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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求親

    ,陛下他總是假正經 !
    此為防盜章  “沒什么, ”顧景陽伸手過去, 輕撫她眉尖, 溫和道:“隨口說一句而已。”
    謝華瑯見他如此,倒沒追問,挽住他手, 一道出觀散步, 侍從們遠遠跟著,不敢上前攪擾。
    已經進了初夏, 天氣不免有炎炎之態, 然而現下畢竟是清早,晨光未歇, 微風拂過時,舒適的剛剛好。
    謝偃年輕時, 也曾是蜚聲天下的才子, 而盧氏出身的邢國公府, 也是書香世家, 受父母影響,謝華瑯頗通文墨, 因自身性情,頗好老莊。
    顧景陽出家,也算是入了道門,二人獨處時, 免不得會有所言及。
    謝華瑯聽他語出精妙, 心中敬佩, 頗覺贊嘆:“九郎高才,若肯出仕為官,來日未必不可封侯拜相。”
    顧景陽聽得一笑,道:“你真這么覺得?”
    謝華瑯側目看他,目光含笑:“此處只你我二人,我糊弄你做什么?”
    顧景陽只是笑,神情斂和而溫緩,倒沒有再說什么,謝華瑯見他如此,愛撩撥人的毛病又犯了,正待說句什么,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貓叫。
    她順著那聲音望過去,奇怪道:“九郎,你有沒有聽見有貓在叫?”
    顧景陽道:“聽見了。”
    謝華瑯目光往聲音傳出之處搜尋:“我們去看看吧,聽聲音,好像是只幼貓呢。”
    “看了做什么。”顧景陽淡淡道:“牲畜野性難馴,跳起來抓到你怎么辦?”
    “不是有九郎在嘛。”謝華瑯扯住他衣袖,撒嬌的搖了搖:“只聽聲音細弱,便知是只幼貓,怎么會傷人?”
    顧景陽有些無奈的看她一眼,倒沒再反對,與她一道過去,仔細尋找那只發出叫聲的貓。
    “我最喜歡這種軟乎乎、毛茸茸的小家伙了,多可愛呀。”謝華瑯往那兒走時,尚且未曾停口:“道長,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顧景陽神情平淡,道:“我只喜歡枝枝。”
    謝華瑯不意他會說這種話,一時怔住,下意識側目看他。
    顧景陽未曾察覺,將面前斜傾的枝杈撥開,繼續道:“雖然你既不軟乎乎、也不毛茸茸,但在我心里,卻是最可愛的。”
    謝華瑯停下腳步,不再向前,他回頭去看,有些詫異:“怎么了?”
    “道長,你變啦。”謝華瑯唇角抑制不住的翹起,心中的歡欣就像滾沸了的水一樣,咕嚕咕嚕直往上冒:“從前一心一意假正經的那個你哪兒去了?”
    顧景陽先前不過有感而發,聽她如此言說,方才反應過來,眼睫微顫,神情中有些隱忍的羞赧。
    他轉過身,避開了她目光:“想聽我說的是你,我既說了,你又取笑我。”
    “我可沒有取笑你。”謝華瑯忙湊過去抱住他,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歡喜:“九郎這情狀,我真是愛極了。”
    “哪有女郎將這種話掛在嘴邊的?”顧景陽輕斥道:“不檢點。”
    他是端方慣了,謝華瑯聽得滿不在乎:“別人又聽不見。”說完,還踮起腳尖,在他清俊面頰上“啾”了一口。
    顧景陽斜她一眼,她也不介意,下巴微抬,神情戲謔,一臉你奈我何的無賴。
    日光透過茂密的林木樹葉,斑駁的灑在她身上,青春正好,連目光都是明亮的。
    顧景陽似乎是著了魔一般,恍惚間低下頭,輕輕在她唇上一吻。
    “走吧,”他回過神來,輕輕道:“再不過去,你的貓興許已經跑走了。”
    ……
    顧明修便在衡嘉身側,遠遠瞥見這一幕,眼珠險些吊在地上。
    “她,皇叔,他們怎么——”
    他面色驚駭,結結巴巴道:“內侍監,這是怎么回事?”
    謝華瑯若在此,便能認出這是她第一次見顧景陽時,坐在他身側,曾經出言反駁她的年輕道士,可惜他們彼此離得遠,未曾見到。
    “郡王不是已經見到了嗎?”雖然離得很遠,但衡嘉唯恐驚擾到遠處那二人,仍舊將聲音壓得很低:“何必再問。”
    顧明修心中正如萬馬奔騰,江河滔滔,糾結良久,方才道:“皇叔他,他是什么意思?”
    衡嘉低笑道:“陛下暗令內侍省準備大婚儀典,與一干制物。”
    顧明修驚呼道:“皇叔打算立后?”
    “噓。”衡嘉以指掩唇,低聲道:“出我之口,入郡王耳,此事便到此為止,即便是江王殿下,也請郡王不要提及。”
    顧明修一日之內連挨了幾發天雷,心神大亂,現下頗有些萎靡,倒知道此事嚴重性,呆呆道:“我不會同父王講的。”
    ……
    顧景陽在前,謝華瑯在后,一道往先前聽見貓叫的地方去了,卻不曾見到貓的蹤影。
    顧景陽淡淡道:“許是走了吧。”
    “不會吧,離我們過來,總共也沒過多久啊,”謝華瑯不死心,目光四顧,道:“應該還在附近才對。”
    “枝枝,”顧景陽眉尖微動,似乎有些隱忍,忽然道:“你對什么東西,都這么好奇嗎?”
    莫名其妙的,謝華瑯從他話里聽出幾分酸意來,回身看他,別有深意道:“我聽這話有點怪呀。”
    顧景陽同她對視幾瞬,別過臉去:“隨口一問而已。”
    謝華瑯卻不肯信,繞到他面前去,伸手輕戳他面頰:“就一只貓而已,重九哥哥,你就別呷醋了。”
    顧景陽扶住她下頜,叫她轉向另一側:“找你的貓去。”
    “算了,不找了,”謝華瑯道:“我要是再找,重九哥哥要不高興的。”
    顧景陽道:“我哪有這么小氣?”
    謝華瑯歪著頭看他,問道:“真的?”
    顧景陽道:“真的。”
    謝華瑯道:“那我可就去找啦。”
    顧景陽輕輕頷首。
    林中樹木茂密,但并不雜亂,似乎是被人專門修整過的,謝華瑯怕裙擺臟了,用手提起,往西側干凈的巖石上去了。
    她目光在四遭轉了幾圈,卻不見那只貓的影子,顧景陽以為她要放棄了,卻見她半蹲下身,細聲道:“喵喵喵~”
    他沒忍住,唇畔露出幾分笑意,等過了一會兒,毫無動靜,見謝華瑯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喵喵聲,方才道:“好了。可以走了吧?”
    “不走。”謝華瑯依依不舍道:“再找找嘛。”
    “一只貓而已,”顧景陽道:“你若喜歡,改日我送你幾只便是。”
    “那怎么能一樣?”謝華瑯悶悶道:“我要是想養貓,要多少有多少,可我現在就是想找方才那只。”
    “枝枝。”顧景陽溫和道:“不許胡鬧。”
    謝華瑯詫異道:“這怎么算是胡鬧?”
    “只是一只貓罷了,找不到便找不到,”顧景陽道:“何必非要那么執著?”
    謝華瑯道:“你是覺得我不講道理嗎?”
    顧景陽眉頭微蹙,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有。”謝華瑯站起身,瞪著他道:“你要講道理,還是要我?”
    “自然是要枝枝。”
    顧景陽輕嘆口氣,道:“好了,方才是我不好,語氣重了。可那只貓早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我們也回去吧,好不好?”
    說完,又輕拉她衣袖,示意返回。
    謝華瑯甩開他,跟了上去,沒走幾步,又覺得生氣,停下腳步,回那巖石上坐了,悶頭不語。
    顧景陽回身去看,就見那小姑娘滿臉都寫著不開心,既不看他,也不說話,失笑之余,又有些無奈。
    他轉身回去,在她面前半蹲下身,目光含笑,溫柔注視著她。
    謝華瑯也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然而現在跟他開口,又有些拉不下臉,索性梗著脖子不吭聲了。
    顧景陽身體前傾,在她額上輕吻一下,卻又學著她先前情狀,輕聲道:“喵喵喵。”
    那般寡情清冷,高不可攀的他,居然這有這樣的時候。
    謝華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完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趕忙板起臉道:“我還生氣呢。”
    顧景陽只靜靜看著她,卻不做聲。
    謝華瑯被看的久了,少見的紅了臉,輕輕推他一下,撒嬌道:“你快哄哄我嘛!”
    顧景陽微露笑意,伸臂抱她入懷,在她肩頭溫柔的拍了拍,轉身坐在了那巖石上。
    謝華瑯伏在他懷里,嗅到他身上有極淡的蓬萊香氣息,面頰余溫未消,而他也不曾言語,輕輕摟住懷中人,彼此靜默的空檔里,竟也頗覺溫情脈脈。
    夏風自林間穿過,樹葉發出簌簌聲響,仿佛連人的心都亂了起來。
    “道長,你學壞了!”謝華瑯越想越不對勁兒,攀住他脖頸,面頰微紅,叫道:“你從前不會這么逗弄人的!”
    “活該。”顧景陽道:“誰叫枝枝這么可愛?”
    往單純了想,便只是在前院討一枝花,但若是沾染上幾分旖旎,卻是另一層意思了。
    那年輕道士面紅耳赤,氣道:“你,你簡直……”
    “我是向道長求,又不是向你求,給與不給,都在他一念之間,與你有什么關系?”
    謝華瑯也不臉紅,反倒振振有詞,將那年輕道士說的啞口無言,又轉目去看那道士:“道長,你給是不給?”
    她望著他低垂的眼睫,如此笑問。
    謝華瑯出身高門,容色出眾,京都傾慕她的郎君頗多,登門求親的也不在少數,偏她一個都不中意,卻獨獨對面前這個長她許多歲,既克于禮教,又透著疏離的道士動了三分心思。
    她從沒有覺得自己會這么壞,這么愛逗弄人,越見他垂眼避開自己目光,神情隱約窘迫時的青澀模樣,心里便越喜歡。
    那道士垂著眼睫,不知在想什么,謝華瑯更沒有催問,只含笑望著他,等他回復。
    那年輕道士嫩臉漲紅,想說什么,卻又憋住了,先前引著謝華瑯入內,名喚衡嘉的中年道士侍立在側,看看那道士,再看看謝華瑯,神情也有些古怪。
    不知過了多久,那道士站起身,道:“你隨我來吧。”
    謝華瑯起身跟上,笑道:“道長,你應了?”
    那道士頭也不回,輕不可聞的應了一聲。
    年輕道士見這一幕,神情呆滯,周身僵硬,衡嘉也是面露訝異,前者起身想追過去,卻被衡嘉攔住了。
    “觀主自有主張,”他遠望那一前一后離去的兩人,輕笑道:“我們還是不要過去攪擾了。”
    那年輕道士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她怎么敢……”
    衡嘉笑道:“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罷了。”
    ……
    前院里桃花開的正盛,但見滿目嬌妍,美不勝收。
    那道士在前,謝華瑯在后,到了桃花樹下,一道停下,謝華瑯便聽他問:“你想要哪一枝?”
    謝華瑯的目光在桃林中掃過,最終重新落到他面上,然后她就這樣望著他,嫣然笑道:“道長選中哪枝,我便要哪枝。”
    那道士被她看的微生惱意,信手折了一枝遞與她,神情有些疏離,道:“桃花給了,女郎早些離去吧。”
    “道長,你知道嗎?”謝華瑯卻不搭那一腔,伸手接了那枝桃花,含笑致謝后,又輕輕道:“我的名字……就叫枝枝。”
    那道士聽得一頓,微微側目,卻不言語。
    謝華瑯見狀,眼睛里的笑意幾乎要漾出來了。
    明明就是想往下聽,偏還不肯開口問。
    假正經。
    她卻也不戳破,看眼手中那枝桃花,又抬頭看他:“愿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的那個枝枝。”
    那道士仍舊垂著眼睫,半晌,方才道:“很好聽的名字。”
    “禮尚往來,”謝華瑯笑道:“道長也同我說一說你的名字吧。”
    那道士抬眼看她,輕輕道:“我道號玄禎。”
    謝華瑯問:“哪個貞字?”
    那道士答道:“迄用有成,維周之禎。”
    “很好的意頭,”謝華瑯眼珠一轉,又問道:“出家前的名字呢?”
    那道士淡淡道:“既然出家,從前的名字便不重要了。”
    謝華瑯最擅于鉆言語空子,笑容狡黠,語氣輕舒道:“既然不重要,為什么不能說給我聽一聽?”
    那道士聽得笑了,低頭看她,輕輕道:“你又胡攪蠻纏。”
    他笑起來的時候,周身疏離之氣消減,更顯得溫端雅正,謝華瑯越看越喜歡,正想逗逗他,卻聽他道:“重九。”
    她微微怔了一下:“什么?”
    “我出家前的名字,”他對上她的視線,道:“重九。”
    謝華瑯原以為他不會說的,是以聽完之后,頗覺訝異,旋即失笑,深深看他一眼,道:“花也折了,名字也交換了,玄禎道長,告辭了。”
    早先賴在此地,糾纏著人的是她,現下毫不留戀的抽身離去,先道了告辭的也是她。
    那道士的心驟然亂了幾分,像是驟雨過后的青竹,仍舊挺直,枝葉卻歪斜了,眼睫顫了幾顫,卻不知該挽留好,還是該辭別好。
    謝華瑯只是笑,卻不留戀,向他一禮,拈花離去。
    “……等等。”那道士忽然叫住她。
    謝華瑯停下腳步,回身看他。
    他卻沒有再說別的,往東側桃樹前重新選了一枝,折下后遞與她。
    “那枝開的不好,”他道:“帶這枝走吧。”
    謝華瑯莞爾一笑,伸手接過,卻未言語,隨即轉身離去。
    ……
    “枝枝,你沒遇上什么事吧?”回去之后,元娘滿面擔憂:“怎么這么久才回來?”
    “那兒的桃花開得好,我貪看,便多呆了些時候。”謝華瑯叫她們看那兩枝桃花,道:“如何,俊不俊?”
    “俊的很,”憲娘著實喜歡:“你都有一枝了,便贈一枝給我,好不好?”
    “不好,”謝華瑯將那兩枝桃花護的嚴嚴實實:“這是我的,一個花瓣兒也不給別人。”
    “小氣。”憲娘抱怨一句,目光在她身上略過,忽然一指她耳畔,訝異道:“枝枝,你左耳上的耳鐺呢?”
    “耳鐺?”謝華瑯下意識伸手去觸碰,卻摸了個空,回身望了望,蹙眉道:“八成是掉在路上了。罷了,左右也沒什么標記,被人撿去也不怕,丟了便丟了吧。”
    “這雙珊瑚耳鐺是你最喜歡的,現下只剩一只,以后怕是再不能佩戴了,”元娘柔聲道:“再去找找吧,丟了怪可惜的。”
    “我同你一起去找,”憲娘愧疚道:“要不是我攛掇你去討什么桃花,就不會丟了。”
    “一只耳鐺而已,不值當的,”謝華瑯混不在意,笑著安撫道:“好啦好啦,你們有這興致,不妨罰杯酒助興——尤其是憲娘,你得喝三杯!”
    ……
    謝華瑯走了,那道士卻仍舊立在原地。
    春風吹拂,粉色花瓣隨風而下,零零散散落在他肩頭,而他微垂著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也不曾抬手拂去。
    良久之后,他轉身離去,卻被什么東西晃了一下眼,不由停了腳步。
    是只珊瑚耳鐺。
    鮮艷如血,光華灼灼,靜靜懸在近處桃枝上。
    就在前不久,它還佩在那女郎耳畔,伴隨著她笑語,輕輕搖曳,晃得他心都亂了。
    他伸手取下那只耳鐺,托在掌心看了半晌,終于用帕子裹起來,收到了懷里。
    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衡嘉與年輕道士一道來了,見桃林中只有他一人在,躬身施禮道:“陛下,那女郎離去了嗎?”
    顧景陽回身看他,輕輕道:“她叫枝枝。愿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的枝枝。”
    衡嘉聽得莫名,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遲疑的頓了頓,改口道:“枝枝小娘子已經走了?”
    “朕只是告訴你,她叫枝枝,她的名字出自哪里,”顧景陽垂眼看他:“并不是讓你喚她枝枝。”
    衡嘉聽得滯住,好半晌,方才道:“是,奴婢知道了。”
    顧景陽不再言語,徑直離去,只留衡嘉與那年輕道士面面相覷,半晌,后者方才躊躇道:“皇叔他,他是不是……”
    衡嘉搖頭失笑:“誰知道呢。”
    ……
    顧景陽在后堂靜坐了大半日,一語不發。
    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余暉悄無聲息的斜入,映亮了他的面龐,在那清冷疏離之中微添幾分暖意,更見莊重肅穆,恍如端坐高位的神砥。
    衡嘉上前,低聲詢問道:“陛下,您……”
    顧景陽眼睫低垂,凝視著腕上那串白玉流珠,輕輕道:“衡嘉,朕的心亂了。”
    衡嘉怔住了。
    顧景陽卻將腕上那串流珠褪下,指間略微用力,扯斷了連接起這串玉珠的絲絳。
    白玉珠落在地上,發出一陣珠玉特有的清鳴聲。
    “枝枝,枝枝。”他輕聲道:“多好聽的名字。”
    “聒噪?”謝華瑯眉頭微蹙,詫異道:“你說我聒噪?”
    有春風穿堂而過,吹起了顧景陽衣帶,他巋然不動,神情恬淡如水,淡淡道:“不然呢?”
    謝華瑯還沒被人這么說過呢,心生驚訝,疑惑的問門外衡嘉,道:“衡嘉,你也覺得我聒噪嗎?”
    衡嘉聽她這么問,真是說“是”也不好,說“不是”也不好,有些話陛下可以說,但他卻絕對不可以說。
    衡嘉正進退兩難,卻見顧景陽轉身看他,眉頭微皺:“你怎么還在這兒?”
    衡嘉左右看看,有些不自在的咳了聲,道:“倘若觀主另有吩咐……”
    “沒有。”顧景陽道:“你退下吧。”
    “噯。”衡嘉忙不迭應了聲,悄悄將額頭汗珠拭去,退了出去。
    顧景陽心中有些極細微的窘迫,回過身去,卻見謝華瑯手中捏著那只白瓷杯,細細品內中茶。
    時下女郎頗愛珠飾,妝面鮮妍,正如牡丹荼蘼,自花鈿至鵝黃,乃至于鬢角斜紅,不一而足。
    她也頗愛艷色,衣裙華美,然而面上卻素凈,除去黛眉唇脂,便再沒有其余妝飾,十指纖如玉,連蔻丹都沒有涂。
    謝華瑯將空了的白瓷杯輕輕擱下,道:“道長,我的手比我的臉還好看嗎?”
    顧景陽為她續杯:“你不說話的時候,最好看。”
    謝華瑯“噗嗤”一聲笑了,手指捏住那只白瓷盞摩挲幾下,卻沒有再飲,覺得外間風略微有些大,便站起身來,將自己斜對面的窗扉合上了。
    春日里日光和煦,衣衫也單薄,她抬手時寬袖下滑,露出半截小臂,肌膚瑩潤,玉臂如酥。
    顧景陽克于禮教,偶然瞥見,旋即別開了眼。
    謝華瑯卻不曾注意此事,她的目光,正被東側安放著的一柄劍吸引了。
    畢竟是客人,不好冒昧,她先問了主人:“我能過去看看嗎?”
    顧景陽并未起身,只道:“去吧。”
    劍有百兵之君的美稱,因起源于黃帝時代,又稱百兵之祖。
    謝華瑯精于騎射,然而技擊之道,卻未曾涉獵過,倒是家中幾位兄長,頗擅此道,父親、叔父與兄長幾人,每每也佩劍為飾。
    那把劍便被安置于架上,并無裝飾,謝華瑯上前執起,拔劍出鞘,便見寒氣四溢,光華內斂,劍刃清冽如冰,清晰倒映出她的雙目。
    心神一凜,她歸劍入鞘,由衷贊道:“好劍。”
    顧景陽道:“尚可。”
    “無論有多好,到你嘴里,也只能是尚可,”謝華瑯還記得他先前點評自己之事,聞言莞爾:“怎么沒有佩玉?”
    《禮記》 講: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天子佩白玉而玄組綬,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大夫佩水蒼玉而純組綬,世子佩瑜玉而綦織綬,士佩瓀玟而缊組綬。
    謝華瑯之父謝偃官至中書令,位同宰輔,金章紫綬,按制佩山玄玉,叔父謝令官至國子監祭酒,銀印青綬,按制佩水蒼玉。
    以玉比德,時下上至公卿,下至黎庶,但凡力有所逮,少有不佩玉的,便是謝華瑯,也有幾盒子玉佩吊墜在,用以壓衣,或搭配裙裝。
    “都是外物,”顧景陽淡淡道:“有或者沒有,都不要緊。”
    “怎么會不要緊?”謝華瑯解下腰間玉佩,系在劍首,輕聲道:“人終究是跳不出世人圈子的,那有些規矩,還是得守。”
    顧景陽微露笑意:“倒也有些歪理。”
    “想夸贊我便直言夸贊,偏要說是歪理,”謝華瑯將那柄劍放回原處,又到他身側坐下:“你怎么這樣嘴硬?”
    顧景陽垂下眼睫,為她續杯,道:“喝茶。”
    謝華瑯忍俊不禁,端起飲了一口便擱下,手托著腮,雙目盯著他看。
    顧景陽被她看的不自在,抬眼回望道:“你看什么?”
    謝華瑯笑道:“看道長你呀。”
    顧景陽別開視線,道:“看我做什么。”
    謝華瑯莞爾道:“看道長是怎么假正經的。”
    顧景陽道:“你好好說話。”
    “好好好,我不笑你了還不行嘛,”謝華瑯能屈能伸,順勢轉了話頭,笑問道:“道長,你貴庚多少了?”
    她正值碧玉年華,青春妙齡,窗外的陽光隱約透入,面頰光潔如玉,半分瑕疵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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