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麗夫人手里正端著兒媳婦親手泡的咖啡，抿了一口，嗯，糖放多了。
    再拿起一塊兒媳婦親手做的點心，咬了一口，微微皺眉，味道也不是很可口。
    作為一名半輩子將廚房視為自己領(lǐng)地旳老婦人，兒媳婦在這方面的水平，她真的是有些看不上，這和兒媳婦的述法官身份無關(guān)，她又不是很看重這個。
    但她也沒說什么，繼續(xù)慢條斯理地吃著，不管怎么樣，她心里對兒媳婦是有些愧疚感的，誰叫自己兒子現(xiàn)在成了這個樣子。
    且不提兒媳婦家境本就不錯，就算是普通家境，她自己已經(jīng)走到述法官層次了，這么多年就沒聽說過女性述法官大人會因家庭婚姻的事情受什么委屈的。
    也因此，唐麗夫人容忍了兒媳婦前些年主動調(diào)離約克城前往桑浦市任職的行為。
    凱曦端坐在茶幾對面，捧著一杯咖啡，目光有些失神，是在發(fā)呆。
    她的丈夫自從申請停職后，時不時的就消失好些天，留下字條說出去散心，也不告訴家里人他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那日從自己婆婆這里看出了真相，卡倫不是自己丈夫的私生子，可能自己真會認(rèn)為丈夫是去彌補虧欠父愛去了。
    現(xiàn)在倒好，自己完全連個念想都沒有了，還不如單純認(rèn)為自己受了委屈有個情緒依托點來得好。
    拾起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唐麗夫人，自從上次卡倫來到家里后，本一直住在郊區(qū)溫泉旁療養(yǎng)的婆婆就搬回了這里住下。
    這倒好，她的傷病假期完全和婆婆給綁定在了一起。
    老爺子德隆忙部門工作，小姑子也不會沒事就來串門，兒子去暗月島執(zhí)行任務(wù)，老子玩起了失蹤，這個家里，就剩下她和婆婆兩個人。
    婆媳二人，談不上什么矛盾，彼此也很客氣，但那種疏離是肉眼可見，而且二人也沒打算去解決這一疏離，所以，凱曦覺得自己每天過得就像是在演戲。
    “理查今天就要回來了吧。”唐麗夫人說道，“他爺爺說，是今天上午開啟的返程傳送法陣。”
    “嗯。”凱曦應(yīng)了一聲，“這會兒可能已經(jīng)在往家趕了。”
    “回來就好了。”唐麗夫人又抿了一口咖啡，強忍著沒皺眉。
    “是啊，回來了就好了。”凱曦附和道，“他不在家，我真覺得家里冷清。”
    “能感覺到冷清，說明你也老了。”
    “老了？”
    “人老了，就容易寂寞。”唐麗夫人放下了咖啡杯，“人老了，看透看開的事情就越來越多，漸漸就提不起興致了，就會無聊，就會寂寞。”
    “是這樣么……”
    “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唐麗夫人說道。
    “這是當(dāng)然，母親。”雖然凱曦并不理解為什么此時婆婆會說出這句話，但還是本能地附和。
    這時，一道黑霧從窗外飄進了客廳，在沙發(fā)前停住，顯露出艾森的身影。
    唐麗夫人指著艾森，笑道：“瞧，到底心里還是掛念兒子的，知道兒子快回來了，他也回來了。”
    凱曦看著丈夫，嘆了口氣，但還是強打起笑容，道：“回來啦。”
    和自己丈夫說話，得柔聲細(xì)語，生怕大一點聲，自己的丈夫就會像一只膽小的麻雀一樣被嚇跑。
    “嗯，回來了。”艾森先生對妻子點了點頭，然后，他看向唐麗夫人，“母親還住在這里啊。”
    “怎么，不行么？”唐麗夫人攤開手，“我怕凱曦一個人在家寂寞。”
    艾森開口道：“凱曦不喜歡和你待在一個屋子里。”
    凱曦忙道：“不，哪有，怎么可能！”
    唐麗夫人沒生氣，反而笑了。
    “我回書房了。”
    艾森向自己母親點了一下頭，又向妻子點了一下頭，走向自己的書房，進去后將門輕輕關(guān)上。
    “母親，您不要聽他亂說。”凱曦忙向自己婆婆解釋。
    唐麗夫人舉起手打斷了兒媳的話，小聲道：“你沒有覺得，艾森又有些不一樣了么？”
    “有……有么？”
    “以前除了工作上，他對家里的事從來不會主動開口。”
    “好像……好像是這樣的。”
    “我的兒子是病了，但我現(xiàn)在看到了他病情好轉(zhuǎn)的希望。”
    “如果能這樣，那真的是太好了。”
    這時，大門被打開，推著行李箱的理查從玄關(guān)處走出。
    “哦，我親愛的奶奶，您的氣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哦，這位年輕的小姐是誰，啊，她竟然是我的媽媽！天吶，誰能想象這么年輕的小姐竟然會有這么大的一個兒子！”
    理查一回到家就進入了狀態(tài)，主動和自己的奶奶、母親進行擁抱。
    “任務(wù)順利么？”凱曦問道。
    “順利，相當(dāng)?shù)庙樌遥浅５木省！?br/>     這時，唐麗夫人看向兒子所在的書房位置，咳了一聲，開口道：“凱曦，我們先去為理查準(zhǔn)備午餐吧，等會兒讓他一邊吃一邊和我們聊天。”
    凱曦有些意外，平時自己婆婆向來不喜歡她自己在廚房里時身邊有第二個人，但她還是馬上站起身，跟著唐麗夫人走向了廚房。
    理查將自己整個人丟到了沙發(fā)上，將雙腳疊在茶幾，撐開雙臂，大大咧咧地伸了個懶腰。
    “呼，還是在家里舒服啊。”
    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是這個家的成年人，哦不，是成年男人，在外面忙碌之后，可以享受一下家里女人的服侍。
    哦哦哦，
    理查嘴角翹起，
    嘿嘿，
    這種感覺真好。
    這時，書房門被打開了。
    理查扭過頭，看見站在門口的父親。
    “額……”
    理查默默地將雙腳從茶幾上收回，把身子坐得筆直，道：“爸，我回來了。”
    艾森向理查走來。
    理查忽然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好像上次任務(wù)結(jié)束回到家，自己也被……
    “騰”的一下，理查馬上站起身，對父親道：“爸，我給你帶了禮物回來，為此我還向我隊友借了不少點券。”
    說著，理查從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一大串紀(jì)念品貝殼。
    “這是您的，這是母親的，這是爺爺?shù)模@是小姑的，這是奶奶的……”
    看見這些暗月島集市上一銀幣可以買一大箱的貝殼，艾森的目光，更加陰沉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兒子向“自己”借了一大筆點券，去給輪回神教的那位女神官買禮物了，結(jié)果就帶了一串最便宜的貝殼回來。
    “爸，您喜歡哪個顏色，我覺得藍(lán)色的這枚很適合您，嘿嘿。”
    理查舉起一個貝殼，遞送向艾森的方向，但伴隨著他父親向這里的移動，理查不由自主地開始后退。
    父子連心，總有一些事情無需言語，就能立刻領(lǐng)會。
    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又犯了什么錯，但上次自己不是也沒犯錯么！
    回到家，自己正吃著點心，父親就回來把他揍成了豬頭！
    “父親，您這陣子在家還好么？”
    理查一邊問候一邊后退，艾森先生則繼續(xù)前進。
    父子二人，圍繞著客廳的沙發(fā)，繞著大圈。
    終于，等自己轉(zhuǎn)到廚房方向時，理查馬上轉(zhuǎn)身向廚房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
    “奶奶，媽媽，我想死你們了！”
    艾森先生張開手，沉聲道：“秩序——囚籠！”
    “……”理查。
    此時，理查心里無數(shù)的臟話正在飆過。
    在他身前，也出現(xiàn)了一道黑色正方體，不僅攔住了自己的去路，還將自己向回趕。
    理查馬上轉(zhuǎn)身，還沒脫下的神袍袖口里抖出一道卷軸，卷軸落地，攤開。
    “秩序——守護屏障！”
    當(dāng)兒子的，為了自保，對自己父親用出了術(shù)法。
    但艾森先生雙手掌心出現(xiàn)了兩道黑色的雷電，其中一道直接射中了理查丟出的卷軸，將其瞬間燒成灰燼，另一道雷霆砸中理查剛剛聚集起來的屏障，屏障也被擊穿。
    客廳里，一時間電閃風(fēng)起，地毯和沙發(fā)都被刮出很多個坑洞。
    理查只覺得眼前一花，父親就出現(xiàn)在了自己身前。
    理查右手握著一把術(shù)法手槍，左手握著一把術(shù)法弩箭，剛準(zhǔn)備舉起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怎么舉都舉不起來，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已經(jīng)被兩條黑色的秩序鎖鏈捆綁。
    “不，這是為什么！”
    下一刻，
    理查被鎖鏈舉起。
    “爸，這是為什么！”
    隨即，
    理查被狠狠地砸向地板。
    “砰！”
    “咳……為什么要這樣……我親愛的父親。”
    理查再次被鎖鏈舉起，身子懸浮在空中。
    “父親……我哪里惹您生氣了？”
    艾森先生聽到這句話，腦海中開始回憶起自己兒子這段時間惹自己生氣的畫面，不回想還好，原本只是生氣，回想過后，他感到非常生氣！
    他甚至無法理解，自己到底是依靠著什么，才能忍耐到現(xiàn)在才動手的！
    理查再度被朝著地板摔去。
    “砰！”
    “咳……為什么要這樣……”
    理查再度被舉起。
    “砰！”
    理查癱軟在地，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秩序鎖鏈消失了。
    呼，結(jié)束了。
    “啪！”
    這時，理查聽到了皮鞭的聲音，他看見自己父親竟然拿出了一條皮鞭，這是父親成為裁決官時被賜予的形象用品，在父親升任述法官后基本就不會再佩戴這條皮鞭了。
    “哦，不，不要這樣，不要！”
    “啪！”
    “啊啊啊！！！”
    “啪！”
    “啊啊！！”
    “啪！”
    “啊！”
    “啪！”
    理查：“……”
    …
    “母親，他們，又開始了。”凱曦向唐麗夫人說道，雖然家很大，但這么大的動靜以及如此濃郁的術(shù)法波動，想不引起她們的注意都很難。
    “父子間久別重逢，玩一下親子游戲，很正常的。”
    “是么……”
    “啊啊啊！！！”
    理查的慘叫聲持續(xù)傳來。
    “母親，會不會打得有些太狠了？”
    “我知道你心疼兒子，我也心疼孫子，但你要知道，上次艾森打完兒子后，他的情緒是不是好轉(zhuǎn)了很多？”
    “這……”
    “只要能讓艾森的病情好轉(zhuǎn)，理查，就吃一些苦吧，畢竟他是在為自己的父親治病，這是他做兒子的，應(yīng)該承受的。”
    “不要啊！不要啊！”
    理查的慘叫聲更加劇烈了。
    “這下手也太狠了吧，這得把孩子打成什么樣？”凱曦焦急道。
    “你得往好的方向去想，理查這孩子，天賦是很高的，你看，父親母親放養(yǎng)他到現(xiàn)在，他自己不也神牧了么？估計距離審判官也沒多遠(yuǎn)的距離了。
    艾森這是在幫他把潛能逼出來，彌補過去他懈怠所浪費的時間，你也希望理查以后能接你們的班吧，如果述法官家族最后出了審判官傳承人，那可是真的丟臉哦。
    就算幫他運作到述法官位置上，但你自己也應(yīng)該清楚，虛的和實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艾森，真的是因為這個么？”
    “這大概，就是父愛最深沉的表達(dá)吧。”
    “啊……”
    理查的慘叫聲已逐漸微弱。
    “母親，理查的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低了。”
    “昨晚聽他爺爺說，約克城大區(qū)要開始一場選拔，適齡的神官才有機會被報名去參與，整個神教有12個名額，他爺爺已經(jīng)準(zhǔn)備運作幫他報名了。
    選拔比這個更艱難，如果理查能夠選拔上去，對他以后的發(fā)展，將有巨大的幫助。”
    “理查，能選中么？”
    “約克城大區(qū)有五個名額，我覺得莪孫子有機會的，如果能進入這五個名額，再去整個神教選拔場的話，就要看運氣了。”
    “艾森也知道這件事？”
    “不清楚，可能他知道了吧，他只是停職，以前工作上的朋友都還在的。”
    “艾森在工作上，有朋友？”
    “額……嗯，應(yīng)該有的吧。”
    “母親。”
    “又怎么了？”
    “理查，好像沒聲音了。”
    “住手，我的孫子！！！”
    …
    一覺醒來，卡倫坐起身子靠著床背，窗外的晨光已經(jīng)照射進來，帶來溫暖和美好。
    卡倫喜歡這種感覺，精神充沛的自己與早晨的陽光，能夠讓人發(fā)自內(nèi)心地期待這一天的生活。
    “喵~”
    普洱側(cè)了側(cè)身，又躺過去繼續(xù)睡覺。
    它昨晚為詹弗妮舉行了哀悼，折騰到很晚才睡，今天是起不早了。
    卡倫扭過頭，看著普洱胖嘟嘟的貓臉以及它習(xí)慣性地枕著手臂睡覺的樣子。
    忽略掉它脾氣的話，它也是一只很可愛的貓；
    當(dāng)然，就算加上它的脾氣，它也是一只可愛的貓。
    起床，進入盥洗室，沖澡洗漱之后，卡倫先走進書房，在書桌后坐了下來。
    他在思考昨天凱文說的那些話，按理說，輪回之門應(yīng)該是極為兇險的地方，但秩序神教卻將它的名額寫入了談判條款且落實了下去。
    秩序神教高層真的對輪回神教的內(nèi)部情況完全不知道么？
    卡倫并不這么認(rèn)為，所以，如果進入到那12個名額之中，在進入輪回之門前，秩序神教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安排？
    畢竟，不管怎樣，秩序神教都不可能允許把污染傳遞到自己身上。
    這一切，只有等到自己真正通過考核進入名單后才能知曉了。
    不過，拋開這一切，輪回之門依舊對神官們擁有極大的誘惑。
    輪回神教的普通神官平日簽訂的契約很多是抓來的和強迫來的，而從輪回之門里，則有機會獲得與真正強大靈魂簽訂契約的機會，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還有就是，光明之神的隕落，似乎也和輪回之門有牽扯。
    好吧，這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不是？
    卡倫嘴角露出微笑，雖然他目前對自己的靈魂以及自己的那條黑色鎖鏈并不能做到完全知曉和了解，但這并不妨礙自己在靈魂方面擁有極大的信心。
    名額，自己是要爭取的，進入輪回之門后，才有機會去見識到關(guān)于神的真正隱秘。
    在“沉默者”那個組織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自己是要盡可能地保持低調(diào)，但保持低調(diào)并非意味著什么都不做。
    他也很期待，自己能在輪回之門內(nèi)找到怎樣的亡靈。
    起身，離開書房，卡倫準(zhǔn)備給自己下一碗陽春面，出差這么久，他還真的想家里的早餐。
    另外，他還想吃完早餐后，開車回艾倫莊園看一看。
    就在這時，卡倫看見阿爾弗雷德向自己走來：“少爺，理查來了。”
    “他來了？”
    卡倫有些意外，問道：
    “坐輪椅來的？”
    “不是。”
    “那他挺幸運的。”
    “躺擔(dān)架上來的。”
    卡倫走到前廳，看見躺在擔(dān)架上的理查。
    “卡倫啊……嗚嗚嗚……”
    理查哭得很傷心。
    卡倫站在旁邊用咳嗽的方式抑制住自己想笑的沖動，他之前在暗月島玩得有多開心，就注定現(xiàn)在的他有多凄慘。
    在理查面前蹲了下來，卡倫問道：“你爸打的？”
    “嗯。”
    “難為你了，被打成這樣還能堅持過來蹭飯。”
    “不，是我奶奶請你過去吃飯。”
    “我今天有事的。”
    “我奶奶知道你住在喪儀社，她說，如果我請不來你，就讓我從你這里買一口棺材躺著被靈車送回家。”
    “你奶奶怎么會這樣，我覺得她很慈祥。”
    “本來很慈祥的，不過昨天我被我爸打的時候，我故意裝死，把她嚇壞了，然后她發(fā)現(xiàn)我是在裝死后……”
    “怎么了？”
    “讓本來已經(jīng)打算收手的我爸又打了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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