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曼捏著一把冷汗,回頭瞥了一眼謝少主。
謝況弈眉毛挑了挑,對杜小曼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徑直拽拽地下了樓,大搖大擺走出門去。
月圣門的幾個女子淡然地喝茶,似乎對謝況弈并不在意,但謝況弈經過大堂的時候,杜小曼感到了陡然變涼的氣流含著危險的鋒銳。
這就是傳說中江湖高手散發出的殺氣吧,終于真實體驗到了!
杜小曼對著月圣門的人賠起笑臉:“呵呵,仙姑們又大駕光臨,小店真是太榮幸了!”跟著佯裝拉下臉訓斥綠琉和碧璃,“怎么能讓仙姑們坐在大廳里?趕緊樓上雅座請!”
月芹含笑道:“不必了,我們今天就是隨便坐下來歇歇腳,上次喝了杜掌柜推薦的豆漿,味道甚好。聽聞杜掌柜的酒樓里有許多新鮮茶飲,我們姐妹正好有些口渴,就來坐坐。不知道杜掌柜有什么好推薦?”
杜小曼趕緊讓綠琉拿來果汁單,月芹點了一杯梨汁,另外了幾個女子卻都皺眉。
“這是涼的?”“我胃寒。”“最近,不太能吃涼。”……
這可怎么辦好?鮮榨果汁如果加熱,味道就會改變。杜小曼在心里嘆氣,臉上依然笑著說:“那么,小店還有其他驚喜飲品送給仙姑們,請等待一下。”先讓綠琉和碧璃上點心干果。
那幾個鮮菇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好吧,快一點啊。”“別讓我們等太久。”“最要緊是新鮮點兒。”“我不大吃甜的,有咸的嗎?”“我覺得還是甜點兒好。”
杜小曼連聲應著快步走到后廚,曹師父、小三、勝福還有幾個新來的小伙計都捏著圍裙眼巴巴地看她。杜小曼拍著額頭走了幾個來回,停下腳步問:“曹師傅,后院那頭牛,還擠得出奶嗎?”
杜小曼從果汁上嘗到了甜頭,致力于開發新飲品,把腦筋動到了牛奶上。
古代比杜小曼想象的遠遠更精彩豐富,本朝的百姓日常飲牛乳羊乳,大戶人家則是喝鹿奶,還有胡人開店鋪,販賣曬的干酪和奶制糖球。因為杭州城在江南,居民口味清淡,多嫌牛羊乳腥膻,不常直接飲用,只在做菜時稍放一些,做吊鮮之用。
曹師傅祖上并不是杭州人,偏漠北,靠近番邦,杜小曼說到想開發牛奶飲品,曹師傅頓時興奮不已,立刻拿出祖傳的祛腥方法,還有熬制咸奶茶的方法。杜小曼讓勝福去市集上買了一頭產奶的水牛,養在后院擠奶。
杜小曼和曹師傅守著這頭牛,互相切磋開發牛奶飲品的技藝。
曹師傅煮了一鍋家傳的奶茶給杜小曼品嘗,將粗茶和奶一起煮,放進鹽巴,再稍滴上幾滴酒,杜小曼差點把舌頭一起喝下去。
最后,連嗷嗷叫著絕不喝腥膻之物的時闌都連喝了幾碗。
杜小曼正準備把曹師傅的奶茶選個特別的日子,隆重推上菜單,這次正好先拿仙姑們演練。
曹師傅立刻回答,鮮奶還有很多。杜小曼一面讓曹師傅趕緊煮,一面自己著手準備。
她很喜歡喝奶茶,但是只會沖那種先放奶再放紅茶的傻瓜奶茶,不過,這種奶茶似乎這邊沒有,勝在別致,拿去糊弄糊弄仙姑們,應該綽綽有余。
咸奶茶和甜奶茶,這是兩樣了,還差點兒……
杜小曼再回憶了一下那幾位鮮菇,其中的一個女子說話鼻音稍重,疑似傷風了。
杜小曼對曹師傅說:“再做個姜撞奶吧。”
飲品都準備完畢了,杜小曼親自端到鮮菇們的桌上,月芹看了看托盤中的杯與碗,道:“杜掌柜倒是很能花心思。”
杜小曼把咸奶茶給了要咸的那位,甜奶茶給了能喝甜的幾位,再把那碗姜撞奶端給疑似傷風的那位。
其他幾人都端起杯子嘗了嘗,倒都露出了還過得去的表情。
“是奶?”“里面加了茶?”“倒是不腥。”
其中一位居然對杜小曼點頭笑了笑:“很別致。”
杜小曼長吁了一口氣,那位疑似傷風的卻皺起了眉:“是奶?腥死了,誰喝這個!還有姜味,惡~為什么她們的都是杯子,我的卻是這種?”
不好,這位偏偏是個討厭牛奶又討厭姜的人。杜小曼趕緊解釋:“我看見仙姑你,呃,稍微有些鼻音,想著您是不是傷風了,所以做了這道姜撞奶。”
幾位月圣門的女子都對“姜撞奶”這個詞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姜撞奶是一道歷史悠久的中華甜品啊,方才杜小曼說起的時候,曹師傅他們也是一臉茫然,看來這個時空的這個地方,沒有這道小吃。
杜小曼解釋說:“姜撞奶是我家鄉的一道甜品,就是把鮮姜剁碎,擠出姜汁,倒一些在碗底,再把牛乳加入糖燒開,晾到八成熱,沖進放了姜汁的碗中,這樣牛乳就能凝結成一塊,還能驅濕治傷風,牛乳已經去過腥,不膻的,姜味也不重。我不知道仙姑的口味是重是輕,糖放得稍微少了點。仙姑要飲品,我上了這個,的確不太合適,不過我還是推薦您嘗一嘗。很多根本不吃姜或牛奶的人都愛吃這個。”
剛才稱贊過杜小曼的那個女子說:“珍娘,他們的家的牛乳真的不太膻,你嘗嘗吧。”
那個叫珍娘的女子猶豫了片刻,拿勺尖舀了一點點送進口中。
杜小曼提心吊膽地緊盯著她,還好,約兩秒的空白之后,珍娘的神色慢慢溫和,點了點頭:“是尚可。”
替杜小曼說話的女子笑著伸出勺子:“那我也嘗嘗。”
跟著,另外的幾個女子也都紛紛拿起茶匙:“我也嘗嘗看。”“我嘗嘗。”……
眼前的景象,讓杜小曼回憶起和好友們一起去甜品店的情形。
嗯?月圣門的女人,居然也會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嬉鬧開玩笑?
這樣看起來,月圣門或許沒有傳說中那么邪性?
杜小曼笑著說:“仙姑們喜歡的話,我這就讓廚房再做一些。”
月芹微微頷首:“好。”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大約一個鐘頭之后,月圣門的人終于飄然離去,又拍下了一錠十兩的銀錁子,杜小曼拿在手里,覺得有點燙手。
月圣門的人走了之后,酒樓一直沒有客人進門,連最捧時闌場的朱員外都沒有來。
杜小曼有些寂寥,于是早早地關門打烊,時闌拎著抹布說:“掌柜的無需太惆悵,如果仙姑們天天來捧場,一天賺這十兩銀子,也足夠了。”
杜小曼一陣肝火上升:“那么我的酒樓干脆改成月圣門的食堂算了?我可不干。”
一旁打掃大堂的幾個小伙計手顫了顫。
杜小曼一時氣悶,拎著草筐去后院喂那頭牛,勝福在后院攔住她,吞吞吐吐說:“掌柜的,我們……從來沒有對圣教不尊敬的意思,真的。如果能天天服侍仙姑,我非常榮幸。”
杜小曼愣了愣,驀然反應過來,對勝福說:“我沒有加入月圣門,以后也不會,放心吧。”
杜小曼拎著草筐走到了牛圈旁,突然覺得有點腿軟,就在牛圈邊坐了下來。
其實,曹師傅、勝福、小三……這酒樓里的所有人,大概都看出她是個女的了,只有她還一直自以為是地演戲,大家也都配合地沒有拆穿。
從勝福的話看,他們還都以為她和月圣門有了瓜葛。
杜小曼從草筐里取出一把草,丟給水牛,恨恨地自言自語:“我看起來就那么像怨婦?我臉上寫著怨婦兩個字!”
明明我還很年輕,為什么不猜我是離家出逃的貴族千金什么的?
水牛淡定地叼起幾根草,咀嚼著。
“是怨婦就一定要與月圣門有關?就沒人相信我跟月圣門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
一個蒼勁的聲音幽幽說:“老夫信。”
杜小曼嚇了一跳,四處張望,左右無人。
圈中的牛抖了抖身體,緩緩開口:“小女娃,你今天心不在焉,竟沒有看穿老夫的變裝?”
杜小曼目瞪口呆地看著牛頭掉了下來,牛身上的皮裂開,從一堆可疑的填充物中走出了——蕭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