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勞累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此時大多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悅來客棧里，卻仍然燈火通明。
    自從葉風(fēng)來這里以后，客棧老板每天晚上都要陪葉風(fēng)喝幾杯酒，然后天南海北的聊天。
    他也實(shí)在很愿意和這個神秘的刀客聊天。
    葉風(fēng)干了一杯酒，突然說道：“老板，我來這里有幾天了？”
    “前后已有半個多月了。”老板道。
    “時光總是過得如此之快。”葉風(fēng)淡淡道。
    老板感慨道：“是啊！您剛來的時候，那白虎堂還如日中天，可一晃才幾天過去，就已經(jīng)山窮水盡了。”
    他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
    “我倒奇怪得很，據(jù)說衙門口的人也在暗中幫青龍門打白虎堂。加上那君子劍實(shí)在太厲害，連那孫飛虎也被他打成了重傷，您說白虎堂能不敗嗎？”
    葉風(fēng)笑道：“無論誰勝誰敗，你只管看熱鬧就是了。”
    老板搖了搖頭，說道：“熱鬧是沒少看，自這兩個幫派開打以來，這條街，可以說是已經(jīng)血流成河！死了多少人啊。”
    葉風(fēng)默然。
    老板繼續(xù)道：“不過我看這熱鬧也該結(jié)束了，如今白虎堂其它據(jù)點(diǎn)已盡失，那春花樓恐怕也快要丟了。”
    葉風(fēng)滿了一杯酒，敬老板道：“這幾日承蒙照料，今晚我就告辭了。”
    “啊？這，這就走了？”葉風(fēng)的話實(shí)在出乎店老板的意料。
    葉風(fēng)微微一笑，也不多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拿起他的刀，用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就這么轉(zhuǎn)身走了。
    店老板望著葉風(fēng)那孤獨(d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眼里竟有淚光在閃爍。
    他只是個小人物，他會因?yàn)閹族X銀子的小事跟人大吵大鬧，會因?yàn)轭^天晚上跟老婆拌嘴而心煩意亂一整天，他也會因?yàn)楹团笥训母鎰e而唏噓不已。
    他卑微但不下賤，他淺薄但卻敦厚。他的一生可能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但他至少可以在聽到英雄的事跡的時候激動落淚。
    他，是個善良的人。
    葉風(fēng)呢？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有著什么樣的過去？
    他的親人是什么人？他的朋友什么樣？
    他愛過人嗎？他被人愛過嗎？
    他是善，還是惡？
    有些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則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
    春花樓大門緊閉，只有幾個房間透射出昏黃的燈光。
    往日此時，這里本應(yīng)該燈紅酒綠、顧客盈門、妙齡性感女子穿梭如織才對。
    葉風(fēng)走上前，拍了幾下門。寂靜的夜里，那叩門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隨著叩門聲響，旁邊兩個房間的燈忽然熄滅了。
    良久，大門才“吱呀”一聲，緩緩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老人枯瘦的臉。
    老人看了葉風(fēng)一眼，卻也不說話，只是把門打開，讓葉風(fēng)進(jìn)來，然后打著燈在前面引路。
    葉風(fēng)跟著老人，來到了后院，終于見到了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
    院子里滿地都是落葉，顯然是有好幾天都沒有人打掃。
    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其中兩個還帶著小孩，正從房間里魚貫向外走出，人人神色慌張，見了葉風(fēng)，都微微頷首，算是施了禮。
    葉風(fēng)進(jìn)了屋，便看見了孫飛虎。
    這哪里還是往日那個威風(fēng)凜凜、神采奕奕的孫飛虎？
    他簡直像老了十歲。右胸纏著厚厚的紗布，斜靠在床頭，臉色灰敗，正無精打采地看著葉風(fēng)。
    “你來了。”孫飛虎有氣無力地道。
    “我來了。”葉風(fēng)道。
    “你來的很不是時候。”孫飛虎道。
    “我來的正是時候。”葉風(fēng)道。
    孫飛虎冷哼一聲，道：“你可否知道，幾日內(nèi)青龍門的君子劍就要帶人向我們發(fā)動總攻。到時候玉石俱焚，葉大俠你難道是來看熱鬧的？”
    葉風(fēng)微笑一下，卻反問道：“剛才那幾個人可是你的家眷？”
    “是我的幾房姨太太，還有孩子。”孫飛虎的眼里透露出了幾分痛苦，接著道：“可恨那君子劍薛少華武功實(shí)在高超，更可恨不知哪個天殺的狗賊，搶了薛青龍送給鄧飛的夜明珠，害得我背黑鍋！”
    “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可憐我那兩個孩兒。”孫飛虎嘆道。
    葉風(fēng)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今天我來，是想來和你做一筆交易。”
    孫飛虎苦笑道：“我孫飛虎時至今日，還能有什么資本和人做交易。”
    “還有。”葉風(fēng)淡淡道：
    “把你白虎堂老大的位置讓給我，我保你和家人日后平安。”
    孫飛虎一怔，然后竟笑了起來，笑容里充滿了無奈和輕蔑。
    “想不到堂堂葉大俠，也會趁人之危！”
    “我從沒說過我是個君子。”葉風(fēng)緩緩道。
    “我知道你本領(lǐng)高強(qiáng)，但那君子劍可不是好惹的，更可怕的是還有鄧飛給他撐腰，我即使讓位給你，你又怎能保證你能力挽狂瀾？”孫飛虎悻悻道。
    “我想你已經(jīng)別無選擇。”葉風(fēng)微笑道。
    “如果你幫我渡過這次難關(guān)，那日后我和妻兒的生計(jì)如何打理？”孫飛虎沉吟道。
    “我保你和你的家人余生衣食無憂。”葉風(fēng)道。
    孫飛虎沉默半晌，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大聲道：
    “罷罷罷！這世道永遠(yuǎn)是強(qiáng)者為王，我孫飛虎認(rèn)了!來人啊，扶我到大堂，我有事要交待！”
    ……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所有人都到齊了，包括先前開門的那個老管家以及一個老鴇。
    葉風(fēng)掃了一眼，大概有二十多個人，大多數(shù)都帶著傷，每個人都垂頭喪氣，無精打采。
    他們的眼神里，透露著慌亂和絕望。
    孫飛虎表情復(fù)雜地看了看他們，緩緩道：
    “你們聽好了，從現(xiàn)在起，白虎堂的老大就是這位葉風(fēng)葉大俠了，一應(yīng)大小事務(wù)，都聽他吩咐便是！”
    人群一陣騷動，伙計(jì)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的表情，就像是那航船失事的落水水手，在海上漂泊了多日后，突然看到了一艘船，正鼓帆向自己駛來。
    孫飛虎看著這情景，露出一絲苦笑，也不再說話，轉(zhuǎn)身黯然離去……
    此時突然有個人慌里慌張地跑來，嘶聲喊道：“葉……，老大，外面來了好多人！看來是青龍門的人！”
    伙計(jì)們聞言，慌忙趕到窗前，果然見到窗外影影綽綽，到處是火把，少說有上百人。
    忽然又有個丫環(huán)模樣的人也跑了來，慌不迭地說道：“不好了不好了！后院門外有許多兇神惡煞的人，拿著明晃晃的兵器，不知道要干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都看著葉風(fēng)，不知如何是好。
    葉風(fēng)不緊不慢地找了個座位坐下，看了看那老鴇，忽然問道：“這里哪個姑娘唱曲唱得最好？”
    老鴇一怔，道：“是小翠。”
    “叫來。”葉風(fēng)道。
    老鴇連忙去了，葉風(fēng)卻又把頭轉(zhuǎn)向那老管家，接著問道：“有好酒沒有？”
    “還有兩壇十年的女兒紅。”管家道。
    “拿來。”葉風(fēng)道。
    管家領(lǐng)命而去，不多時，便有兩個小廝抱著兩壇酒小跑著趕來。同時，那老鴇也領(lǐng)著一個身著綠裙，身材窈窕的妙齡少女和兩個琴師來了。
    那少女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生得面如桃花，十分標(biāo)致，想來正是春花樓的招牌歌女，正怯怯地看著葉風(fēng)。
    葉風(fēng)拿過一個酒杯，慢慢斟上酒，忽道：
    “把大門打開，掌燈！”
    伙計(jì)們聞言，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又不敢違命，連忙照辦。
    一會兒功夫，黑乎乎的春花樓，突然齊齊亮了起來，宛如夜空里綻放的煙花。
    幾乎是同時，大門忽地向后敞開，外面人正好能看到戲臺上的小翠和琴師。
    葉風(fēng)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對小翠道：“你且唱一曲。”
    “不知老板想聽什么？”小翠問道。
    葉風(fēng)笑了，道：“喜慶點(diǎn)的就好。”
    悠揚(yáng)的胡琴聲響起，小翠提聲唱了起來：
    “東城漸覺風(fēng)光好，
    轂皺波紋迎客棹。
    綠陽煙外曉云輕，
    紅杏枝頭春意鬧，”
    ……
    正唱到婉轉(zhuǎn)處，忽聽門外有人高聲叫道：
    “孫飛虎，都死到臨頭了，你還有心聽曲，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歌聲噶然而止，小翠驚得花容失色，戰(zhàn)驚驚地看著葉風(fēng)。
    葉風(fēng)淡淡笑道：“莫怕，只管唱好了，有我在。”
    琴聲再次響起，曼妙的歌聲又響了起來。
    “浮生長恨歡娛少，
    肯愛千金輕一笑？
    為君持酒勸斜陽，
    且向花間留晚照”
    ……
    忽聽又有人叫罵道：“他***，這娘們聲音真動聽，不知道長得如何？”
    門外一陣哄笑，有人高聲道：“不如定個規(guī)矩，誰先沖進(jìn)去，這小娘們就歸誰如何？”
    “有理有理！”起哄聲此起彼伏。
    只聽有人大喝一聲：“我先來！”
    話音剛落，兩條大漢，兩根長槍，已沖入大門。
    卻見葉風(fēng)從桌上撿起什么東西，隨手一揮，只聽“嗤”的一聲，那兩條大漢猶如從樹頂緩緩飄落的黃葉突然遇見一陣秋風(fēng)般，飛出了門外。
    緊接著，一聲巨響，大門兩側(cè)的窗戶齊齊破碎，四個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長刀，同時破窗而入！
    四人落腳未穩(wěn)，卻見葉風(fēng)隨手又一揮，又聽“嗤”的一聲，這四個黑衣大漢如同事先約好了似的，又齊齊倒翻了出去。
    門外一陣混亂，驀地有人驚叫道：
    “是牙簽！是牙簽！”
    隨后有個人朗聲說道：“何方高人在此，不妨出來照個面！”卻是那君子劍薛少華的聲音。
    只聽“篤，篤”的腳步聲，一個人緩緩走出了春花樓的大門。
    正是葉風(fēng)！
    他掃視了一下四周黑壓壓的人群，緩緩道：
    “從今日起，我就是白虎堂的老大，你們要打，跟我打！”
    人群霎時安靜下來，顯然是很意外。
    少傾，一人高聲叫罵道：“葉風(fēng)，你小子吃里爬外，我來會會你！”
    葉風(fēng)視之，見這人雖然身著夜行衣，卻身著官靴，便道：“你且先報上名來。”
    “我叫秦威，跟隨鄧捕頭多年，聽說你的刀很可怕，今兒個我倒想見識見識！”
    葉風(fēng)淡淡道：“憑你還不配。”
    “放肆！”秦威怒極，大刀帶著一股勁風(fēng)，疾砍向葉風(fēng)面門。
    葉風(fēng)輕輕一側(cè)身，隨便一掌擊出，正切中對方頸后，然后那秦威就如一灘爛泥般倒了下去。
    秦威剛倒下去，兩桿長槍已從側(cè)后疾刺向葉風(fēng)。
    葉風(fēng)看也不看，左手畫了個半圓，便將來刺之槍夾在腋下，隨后輕輕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碗口粗的長槍便給他生生夾斷，再隨手一送，那兩個槍手便平飛了出去，實(shí)實(shí)在在地摔了個狗啃屎。
    葉風(fēng)看著躺在地上的秦威，道：“回去告訴你們鄧捕頭，今日多有得罪，明天我自當(dāng)?shù)情T道歉。”
    青龍門眾人面面相覷，每個人兵器都已在手，卻再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最后，只是一齊看著君子劍薛少華。
    薛少華看了看他們，沉聲道：“葉風(fēng)，看來你擺明是要與我青龍門作對了？”
    葉風(fēng)淡淡道：“我白虎堂幾十個兄弟都要混飯吃，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薛少華臉上陰晴不定，他的手已握住了劍柄。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緊盯著他的劍。
    葉風(fēng)靜靜地看著薛少華，他的臉猶如石像般，冷漠而堅(jiān)定。
    良久，薛少華突然長出一口氣，緩緩道：“今天這筆賬我們改日再算，走！”
    一轉(zhuǎn)眼，那百余名青龍門幫眾就走了個干干凈凈。
    葉風(fēng)再轉(zhuǎn)頭一看，卻見那些個白虎堂的伙計(jì)，個個如繃緊的弓弦突然放松了一樣，癱倒在地。然后突然又不約而同地爬起來，長揖拜向葉風(fēng)，齊聲道：
    “屬下多謝老大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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