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東升又落, 近黃昏。
任逸飛走了一,把停云閣又逛了一遍,他看到許倒在院子里和走廊中的妖魔, 他們沒死,胸膛起伏,只是也沒有了知覺。
“快黃昏了啊……”他的身影顯露于暮色下, 被光暈染成昏黃的顏色。
任逸飛略長的衣擺在光潔的走廊上刷, 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走至轉角處,身后突然了另一道腳步聲, 不急不緩, 跟在他后面。
他腳步一頓, 再次向走去, 一直走到某個僻靜院落。
終于,他在亭子里站定,坐在冰涼的石凳上,沒有回頭:“你來了。”
身后跟著他的人發出低沉的笑聲:“我知道那個迷陣關不住師兄。天將黑,風轉涼, 師兄為何在走廊兜兜轉轉,卻不找我喝一杯?”
“你的酒,我不敢喝。”任逸飛頭也不回。
又得腳步聲近了,一襲錦袍落在他身上, 任逸飛一愣, 看到青鴻走來,彎下腰,低眉順眼仔細他系上帶子:“師兄與他云車同駕。”
聲音低低的,好像有著說不出的委屈。
“你知那是誰。”任逸飛把鍋甩在另一個人格身上。
“是誰也不行, 你是我師兄,只能是我師兄。”青鴻低聲說,一雙眼背著光,看著沉沉的。
“胡鬧。”什么叫只是他的師兄?花語呢?
青鴻不吭聲,十分固執。
任逸飛也不吭聲。他擔心自己一張嘴想罵人。
鶴君的脾氣已經很好了,拒絕也是拒絕得干凈利落,任逸飛認為他的應對方式沒什么問題。
既然沒有個想法,不要拖著別人,是應有的禮貌。
若是任逸飛自己,只會做得更狠。
像他當年直接將幾個潛入房間的私飯告上法庭,送其去吃牢飯,他不會因為師兄弟情誼有所顧惜。
“師妹怎么不在?”他問青鴻。
青鴻剛處理完孔雀的事,還沒見花語:“你我二人獨處的時候,師兄為什么非要提別人?”他已收起方才示弱的姿態,有著獨屬大妖的強勢。
“師弟家眷,怎么會是別人?”
“有名無實,稱不得家眷。”青鴻手指卷著任逸飛的青絲,人傾斜著貼近,一雙眼已經藏不住瘋狂的念頭。
任逸飛突然感覺不對,正要推開,一陣濃郁的甜香撲鼻而來,一時間所有感官都陷入桃花似的幻覺中。
又是……人是要藥死他。
任逸飛晃了晃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師兄覺察到不對了?可惜晚了。”
“師兄,”青鴻低嘆一聲,伸手欲將人攬在懷中。
“若師兄的心和頭發絲一樣軟,該好。可是你的心像是雪山上的石頭,又冷又硬,抱在懷里也化不開。”
“你想睡我?”任逸飛抬起眼。
算身處弱勢地位,任逸飛氣勢依舊兩米八,說著‘睡’樣曖昧的字,身上卻冷得能飄雪。
他太冷靜,威嚴猶在,那雙眼睛瞥來,又冷又利,直接把青鴻釘在原地,不敢造次。
青鴻把手縮回來,只用眼神勾描著思夜想的臉:“如果睡一睡能贏得師兄的心,百年我便能得逞了。師兄不愿,我不會強迫。”
任逸飛沉默了一會,他會眼都是幻象,晃得整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然而越是樣,他越冷靜。
看似自己處在弱勢,但是因為樣,青鴻反而沒有防備,所以成了他的機會。
任逸飛看向青鴻,心中已有主。
“夜間的燈盞,花園的花……”
任逸飛說得含糊,青鴻也不知道他是在試探,還以為他終于聯想到不對勁的地方,笑道:“師兄終于發現了?”
青鴻低笑幾聲:“尋常的燈芯蓮自然沒有樣奇異的能力,變異的才會散出無色無味的迷魂香。
“除此之外,我還將其濃縮為更加難以察覺的藥物,放置在酒中,可惜師兄還是于敏銳,竟然一口未碰。”
任逸飛又看他,他也喝不少酒,此刻卻一點事沒有,那么迷香要么有限制,要么有解藥。他再次問:“解藥在哪里?”
青鴻不答。
任逸飛也沒有失望,他繼續問:“個宴會,是你布下的局。宴上眾妖魔,皆是你的祭品。那我呢?”
“師兄自然不是。”青鴻急道,“我對師兄的心,天地可鑒,又怎么會傷害你?”
很好,沒有否認半句,也是說,邀請來的妖魔,確實都是為了某個目的存在的犧牲品。
任逸飛微微一笑,在青鴻晃神時再問:“為什么?為修為?為地位?不,些你都不需要。”
他想到小老頭說起那個小花園時,說是為小主人準備,青鴻又一再說幾后將出,于是他問:“為孩子?”
青鴻的瞳孔一縮,眼睛睜大。雖然他個表情只是一閃而,還是一下說明了問題。
沒錯,是為孩子。
正常的懷孕子,需要樣的獻祭么?
若是妖子要獻祭,其他大妖又怎么會沒有絲毫懷疑來赴宴?再聯想花語的怪異表現,任逸飛越想越覺得不對,他剛要張嘴,一只手伸來捂住他。
“不許再問了。”
青鴻說完,又感覺到手心的觸感綿軟,還帶著呼出的濕熱空氣,他的臉一下紅了,嘴上還強硬著,“師兄樣狠心的人,原來嘴唇也是柔軟的。”
任逸飛面無表情,整個人都是冷颼颼的,夾冰帶雪,心里一陣跳。
青鴻對鶴君有執念,他會和別人育后代么?
他又想到一百年那個時間截點,原主失去心頭血,孩子孕育……不會吧?
任逸飛因自己的猜測失神,青鴻看著他,袖子拂,濃郁的甜香味冒出來。
又來……任逸飛手里捏著一張鬼卡,見青鴻在耳邊說:“師兄睡一覺,醒來結束了。”
黃昏即將來臨的時候,薩曼所在的地方,天慢慢暗下來,冷風從四面孔洞里吹來,溫度一下降低許,穿得少的玩家已經瑟瑟發抖。
薩曼在眾人羨慕的眼神里自己又裹了一身衣服。他和青鱗各自睡了半,加上定時補充食物和水,如今精神正好,體力也充沛。
在他們之后,下面又上來兩組玩家,一組和他們一樣,選擇原地休息,一組不信邪,想要上去試試。
對方用了類似火箭的道具,幾秒時間能進數公里,個圓柱體空間的盡頭似乎眨眼能到。
其他玩家看他升空時,心情格外復雜。既希望他能成功,為玩家帶去希望,又不希望他成功,成為第一個登頂者。
很遺憾,個玩家失敗了,尸骨無存。
薩曼從未見那么蟲子,巨大的,迷你的。不,巨大的蟲子反而不是問題,反而是那黑霧般肉眼難以辨認的,才是真正的殺手。
之和他們科普的玩家還是把些怪物說弱了。
他們根本沒看明白黑霧是怎么出現的,又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只看到坐小火箭的玩家下一秒還在地上準備升空,下一秒他的骨頭和道具殘骸從空中掉落下來。
“怪物,我們真的可以戰勝嗎?”青鱗白著臉,許玩家都白著臉。
“游戲不會設置無解的結局。”薩曼隔著手帕查看些掉落的骨頭,表面已經被啃食得非常光滑。
也不知道是什么怪蟲子,速度極快,下嘴極狠。
經此一事,所有玩家都放棄了白作死,他們在原地等待入夜,也解決一兩只落在個平臺上的怪物。
薩曼很好奇墻壁上那些輸送管道。因為按照他的推測,些‘營養物質’的吸收者,極有可能是‘鬼’。
不他沒有貿然靠近墻壁。那里有怪物守著,危險程度僅低于空中。
“是一株樹。”他說。
“啊?”青鱗茫然。
薩曼其實不需要他應答,只是隨便找個人說出自己的猜測:“我說的,下面蔓延的管道是樹根,妖魔是營養,被吸收了,轉化為黏稠的膠質,一層層往上被輸送。”
他又看著空中進出的怪物:“而些,是和我們一樣的寄者。不不一樣的是,我們是來毀掉棵樹,些卻是被樹吸引來的,自發的守衛者。
“所以,順著營養物質輸送的管道,我們一定能找到那個東。”
玩家中不乏聰明人,他們也已經識到,所以到薩曼的話也不覺得外。個副本世界,發現‘鬼’不難,難的是找到‘它’。
時候比拼的已經不是智慧,反而是闖關能力,不管個能力是技能、道具還是自帶的什么天賦。
他們知道,最快上去的人,或許是最大贏家。
幾個睡著補充體力的玩家也醒來,天色慢慢變黑,黃昏即將來臨。在場所有人都會是助力,也同樣是競爭對手。
連薩曼和青鱗也相互有了一絲絲防備,里是最終戰場,他們同樣是對手。
黃昏將至,地面上同樣在進行最后的準備。
青鴻看著任逸飛,任逸飛也看著他,濃度的□□之后,他沒照青鴻預期的樣子昏睡去,反而十分清醒。
青鴻一驚,已有不妙預感。
“你是不是想問,為什么我沒有進入幻覺中?”任逸飛慢慢舉起自己的手。
青鴻愣愣的看著他活動手腕:“你是什么時候?”
什么時候脫離花香的迷幻作用的?
經歷迷宮的濃香,任逸飛對個稍微有了一點抵抗力。從他選擇現身人引出青鴻,到假裝自己不敵迷幻香氣,再到現在,一切都在控制內。
“幾個時辰,我從迷陣里出來。”但是不久才刻現身。
幾個時辰?青鴻立刻明白了什么:“你是故出現在我面?你被藥物迷惑也是……”
“是為了騙你出來。”他直接告訴他答案。
沒錯,是釣你的。
所執墨骨扇的扇尖從青鴻胸口處劃到脖子上,任逸飛聲音低啞而緩慢,似陳年烈酒,也似湖面的月光:“你的呼吸變了,是我讓你緊張了?”
青鴻的眼睛眨了兩下,心神不守,突然覺得口渴。
任逸飛低聲問:“繼續之的問題,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心頭血?”
問題好似驚雷,青鴻吸了一口氣,眼睛睜大,呼吸隨著心跳加快,強撐著說:“師兄怎、怎么會么……”
青鴻拼命地想著各理由和解釋,但再完的解釋也無法說出口。“件事上,我不能,也無法欺騙他……”他悲哀地發現了件事。
他可以不應對,不回答,但永遠無法對鶴君說出‘不是’的回答。
看著青鴻樣的表情,一切都已明了。能讓癡迷原主的師弟選擇傷害原主的,只有另一同等重要或者更加重要的事物。加上需要百妖獻祭的逆天而設定,那個孩子,必然不是正常程序出的。
再聯系到師弟對原主病態的執著,和百年個微妙的時間點,答案立刻浮現在眼。
任逸飛一口血都要吐出來。他以為自己的角色任務是取回滴心頭血,可是現在血液變孩子了,怎么搞?
完成任務的難度陡然上升數倍。
“青鴻。”
青鴻抬起頭,他所有的驚慌失措都倒映在那雙平靜的水潤眸子里,幾乎想要逃離,又忍不住想看他師兄的表情。
他會覺得惡心嗎?
然而任逸飛的臉上既沒有惡心憤怒,也沒有喜悅驚慌,他依舊平靜。
說不清此刻是什么感受,青鴻只是為自己悲哀。
他像是拿出了一切的賭徒,孤注一擲把自己都抵押在賭桌上,對方卻還舉著酒杯冷眼旁觀,不肯下場。
任逸飛已經觸摸到了最后一層秘密:“快黃昏了,塔,也將出現。”
一個個線索碎片在任逸飛眼拼接組合。他不是偵探,也不夠聰明,但是線索足夠的時候,也能拼出正確的答案。
個宴會為孩子而存在,所有賓客都是祭品,獻祭了他們,孩子才能順利出。而黃昏時候的塔影又是事情的關鍵,他有什么理由不懷疑,孩子在塔中?
孩子是心頭血,他的任務也在塔中。
“不。”青鴻想要阻止,他的身體卻動彈不得。
“主人。”傀儡師的身影出現在里。
“你是誰?”青鴻看著個怪異的沒有命氣息的影子。
一只微涼細膩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青鴻怔怔看著手的主人:“師兄……”
任逸飛的雙眼是剔透的鴿血紅,又像是一雙頂級的紅寶石,黑色的符文在眼瞳里旋轉。
“最后一個問題,中了迷/幻/藥,會看見什么?”
“會看見……恐懼……”青鴻的聲音越來越弱。
“恐懼?”任逸飛琢磨著兩個字,“原來我看見的,是恐懼。”
他還以為自己早長大,也克服了那恐懼,原來不是。恐懼一直在,不是被壓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得到了答案,他再一次看向青鴻:“迷幻劑的解藥呢?”
“我……”
說不出的疲憊襲上心頭,青鴻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他朝著任逸飛倒去,頭枕在他的懷里,閉著眼,嘴里還輕聲喊著:“師兄。”
任逸飛低下頭,長發跟著垂下。看著歪倒在自己身上毫無防備的人,他的表情溫柔中帶著殘忍。
“睡吧。”
待你睡醒,該贖罪了。
原主漫長的涯里,師弟青鴻是特別的,卻不是最特別的。鶴君是個不識情愛的人,沒人能將他拉下神壇,師弟也不行。
青鴻的依戀和瘋狂全被他看在眼里,可他無動于衷。
“我什么都能你,除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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