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杜小曼收了攤子回白雀庵,婉拒了老尼們讓她去廂房住的好意,還是鉆進了雜物間,就著中午的剩串串啃下一個炊餅大娘送的餅,大腦放空去睡。
朦朧中感覺那只貍花又躍到了她的肚子上,舔舔毛皮,咕咕打著呼嚕臥定。她心里竟有種莫名的踏實,沉沉睡去。
謝家的宅子里,謝夫人仍沒有睡,跟著謝況弈的小隨從用鴿子傳回了一個條兒,條兒上只寫著一行字——少主走火入魔了。
謝夫人揉皺了條兒:“又在尼姑庵頂?”
侍女低聲道:“回稟夫人,少主不在尼姑庵頂了,在尼姑庵里的大樹上。少主還著人傳話回來說,是夫人白日里那樣對了杜姑娘,所以他才這樣,他不回這里了,讓不用等他。”
謝夫人將紙團一拋:“那就讓他那兒待著吧,兒子大了不由娘。我當做的都做了!”吩咐侍女打水卸妝沐浴。
侍女一面服侍謝夫人寬衣,一面道:“夫人莫氣,少主也就這一陣兒。奴婢曾聽就近服侍過的姐妹說,那位又是姑娘又是什么來路不明的郡主的,手里釣著可不只少主一個,還和別的男子有些不清不楚,少主看清了,自然就好了。”
謝夫人沉吟:“她今日回我之話,并不像作偽,應該的確……”神色一變,霍然起身,“難不成弈兒都這般對她了,她還敢拿搪不喜歡弈兒?!真是豈有此理!”
第二天早上,杜小曼起身后做了個大膽的決定,用手里為數不多的錢,又弄了個小爐子,再弄了口鍋。
糖水串串一起賣,多元經營,多元收入。
做生意嘛,要勇于投資!
兩個爐子又要多帶水和炭,她的小車陡然一沉,吭吭哧哧滿身大汗才推到地方。
手心起了個大水泡,磨破一層油皮。
她往下搬東西,就有路人過來打趣她:“呦,老板娘,大手筆啊,鋪面擴了。”
杜小曼抬頭嘿嘿一笑:“多買個爐子而已。”
坐在樹杈上吃早餐的謝少主不由自主掐爛了一個包子。
蠢女人!跟路邊的漢子調笑,嫌事不夠多么?!
小隨從瞄著少主鐵青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少主,包子餡漏了,要不,吃這個茶蛋吧。”
謝況弈不語,指縫間漏下的包子餡恰好落上了路過樹下的一人的肩膀。
那人抖抖衣衫:“呔,晦氣,大早上沾鳥屎——”一抬頭看見樹上,半張了嘴。
謝況弈向樹下一瞥,簡潔地對小隨從道:“讓他閉嘴。”
支上兩口鍋,杜小曼的生意真的又好了很多,雖然沒像她想象的那樣翻倍,人旺的時候也夠她手忙腳亂了。
晌午過去,她再將一把錢裝進錢袋,望了望街角,心中卻有些介懷。
鄭九娘,始終沒來。
也許昨天不應該那樣回答。
張麻子帶著一幫弟兄雄赳赳向前。
聽得手下說,有個小娘們竟敢不給張爺爺進貢,就擅自在市集擺了攤子。真是反了天,務必得讓她知道,這片地兒姓什么!
不知小娘皮姿色如何,王媽媽那里前兒還說,缺人……
張麻子不由得淫邪地笑了起來,一只腳剛踏上丁字路口的磚,突然膝蓋一疼,腿一軟,一頭扎在了地上。
哪個吃了豹子膽的竟敢暗算爺爺!
張麻子正要跳起身,咻,一物擦過他的鼻尖釘入他眼前的地面。
一片……蛋殼……
一片……半截……插入……地面的……蛋殼……
張麻子一躍而起,迅捷如兔地調頭:“弟兄們,今天風頭不順,撤!”
“少主。”小隨從咽下包子,試探著問,“不是說……”
“我不是幫她。”謝況弈淡淡道,“我在除暴安良。”
杜小曼坐到小板凳上,喘了口氣,擦擦汗。
這會兒人少,總算能歇歇了。
腿挺疼的,胳膊也酸,但摸摸懷里的錢袋,她就像又注入了一管雞血一樣,感覺充滿了力量!
她喝了兩口水,又燒上一壺茶水,埋頭扇火。
“少主。”小隨從小聲勸,“小的看,這會兒應該沒什么事了。不如少主先去歇歇,留小的在這里守。”
謝況弈盯著前方:“也罷,記住,不要幫她。”
小隨從苦著臉目送攜清風離去的少主:“小的……遵命。”
傍晚將近,杜小曼抖擻精神,正在往鍋里加串,視線的余光瞥到幾個人向她的攤位走來。
幾個,穿著官府捕快服裝的人。
難道公務員都要來我攤位上吃飯?杜小曼先自戀了一把。
不像。
那種架勢,不像來吃飯的。
難道來收稅?
幾個捕快的手中都拎著鐐銬,杜小曼不由得緊張起來。
難道是因為非法擺攤?古代也有城管啊……
她慢慢站直,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冷汗,幾個捕快已走到近前:“昨日,可有個名叫鄭九娘的女子,在你攤上吃過糖水?”
杜小曼咽下口水,點點頭。
幾雙手擒住了她的胳膊:“跟我們回趟衙門罷。”
杜小曼想掙扎,雙手喀嚓被上了鐐銬:“為什么抓我?我什么也沒做!”
捕快喝道:“少廢話!”再一擺手,“附近幾個擺攤的,統統拿下帶走!”
北岳帝君,是你在耍我吧!
跪上公堂,杜小曼欲哭無淚,在心里咆哮。
整點有新意的行嗎?
這都第二次了!
難道鄭九娘姐姐真的是月圣門?
她代表月亮弄死了哪個人渣?
老娘又被當成圣姑了?
不帶這樣的啊!我都這么努力奮斗了!還讓我這么倒霉天理何在?!
我只想做一瓶好好過日子的醬油!
堂上衙役列序站定,知府大人升堂。
這回不是牛知府那樣逆天的娃娃臉美青年了,一個年約五旬的胖子,富態的將軍肚,一雙雙瞇瞇眼,科學地符合設定。
知府大人一拍驚堂木:“堂下婦人,報上姓名!”
杜小曼答道:“民女杜小曼。不知犯了何罪,為什么被帶到這里。”
知府再一拍驚堂木:“好個刁婦!本府只問你名姓,你卻敢問詰本府,真是好大膽子!本府看,那鄭九娘定是被你毒殺!”
杜小曼霍然抬頭,心里猛的一涼。
死的……是鄭九娘……?
這就是她沒來的原因?
她辯白道:“不是我!我和鄭九娘沒怨沒仇,為什么殺她?我賣的糖水我自己都喝過,不可能有毒,左右攤主都能作證!”
捕快遞給旁邊的書吏一個托盤,由其轉呈到知府面前:“此乃這女子的文牒,屬下從白雀庵搜得。”
知府展開文牒,瞇眼細看,冷笑:“滿口辯詞,好個利嘴!本府倒也有幾個為何要問你!時杜氏,你一個寡婦,相公新喪,不在家鄉守孝,卻到了臨德,還穿紅著綠,招搖市井,倒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