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外兮,天之涯兮,廣寒玉闕兮,太清正明,我心往之,身卻無翼,廣寒遙遙兮,不得其往……我心往兮,獨得其影,水清揚兮,映蘭舟頭……”
瑤琴伴奏中,幽婉的女聲吟唱,一點,又一點的火光的亮起來,杜小曼才看清,原來水潭中心有個小島,一個白衣的少女把一盞白色的蓮花燈放進水中,另一個女子坐在島中央邊彈邊唱,岸邊穿著白衣的女子們手中都亮起了蓮花燈,一起放進水中,跟著輕輕附和歌聲。
那歌的曲調悠揚,像出來游玩的少女吟唱的歌曲,而非什么教派祭祀。
月莧托出一盞蓮花燈:“媗妹妹要不要試試放燈?”
杜小曼接過那盞燈,蓮花瓣的燈托原來是一種特殊的紙,蓮花的中間才是蠟燭。
一個白衣少女走過來,用自己手里的燈點亮了杜小曼手中的燈。小小的燭光在燭芯上綻燃,杜小曼托著燈,走到河邊,把燈放到水中,那蓮燈搖曳著在水中飄蕩。
所有的蓮花燈都放進了水中,潭水上一片燭光,島上的兩個白衣女子縱起輕功踏水躍回岸上,姿態飄渺,好像燭光中降臨凡間的仙娥。
有女子從其中一名少女手中接過了瑤琴,就地又彈出一支曲子,很多女子跟著這支曲子拍手吟唱,還有幾位舞蹈起來。
其他的女子或望著她們拍手笑,或三三兩兩離遠了一點談笑。
怎么感覺……一點也不邪門呢?
月莧道:“其實月祭禮原叫做月寄,寄托之寄,昔日,德慧公主創立圣教,一代的姊妹們初入圣教,難以忘記過去之痛,便詢問公主,為何公主經歷了種種痛,心中有諸般恨,現在卻如此平和,心靜如月呢?公主就把她們帶到一條河邊,教她們學民間女子許愿一般,點蓮花燈放入水中。公主說,這就是放下了你們的恨,你把恨、痛與諸般苦楚,都放入水中,月光照得到的地方,這些都全被月神收去,待燈燭點完,你的恨與痛便沒有了,你與世間,已是全然新的人,便如嬰兒重生于此,一切皆放下。可我們畢竟是俗人,說放下,有時候還會想起,憑生諸般心魔,所以,我們便將此禮定為月祭禮,其實并不要祭拜什么,只是為自己,唯獨心中寧靜,才是新生。這世上,若沒什么進得了你的心,若你的心不幫著別人折磨你自己,那你便沒什么恨與痛苦。”
這世上,若沒什么進得了你的心,若你的心不幫著別人折磨你自己,那你便沒什么恨與痛苦。
這是事實啊……
月莧看了看杜小曼:“妹妹心中,是否還有放不開的怨呢?”遙遙指向水面,“你看那些燈,很快就會燃盡了,其實人生也就比燈燭長一點點,何不讓你的苦與恨隨這燈燭一起,先于你燃盡?”
杜小曼向水面望去,果然,水上有些蓮燈已經要滅了,滅之前,先熱烈地燃燒起來,燃盡花瓣,然后湮沒于水上。
在銀色的月光下,好像是天上的星子,燃進了水中。
又有少女唱起了一開始的那支歌——“……我心往之,身卻無翼,廣寒遙遙兮,不得其往……我心往兮,獨得其影,水清揚兮,映蘭舟頭……”
月祭禮結束后,杜小曼回到房中,沐浴完畢,躺到床上,腦中仍不由自主盤旋著這支歌。
“云之外兮,天之涯兮,廣寒玉闕兮,太清正明……”
朦朦朧朧中,她好像仍在那個潭水邊,一面將蓮燈放進水中,一面輕輕地唱“……我心往兮,獨得其影,水清揚兮,映蘭舟頭……”
待燈燃盡的時候,心中就要忘記和放下。
但是,要放下什么,要忘記誰?
懵懵懂懂中,有很零散的場景從眼前掠過。
宅院,花叢,秋千架……
屏風外……
廂房……
哪個?到底是哪個?
她一時迷亂茫然,是哪個?我又是誰?
朦朦朧朧地,有人在花叢后的樹下喚她……
“媗媗,媗媗……”
媗媗?唐晉媗?我是杜小曼啊……
誰在喊唐晉媗?
她回頭,眼前模糊,拼命想看清,又聽見有人喚“杜小曼”。
她再一回頭,仍是一片白茫茫……
“喂,喂!”她茫然四顧時,肩上被拍了一下,杜小曼再一轉頭,愣了一下,驟然清醒了。
這不是云玳小仙子嘛!
云玳一把抓住她,很著急地說:“我偷著來提醒你的,馬上就要閃了,你聽好!別選錯了!你……有……是我們玄女娘娘……是北岳帝座……”
杜小曼的耳朵嗡嗡作響:“什么?誰是什么?我沒聽清啊!重復一下!”
云玳緊緊抓著她,嘴巴開合,杜小曼卻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只能再咆哮:“算了,別管什么對的錯的!趕緊把我從這里弄出去!我現在這叫鬧哪樣!”
這次云玳說的話倒是能聽清了:“……哎呀這些只是小插曲了!別在意,過過就過去了,這不是重點!我和你說啊……”
而后又光張嘴不說話了。
杜小曼又咆哮:“我聽不見啊!什么別在意,我能不在意嗎?我……”
她猛一睜眼,一骨碌坐了起來。
杜小曼喘了兩口氣,環顧了一下左右,做夢?現實?
她捂住額頭,發現一頭冷汗。
門立刻嘎吱就開了,綠琉掠到她床邊:“郡主,怎么了?”
杜小曼嘆了口氣:“可能是心中的恨仍無法放下。”
綠琉端了茶過來,杜小曼接過,喝了兩口:“謝謝。”遞回茶盞躺倒,“我需要再平靜一下,下次再跟著你們多放兩盞燈吧。”
綠琉柔聲道:“郡主好好休息,留在教中,總會慢慢平靜的。”
杜小曼嗯了一聲,綠琉走出了房間,杜小曼聽到門扇合攏的聲音,開始在心里無言地咆哮——
各位大仙小仙,你們聽得到吧!
你們到底要我怎么樣啊!
你們把老娘弄到這個時空,不是要看看我會不會被哪個渣男迷倒變怨婦么?
男人在哪里啊?
不管是不是人渣,把男人給老娘變出來啊!!!
我在這個都是女人的地方算什么!!!
什么叫不是重點小插曲啊!!!再這樣下去老娘真做鮮菇給你們看!!!!
**@@%%%&;反正這是個渣滓當道的世界!!!!
想不被渣滓虐就要比渣滓更彪悍!!!!!!!
“這女子真是越來越暴躁了。”鶴白垂目望著下方,一臉淡漠,“是不是怨婦,尚不可知,但她已然是潑婦。”
云玳恨恨跺腳:“反正不變怨婦,就是我們贏。”
“你真覺得你們還贏得了?”鶴白轉頭,竟是笑意盈盈,“你再通風報信也沒用,敗局已定。”
云玳哼了一聲,環起雙臂:“你要是真覺得我輸定了,何必還攔我呢?沒到最后一刻,談輸贏永遠太早。”
鶴白眼角彎起:“作弊還如斯有理,呵呵,好罷,本使拭目以待。”再往下一瞟,“不過,她到得此處,不是你們安排的?”
云玳向下瞄瞄:“怎么可能啊,這種地方……可能是她自己機緣巧合到了這里吧,和我們的事無關,不管了。凡間這些事,瞬生瞬滅的,怎么鬧騰,眨眼便是空。不過凡人對眼前事很計較,真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