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曼咬牙等到了上菜,夾起一塊冒著油的肘子,挑去精肉,只留下顫抖的肉皮和幾寸厚的肥肉,笑吟吟地放進時闌碗中:“來,你累了一天,這塊敬你。”
她記得,時騙子的嘴刁得很,吃肉只□□的,一點肥油也不碰。
時闌看著那塊肉笑了笑:“夫人真是太賢淑了。”不動聲色地把肉往碗邊撥了撥,露出白飯,正要舉箸,杜小曼半路攔住他的筷子,運筷如飛,鴨屁股、肥腸頭、白板油、支棱著白毛的豬頭皮,滿滿堆在時闌碗中。
杜小曼在雞湯盆中涮了涮筷子,夾起一筷香菇放進自己碗中,望著燈下時闌黃了的臉,笑瞇瞇地說:“慢慢吃,不要剩下呦~~”
晚飯后,到了客房中,杜小曼關上房門,看了看倚靠在床上半死不活狀的時闌,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話,就你睡床,我睡地吧。”
時闌扶著床欄桿站起身:“不用了……掌柜的……當然是……我睡地……你睡床……”
杜小曼看著他弱柳扶風一般的動作,心道,影帝,你就裝吧!
影帝掀起床單,微微蹙眉,臉色青白,額上滲出冷汗,竟又扶住床欄,嬌喘兩口虛氣。
杜小曼用牙簽剔著牙齒欣賞著,嘖嘖,精湛啊。
影帝突然把剛夾到腋下的枕頭往床上一拋,轉身捂住胸口,踉蹌彎下腰:“嘔……”
杜小曼下意識地跳起身撲上前,扶住嗆咳狂嘔的時闌皺眉看地上一堆穢物。
不會吧,是真的?
時闌吐到了半夜,又被小伙計拖著跑了N趟茅廁,最后吐出的全是黃水,還摻著血絲。
杜小曼心驚膽戰,坐在床頭看著癱在床上臉色灰中帶白的時闌,把被子再往他身上拉拉。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竟然那么弱,幾塊肥肉一只鴨屁股而已……”
時闌的臉上灰氣浮動:“惡……”
杜小曼趕緊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提了哈,老板說,幫我們問問客棧里有沒有大夫。你……你要喝茶嗎?”
時闌微微睜開眼:“此事,與你無干,是我的脾胃不大爭氣。”
他這樣說,杜小曼更有罪惡感了:“我知道你不吃那些東西,只是想嘔你一下,沒想到會害得你成這樣。”
她跑進跑出扯著客棧老板和小伙計讓他們找大夫,但是荒野小店,左右也找不到大夫。最后老板帶來了他們客棧的一個管事,據說懂些醫術,會治豬瘟,擅長替馬接生,幫時闌號了號脈,主要結論是時闌的上吐下瀉與客棧的油和食材無關。可能是喝過不干凈的河水,吃過生冷,坐車顛著了,又吹過涼風等等因素加在一起,造成的病癥。
老板富有人道主義精神地說:“雖與小店的飯菜無關,但小店里有些備用的藥,可能止嘔,我已著人去煎了,免費贈送給這位公子,另外,需要熱水之類的,只管吩咐。”
杜小曼心知客棧老板主要是為了撇清責任,生怕被他們訛上,她只是謝過了老板,其他的一概不提,客棧老板覺得她深明大義,送藥送水尤其殷勤。
杜小曼替時闌喂了藥,時闌喝下藥,居然又吐了,喝水也吐。杜小曼再找那位管事來看,管事道:“這是吐滑了嗓,等都吐凈了,睡到明天就好了。”
杜小曼看他眼神閃爍,對這套話不是很相信,但也無計可施,只能拿熱水替時闌擦了擦臉和手,又和老板討了一盤避味道的盤香熏上,時闌總算睡了。天已朦朦亮,杜小曼望著床上熟睡的時闌,油然生出一個念頭——
現在,是她逃跑的好機會!
時闌病得半死不活的,看樣子他沒有同黨在附近,剛剛替時闌脫外袍時,她摸到了一個錢袋,里面鼓囊囊的。
反正他得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丟在客棧里也沒關系。
他如果是月圣門的高級干部,甚至是圣爺,武功肯定很厲害,不怕被人欺負。
如果現在不跑,可能她以后都沒有機會了。
杜小曼走到床頭,手伸向椅子上的衣服堆,抓起了那個錢袋,揣進懷中。
她走到門邊,要拉開門,又回頭看了看床上的時闌,看到他的樣子,她忽然想起自己被囚禁在裕王別苑中的日子。
那時候她差點就沒命了,在那繁華的大宅子里,其實只能感受到絕望。雖然最后她選擇了和謝況弈一起離開,不過,最先來救她的人,是時闌。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他的確救她離開了那棟宅子。
如果現在她走了,只剩下時闌一個,還偷走了錢,時闌肯定就請不到大夫了。古代的醫療技術有限,上吐下瀉,如果治療不當,也可能會死人的。
杜小曼松開握在門閂上的手,掏出錢袋,放回時闌的衣服堆里,再走到門邊。
話說,身上如果沒有錢,她要逃跑的話,可行嗎?如果只拿一部分錢……唉唉,算了算了,做人不能這樣不講義氣。
不管怎樣,時闌做過她的伙計,幫過她很多次,又救過她。
就算他是月圣門的人……月圣門是個大邪教,時闌是個大魔頭……可月圣門一直沒對她杜小曼怎么樣,就是想招她入伙,還是蠻友好的。
茍延殘喘的時候,還孤苦伶仃,是什么滋味,杜小曼懂的。
杜小曼再度放開了握上門閂的手,走到床邊,又替時闌往上拉了拉被子。
這個動作讓她想起被嚇哭的那個晚上,時闌的變態行徑。
唉,她又想逃跑了。
為啥對著一個變態,她還如此矛盾呢?是因為圣母病毒入腦了嗎?
杜小曼坐在桌邊,抱住頭,矛盾不已,跑呢,還是不跑?跑呢,還是不跑?朦朧中,她似乎是跑了,跑在藍天曠野中,身邊飄著一朵又一朵棉花糖,前方有一張大床,鋪著厚厚的鴨絨被……
篤篤篤……一陣敲門聲,杜小曼猛一個激靈,醒了,室內已一片光明,天大亮了。
她打開門,是小伙計來送洗臉水,小伙計問了問時闌的病情,又道,馬上就會送早飯上來。
杜小曼洗了把臉,簡單整了整頭發,待早飯送來,她端起粥碗,剛喝了一口,床上有響動,時闌醒了。
杜小曼趕緊放下碗走到床邊:“感覺好點了沒?能吃點東西或喝水了不?我去給你拿點熱水?”
茶水比較刺激胃,杜小曼倒了一杯溫熱的白開水,端到床邊,時闌接過水,喝了兩口,杜小曼提心吊膽地等著等著等著,過了許久許久,時闌都沒有再吐。她長吐一口氣:“太好了!說不定你已經可以吃東西了!”
時闌看著她的笑臉,低聲開口:“你為什么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