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第二天,杜小曼到底還是被孤于箬兒和蒲先生抓住了。兩人輪流幫她診了一遍脈,激烈討論到下午才合伙擬定了一張藥單,立刻讓喬院主家的老媽子煎了,讓杜小曼喝下去。
杜小曼顫聲說:“我覺得我已經好了,能不喝嗎?”
兩位名醫都表示,她目光呆滯、臉色青灰、雙唇慘敗、氣息不穩、脈象激烈,一點都不像很好。
杜小曼只得咬牙把那碗藥喝了下去,又在兩位名醫的監督下回到房間中睡了一覺,不得不說,這張藥方真的異常有效,杜小曼又出了一身又黏又臭的汗,起床時,覺得身體輕了兩斤,四肢穩健。
蒲先生欣慰地與孤于箬兒一起再改了改藥單,到了又一天早上,杜小曼精神奕奕地起床,蒲先生和孤于箬兒滿意地替她診了脈,杜小曼終于獲準徹底洗了個澡。
從澡盆從爬出來,換上了喬院主家的女眷提供的干凈衣服,杜小曼感受到某知名品牌廣告詞中所說的那樣——“全身細胞被喚醒般的活力”。
孤于箬兒的傷勢也大有起色,暫時沒有官兵前來滋擾書院,但杜小曼深知此地不能久留,她盤算著,什么時候走比較合適,要往哪里去。
中午,她又看孤于箬兒,孤于箬兒悄悄問她:“小曼姐,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呀?我怕弈哥哥回來找不到我們著急,再說,洞府里我的藥也多一些。”
她對在這里不能任意調制藥品耿耿于懷。
杜小曼不打算和孤于箬兒一起回去,可孤于箬兒受著傷,一個人在洞府她又有點不放心。總不能讓一個傷患自己刷鍋做飯洗衣服吧。
“還是等你的傷再好一點,山上什么都不方便,書院里起碼吃飯洗漱什么的都有人照顧。”
孤于箬兒吐吐舌頭:“可是在這里白吃,還被照顧,感覺太不好意思了,等我好了,我取些靈芝什么的謝謝他們吧。”
午飯后,孤于箬兒要小憩,杜小曼這幾天睡夠了,就到外面遛達。
她、孤于箬兒和時闌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個獨立的小院,門扇掩著,外面白天時偶爾會傳來說話聲。
杜小曼套問過時闌:“你不是很窮么,怎么還能在書院里住這么好的院子啊。”
時闌道:“掌柜的,你不要把人人都看得像你這么市儈,喬院主對吾禮遇,自然是因為吾的才學。吾的字,吾的詩,吾的文章……”
杜小曼在東耳進西耳出地聽他自吹自擂,在心里說,鬼才信你。住在這樣的地方,還好吃好喝有專人伺候著,要真是僅僅因為“才學”才怪。
身為一個逃犯,最好還是不要四處亂逛,給自己或別人找麻煩,所以杜小曼壓抑著參觀書院的念頭,只在小院里遛達。
她繞著花池,已轉了兩圈,院門吱呀開了,之前那個送東西的小童閃進門內,杜小曼看看他,他睜著圓圓的眼睛看看杜小曼,蹭地移開視線。
杜小曼有些好笑,沒想到小童挺起胸膛,清了清喉嚨,大聲道:“嬸嬸,時公子在么?”
杜小曼詫異:“咦?你怎么和我說話了?時闌出去了,不在院里。”
小童肅然道:“多謝嬸嬸告知。那日小子回去之后,詢問院主,不與嬸嬸說話是否做對了,沒想到院主責備了我,道,禮法之外,亦要有變通。那日是小子古板了,請嬸嬸見諒。”一本正經地向杜小曼作了一揖。
杜小曼有些冷汗:“不用道歉,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答道:“小子名叫守禮。”
真是個守禮的名字。杜小曼循循善誘道:“其實如果不用那么古板的話……你叫我姐姐就行,嬸嬸這個稱呼太鄭重啦。”
小童立刻直起身,肅然道:“那怎可,輩分萬萬不能亂,嬸嬸是時公子的長輩,小子怎能胡亂稱呼。”
我,我看起來都已經像時闌的長輩了?杜小曼兩眼一黑,最近接二連三的遭遇到底將她摧殘成了什么模樣!
小童道:“嬸嬸,小子要去尋時公子,先告辭了。”又規規矩矩施了一禮,轉身走出院子。
杜小曼兀自沉浸在悲傷中,殺回房間,翻出銅鏡,攬鏡自照。
古代的銅鏡太不給力了,照得影子不夠清楚。她正對著亮光,左照右照,門口時闌的聲音道:“大白天的,怎么照起鏡子了?”
杜小曼趕緊放下鏡子:“呃,剛剛那個叫守禮的孩子找你,好像有急事的樣子。”
時闌道:“哦,方才在院子外,遇見了,沒什么大事,就是說了些采買事務。晚上你就能吃肉了,高興么?”
杜小曼大喜:“真的?”
嗷嗷,肉肉肉肉肉肉肉!!!!!!!
時闌看著杜小曼惡火熊熊的雙眼,輕笑道:“不過,像燉豬手醬肘子之類的大油之物還吃不得。”
杜小曼擲地有聲地道:“沒關系,有肉就好!”
時闌看著她激動的臉,笑得很滿足:“對了,掌柜的,你那天說過的話,還算數吧。”
杜小曼茫然:“什么話?”
時闌的表情有點受傷:“掌柜的說,將來讓我做二掌柜,果然只是說來聽聽的。”
杜小曼汗顏,那個,他還當真了啊。
她慷慨激昂道:“怎么會呢?我答應的事情,一定辦到!假如我能再開酒樓,肯定讓你做二掌柜。”
呃哈哈……酒樓再開,天知道是什么時候,等猴年馬月吧。
時闌嘆道:“口說無憑,吾心中總是忐忑啊。吾今生一直時運不濟,只怕存了希望,苦苦等待,到頭還是一場空……”
他慢慢地走到桌邊,慢慢地取出一疊紙、一桿筆,一方硯臺,一塊墨錠,一盒印泥:“掌柜的,能否寫個文書,讓在下有個實在的指望。”
喂,這家伙不會設什么圈套吧?杜小曼心生警惕:“要怎么寫?”
時闌研開墨,提筆寫了幾行字,揭下紙,吹一吹,遞給杜小曼。
那幾行字是用正楷字寫的,杜小曼都能看懂,內容只有寥寥一兩句話——立契人杜小曼,愿讓時闌為二掌柜,絕無更改反悔,立此為憑。
這個,應該沒什么可坑蒙拐騙的地方吧。
時闌幽幽地道:“掌柜的,若你是真心的,能否簽了它?”
杜小曼點點頭:“好啊。”接過筆,豪邁地簽下大名。
時闌再幽幽地道:“手印。”
杜小曼只得用右手的拇指沾了印泥,按上手印。時闌立刻一掃哀怨,露出笑顏,亦沾印泥按上了一枚手印,仔仔細細地疊起那張紙,揣進懷中。
杜小曼剛松了一口氣,時闌忽而又道:“掌柜的,你是不是一直忘了一樣東西?”從懷中取出一物,“那日打賭,我把這枚家傳的玉佩輸給了你,要你貼身佩戴,你竟把它丟了。看來你對我的東西,果然不上心。”
杜小曼冷汗,那枚玉佩,時闌給了她之后她當然沒戴,就丟到一邊了,然后再也沒見過,可能是綠琉或碧璃幫她收起來了。
她支吾道:“抱歉抱歉,當時被抓,我當然什么都沒來得及帶……”
時闌拿起玉佩,輕輕套在她頸上:“那今后都隨身戴著,別摘下來了。這是寶玉,能保你平安。你當時如果戴著它,說不定寧景徽就不會抓你了。”
他說話間的氣息輕拂過她的耳邊,杜小曼渾身的汗毛倒豎,打了個冷戰,后退一步,僵硬地笑:“啊,真有那么神奇嗎?那這玉肯定對你意義非凡,我看我還是不……”
她不字剛吐出牙縫,就看見時闌臉色一變,大有再恢復幽怨的意思,時騙子一旦深入到怨男的角色,一定一發而不可收拾。
杜小曼趕緊改口:“我不會粗心大意,一定會好好保管它!”
時闌的表情重新轉回和熙,噙著笑,抬手撫平杜小曼額前的一綹亂發:“掌柜的,那我先去做事了,我要幫書院些忙,咱們晚上才有肉吃。”
杜小曼揮揮手:“那你趕緊去啊,小心點。”
時闌的背影沒入花木深處,杜小曼有些迷惘。
時闌真的在書院打工?難道以前疑神疑鬼,冤枉他了?
她下意識地握住胸前的玉佩,低頭看,猝不及防,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