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午,一行人離開驛站啟程,鄭知縣匍匐在路邊送罷,顫巍巍起身,望著遠去的滾滾狼煙,抖抖身上的灰塵,低嘆:“希望娘娘、弘統領和兩位公公日后也能念著本縣啊……”
縣丞輕聲道:“大人此番面面俱到,這是必然的?!?br/>
中午時分,車駕早已遠離那個小縣,在一處曠野中休憩,寧景徽與弘醒前來裕王車中問安,詢問午膳如何安排。弘醒道:“那縣衙預備了許多飯食材料,因確實缺這些,臣都收下了?!?br/>
秦蘭璪道:“這個收了無妨,那些御史們也不會拿這個做文章,是吧景徽?”
寧景徽未說什么。
杜小曼默默在一旁做觀眾,弘醒笑道:“那鄭知縣真是個有趣的人,還送了禮物給臣,也不知道盒子里裝的是什么,臣沒有收?!?br/>
秦蘭璪道:“你怎么不收?他也送了孤一份,盒子挺大,摸著怪沉,有趣的是,他將孤與景徽拉到一處,一起送的,兩個盒子一般大,孤便與景徽一起收了。說來,景徽你打開看了沒?”
寧景徽道:“稟殿下,尚未?!?br/>
影帝興致勃勃道:“孤的也沒打開,來來,景徽,把你的拿過來,我們一起看看如何?”
寧景徽道:“臣立刻著人去拿?!?br/>
杜小曼看著寧景徽那張沉靜如水的臉,心道做丞相真怪不容易的,日理萬機,千謀萬算,還要給影帝這樣的無聊青年湊趣。
片刻后,寧景徽著人取來了禮物,影帝也命左右捧來一個大盒子。兩個盒子當真是一模一樣,都拿繡花緞子面裹著。弘醒道:“這兩份禮可比給臣的大了許多,難道那鄭知縣猜到了王爺與相爺的身份?不應該啊,如果猜到了,必然不會一樣大。”
影帝和寧景徽一起拆開包裝,緞子面下是一個紅漆的木盒,掀開木盒,里面各躺著一只大瓶子。
那瓶子,竟然不是瓷瓶,也不是金瓶銀瓶,而是一對水晶琉璃瓶。杜小曼見過的古代大瓶子,一般是不封口的,可這對大瓶子,口上還封著一個裹著紅緞子的塞兒。
杜小曼脫口稱贊:“這瓶子,很別致啊?!?br/>
車廂中卻是一片沉默。
杜小曼察覺有異,左右看看,影帝、寧景徽、弘醒的表情都很奇怪。
影帝和寧景徽神色陰郁,弘醒咳了一聲:“臣,臣去著人安排午飯。”飛快離開了車廂。
車廂中繼續沉默,片刻后,寧景徽抬手,合上了木盒,影帝也蓋上了盒蓋,寧景徽道了聲告退,離開了車廂,影帝一直沉默,左右也沉默著把那個盒子撤了下去。
杜小曼眨眨眼:“那個瓶子,是不是有什么忌諱呀?”
影帝神色一變,又露出時騙子那種痞怠的表情:“沒什么,你知道那個也沒用。你要是想吃什么,我讓弘醒去弄。趁著路上能吃趕緊吃,進京之后進了小黑屋,可就吃不到了?!?br/>
杜小曼由著他轉移話題:“不是說小黑屋可以點菜么?”
影帝道:“對啊,點是能點,但你想人家會真給你做?”
晚上,鄭知縣帶著美好的心情鉆進了被窩。
兩位公公看到那兩個子孫瓶的時候,定然會極其開心罷。
送這份禮,還是當年他進京時,得了懂門道的高人指點。
宮里的公公們,侍奉皇上與各位嬪妃,都要凈身。割下來的寶貝,封存在水晶琉璃子孫瓶中,用紅布塞封,紅緞裹住,置于梁上,意為平安高升。死時亦要一同入葬。
這對子孫瓶,鄭知縣早年預備下,留待以后之用,果然派上了大用場。
瓶子還請五臺山的法師開過光,瓶子下有經文印記,可護佑寶貝吉祥繁盛。
相信兩位公公一定能體會到他這片心意!
鄭知縣這般想著,突然寒毛倒豎,打了兩個哆嗦。
夫人在枕邊問:“老爺,可是要入秋了,該讓人換大被了?”
鄭知縣翻個身:“許是窗漏風,睡罷?!?br/>
話未落音,頸上突然一涼。
一股勁風擦著他的臉頰而過,身旁的夫人悶哼一聲,一動不動。
一個男子的聲音輕聲道:“莫動。這兩日宿在你驛館中的那群人里,可有一個杜姓女子?”
鄭知縣渾身瑟瑟地抖,半天才擠出了一個字——“有?!?br/>
“那女子一切可好?平時如何起居?”
鄭知縣哆嗦道:“那位貴人娘娘……一切安好……好得不得了……一應起居,都有人貼身侍候著……”
“那群人中,共有三個男子,杜姓女子平時,都與哪個男人在一起?”
“本、本縣只認得弘統領……另外兩個……不、不知道叫……是那兩人中,身、身量稍高……高一些的那個……”
頸上的冰涼驟忽消失,鄭知縣身畔的夫人又悶哼一聲,陡然爬起身尖叫起來。
鄭知縣在夫人的尖叫聲中哆嗦著坐起身,門窗密閉,屋內仿佛連蒼蠅都不曾闖入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