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br> 女孩低低的啜泣聲在教室門口響起。</br> 與之前稍顯造作的聲線不同，女孩現在的傷心真情實感得簡直不摻半點水分。</br> 她哭得實在傷心，又大概因為對她所遭受到的尷尬太過感同身受，所以哪怕事不關己，可此刻站在教室外的喬皙也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她。</br> 只是喬皙向來知道自己笨嘴拙舌，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安慰的話。</br> 再一想到造成女孩哭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她便立刻連大氣都不敢出了。</br> 喬皙低著頭默默在書包里找紙巾。</br> 還沒等她找到紙巾，教室里又傳來那個冷冰冰的男聲——</br> “樓上在上課。”</br> 女孩停住了啜泣聲，但氣息里還帶著幾分抽泣。</br> 喬皙在書包夾層里找到紙巾，但手卻停在那里，一時間也不敢有動作。</br> 略嫌冷淡的男聲再一次傳來，“別在這哭。”</br> ……好兇啊。</br> 喬皙嚇得手一抖，紙巾重新跌進了書包里。</br> 短暫的怔愣過后，將將才止住哭泣的女孩子，“哇”的一聲哭得更厲害了。</br> 喬皙哆哆嗦嗦地重新從書包里翻出紙巾來，正撞上從教室里奔出來的女孩。</br> 對上淚眼朦朧的女孩子，喬皙愣了愣，極力擠出了幾分笑容以讓自己看起來友善一些，然后將手里的紙巾遞給了對方。</br> 大概是沒想到這么丟人的事情居然還有人聽壁角,女孩再次悲從中來，“哇”的一下便哭著跑走了。</br> 喬皙有些尷尬地收回自己舉在半空中的手。</br> 下一秒，又一陣腳步聲從教室里傳來，是明屹出來了。</br> 看見教室外面還站了人，明屹大概也有幾分意外。</br> 不過很快，他發現站在門外的，似乎正是自己的“表妹”。</br> 喬皙咽了一大口口水，就那樣干巴巴的站在那里和他對視著。</br> 小姑娘眼里的譴責意味明顯得令明屹無法忽略，以至于他不得不發問：“覺得我很過分？”</br> 被大魔王直指內心深處，喬皙先是嚇了一大跳，然后便迅猛地搖了一陣頭，“……我沒有！”</br> 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br> 像只貓似的。</br> 明屹突然不著邊際的這樣想。</br> 只是……看著小姑娘慌里慌張的模樣，以及微微發紅的鼻頭，明屹立刻否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br> 哪里像貓？</br> 膽子比貓還小。</br> 突然意識到她大概很害怕自己的這個事實，鬼使神差的，明屹難得開口多解釋了一句——</br> “這種程度的基礎題都不會做，去哭一下清醒清醒也好。”</br> 他討厭的只是愚蠢又懶惰的人。</br> 喬皙一時語塞：“……”</br> 他好像還沒弄明白……剛才那個女孩子不是因為不會做題才哭的。</br> ……有哪個女孩子會因為不會做奧數題哭啊？</br> “明師兄。”身后突然傳來江若桐的聲音。</br> 她在樓上沒有找到明屹，問了夏令營的其他同學，才知道他是被旁聽的女生叫了出來。</br> 她笑一笑，模樣姿態大方得體，“我是vanessa，爸爸和我提過你很多次。”</br> vanessa，正是江教授獨生女兒的名字。</br> 明屹同江教授之間關系密切，幾乎算是他的半個學生，但對于江若桐，兩人先前并無任何交集。</br> 他對于江若桐的全部印象，大概都來自于江教授作為一個自豪父親夸贊自家女兒的時刻。</br> 明屹臉上并無訝色，只是點點頭，“聽說你回國了。”</br> 江若桐笑笑：“之前菀菀的事情，對不起。”</br> 明屹只是聽著，并沒有吭聲。</br> 于是江若桐繼續說下去，語氣里帶幾分抱歉：“我也學過幾年奧數，之前看菀菀著急，所以就幫她做了……不是要故意騙你的。”</br> 聽完江若桐的話后，明屹淡淡的“嗯”了一聲。</br> 江若桐等了片刻，并未等到他的下文。</br> 于是她再次略帶抱歉的開口了：“明師兄，你……是不是生氣了？對不起，我不該幫菀菀做題。”</br> “你的解法是錯的。”明屹淡淡開口了。</br> 原本他以為那道幾何證明題是菀菀的同學幫她做的。</br> 因為只有沒學過奧數的人，在做那道題的時候才會舍棄最簡便的西姆松定理不用，而是選擇用最基本的初中幾何知識來證明這道題。</br> 可明屹知道，江教授的女兒從小學就開始學奧數。</br> 那她選擇用這種基礎解法，只不過是為了炫技。</br> 可惜的是，她用來炫技的解法，是錯的。</br> 題目是幾何證明題，但她的解法里卻未經證明就默認了一個等式成立。</br> 其實這個等式的證明過程非常簡單，忽略掉它也不過是個小錯誤。</br> 可江若桐是學過好幾年奧數的人，會解這道題本來就不稀奇，現在又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在明屹這里，已經等同于不及格，他也更沒有必要向國家集訓隊推薦她。</br> 江若桐愣了愣，但到底是聰明人，不消明屹提醒，她已經自行回憶起了那天在演算紙上看到的解法，明白過來是哪一步出了問題。</br> 江若桐雖然有些懊惱，可到底是教養良好的女孩，哪怕再想進國際集訓隊，但也姿態好看，并不會糾纏不休。</br> 她笑了笑，“那……我只能努力進cmo冬令營咯！”</br> 全國高中數學聯賽每年都會選拔出一批省隊隊員，也正是這批隊員才有資格參加cmo冬令營（全國中學生數學冬令營）。</br> 最后從參加冬令營里的這兩百人取分數最高的三十人出線，入圍當年參加imo的國家集訓隊。</br> 國家集訓隊的這三十人已經是優中取優，可最后能夠代表中國參加imo的，也就只有其中最優秀的六個人。</br> 明菀之前給喬皙科普過這個選拔流程。</br> 當然，明菀自然是為了吹噓自家哥哥有多厲害，而喬皙也不負所望的聽呆了。</br> 當時喬皙沒反應過來，過了好幾天后，她后知后覺地發現這過程類似養蠱。</br> 最后選出來的國家隊六個人就像蠱王。</br> 至于明屹……</br> 喬皙努力將腦海中的“滿分蠱王”這幾個字摒除出去，生怕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br> 明屹先看了眼面前的江若桐，隨后又看向喬皙。</br> 他的話一貫少，這是為數不多的長句：“感興趣的話，可以來聽課。”</br> 喬皙趕緊點頭，見兩人應該是說完了，于是悄悄拽了拽江若桐的袖子，示意她離開。</br> 誰知滿分蠱……不是，誰知明屹又對著她道：“你留下。”</br> 喬皙惴惴不安的留在原地。</br> 走廊里還能聽到樓上教室里傳來的老師講課聲，喬皙不安的往左顧右盼了好幾眼。</br> 明屹察覺到，于是領著她往教學樓側面的那一片小竹林走去。</br> 兩人在小竹林的入口處站定，明屹才語氣淡淡的開口：“學校里有人欺負你么？”</br> 嗯？</br> 沒料到他問這個，喬皙愣了愣，然后趕緊搖頭。</br> 兩人都是鋸嘴葫蘆的性子，這樣的一問一答后也就徹底沉默了下來。</br> 明屹的視線從少女的臉龐上往下移，落在了少女清秀纖瘦的鎖骨上。</br> 不過才看了一眼，他便移開了目光。</br> “給你的東西，怎么不戴？”</br> 喬皙如夢初醒，趕緊從書包里將那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小花生掏出來。</br> 她舉起小花生，猶猶豫豫的不知是不是該直接塞還給他。</br> 明屹看了她手上的小花生一眼，反問道：“不喜歡？”</br> “不是！”喬皙趕緊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了，“我喜歡的，可這是……”</br> 他打斷她：“喜歡就戴著。”</br> 喬皙哪里敢戴？</br> 她急得冒汗，一張臉脹得通紅，“可這是你家里人給你的，菀菀說你從小就戴著……”</br> “我不喜歡。”明屹語氣淡淡，“正好你喜歡，所以給你，有什么問題？”</br> 喬皙從牙縫里擠出來兩個字，像蚊子哼哼：“騙人……”</br> 如果他不喜歡這個小花生的話，怎么會菀菀問了他那么多次他都不給？</br> 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鼻頭有些泛紅，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活像只受了欺負的貓。</br>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拿來。”</br> 喬皙愣愣的將小花生交給他。</br> 小花生從前一直是明屹戴著的，他不喜歡被人看見自己戴這小孩玩意兒，所以繩子一直留得長，好將小花生藏在衣領下面。</br> 只是如今這紅繩對喬皙來說，實在有些太長了。</br> 明屹估摸著將掛著小花生的紅繩收了三分之一，這樣她戴上去正好合適。</br> 將繩子收好，他重新將小花生遞還給喬皙，“可以了。”</br> 喬皙的掌心里捏著那顆白白胖胖的小花生，還是有些猶豫，不知如何是好。</br> 見她遲遲不戴上，明屹的面上終于露出了幾分不耐的神色來。</br> 他微微皺起眉來，“你到底喜不喜歡？”</br> 這個問題有這么復雜？</br> 喜歡就戴上，不喜歡就還給他，他再挑一樣東西給她當見面禮就是了。</br> 喬皙被他這么一兇，心里很有些害怕，還有點想哭。</br> 她不敢再糾結，直接將那顆小花生戴在了脖子上。</br> 喬皙伸手摸了摸脖子上那顆白白胖胖的小花生，然后小聲道：“喜歡……我要回去上課了。”</br> 明屹點點頭，“去吧。”</br> 明屹站在原地，看著少女的身影一點點、慢慢地消失在連綿的樹蔭下。</br> 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開置頂的那個微信群。</br> 菀菀已經將她拉進群了，昵稱就是簡簡單單的“喬皙”兩個字，頭像是一只狗。</br> 明屹點開她的頭像，盯著那只狗看了幾秒。</br>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起來，</br> “哭氣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