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半年沒有見到真人,讓重逢的時刻變得格外激動人心,鐘未時從接到電話那一刻起就開始心跳加速,抵達(dá)機(jī)場后簡直就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他坐在花壇邊上做了幾個深呼吸,看到微信定位上的兩個小圓點(diǎn)越來越近。
啊啊啊,心跳還是快啊……
怎么辦怎么辦!
他緊張得原地打轉(zhuǎn)。
機(jī)場安保人員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小弟弟,前邊左拐就有衛(wèi)生間的。”
鐘未時尷尬地笑笑:“謝謝叔叔,我不是尿急。”
安保大叔見慣了這種場面,立刻了然于心道:“接女朋友?異地戀?”
‘異地戀’這三個字令鐘未時耳根一紅,“一個男朋友啦。”說罷他又很欲蓋彌彰地改口,“比較要好的男性朋友。”
“那就是好兄弟嘛!”大叔笑著說。
好。兄。弟。
前一秒還飄飄然的他,下一秒又耷拉下腦袋。
顧禮洲的確還一直把他當(dāng)成好兄弟來著。
鐘未時正和大叔閑聊天,發(fā)現(xiàn)對方的視線忽然對焦到了自己的身后。
心臟猛地一跳,迅速回過頭。
他覺得顧禮洲今天出門前肯定也特意打扮了,簡直帥出新境界。
耳后根的頭發(fā)稍微留長了一點(diǎn)點(diǎn),減齡三歲,新剪的劉海,再減齡三歲,身上穿著的是他在視頻里沒見過的新衣服。
熨燙妥帖的黑色羊絨大衣配上修身的牛仔褲,內(nèi)里是件淺色的毛衣,右肩背著個皮質(zhì)的雙肩包。
雖說是冬日里挺尋常的打扮,但耐不住人家肩寬腰窄雙腿直,完全就是個移動的衣架子,穿上去整個人容光煥發(fā),精神抖擻,甚至招蜂引蝶……
因為他鼻梁上還架著那副令人鬼迷心竅的細(xì)框眼鏡。
那張在夢里見過無數(shù)次的臉,沖他笑了。
“好久不見啊。”
這勾唇笑未免也太開掛了!
鐘未時笑容僵硬,完全結(jié)巴:“啊,好好,好久不見。”
完了完了完了。
準(zhǔn)備好的臺詞全忘了。
其實他在地鐵上構(gòu)思了一下整個‘久別重逢’的流程。原本的打算是躲在目的地附近的柱子后邊,偷偷觀察顧禮洲,找機(jī)會從背后飛撲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說點(diǎn)通俗廣泛中透著點(diǎn)曖昧的俏皮話。
這種激動人心的時刻不小心碰到耳朵臉頰占點(diǎn)便宜簡直不能再方便!
然而事實是顧禮洲左手拉著行李箱,右手提著兩杯奶茶,身后是雙肩包,胸前還掛著一坨相機(jī)。
吔屎啦。
根本無從下手好不好!
為什么現(xiàn)實和小視頻里的差距會這么大?虧他剛才還醞釀著讓大叔偷拍一個深情相擁小視頻。
“喝奶茶嗎?我加了很多波霸。”顧禮洲問。
喝個屁!
半年!我想你想了整整半年!
人都快瘋了!
你卻連個喜極而泣的擁抱都不給我!
還奶茶!
我看你長得像奶茶!
鐘未時此刻的心情是狂風(fēng)驟雨,比依萍問他爸借錢的那天還要大的雨。
想法歸想法,手倒是伸得很快:“好喝欸!”他一口吸到好幾顆波霸,眼睛一亮,“好Q!我都好久沒喝奶茶了。”
顧禮洲眉眼一彎,“我這杯里的是爆珠,要換一杯嘗嘗嗎?”
鐘未時心說這哪怕是兌了砒霜也得喝啊。
果茶入口,甘甜齁嗓。
算是間接接吻了。
天氣驟雨轉(zhuǎn)晴。
顧禮洲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往出口方向走去。
“你換造型了。”
“你頭發(fā)剪短了。”
久違的默契令兩人相視一笑。
顧禮洲拍拍他的肩,發(fā)自內(nèi)心夸贊:“搞得很帥嘛。”
鐘未時微笑著回給他一道深情款款的視線,同時由衷地發(fā)表感慨:“你看起來也一點(diǎn)都不像比我大10歲的人。”
“……”顧禮洲的胳膊僵住了。
話是沒錯但為什么就是這么的……
嘖。
欠扁。
顧禮洲忽然不接話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尷尬蔓延開來。
鐘未時的視線飄向別處:“今天天氣還挺好。”
“嗯,適合把你的腦子拿出來曬曬控干點(diǎn)水。”
“……”多么熟悉的毒舌模式。老男人不管折騰成什么樣,都還是那個老男人。
情人節(jié)這天的確算是好天氣,譽(yù)城連著下了好幾天雨,鐘未時都快沒內(nèi)褲換了,從昨天中午雨忽然停了,天氣由陰轉(zhuǎn)晴,今天白天的最高氣溫將近20度。
是個適合逛街曬太陽的好日子。
天氣好,心情就好,鐘未時嘬著手里的果茶,健步如飛,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你好歹幫我推個行李啊,”顧禮洲在他身后邊追邊喊,“你這也叫接機(jī)?接的那是奶茶吧!”
鐘未時這才從樂顛顛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恢復(fù)鎮(zhèn)靜,“哦對對對,差點(diǎn)把你給忘記了。我?guī)湍隳媚膫€?包還是箱子?哎喲你說你回來就回來,帶這么多東西干嘛?——嚯!這包這么沉!里頭裝什么玩意兒啊?是給我?guī)У耐撂禺a(chǎn)嗎?烤鴨還是零食?”
滿心歡喜地拉開背包,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那是沉甸甸的一捆書,像高中課桌上的課本那么厚。
《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影視演員表演技巧入門》《皇家學(xué)院表演訓(xùn)練法》《演員的肢體藝術(shù)》《演員十講》……
一整個背包,除了書什么都沒有。
顧禮洲的視線熱辣如火:“怎么樣?喜歡嗎!是不是很驚喜!”
簡直是天大的驚喜。
千里送書。
這是多么沉重偉大而又令人不知所措的父愛。
鐘未時愁眉苦臉地拉上拉鏈:“我還以為是什么土特產(chǎn)呢。”
“我們那的好東西都得現(xiàn)吃才好吃。”顧禮洲說。
鐘未時扁了扁嘴:“忘了就忘了,還扯什么借口。”
顧禮洲:“下次帶你過去吃行了吧?”
“那好啊!”鐘未時背起那個裝滿父愛的雙肩包,“我請你吃大餐吧,就當(dāng)替你接風(fēng)洗塵了!”
“喲,這陣有錢了?”
“那是!我們前幾個月的演出費(fèi)一起發(fā)下來了,總共兩萬多塊呢!我發(fā)財了!”
顧禮洲大笑道:“那我要吃自助。”
“沒問題!”
鐘未時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什么,低頭道:“我把英語課的費(fèi)用打給你吧,一共多少錢來著?”
“沒多少錢。”顧禮洲說。
“沒多少錢是多少錢,總得有個數(shù)目吧。”
“你不用跟我這么客氣……”反正以后我的也是你的。
“親兄弟明算賬,我不能老占你便宜,更何況我們還不是親兄弟。”
顧禮洲嘆了口氣,沒再堅持。
鐘未時在網(wǎng)上搜到兩家評價很高的自助餐廳,一家是烤肉一家是海鮮,海鮮的稍微貴一點(diǎn),逼格也高。
“你喜歡吃什么?”鐘未時問。
“我隨便,你點(diǎn)你自己喜歡的就行。”顧禮洲說。
“我不要,我每次點(diǎn)了你都不喜歡,你點(diǎn)!二選一,我看評價都不錯。”
顧禮洲偏愛海鮮,但他記得鐘未時不怎么愛吃魚類的東西,每回曹智恒燒魚他都不動筷,最后還是挑了那家烤肉餐廳。
“嘿嘿嘿……其實我也喜歡吃烤肉,咱兩總算有一次想法一致了。”鐘未時迫不及待地下了單。
顧禮洲看著他愉快的小表情,抿唇笑了起來。
從機(jī)場到餐廳有一段路程,鐘未時又開始好奇他胸前的那坨相機(jī)。
“你很喜歡拍照?這玩意兒什么時候買的啊?”
“以前就有了,之前沒帶過來。”
“里面有照片嗎?”
“有啊。”
“給我瞧瞧。”
顧禮洲順勢把相機(jī)掛到了他脖子上,開機(jī)后,教他如何使用翻頁。
兩個腦袋擠在一塊,鐘未時聞到了一股久違的淡香。
相機(jī)里幾乎都是些風(fēng)景照,有都市的高樓大廈,有遼闊的綠色草原,有喧囂也有寧靜,甚至還有路邊的小野貓,像是旅行路途上的隨手拍。
鐘未時不懂?dāng)z影,但那些照片的構(gòu)圖的色彩看著都讓人賞心悅目。
“你這么會拍照怎么拍我的時候就那么丑?”
“我也是剛學(xué)沒多久。”
顧禮洲在程航的游戲團(tuán)隊里認(rèn)識了一位攝影師,那人也跟著團(tuán)隊四處采風(fēng)。
顧禮洲在他那學(xué)了不少攝影小技巧。
這半年的旅途中,他把思念都存放進(jìn)了這些照片里,每一張都是牽掛也是希望。
他想讓鐘未時多看看這個世界。
還想帶著他……吃遍全世界。
不出他所料,鐘未時在看到美食照時反應(yīng)最激烈:“我靠這個看起來好好吃啊。”
“饞嗎?”顧禮洲問。
鐘未時邊點(diǎn)頭邊翻頁,簡直都快對著照片流口水了,“這個看起來也好好吃,海鮮燴飯嗎?這個蝦仁看起來好大。”
“是啊,你叫聲爸爸就帶你去吃。”
“呿。我還帶你吃自助呢,你怎么不叫我爸爸?”
顧禮洲:“那就叫哥哥。”
鐘未時碰到吃的,根本沒有下限,“哥,我超想去海邊吃海鮮燴飯!”
顧禮洲的胸口仿佛被射了一箭,他發(fā)現(xiàn)這小東西喊哥哥的時候比上回在電話里喊爸爸更勾人,骨頭都酥了。
心臟速率有點(diǎn)不太對勁。
老男人的備忘錄里,大海和海鮮燴飯?zhí)嵘先粘獭?br/>
等他們到商場時正趕上飯點(diǎn),用餐的顧客絡(luò)繹不絕,整個餐廳都彌漫著一股香噴噴的肉香,還有滋滋滋的烤肉聲,令人食欲大開。
鐘未時一進(jìn)門就看見個小姑娘正用生菜包肉,滿滿一大口,饞得吞了吞口水。
“餓死我了。”
顧禮洲環(huán)顧一圈,沒找到空位,服務(wù)生讓他們稍等片刻,下一桌空出來就是他們。
顧禮洲從兜里摸出一粒牛肉干,剝開遞過去:“墊墊?”
鐘未時還在擺弄相機(jī),準(zhǔn)備拍一個正在煎牛排的廚子,有東西喂過來就直接張開嘴。
指尖碰到嘴唇,那觸感濕潤柔軟,像是一道電流劃過掌心,顧禮洲差點(diǎn)兒沒穩(wěn)住那顆牛肉粒。
酥麻戰(zhàn)栗的感覺又迅速從指尖傳遞到四肢百骸。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鐘未時的側(cè)臉,右手指尖相互摩挲。
鬼迷心竅,掌心冒汗。
“你看我拍的怎么樣!”鐘未時嚼著牛肉干說。
顧禮洲低頭看了一眼那塊平平無奇毫無食欲,就連他幼兒園的小侄女也能拍出來的牛排,夸贊道:“你好有天賦。”
“我也這么覺得。”鐘未時又扭頭開始拍別的食物。
顧禮洲又從兜里摸出一顆牛肉粒,想喂過去,又擔(dān)心剛才只是湊巧,萬一這回不吃了怎么辦?測試算成功還是失敗啊?
當(dāng)年高考出成績時的緊張也不過如此!
他抬手的那一剎那鐘未時剛好扭頭,顧禮洲把牛肉干往自己嘴里一塞,別開視線看大廚炒面。
“還有嗎?我還要吃。”鐘未時說。
“有,有啊。”他都結(jié)巴了。
投喂完小朋友,老男人摸出手機(jī),悄悄地在備忘錄里“對方肯吃你喂過去的食物”這項測試上打了個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