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棗子
老高從地里回來就見小兒子睜開了眼睛，心里頓時著了底，坐在炕邊看著他吃奶，說道：“看樣能活，吃的挺有勁。”
秀芬說：“劉婆子說的也對，就算活了，大了找病咋整，不是活遭罪嗎？”
“能咋整，受著唄，都是命！你也想扔了？”
秀芬一聽，緊了緊懷：“扔啥扔啊？”
“那不就成了，反正都得養著，喘氣就得養，扔了喪良心！別想那么多了，劉婆子不是說喝棗水能補補嘛，這棗子再有幾天就下來了，我天天給他熬水喝！”
“嗯，今年棗子不賣了。”
“好了，你歇著，我做飯去，別瞎想！”
老高說著，起身去了廚房。
飯菜剛端上桌，大壯正好從外面跑了回來，見娘碗里還有雞蛋，不住的往那碗里看，屁股也一點一點的往那邊蹭，饞的直咽口水。
老高伸手把他提溜一邊去，沉著臉警告道：“別看了，沒你份！在敢搶你娘雞蛋吃，我打爛你的屁股！”
大壯嚇得脖子一縮，低頭扒拉自己碗里的大碴飯，不敢在偷看。
秀芬笑著搖了搖頭，剩下半個雞蛋，放下了碗筷，說道：“飽了，大兒子幫娘把剩碗底吃了！”
大壯一聽，抬頭看了看爹，見他沒吱聲，急忙伸手接了過來，三兩口把雞蛋和剩下的碗底湯喝了。
老高見他吃完，這才說道：“雞蛋也吃了，明天去河邊玩時撈點魚回來。”
“爹要給我炸魚吃？”
“炸啥魚！看你像炸魚！”
老高一聲呵斥，嚇得大壯低下了頭。
老高又道：“喂雞，雞這幾天不愛下蛋。”
“那還不如炸魚吃，炸魚更香。”
老高一聽，火有點壓不住了：“哪有油炸魚，想吃魚撈回來我給你煮。”
“煮的不好吃。”
大壯低著頭，沒感覺出爹語氣變了。
啪！
老高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拿起笤苕就要揍他。
“一天就知道吃吃吃！你還能想點啥？全村子就數你最胖！”
大壯渾身一顫，下意識的撒腿就往外跑。
老高把笤苕往炕上一扔，朝著門外瞪了一眼：“跑的還挺快！”
秀芬忍不住嗤笑一聲。
老高回頭瞪了她一眼：“都是你慣的！”
“還是個孩子，不想著吃能想啥？”
“那也不能慣著，以后雞蛋你都吃了，不準在給他，他吃的日子在后頭呢！你不吃好了，小二身子咋能好？小二身子不好，等咱倆老了，那就是他哥的累贅！受苦的還是他哥倆！”
秀芬點頭，知道他說的在理兒：“好，下次不給了。”
“唉！你就是心軟，行了，下次吃飯你先吃，別等他回來就吃完，省著他饞！”
老高說著，收拾了碗筷。然后開始忙活著燒炕，打水，洗孩子換下來的墊子，又和好明天貼餅子的玉米面子，一直忙到快半夜才躺下。
……
第二天，一大早。
大壯剛起來就見爹拿著笤苕沾著水往棗樹上撒。
見大壯出來，老高說道：“樹上的棗子別吃，打藥了，一吃就死！”
“啊！”
大壯應了一聲，沒多想，拎著褲子急匆匆的往茅房跑。
老高裝模作樣的給棗樹撒了藥，然后拎著鐮刀出了家門。
二壯還算好帶，吃飽了就睡，不怎么哭，半個多月下來也漲了點肉，就是身上的色不好，一片片泛著紫。
老高一邊侍候月子，一邊忙著地里的活，每天收拾到半夜才睡，累的消瘦不少。大壯這幾天沒見娘吃雞蛋，便以為雞蛋沒了，心里也不在惦記。
這幾天樹上的棗子已經熟透了，有幾個已經掉了下來。
大壯撿起來看了看沒敢吃，怕有藥。
不過他記得以前家里菜地也打過藥，都是下過一場雨后就可以吃了，所以他就天天開始盼著下雨。每天晚上六點半準時跑到生產隊的大喇叭底下聽天氣預報。
一連七天，大喇叭里都說晴天，大壯心里有些窩火。
這天早上，大壯起來和往常一樣往茅房跑，剛跑出房門就愣住了。
只見棗樹上光禿禿的，一個棗子都沒有了，樹葉掉了一地。
他趴在外窗臺往屋喊：“娘！棗子咋沒了？”
秀芬在屋里正喂奶，說道：“棗子讓你爹賣了！”
“都賣啦？”
“都賣了！”
“咋都賣了呢？”
“賣了換棉花，天冷給你和弟弟做棉襖啊！”
“哼！”
大壯臉蛋皺了皺，撅著嘴吧氣鼓鼓的去了茅房，心里不痛快。
大壯從棗子結果就開始盼著，一年下來也就這點打牙的東西。
他就不高興，爹咋能把棗子都賣了，連小的都沒留！
大壯鬧了一天脾氣，一天都沒說話，也沒逗弟弟玩兒，嘴巴一直撅著。
秀芬就當沒看見，在炕上照顧弟弟。
老高一回來就見大壯氣鼓鼓的，心里明鏡兒他為啥，瞪了他一眼，冷著聲說道：“抱捆柴火去！”
“我不去！”
大壯氣不順，可說出的話一點底氣都沒有，說完還偷瞄了他爹一眼，隨時準備跑。
老高沒抬頭，舀水刷鍋，繼續道：“不去沒飯吃！”
大壯低頭抬眼皮看了爹一眼，滿臉的心不甘情不愿，敢怒不敢言。
大壯氣鼓鼓看了一會，還是跑出去抱了一捆柴火。
他把一捆柴火‘啪嚓’一下就扔在了廚房地上，掀起一陣土灰。
老高站直身眼一橫，伸手就拎起了燒火棍。
大壯一驚，撒腿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誰讓你賣的我棗子，還我的棗子！嗚嗚嗚嗚……”
許是忍的太久無處發泄，大壯委屈的哭了出來。
看著跑遠的大壯，老高深深嘆了一口氣，放下燒火棍繼續做飯。
晚飯的時候，大壯多了一小碗蒸雞蛋糕。
秀芬明兒就出月子了，正好今天母雞又下了一個雞蛋，秀芬便讓老高把雞蛋給大壯蒸了吃。
大壯看著一碗香噴噴的雞蛋糕，陰霾一掃而過，瞬間就把棗子的事情給忘記在腦后，拿起匙子就要舀。
老高伸手用筷子一打，說道：“你跟你娘，一人半碗！”
“行。”
大壯點頭，用匙子在碗中間畫了一道線：“我吃這半兒，娘，你吃這半兒！”
秀芬寵溺笑了笑：“好。”
秀芬說完拿起匙子舀了一大匙放在了老高碗里，說道：“你也吃，我都出月子了，奶也夠二壯吃了。”
老高一把搶過匙子又給舀了回去：“我吃它有啥用，都浪費了，你趕緊吃，我不要！”
“爹不要，給我！”
大壯伸手就要舀過來，老高眼神一橫，把大壯的手嚇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