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馥儀才剛回到長春宮,谷雨就進來稟報道:“娘娘,鄭貴妃的儀駕往咱們這邊來了。”
“她來做什么?”俞馥儀眉頭皺了起來。
谷雨撇嘴道:“為了福寧大長公主的事兒唄,知道皇上下朝后必是要來看娘娘的,故而先來這里候著了。”
“就你機靈!”俞馥儀笑斥了谷雨一句,聽外頭想起了太監的通報聲,便吩咐谷雨道:“你去迎一迎。”
“是。”谷雨掀簾出去了,沒一會引著鄭貴妃走起來。
“貴妃姐姐來了。”俞馥儀站起身來,才剛要行禮,鄭貴妃忙搶上來扶住她的胳膊,阻攔道:“你現在身-子重,快別講這些個虛禮了。”
俞馥儀也沒堅持,順勢站直了身-子,指了指旁邊的羅漢床,讓道:“姐姐請坐。”
鄭貴妃將她扶到炕桌另一側的錦褥上,自個這才在另一側坐下,笑道:“妹妹別怪我來的唐突,我呀,是被你這兒的好酒給吸引過來的。”
見俞馥儀一臉疑惑,她又主動解釋道:“我可是聽說了,你這院子的兩棵桂花樹下埋著數百壇桂花酒呢,我可是打上它們的主意了。”
谷雨在顏寶林跟前嘚瑟的話,鄭貴妃竟也知道了,這宮里要想保留點秘密還真是挺難的。俞馥儀面上作恍然大悟狀,嗔道:“我當什么呢,原來姐姐說的竟是桂花酒!不是什么好東西,姐姐若想要,只管打發人來挖便是了,何須你親自跑這一趟?”
“不單是為了桂花酒,也想與妹妹說說話。”鄭貴妃胳膊往炕桌上一撐,感慨道:“想想也挺無奈的,闔宮上下,除了妹妹,我竟再也尋不出第二個能說話的人兒了。”
“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己一個也難求,能被姐姐這樣看重,我實在是受寵若驚。”俞馥儀嘴上這樣說,心里卻頗有些不以為然的,后宮里頭哪可能有真正的知己,現在跟你姐妹情深,轉頭就能捅你一刀,像里沈眉莊跟甄嬛那般的,不過是小說虛構而已,現實中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哪怕是親姐妹呢,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時候,照樣不死不休。
“椒房獨寵都不見你受寵若驚呢,哪會因為我隨口而出的話就受寵若驚?這話你忽悠別個倒罷了,別指望忽悠到我,我心里可是門清的。”鄭貴妃似笑非笑的斜了俞馥儀一眼,隨即挑眉道:“我人都在這兒了,妹妹還不使人去桂花樹下挖酒,莫不是舍不得了?”
“那哪能呢。”俞馥儀笑了笑,轉頭吩咐谷雨道:“叫李元寶帶人去西北角挖兩壇子出來,那兒埋的是我入宮那年釀的,最是醇香甘甜,正適合貴妃娘娘這般爽利的人兒喝。”
桂花酒挖出來后,司馬睿還沒下朝,想來鄭貴妃未達到目的,是不肯輕易離開的,俞馥儀只得打發人去御膳房要了桌席面來,以紅棗茶代酒,陪鄭貴妃吃喝起來。
本以為鄭貴妃只象征性的吃幾杯便罷了,不想她倒實誠,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才剛小半個時辰,一壇桂花酒就見了底,說話也大舌頭起來:“妹妹還真是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人兒,這桂花酒釀的實在好,若非你貴為皇妃身陷皇宮,定能成為一代釀酒大家,名滿天下。”
想想自個能謀生的技能的確還挺多的,不過在禮教嚴苛的古代,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若淪落到需要拋頭露面謀生活的境地,那就等于跟“杯具”兩字劃上了等號,她寧可還當皇妃呢,至少不用哪天出街時被惡霸瞧上綁回家去當小妾,然后被惡毒主母打死或者賣到女支院里去。
俞馥儀咬了咬后牙槽,謙虛道:“姐姐謬贊了。”
鄭貴妃笑了笑,端起杯子來一飲而盡,醉眼朦朧的問俞馥儀道:“今兒的事兒,你怎么看?”
怕俞馥儀不明白,便又解釋道:“就是我母親福寧大長公主與保寧侯趙振杠上的事兒。”
俞馥儀哪肯趟這個渾水,訕笑道:“連皇后娘娘都下不了定論,我這個一孕傻三年的,又能有什么高論?”
”什么高論低論的,這事兒孰是孰非一眼便能瞧明白。”俞馥儀慣會明哲保身的性子,鄭貴妃自然是知道的,也沒指望她怎樣,只自顧的說道:“她被盛德帝寵的嬌縱刁蠻,偏又沒什么腦子,竟想出李代桃僵的蠢主意來,這倒也罷了,皇上親自出面打圓場,替她鋪好了臺階,她順勢下來也就無事了,誰知她膽大包天的連皇上的面子都不給,生生鬧騰到現今無法收場的地步……自個名聲壞了倒也罷了,橫豎她本就無甚好名聲,只可憐我那妹妹蟲娘,平素雖嬌慣了些,但本性并不壞,卻落得個無人問津的地步……”
無人問津倒不至于,到底是福寧大長公主與長寧侯的嫡女,生的容貌不俗,又嫁妝豐厚,雖名聲不好,但還是有不少人樂意當接盤俠的,只不過想嫁進家世相當的人家是不可能了,人家可挑選的余地多著呢,哪怕比瑞敏郡主身份差些,至少名聲清白不是?
不過福寧長公主再怎么有不是,也是鄭貴妃你的親娘,這么當著別個的面貶低她,真的好么?看來是真醉了。
俞馥儀雖樂見鄭貴妃站到這個這條船上,但也只是樂見罷了,并沒真的打算與她同舟共濟,故而這等剖心窩子的話,她實在沒興趣聽,便勸道:“姐姐醉了,且去炕床-上歇一歇吧,我這就叫人給姐姐煮醒酒湯來。”
“誰醉了?我才沒醉呢。倒酒,趕緊倒酒!”鄭貴妃將手里的酒杯“砰”的一下放在桌上,谷雨看了俞馥儀一眼,抱起酒壇子來替她滿上,她端起來一飲而盡,拽下衣襟上的絲帕邊拭嘴一邊呵呵笑道:“人人都以為我是喜歡皇上才入宮為妃的,豈是我才不喜歡他呢,試想從小到大都混在一處,連對方拉在褲子尿在褲子的丟臉事兒都見過,又怎會喜歡上?只是母親跟太后不對付,拿我當棋子,好將皇上拉攏到她這邊來,我反抗不得,這才進到這見不得人的地方來,手上一次又又一次的沾上鮮血。就這樣她還不滿意,嫌我生不出皇子,非要讓年僅十二歲的二妹參加選秀,我不同意,硬是給攪和了,這可倒好,捅了馬蜂窩了,六七年了,不曾進宮探望過一次,今兒還是這么多年來她頭一次搭理我,可話里話外全都是責怪的意思……怪我有什么用,她們做這樣的蠢事兒前可曾問過我的意思?若問過我的話,我必是要阻止的。”
稀里嘩啦的發-泄般控訴了一通,又自嘲的笑道:“我真是慶幸自個生的是個公主,若生個皇子下來,不管與皇位有沒有緣,有這樣的外祖母在,多少可笑的事兒都能做的出來,他還不得成日里跟在后頭擦屁-股?不用旁人說什么,他自個都會后悔托生在我的肚子里。”
這樣的話俞馥儀沒辦法接口,正準備顧左右而言它呢,突見司馬睿定定的站在門邊,臉上鐵青一片,正目光不善的瞪著鄭貴妃,顯是將先前她所說的與他有關的話聽在了耳朵里。
有個拖后腿的豬隊友母親在,一番酒后真言又被司馬睿聽了去,俞馥儀真是想給她點蠟了。
不過鄭貴妃是在自個這兒喝了自個釀的酒才惹禍的,為免她恨上自個,俞馥儀連忙朝司馬睿使眼色,示意他別將事情當場戳破,使的眼角都要抽筋了,總算被司馬睿接收到了。
他掀起門簾悄悄的退了出去,過了片刻后,外頭想起趙有福尖銳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鄭貴妃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竟還想著到俞馥儀這邊來攙扶她,俞馥儀怕她站立不穩將自個壓到底下當肉墊,忙示意谷雨架住她,自個迅速的站了起來。
“請皇上安。”
兩人行過禮后,司馬睿挨個將她們攙扶起來,演技良好的笑著打趣道:“朕在前頭累死累活的,你們倒清閑,竟在這兒吃上酒了……給朕留沒留?若沒有的話,看朕怎么罰你們!”
鄭貴妃扶著腦袋,笑嘻嘻道:“德妃妹妹叫人挖了兩壇出來,她懷著身孕吃不得,臣妾放開了肚皮吃,也才吃了一壇,皇上酒量還趕不上臣妾半個呢,剩下一壇足夠您吃兩回了。”
“那就好。”司馬睿滿意的點了點頭,在羅漢床-上坐下,對鄭貴妃道:“朕瞧你雖沒醉但也有七-八分了,也別著急回去,且去德妃炕床-上歇一歇,省的路上受了風,回頭腦袋疼。”
鄭貴妃是來找司馬睿說福寧大長公主的事兒的,本以為她聽了他這番話,要么推說自個沒醉直接開門見山,要么順勢留下睡醒再說,不想她竟拒絕了:“德妃妹妹是個干凈人兒,臣妾要睡了她的炕床,別說被褥帳幔了,只怕拔步床她都能拆掉當柴火燒了,竟還是別折騰她了。”
俞馥儀笑罵道:“我還不曾說什么呢,姐姐就編排了這么一大堆。”
鄭貴妃沒回嘴,只朝司馬睿蹲身道:“臣妾告退。”
“嗯,你去吧,回去好生歇著。”司馬睿點了點頭,又吩咐鄭貴妃的貼身宮女沉魚道:“好生照料你家娘娘。”
“奴婢遵旨。”沉魚應了聲,攙扶著鄭貴妃出了東次間,上了候在外頭的肩輿。
作者有話要說:一覺睡到天都黑了,醒來大姨媽血染床單,簡直不能更杯具。
第二更才寫好,不知道第三更能不能寫出來,如果過了0點還沒有就別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