汝南,正在與忽必烈準備南侵進攻南宋的大勝關,目的是奪取長江重鎮鄂州。</br>
山東諸路漢軍總管李從山東東路南下漣水一帶南侵,進攻泗水一線,目的正是揚州府。</br>
但作為漢族世侯的兩部漢兒軍人馬,明里暗里爭奪徐州、濟州和滕州一線統治權利,蒙古上層統治者可能早就心知肚明,但依然放任他們爭斗。</br>
徐州府的胡家胡德勝長子胡興福,就是李手下的親近千戶,這是孫誠告訴他的。</br>
李家早就在十余年前就一直是徐州府暗地里的統治者,而何伯策則是張柔的得力手下,去年因功被張柔推薦為徐州府總管萬戶;但是何伯策是窮苦人家出身,本身家族沒有多少勢力,所以在徐州府維系艱難。正好忽必烈南侵,進駐汝南,而李手下的邳州總管張邦直作為東路軍的將領他要去汝南代李拜見忽必烈,并隨軍作戰。</br>
何伯策與張邦直約定在津野驛匯合,有邳州新建漢兒軍二千人,徐州新建漢兒軍二千人,百戰老卒一千人共組成五千人馬為山東西路軍,供蒙古人南下驅使。</br>
李本人已經度過漣水前線,進攻懷遠軍,與夏貴正在糾纏中。</br>
至于眼前的徐州府情勢,張漢知道的是,何奧魯針對胡家的手段極其低劣;但是胡家好像并沒有辦法抵制;以至于處處被動挨打,張漢眼瞅著事情一步步發展,卻也沒有好的辦法;就是有,目前也不是他這個外人能說道的。</br>
何奧魯讓胡家把津野驛內的家具包括被褥都換一遍,而且必須在天黑之前完成清掃和更換;胡叁雖有些不情愿,但是還是帶著人手,回到了胡家老宅。</br>
胡叁一人獨自進了胡家老宅,給胡茂仁見禮后,他一一敘說經過后;胡茂仁讓胡叁請張漢進去。</br>
張漢漫步踏進前廳,給胡茂仁一禮;胡茂仁連忙虛扶一下,道:“和尚多禮了,某家讓你進來;卻是有重事托付與你。”</br>
張漢聽了非常詫異,雖然知道這些反叛金國的漢族世侯,每一個都是一時豪杰;但是這拉人入伙的節奏,卻也忒馬虎了些吧,畢竟自己的來歷出身,胡家并沒有知曉明晰。</br>
胡茂仁像是知道了張漢的詫異,輕笑道:“某家識得和尚也有幾月余了;某家見汝時常打熬身體,處事也不偏不倚,頗有分寸;某雖見識淺陋,卻也長得眼睛,識得英雄。”</br>
讓二人坐下之后,胡茂仁接著說道:“俺們胡家雖不是名門豪族,但也在這徐州府扎根數十載了,如今家門不幸,某后繼無人;但也不得讓俺們胡家斷的香火。這事,還要拜托和尚盡一些心力,可否?”</br>
張漢雖沒吃過這套識英雄重英雄得戲碼,但也回答得有模有樣。</br>
畢竟受了胡家救命之恩,他道:“胡老爺抬舉了,某能茍活于世,全賴胡家援手;如能出卑微之力,但請吩咐,某家必效犬馬之勞。”</br>
張漢臨時說出這番話,卻是吃力之極;畢竟不是這個時代之人,腦子里過了好幾遍才說出口。</br>
但是在胡茂仁看來,此子說話之前,再三思索;想必是言而有信之人;心中對張漢得看法又高幾分。</br>
“和尚可知這張萬戶與何總管匯兵于此”胡茂仁讓胡叁去沏茶。</br>
張漢頷首示意知道,說道:“聽說了,說是咱們這隊人馬跟著南去汝南,匯合忽必烈大王的中路軍南下鄂州。”</br>
“不錯。確有此事,而且就在今日。”胡茂仁神色嚴謹起來道。</br>
張萬戶此番渡河南去,卻留下一后輩要北去兗州,因一些緣由護衛人手不足;到時我胡家要派人隨行。</br>
和尚不知,我胡家祖上與張萬戶張邦直祖上本是親家之宜;和尚與叁哥兒若隨同護衛,到時免不了刀風劍雨加身。</br>
“當兵本就是提了腦袋別在褲腰帶的事情,但是吾兒興安剛剛年滿十六,且尚未娶妻;這一路生死難測,老朽心中難安,今天特意找和尚來,就是希望和尚路上對興安看護謹慎,勿要遭了劫難”胡茂仁搖頭嘆息道。</br>
張漢聽聞此事,覺得自己本就是胡家下屬;如此之事,但屬理所當然。但胡老爺如此說,張漢站立起來一禮,后道:“胡老爺,還請放心,若是張漢能站著回來,絕少不了叁哥兒一根汗毛。”</br>
“呵呵!好!果然是忠勇之士。”胡茂仁也站起來回禮道:“萬望和尚費心照看。回來之后,胡家必有答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