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晟君, 還有和子在一起。”宋簡道:“你要過來嗎?”
你真的要過來,你確定要過來嗎?
有些意思,并不需要說的那么清楚。比如她像是闡述事實, 但也是在提醒古河川一, 讓他考慮清楚自己能不能接受, 和他眼中的兩個“平民”同行。
她也不知道, 他要是真的來了, 能不能和江佐和子, 還有池田晟和睦相處。
但聽見“晟君”兩個字, 古河川一沒有多想,更是毫無猶豫:“嗯。”
“可是, ”宋簡都被他的堅定弄得有些驚訝道:“——你有想過,在別人眼里看起來會是什么樣子嗎?”
古河川一這才微微一愣。
木村泉, 池田晟和江佐和子, 都是身負制裁令的人。
上次古河川一提出撤回對他們的制裁令, 但是被井伊政駁回了。所以嚴(yán)格來說,他們現(xiàn)在仍然處于被制裁的時期。
盡管半路因為水野晴的插手,導(dǎo)致針對他們?nèi)说闹撇谩B帶著還有木村泉的制裁都基本處于停擺狀態(tài),可如果作為御四家之一的古河川一光明正大的與他們走在一起,那么, 本就已經(jīng)界限模糊曖昧的制裁令,無疑會讓人更加迷惑, 不知道御四家現(xiàn)在的態(tài)度究竟如何。
而井伊政也不會同意,御四家表達出任何妥協(xié)的可能。
“如果古河君你不介意的話, 我是很希望你可以和我們走在一起。但是,你確定你愿意……”宋簡遲疑道:“或者說,你可以嗎?”
因為根據(jù)古河川一之前的表現(xiàn)來看, 他依然不認(rèn)為普通學(xué)生能夠和他們這些士族之后平等來往。
萬一古河川一過來了,他的靠近有沒有可能會讓井伊政認(rèn)為,這是宋簡在試圖分化御四家?
如果真的和御四家正面爆發(fā)沖突,宋簡不認(rèn)為古河川一會站在自己這一邊。萬一刺激到井伊政,讓他做出比制裁令更過激的安排,那這將近一個月來,靠著她與古河川一之間的這場比賽好不容易維持住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宋簡是為了維護平民出身的學(xué)生而與御四家產(chǎn)生了沖突,和古河川一舉行了比賽。
隱隱約約,兩方勢力都將自己的意愿寄托在了他們身上。
宋簡代表著平民利益的那一方,而古河川一無疑就代表著全校士族的意志。平民學(xué)生們期待著今后能有更多的喘息空間,而士族期待著一次更加徹底的壓制。于是兩方都同時保持了安靜,都在等待比賽的結(jié)果。
可如果比賽進行到一半,御四家的意志代表跑到了平民這一邊,那么其他人就可能做出新的反應(yīng)。
那是宋簡難以預(yù)料的反應(yīng)。
所以,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覺得在人前,還是和御四家保持一定距離為好。
想到這里,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不知道為什么,一個按理來說輕松愉快的現(xiàn)代校園文世界,居然要考慮的如此復(fù)雜,就好像她又到了一個古代世界,拿著豪門宅斗和朝堂斗爭的劇本似的。
她想象中的這次工作,原本應(yīng)該只會有各種帥氣冷清的學(xué)霸,學(xué)渣,學(xué)神,再加一個桀驁不馴的校霸。
每一學(xué)年最大的劇情轉(zhuǎn)折點,應(yīng)該就是月考排名和季考排名,學(xué)校里能爆發(fā)的最大沖突,可能就是隔壁班打個籃球比賽,學(xué)校外,則應(yīng)該是隔壁的垃圾學(xué)校的混混學(xué)生過來收“保護費”,然后產(chǎn)生沖突。
最盛大的活動,也許就是運動會……
誰知道現(xiàn)在不僅要舞刀弄槍,騎馬射箭,還得頭腦風(fēng)暴,深思熟慮,嚴(yán)格遵守禮儀規(guī)范,人情往來跟紅樓夢里的王熙鳳操辦宴席似的,舉辦個活動還得按照名單一一交際。
心累。
心好累。
宋簡一把抱住了江佐和子,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唉,人情冷暖,只有同為女配的肩膀,還殘留著最后一絲溫暖了。
見狀,江佐和子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關(guān)心道:“晴,怎么啦?”
“沒什么,”宋簡蔫蔫道:“就是忽然覺得好累啊。”
池田晟道:“那么……就別去了?”
“……不行,如果不去說明情況的話,水野家就顯得太失禮了。”
“好辛苦啊,”江佐和子微微蹙起了眉頭,“那古河川一會過來嗎?”
“我直接跟他說別來了吧,太麻煩了,被人看見的話,說不定會被誤會,到時候沒準(zhǔn)會更加混亂起來。”宋簡這么說著,嘆了口氣。
她從江佐和子的身上站了起來,打起精神,給古河川一發(fā)送了短信,便不打算再等待了。
“好了,我們抓緊時間去吧。”
……
走到走廊上時,宋簡又恢復(fù)到了水野晴該有的樣子。
她的腰背挺直,脖頸舒展,下巴微微抬起,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姿態(tài)凜然。
看過她在人前無懈可擊的模樣,也見過她在人后脆弱疲憊的模樣,江佐和子和池田晟都希望,自己的存在可以讓她稍微輕松一些。
假如他們的支持能夠讓她不那么孤立無援,他們便堅決的站在她的身后,想要成為她的力量。
……
少女的表情鎮(zhèn)定自若,步履從容,并不會讓人覺得冷傲,卻也讓人覺得隨意搭話,是一種非常唐突的失禮之舉。
他們已經(jīng)進入了士族班所在的區(qū)域,因而來來往往的許多人,都看著她以及她身后的兩個平民學(xué)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如今,整個慶篤學(xué)園,大概沒有人不知道這三個人的長相和名字。
士族教育的矜持,讓他們不會像是看見了明星的普通民眾那樣圍觀上去,但這三人所到之處,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水野晴行進的方向,望了過去。
他們怎么來了?
他們來干什么?
幾乎每個人都思考起了同樣的問題。
而由于水野先生給出的名單,是以與水野家族關(guān)系親疏為標(biāo)準(zhǔn)所排列的,作為桐紋武家,很長一段時間里,水野家的地位都只在將軍之下,因而名單上的不少學(xué)生,他們的家族曾經(jīng)都是水野家的部下。
大約是因為學(xué)校在分士族班級的時候,有考慮過他們最為重視的門第,所以宋簡手里的名單上,前三名都在同一個班級里。
“請問,”她站在陌生的班級門口,輕輕的敲了敲打開的門,“増?zhí)镏蔷⒘夤燃冏由!⒊喙日嬗缮T趩幔俊?br/>
教室里安靜了一會兒,然后有三個人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很快都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兩個女生都是黑色的長直發(fā),打扮的素雅干凈,典型的武家風(fēng)格。
一上來,她們便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我是菱谷純子,水野大人,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我是赤谷真由,水野大人,日安。”
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在她們行禮的時候,下意識的都微微退開了幾步。
宋簡也沒想到能得到態(tài)度如此之好的問候,愣了一愣,才回道:“你好。”
剩下的那位男學(xué)生也緊接著自我介紹道:“我是増?zhí)镏恰H瞻玻按笕恕!?br/>
宋簡眨了眨眼睛,適應(yīng)了一下,便很快接受了“水野大人”的稱呼——主要是現(xiàn)在也不是糾正的好時機。
她直接道:“我這次來找你們,是關(guān)于‘御初騎’的事情,想和你們商量一下。”
而一聽御初騎這個詞,三個人都顯得很感興趣。不過,聽見宋簡執(zhí)意邀請了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加入自己的隊伍,他們都露出了遲疑和不能理解的神色。
但見她堅持,倒也沒有人“寧死不屈”的說,絕不和“平民為伍”。三個人都接受了邀請,甚至都非常興奮。
或許對于武家來說,御初騎的形式,代表著武士最為向往的浪漫。
“水野大人,”而在宋簡準(zhǔn)備走的時候,那名為増?zhí)镏堑纳倌甑溃澳拿麊紊线€有多少人需要去通知?我愿意為您代勞。”
“多謝你,但是不用了,”但宋簡微微笑著搖了搖頭,“我還是親自去通知到位比較好。”
這些原本與水野家較為親近的家族學(xué)生,之前并不清楚水野晴的行事風(fēng)格。
她和御四家產(chǎn)生沖突時,因為并不熟悉,所以都選擇了觀望。
后來經(jīng)過箭術(shù)比賽,他們一直有心親近,卻又總是找不到機會。因此這一次宋簡一主動出現(xiàn),他們就立刻散發(fā)出了示好的意愿。
而在這時,忽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驚喜的響了起來:“晴!”
宋簡轉(zhuǎn)頭望去,卻見是榊原豐,正一臉興奮的一邊朝著自己揮手,一邊邁開長腿,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趕來。
轉(zhuǎn)眼間,他就已經(jīng)站在了宋簡的面前。
他語氣親昵道:“聽說你居然過來了,我一開始還不相信,沒想到真的是你。難道說,校長幫你重新分班了?”
“榊原君,”眼見著走廊上投來的視線越來越多,宋簡謹(jǐn)慎的保持著距離回答道:“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榊原豐饒有興致地笑了起來:“是來找我的嗎?還是來找川一或者是政的?”
御四家都在第一班,而武家以武力為立身之本,近代以來,刀劍沒落,武家自然也衰退的厲害。
第一班里,大多以公家后裔為主,武家出身的不過寥寥幾人,其中以身為桐紋武家的古河家為尊。若是重新分班的話,水野晴按理來說也能進入一班。
方才她找的那五個武家出身的學(xué)生,都是第二班的學(xué)生——這已經(jīng)算是現(xiàn)在在武家中,家世不錯的了。名單上還剩下的兩個在第三班,然后第四班一個。
宋簡回答道:“都不是。”
“都不是?”榊原豐挑了挑眉頭,“那么,你找的人是男性還是女性?”
他心想,除了政和川一之外,水野晴的身邊已經(jīng)有了一個池田晟,不會又要冒出什么男人吧?
宋簡回答道:“都有。”
“那么我陪你去吧。”
“榊原君……陪我?”
“對啊,這里對晴來說非常陌生吧?我可沒有辦法安心的把人生地不熟的女性一個人丟在陌生的地方啊。”
宋簡愣了愣,心想好歹都在一個學(xué)校里,倒也不至于“人生地不熟”這么夸張,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榊原豐便已經(jīng)十分自來熟的湊了過來。
他漂亮的眼睛深深的凝注著她,仿佛深情如海一般,含情脈脈的柔聲問道:“好了,告訴我吧,晴接下來要去找誰?”
宋簡猶豫了一下,還是不確定他究竟是否可信:“不必麻煩榊原君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晴。”
這時,背后又有人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宋簡回頭望去,驚訝的發(fā)現(xiàn)居然是井伊政。“政君?”
“啊,主人家來盡地主之誼了。”榊原豐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直起了腰來。雖然他一直被拒絕,但臉上一點也沒有失望之色:“不過,政,是我先來一步哦?”
井伊政沒有理會他,他看著宋簡道:“聽說你在找人?”
“是的,”而見他朝著自己走來,宋簡試圖不動聲色的擋住池田晟,可惜眾目睽睽之下,不管她再怎么神色自若,動作還是備受關(guān)注的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點小心思——在井伊政靠近的時候,她擋在了自己的兩個“平民朋友”身前。“我和古河君決定將馬術(shù)比賽的形式,參考土佐藩的傳統(tǒng)‘御初騎’,做些修改,因此……我在邀請我的隊友。”
“御初騎?”井伊政像是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戒備動作,他的眼神淡淡的瞥過她身后一臉敵意的江佐和子以及看不清五官的池田晟,又落在了她的身上,“我聽川一提起過,覺得這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活動形式,但正式開展的話,作為學(xué)生會主席,有些細節(jié)我需要和你們確認(rèn)一下,晴什么時候有時間,來和我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