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府的笑聲戛然而止,杜小曼的身邊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呼,有什么濕熱的東西滴在她的身上,砸得盔甲和頭盔啪嗒作響,一股腥味彌漫。
杜小曼大膽地偷偷抬頭,徹底傻了。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些紅衣“尸體”又爬了起來,一批又一批藍衣兵卒躺倒在地。
孤于箬正被幾個紅衣兵圍砍,杜小曼趕緊跳起身,孤于箬向她使了個眼色,往河邊退,杜小曼跟著他向河邊奔去。
孤于箬打暈了幾個紅衣兵,搶到了一條船,扯過一個藍衣兵:“會劃船么?”
那兵卒險些命喪刀下,被孤于箬一扯才撿回一條命,愣怔了一下,拼命點頭,連滾帶爬上了船。
杜小曼跟著要跳上船,那兵卒掄刀沒頭沒臉地向她砍,孤于箬一枚石子打飛了他的刀,杜小曼趕緊舉起手:“我是自己人。”
跟著杜小曼一道奔到船邊的幾個紅衣兵卒聞言呆了一呆,還沒來得及調轉刀刃,就先后撲倒在地。
杜小曼踉蹌地爬上船,孤于箬砍斷船纜,此時,島上的局面已完全逆轉,杜小曼遙遙聽到寧景徽聲音淡淡地道:“本閣奉旨剿滅邪教,獲賜便宜行事。今堇州知府姜紱與邪教勾結,更妄圖行刺,就地免職,押回京城待審。其余同黨,頑抗不肯認罪者,立斬無赦。”
半片河水,滿目猩紅。
有些藍衣兵卒也搶船企圖逃跑,岸上紅衣兵卒搭起弓箭,箭矢如雨。
孤于箬揮刀劃向水面,河水飛濺而起,如同幕簾,彈開了箭矢,小船飛快離岸,漂向水中央,杜小曼沖那個瑟瑟發抖的藍衣兵卒喊道:“喂,快劃呀!”
藍衣兵卒聽見她是女子的聲音,眼睛居然亮了亮,趕緊拼命搖起船槳。
孤于箬站在船尾抵擋流箭,杜小曼抓緊船幫,催促那個兵卒趕緊劃,后面的水面上,有幾條船箭一般地追了上來,還嗖嗖地放著箭。
孤于箬再度激起水浪,藍衣兵趁勢搖槳調頭,小船一頭扎進了蘆葦蕩。
孤于箬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跌進船中,一根羽箭,深深地插在她的右肩中。
杜小曼嚇得手都涼了,連聲喊:“箬兒,箬兒……”
孤于箬撐起身體,虛弱地靠近她耳邊輕聲道:“小曼姐,我……”
是女孩子的聲音。
看來變身期結束,孤于箬又要變回孤于箬兒了。
孤于箬兒斷斷續續道:“傷,不礙事,但是我這個時候……”
有火光逼近,孤于箬兒咬了咬牙,抬手丟出衣袋中的最后幾個石子。
撲通,撲通,嘩啦——
有落水翻船的聲音,火光熄了。孤于箬兒癱回甲板上,杜小曼轉頭向那藍衣兵卒喝道:“你認得水路么?這里去聞道書院近不近?”
藍衣兵卒點頭不迭:“稟仙姑,認得!去聞道書院要轉過一個河道,小的在此地當差許久,知道有條隱蔽的水路……”
杜小曼冷冷道:“認得就好。”
孤于箬兒眼下的狀況,恐怕不適合再爬山回她的洞府,要想盡快找到落腳點,只能是去聞道書院找時闌了。
杜小曼脫下頭盔和身上的鎧甲丟進河中,孤于箬兒咬住下唇,掰斷了肩膀處羽箭的箭柄,杜小曼小心翼翼地幫她脫下鎧甲和頭盔,河風寒冷,孤于箬兒的手冰涼,杜小曼心急如焚,歉疚不已,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那兵卒充滿期待地問:“仙姑,書院之中,是否有圣教接應?”
杜小曼含糊地冷冷道:“你只管劃就是了,問這么多干嗎!”
藍衣兵應了一聲,繼續努力劃船。
杜小曼又問:“你是個男子,好好的在朝廷當差,怎么會想到加入圣教?”
實在太奇怪了,她一直以為月圣門都是女人的。
藍衣兵道:“小人效忠于朝廷,圣教是護國神教,只是被別有居心的人冤枉,小的雖是個男人,亦愿為了朝廷,保護圣教!”
夜色中,杜小曼沒太看清這個藍衣兵的長相,但聽聲音,是個頂多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今晚被殺的藍衣兵中,又有多少和他一樣,其實是效忠朝廷,只是被別有用心的姜知府和月圣門忽悠利用了的年輕人呢?
杜小曼有些心寒,她嗯了一聲:“本仙姑雖然討厭男人,但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小青年,等來日,定然重重地賞你!”
藍衣兵連聲道謝,更勤奮地繼續劃船。
幸好,身后再沒有追兵追來,小船在蘆葦蕩中進進出出,又拐進了一條河溝,許久許久之后,前方隱約可見樹木的影子,河岸終于要到了。
藍衣兵把小船靠岸,輕聲說:“兩位仙姑,往前再走兩里路,就到聞道書院了。”
杜小曼本想在這里就把藍衣兵打發走,但一則她實在不確定自己能找對方向,二則孤于箬兒已經是半昏迷狀態,多一個人攙扶會更好一點。
藍衣兵自告奮勇,抱起了孤于箬兒,和杜小曼一路前行。
樹木的間隙中,隱約可見圍墻的影子,藍衣兵喘了口氣:“仙姑,前方就是聞道書院。”
杜小曼示意他把孤于箬兒放下,道:“趁著沒人注意,你脫下鎧甲衣服,趕緊走吧。”
藍衣兵怔了怔:“仙姑不愿意讓小人服侍?”
杜小曼搖頭,她和受傷的孤于箬兒兩個女子,這樣貿然地到聞道書院投靠時闌,必定會引人注意,說不定明天上午官兵就來了。
藍衣兵自身逃走,風險肯定比和她們在一起小得多。
她身上的佩飾在換兵卒衣服的時候都脫下來了,只有一根簪子,應該是銀的,她便拔下那根簪子,遞給藍衣兵:“這個,可以當點盤纏用,你別回家,先找個荒野窩藏幾天,等這件事過去了再說。”
藍衣兵接過簪子,連聲道謝:“多謝仙姑賞賜!不知仙姑來日,還會不會來找小人,賜予解開圣藥的解藥?”
杜小曼愣了愣,怪不得這些兵卒肯乖乖和姜知府一起搞陰謀,原來已經被月圣門用藥控制了。
她看了看半昏迷的孤于箬兒,如果箬兒醒著,說不定能配出解藥……
她思索片刻,向藍衣兵道:“告訴我你的名字,如果沒有意外,一個月之后,我們約個地方見面,我看能否給你解藥。”
藍衣兵連連作揖:“多謝仙姑!多謝仙姑!小的名叫魯禾,請仙姑告知相見的地點。”
杜小曼道:“這里你比我熟,你定地方吧。”
魯禾猶豫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說:“離這里十來里地,有座三婆婆山,山頂有棵歪脖老樹,挺好認的,不知仙姑……”
杜小曼點點頭:“好,就那里吧。如果沒有意外,我們就下午在那里碰面,天黑了等不到人,就是對方有事,不能赴約,各自離開。”
魯禾點點頭,脫下鎧甲罩衣,抱在懷中,又向杜小曼作了一揖,快速地躥進了黑暗中。
杜小曼架起孤于箬兒,走到聞道書院門前,用力拍門。
拍了許久,大門方才嘎吱開了,一個穿著儒衫,蓄長須的老者提著燈籠,把杜小曼和孤于箬兒上下照了照,瞇起眼。
“天色未明,怎會有兩名女子叩門?快去吧,這里不是女子來的地方。”
杜小曼擋住孤于箬兒受傷的地方,道:“我們來聞道書院找表兄,路上我妹妹受了傷。請老先生讓我們進去。”
老者道:“表兄?本院第一條戒律,但凡來找表兄的女子,一概請還。快走吧!”說著就要關門。
杜小曼趕緊說:“我表兄叫時闌,他之前應該和這里的人說過。”
老者道:“不管你表兄叫石欄還是木欄,就算是鐵欄,本院的規矩也不能改。”砰地合上了門,差點撞到杜小曼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