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周一，上午十點三十分
    風(fēng)雪會京師，高手云集，北京通管局搶在元宵節(jié)前發(fā)出標書。
    智能交通二期工程硬件招投標正式啟動，消息遍傳江湖，各路廠家氣勢洶洶，摩拳擦掌地齊聚北京，氣勢遠遠壓過一期工程。那次只是小范圍試點，軟硬件公司捆綁投標。這次招投標不僅包括惠康、捷科和中聯(lián)這樣的重量級選手，監(jiān)控設(shè)備、軟件和網(wǎng)絡(luò)設(shè)備的廠家紛紛參與，再加上各自代理商，早將通管局大門擠得水泄不通。劉明君踱進信息中心，買來招標文件，找個偏僻無人的角落，翻開招標文件，風(fēng)向變了，方案明顯傾向于中聯(lián)，時間也很緊，下周三交標書，只有七天。
    趙勇來到信息中心，他上下全熟，一路招呼過去，看著招標文件皺起眉頭，扯出一位熟悉的客戶，問有沒有電子文檔。唱過歌，喝過酒，辦事兒就是不一樣，對方嘿嘿一笑，從褲兜里摸出u盤，悄悄塞進趙勇手心。這種場合不便說什么，趙勇擠擠眼睛，拍拍肩膀，說聲告辭，直奔頂層豪華辦公室，搭起腿來翻著文件，越看越開心。方案分成兩級，核心系統(tǒng)自己沒有產(chǎn)品，肯定是惠康和捷科打起來，中聯(lián)卻在十四區(qū)兩縣有絕對優(yōu)勢。他打開電腦，連上網(wǎng)卡，將文件發(fā)回公司，必須抓緊時間，只有七天。
    駱伽取來招標文件，按照目錄快速翻了幾張，依舊是分散的招標文件。她和周銳離開通管局，一起上車：“怎么回事兒？”
    駱伽掏出電話，給方恩山發(fā)出短信：拿到標書了，是否方便見面？出租車還沒有挪出幾步，短消息就回來了：抓緊時間做標書吧。什么意思？駱伽把短信給周銳看。
    “招標開始，客戶遵守招投標規(guī)則，不能與廠家私下往來，他的反應(yīng)也算正常。”周銳仔細看著標書，這是他的工作，閉上眼睛想一會兒：“應(yīng)該做分散方案，還是堅持集中的？”
    駱伽對周十分依賴，反問：“客戶能接受嗎？”
    “我們做兩套方案，先嚴格遵守標書做分散方案，將集中方案作為補充。”
    “只做集中的方案。”駱伽出乎預(yù)料地極為堅持。
    “伽伽，知道后果嗎？”
    “不符合標書？”
    “不僅不符合標書，還想推翻標書，結(jié)果只會有一個，廢標。”
    按照分散方案，便落入對手的圈套，結(jié)果也是輸，駱伽昂起頭：“死豬不怕開水燙。”
    這本是周銳口頭禪，他聽得哈哈大笑：“好，放手一搏，我們本來就是新人，輸了是應(yīng)該的。”
    105周一，晚上七點四十五分
    招投標制度越來越完善，臺面上和臺面下都必須過得去。面上是指政績，李玉璽任內(nèi)修通五環(huán)路，這是硬指標，他從通縣上來，沒有市里和交通系統(tǒng)的人脈，這是臺面下必須要補足的。在政府機關(guān)，你要上去，上面一定要有人罩，最好是近親，父母姑舅都行，更好是省部級，你哪怕從最基層干起都沒關(guān)系，可以宣稱是一步一步干起來的。如果沒有那么高的父母，能找到一個有這種背景的媳婦也行。如果裙帶都摸不著，那就必須跟對領(lǐng)導(dǎo)，保著領(lǐng)導(dǎo)一步一步向上升，一起雞犬升天。這就像名臣武將要找明君，秦瓊跟對李世民，混到英國公，王伯當(dāng)跟著李密，人頭落地。
    李玉璽此刻正在找能夠提攜領(lǐng)導(dǎo)，他必須到一定級別，才能提攜，他還必須有潛力，才能一榮俱榮。不能傻干，還要與領(lǐng)導(dǎo)貼心，關(guān)系不能停留在互動層面，必須到私交才能同盟，共進共退。他終于找對了領(lǐng)導(dǎo)，關(guān)系停留在互動層面，這不，劉永華正在揮拍打得盡興。
    怎么加快這個進程？李玉璽沒有時間慢慢培養(yǎng)感情。劉樹新就要退休，不能再等，一萬年太久，只能朝夕。李玉璽很清楚交易的內(nèi)幕，將二期工程交給永嘉集團，王楷為自己運作，得到局長的職務(wù)，這就需要李闈。他推動王楷，王楷推李闈，李闈推劉永華，就是這么回事兒，驅(qū)動這個鏈條的便是二期工程的幾千萬利潤，他們怎么分，李玉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李闈坐下來，李玉璽取出礦泉水遞過去：“來瓶水。”
    “局長，最近忙嗎？有空出來打球？”
    “哎，忙著智能交通二期工程。”李玉璽再次拋出魚餌。
    王鍇在旁邊插話，旁敲側(cè)擊：“李局長啊，你從通縣調(diào)上來，區(qū)長變成常務(wù)副局長，工作任勞任怨，從來不和組織調(diào)價還價。闈姐，得幫幫忙啊，不能讓老實人吃虧，讓那些賣官鬻爵的人吃香喝辣。”
    “我打聽了一下，組織的眼睛是雪亮的，應(yīng)該就會和李局長談話了。”
    “哎呀，市長很忙，別為這事兒打擾他。”李玉璽心花怒放，組織談話才是升遷的實質(zhì)性的步驟。
    李闈在長裙善舞，上下通吃，只是吃法各有不同：“我哪那么不識相啊，你們一心撲在工作上，從來不為自己謀私利，我找市長秘書打聽了一下，他們那些年輕人互相都通著呢。”
    她辦事不顯山不露水，不驚動領(lǐng)導(dǎo)就把事情辦了，她給李玉璽打了保險，開始擔(dān)心自己的利益：“哎，局長，您忙二期工程，會不會又耽誤了啊？”
    李玉璽是明白人，知道她所指：“闈姐，您放心，兩件事兒都不耽誤。”
    “好，那等您好消息。”李闈就要這句話，三言兩語之間，他們已經(jīng)打成默契，二期工程換取局長寶座。
    李玉璽替換教練上場打球，王楷坐到李闈身邊：“他什么意思？”
    “不見兔子不撒鷹。”李闈并不喜歡李玉璽。
    王鍇怕雙方談不攏，極力幫李玉璽說話：“哎，他也不容易，現(xiàn)在還是常務(wù)副局，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組織下周談話，他該放心了吧？”
    “希望如此，他不能太不識相，要是還卡著不放，我點點他，讓他清醒一下。”
    “那我們之間呢？”
    “呵呵，好辦，我一直有個理念，錢聚人散，錢散人聚。”
    李闈滿意，就算打成口頭協(xié)議，現(xiàn)在該出手推動這件事情發(fā)展了，她走進球場在劉永華耳邊嘀咕幾句，王鍇一溜小跑把他替換下來。劉永華下場坐在李玉璽旁邊，擦擦手，喝了礦泉水，目光看著球場：“這幾天，組織會和你談話。”
    “多謝，多謝。”李玉璽在更大的領(lǐng)導(dǎo)面前，沒有了往常的沉著。
    “任命一把手，要經(jīng)過領(lǐng)導(dǎo)班子集體討論，要有心理準備。”劉志華是領(lǐng)導(dǎo)，說話就是有水平，不過度承諾卻又到位。
    李玉璽頻頻點頭，劉志華仍然看著球場，說出重點：“話說回來，班子幾年調(diào)整一次，機不可失，二期工程要抓緊，在決策前做出成績來，讓組織都能看見。”
    這才是重點，把李玉璽的晉升正式與二期工程掛起鉤來，李闈正好聽見，立即插嘴：“哎呀，你們這些領(lǐng)導(dǎo)工作廢寢忘食，打球還研究工作，北京市民修了幾輩子才修來這么大的福氣呢。”
    李玉璽謙虛地客氣：“是我不對，這么晚還談工作，影響領(lǐng)導(dǎo)打球。”
    劉永華順其自然說出方針：“玉璽啊，北京是首都，中央所在地，與其他城市不同，保駕護航任務(wù)艱巨，二期工程要代表最先進的生產(chǎn)力，超常規(guī)跨越發(fā)展，拿出氣魄來。”
    領(lǐng)導(dǎo)的話一定要認真領(lǐng)悟，這句話大都是套話，關(guān)鍵只有四個字，保駕護航，這是永嘉集團方案的特色，言外之意非常明顯，請你選擇王鍇。如果你聽不出來這句話的意圖，趁早別進官場，那是找死。李玉璽久混官場，哪能聽不出來：“我們一定建設(shè)最先進的系統(tǒng)，為領(lǐng)導(dǎo)保駕護航。”
    106周二，上午十點十分
    田蜜爸媽來了北京，她就只好重回到售樓處上班，升起一種既熟悉又親切的感覺，自從與客戶接觸之后，不斷碰壁，也不斷學(xué)習(xí)，她忽然意識到，銷售的本質(zhì)就是成為客戶信賴的顧問，誠心誠意地幫助客戶發(fā)現(xiàn)潛在的問題，并提供解決方案。在這一瞬間，豁然開朗，她喜歡上了這份工作，一份可以長期做下去的事兒。田蜜走到樓盤，里面仿佛生活著快樂的家庭，父母，夫妻和寶寶。她走進樣板間，想象著，廚房雜亂卻堆滿各種各樣的食材，臥室那么溫馨和舒適，寶寶間，啊，他正在歡笑，抬起頭來甜甜地叫一聲媽媽。田蜜擦拭淚水，我一定會幸福的！
    她回到售樓處，趙勇舉著一份文件，正在和白濤商量：“她老公是決策者，應(yīng)該用第二式。”
    這是周銳為田蜜整理出來的銷售套路，白濤不同意：“我們砍過對手了，應(yīng)該用第六式。”
    “田蜜，那份合同簽了，是頂層的大房啊，恭喜。”白濤看見田蜜，蹦起來沖過去，本想給個擁抱，卻疑惑地看著她肚子。
    她離坐到白濤對面，遞上去一杯茶水：“你們都錯了。”
    趙勇見到面貌一新的田蜜，神情似乎與以往不同：“呃，我們?yōu)槭裁炊煎e了？”
    “我們以前是心中無劍手中無劍，學(xué)了催龍八式之后，是心中有劍手中有劍，還不是最高境界，所以才會討論這個問題，高手中的高手不是這樣。”田蜜雙手搭在胸口，盡顯專業(yè)，這句話她是從駱伽那邊聽來的。
    “什么是最高境界？”趙勇問。
    “呃，呵呵，田蜜幾天沒來，長見識了，說來聽聽。”白濤也感受到了她的變化。
    “必須忘記催龍八式，更不用討論第三式還是第六式，這才高手中的高手。”田蜜侃侃而談，人能力提高的時候，精神就煥發(fā)出不同的面貌。
    趙勇震驚于田蜜的變化，卻想不通答案：“為什么要忘記？”
    “每個客戶都不一樣，性格、習(xí)慣和想法各不相同，怎么能生搬硬套？如果我們每次都要想，他在采購流程的什么階段？應(yīng)該用什么招式？話應(yīng)該怎么說？客戶早走到一邊去看樣板間了。”
    “有道理。”白濤和趙勇一起點頭。
    “我們要把催龍八式變成習(xí)慣，見招拆招，隨機應(yīng)變，無招勝有招，才是高手中的高手，達到劍人的階段。”田蜜這段話也是來自駱伽。
    “什么？賤人？”白濤興致勃勃，聽到最后一句突然糊涂了。
    “劍人合一的階段，知行合一，這下明白了？”
    “好，就依田蜜，見招拆招，隨即應(yīng)變。”趙勇從田蜜的笑容中感到了變化，她似乎不在逃避，找到了在北京這座巨大城市中生存下去的希望。
    田蜜走到落地窗邊，那個招租的告示牌收了回去：“白濤，那個房子不租了嗎？”
    白濤十分遺憾，今天一早，那個牌子就收回去了：“估計是找到主兒了。”
    田蜜轉(zhuǎn)過來，正視白濤：“我愿意入伙，你呢？”
    白濤看著對面的空房：“這地方真好，可惜來不及了。”
    “有什么來不及，看我的。”趙勇抓起手機撥給房東：“您好，我看中了你那個房子，你們還出租嗎？呃，收了定金了，沒關(guān)系，你等我，我這就去，你有任何要求，只要合情合理，我都可以答應(yīng)。”
    趙勇伸出手來：“我也愿意入伙。”
    白濤伸手握在一起：“我也加入，我們?nèi)_，這樣壓力都小了。”
    “還有周銳和駱伽，催龍八式是人家的。”田蜜伸手與趙勇緊緊握在一起。
    107周二，中午十二點三十分
    海棠居假花怒放。
    王鍇志得意滿，拿下軟件招投標，又為李玉璽搭上劉永華，二期工程盡在掌控。他粗略估了一下，硬件系統(tǒng)預(yù)計報價三點二個億，惠康給百分之七十的折扣，按照百分之五十的折扣賣給通管局，做惠康產(chǎn)品可以賺六千四百萬。
    可是，如果做捷科產(chǎn)品呢？
    王鍇是商人，天職是追求利潤，他有意在招投標過程中與惠康保持距離，美其名曰分進合擊，其實有自己的盤算，捷科和惠康必須打起來，刺刀見紅，利潤才能最大化，因此王鍇悠然自得坐在院落中，等待駱伽。
    駱伽很準時，輕松地背著一個挎包，里面的東西顯然不沉，那是什么？王鍇等待的是報價單上的折扣，顯然不用裝在這么大的包包里。王鍇站起來，雙臂做出擁抱的姿勢：“情人節(jié)快樂。”
    駱伽本可以雙臂抱在胸口，與他輕輕一擁，但這樣便發(fā)出錯誤信號，身體從王鍇身邊劃過，很認真地看著王鍇：“不行的，我剛算過命，人家說，我今年不宜擁抱。”
    這句話把王鍇說了個莫名其妙，明知她推脫，板起面孔，故意給她臉色：“明天就硬件招投標了，你們折扣做好了嗎？”
    駱伽不著急，她對付王鍇游刃有余：“哎呀，好餓，王總，我餓得肚皮貼后背了。”
    這句話逗得王鍇咧嘴，招來服務(wù)員點菜，駱伽喝了幾口豆?jié){：“王總，這里豆?jié){真好，喝幾口就緩過來了，這是我們的報價和折扣。”
    駱伽的電腦本就處于待機狀態(tài)，敲入密碼，屏幕正對王鍇。王鍇先看總報價，再看折扣，百分之七十五。粗略計算，拿到百分之二十五的差價，便有八千萬利潤，比惠康多了一千六百萬。
    “這個文件發(fā)我一份。”王鍇心中有底，明天便可以相機行事。
    駱伽每樣菜都嘗幾口，給了王鍇面子，看他用餐巾紙擦了嘴巴，從大挎包取出一個包裝盒推給王鍇，心里極為不舍，夢寐以求的鉑金包只在手里轉(zhuǎn)了一個圈：“王總，我非常喜歡，但是實在不能收這么貴重的禮物。”
    王楷擺手拒絕：“那是開玩笑的，這是春節(jié)禮物，不是情人節(jié)禮物。”
    駱伽退回禮物，從氣勢上重占上風(fēng)，又取出精致的包裝盒：“這是我送您的情人節(jié)禮物，在新加坡樟宜機場挑的。”
    這算什么？王楷哭笑不得，禮物被駱伽退回，怎么能收她的禮物？駱伽偷偷掃一眼愛馬仕，如果王鍇再勸幾句，她肯定舍不得放棄仕：“王總，我們的報價和折扣，您滿意嗎？”
    王鍇微微一笑：“捷科還是有誠意的，不過，關(guān)鍵在客戶。”
    108周二，晚上八點三十分
    晚上，白濤出面把田蜜趙勇，周銳駱伽聚集在酒吧，既為慶祝田蜜賣出第一套房子，也為商量開房屋中介。周銳與趙勇搞僵，本不想來，卻被駱伽勸說同意。
    白濤是內(nèi)行，將房屋中介的業(yè)務(wù)模式介紹一遍，先要預(yù)付半年房租，然后購買辦公家具和電腦，這些由白濤負責(zé)，招聘三五名銷售人員并訓(xùn)練，由周銳和駱伽負責(zé)。三個月后開始營業(yè)，每個月賣出兩三套房子，就能收回投資。然而，每人都要平均攤到三萬元左右的投入，這是一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數(shù)字。白濤和趙勇都有積蓄，恨不得當(dāng)場去銀行取錢，駱伽、周銳和田蜜三人各有苦衷。
    白濤很認真：“你們有什么難處就說出來，既然合作，必須開誠布公。”
    駱伽今天花明天的錢，舉手先說：“沒什么積蓄，能不能我寫借條，從工資里面扣？”
    白濤同意：“不能拖太久，你，周銳。”
    周銳惦記著到了年底給駱伽買鉑金包：“我要買包。”
    白濤搖頭拒絕：“一個包多少錢？理由不成立。”
    “我要買的鉑金包至少五萬，也不知道人家會看中哪款。”周銳不敢直接抱怨，只敢用幽怨的眼神掃一下駱伽。
    駱伽皺起鼻子撅起嘴，又笑出來：“呵呵，那不用你買了。”
    周銳知道說錯話了，連忙擺手：“心甘情愿，買，買。”
    駱伽不接受：“偏不要，我有工作有薪水，不用指望別人。”
    周銳就像被駱伽訓(xùn)練好的小狗，承認錯誤：“我錯了，伽伽。”
    “哼，知錯不改和屢教不改，哪個更嚴重？”駱伽上綱上線地馴化著周銳。
    白濤被五萬鉑金包嚇得吐舌頭，隨即點頭：“鉑金質(zhì)地，當(dāng)然貴，可是你拎那么沉的一個金屬包干嘛？呃，又明白了，防身用，美女都需要。這樣吧，你倆合算一份，你，田蜜，呃，你正在用錢的時候，你就算干股吧，以后再說。”
    “大功告成，舉杯慶祝。”趙勇舉起一扎啤酒，向肚子里灌去。
    幾輪酒后，趙勇向駱伽使個顏色，兩人躲到角落，趙勇兩邊為難，一邊是老師和周銳，一邊是唐南軍，都不能放棄：“伽伽，半年前的事情，我知道周銳還在生氣，我理解，不怪他，可我也有苦處，大師兄那天晚上讓我取合同，能不去嗎？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后來老師出事兒，我才慢慢明白，可是這件事過去半年了，你說，我能怎么辦？”
    如果趙勇所說都是實話，便沒有大錯，駱伽想想，走到周銳身邊，貼在他耳邊嘀咕幾句，兩人端起酒杯與趙勇輕輕一碰：“嗯，我不怪你。”
    “咱們是好朋友，明天招投標卻是對手。”周銳大度地舉起酒杯。
    “我也祝你凱旋而歸。”趙勇充滿信心，心情大好，壞笑著說：“實話說，我沒看出來你有一絲機會，哈哈。”他坐下來，猶豫一會兒貼近周銳：“有件事兒啊，我一直不明白，網(wǎng)上的大槍給我不少有用的信息，他跟你聊過嗎？”
    這個神秘的大槍再也沒有理會過周銳，卻偏偏指點趙勇，周銳百思不得其解。
    電話響起，駱伽看見名字臉色驟變，走到一邊說了幾句，匆匆掛掉，披上外套就要出門。周銳抓起衣服隨她出去：“怎么了？”
    “方處長，讓我去一趟。”駱伽猜測著原因。
    明天就要招投標，方恩山突然要見面，必有原因，周銳穿上衣服，陪她同去。駱伽隱隱約約覺得，方恩山一定有說不出口的話：“讓我一個人。”
    周銳想起半年前的招投標，當(dāng)時是張大強，現(xiàn)在是方恩山，臺面上的事兒不用大半夜地密會，立即有預(yù)感：“伽伽，方處長找你什么事兒？”
    “不知道。”
    “我猜，方處長有要求。”
    “有可能。”
    “怎么辦？”
    駱伽抬起頭，方恩山很可能有個人的想法：“你說怎么辦？”
    “伽伽，我們寧可輸，也不給回扣。”周銳拉著她的胳膊，走出餐廳，揮手打來出租車，駛向黑暗的夜色。
    與此同時
    就是這個人！
    王鍇坐在海棠居的樹下，緊緊盯著資料，右上角便是趙勇的照片，他肯定也在臉譜夜總會認識了田蜜。這個窩囊廢，田蜜懷著我的孩子，你憑什么去搶！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不講規(guī)矩，你要娶她？你要當(dāng)我兒子的爸爸？明天就招投標，有你好看！
    拱門外響起李闈的聲音：“李局，喝碗豆?jié){再去打球，舒坦。”
    王鍇迎出去，見到李闈和李玉璽并不意外，吃驚的是他們身后還跟著一人，一身筆挺的三件套西裝，韋奇峰！李闈悠然走過來，笑著介紹：“奇峰把我們送來的，你們都是一個圈子的，認識嗎？”
    這如同當(dāng)頭一棒，怎么會突然殺出韋奇峰？
    “新年好，恭喜發(fā)財，紅包拿來，不給紅包，打成熊貓。”韋奇峰喜氣洋洋地向王鍇拜年，讓人猜不透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其實眾人心里有有數(shù)，只是覺得模糊些好。
    “來來，喝碗豆?jié){。”李闈張羅起來，她說是喝豆?jié){，其實每款菜色都很爭氣，反正王鍇買單，他這個項目賺幾千萬，此時不讓他出血，更待何時？
    李玉璽是領(lǐng)導(dǎo)，率先入座，別人才敢坐，他指指韋奇峰：“剛過春節(jié)忙，奇峰帶我打球，路過這里，咱們不用客套，來，喝晚豆?jié){，準備打球。”
    這句話一點兒都不給王鍇面子，反而顯出韋奇峰的交情，王鍇就像拼命折騰都跳出不如來佛掌心的孫悟空，千算萬算，都在韋奇峰股掌之間，王鍇一邊喝豆?jié){一邊想心事兒。李玉璽似乎有所顧忌，喝了兩碗就站起來，李闈看出他不想久留：“奇峰，韋總，你們慢慢吃，我陪領(lǐng)導(dǎo)打球。”
    李玉璽揚長直奔洗手間，李闈留下來敲打王鍇：“二期工程的事情，我不愿意趟渾水，奇峰人脈深厚也不需我?guī)兔Γ撬钆f，要幫你一把，王總，你心里要明白。”
    韋奇峰很給王鍇面子，替他解圍：“大家都在江湖上，抬頭不見低頭見，應(yīng)該互相照應(yīng)，我們是多年的生意伙伴，就像夫妻之間，王總即便出軌一次，只要惦記著情分，不去私奔，我便義無反顧，不離不棄。不過，明天就要開始硬件招投標，王總，你必須給我一句話，你到底是跟我走，還是跟著捷科？”
    韋奇峰的出現(xiàn)徹底打懵了王鍇，折騰半晌原來早在人家盤算之中。深啊！他和韋奇峰合作多年，全然不知道人家的底細，卻被別人摸個底兒透。如果惠康支持其他軟件公司，永嘉集團能拿下軟件的招投標嗎？王鍇埋頭喝著豆?jié){。李闈突然從軟變硬，毫無顧忌放下木碗：“這豆?jié){沒磨好吧？沒什么喝頭，奇峰，我們換個地方。”
    王鍇慌了，李闈絕對得罪不起，韋奇峰站起來：“咱們合作十年，你相信我嗎？”
    王鍇想想這些年的交往，韋奇峰確實是說到做到，言而有信：“我相信你。”
    韋奇峰拿起衣服抖一抖，板起臉來：“王總?cè)绻q豫不決，站不穩(wěn)立場，不妨直說。如果這樣，北京通管局的訂單，永嘉集團不但肉吃不到，骨頭啃不著，分一杯羹也不可能。你得罪了中國惠康，我保證您今年一個項目都拿不到，不僅在交通能源行業(yè)，而是所有行業(yè)。”
    韋奇峰從未不斬盡殺絕，這么狠話還是第一次說，就像迎面砸在臉上，王鍇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多謝韋總提醒，我沒這個意思，永嘉集團與惠康合作多年，沒有理由分道揚鑣。”
    韋奇峰在招投標前的關(guān)鍵時刻絕不客氣，繼續(xù)逼迫：“王總為什么多次與捷科接觸？”
    “哎，私人的事情，韋總別多心。”王鍇不好承認喜歡駱伽。
    韋奇峰多次提醒，仍不見效，這次要徹底談清楚：“難道是為了那個駱伽？”
    王鍇暗呼倒霉，他本來想找李闈探路，沒想到惹出韋奇峰這個煞星：“您就別問了，我一心一意和惠康合作。”
    “王總，商場如戰(zhàn)場，不是情場，必須分的一清二楚。”韋奇峰看出來，王鍇真是昏了頭。低頭又想起羅小希，我不是也將戰(zhàn)場和情場混在一起了嗎？毣趣閱
    李玉璽從洗手間出來，遠遠點燃一根煙，李闈站起來：“奇峰，跟我一起去吧。”
    韋奇峰躲出幾步，不想摻和官場的腌臜事情：“我不去了，你替我照看李局，現(xiàn)在的官員啊，公車坐著，小秘陪著；肚皮鼔著，名牌穿著；補藥吃著，美酒喝著；公款花著，國外玩著；上級哄著，下級騙著；廉潔喊著，賄賂收著；桑拿洗著，舞廳泡著；道德講著，壞事做著；小姐摟著，麻將搓著；豪宅住著，情婦養(yǎng)著；妓女嫖著，老婆閑著；權(quán)力握著，大財發(fā)著；百姓苦著，他們樂著！官兒越大越腐敗，得把他們當(dāng)賊看起來，要不然我們這納稅人都成了冤大頭。”
    王鍇爸爸便是大官兒，韋奇峰開這種玩笑，關(guān)系絕非一般，憑他的關(guān)系，扶持其他軟件廠家，拿下二期工程確實易如反掌。王鍇對韋奇峰又敬又佩，起來長嘆一聲：“韋總，我王鍇對你心悅誠服，今后沒說的，你指哪兒我打哪兒，絕無二話。”
    王鍇早就是韋奇峰手中的一步棋，惠康是外企，規(guī)矩嚴格，賬面上根本不可能操作，這就需要有一個白手套來處理。永嘉集團沒少做這種事情，韋奇峰總是極為義氣，從折扣中把這部分資金返回來。王鍇徹底被打消了貳心，永嘉集團如果與惠康分道揚鑣，后果不堪設(shè)想。何況，自己怎么折騰也跳不出韋奇峰手心，還不如早點兒認栽。
    與此同時
    方恩山酒量一般，駱伽謹慎地照顧著他的情緒，不去碰敏感話題，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便捅了馬蜂窩：“最近您家人好嗎？”
    這本是一句普通的問候，卻讓方恩山抓住機會，放下酒杯，嘆氣一聲，駱伽心知要糟，他心里有事兒，攔也攔不住。方恩山果然一開口就耐人尋味：“能好到哪去？我們這政府公務(wù)員，看上去風(fēng)光，其實什么都不是，就是狗屁。”
    駱伽給他添酒，不去借這個話茬，方恩山喝了酒自顧自說起來：“搞陽光工資，我們就三千多塊錢的工資，你在外企多少？你保密我也知道，至少一萬多吧。我有老婆有孩子，在北京怎么養(yǎng)？”
    方恩山的態(tài)度越來越明顯，駱伽心里在掙扎，如果接話，他肯定挑明，雙方攤牌，給還是不給？給了，明天方恩山為自己說話，不能贏也可以切下來一塊，可周銳那個笨豬卻一定阻撓，哪有這樣做生意？駱伽沒有決定，埋頭喝酒。方恩山皺皺眉頭，駱伽機靈通透，不可能沒有聽出來，又繼續(xù)用話去點她：“有位偉人說話，好的制度讓壞人變好，壞的制度把好人逼壞，都說政府官員腐敗，每個月三千元能不腐敗？沒辦法啊。我們政府官員容易嗎，處級干部能有什么好處？哪個活的不累？還成天被罵。”
    駱伽繼續(xù)喝酒，怎么辦？只能把這件事掛起來，先贏了再說：“處長，是啊，永嘉集團王總是我們的合作伙伴，是不是一起聊聊？”
    方恩山哪敢向王鍇開口，那不是與領(lǐng)導(dǎo)虎口奪食？看著駱伽，等她退讓。駱伽礙于周銳，也沒有退路，卻不退縮，舉起酒杯：“處長，我再敬您一杯。”
    “今晚不痛快！”方恩山?jīng)]有索到好處，面如冰霜，啪地把酒杯向桌上一摔，離席而去。
    109周二，晚上十一點三十分
    趙勇送田蜜回家，正為道別方式掙扎，握手再見太生分，田蜜張開雙臂。兩人緊緊相擁，時間靜止在屋檐，心跳怦怦加速，趙勇望著她彎彎的眉毛和忽閃的眼睛，情不自禁，向下吻去。
    吱呦一聲，房門打開，田蜜爸媽并立在門框之下。
    趙勇連忙縮回，速度太快，竟瞬間閃了脖子，他父母難道早就守候在這里？田爸留下一句話，轉(zhuǎn)身進去：“進來坐。”。
    “不用了，這么晚，不影響您休息。”趙勇推辭，卻發(fā)現(xiàn)人家根本不是邀請，而是命令。
    “他明天上班。”田蜜猜到事情不妙，堅持在門口不進去。
    田媽媽指著她的肚子：“為這個。”
    “媽媽，你們不知道。”田蜜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要不要把王鍇的事情說出來？
    “不知道什么？”
    “媽媽，我們說句話。”田蜜將媽媽推進去，從門縫望見爸爸坐在沙發(fā)上等待，關(guān)上門低聲對趙勇說：“我還沒有告訴他們，那件事兒。”
    趙勇發(fā)呆的大腦，想不清這句話的內(nèi)涵，田媽媽去而復(fù)返，將他扯進客廳，又把田蜜關(guān)進臥室，分坐在電視機兩邊：“姓名？”
    “報告，趙勇。”趙勇明白，今天事情嚴重了。
    “年齡？”
    “三十。”
    “婚姻狀況？”
    “未婚。”
    田蜜爸媽互相點頭，他們就怕趙勇已婚：“與田蜜什么關(guān)系？”
    “朋友。”趙勇模糊應(yīng)付
    “嗯？”田媽媽很不滿意。
    “好朋友。”趙勇為難極了，仍想糊弄過去
    “嗯？”田蜜爸爸一起嗯起來，聲調(diào)跟唱豫劇一樣。
    “男朋友。”趙勇被逼無奈，低頭承認。
    “田蜜的情況你也清楚，你必須有個說法。”
    “什么情況？”
    田爸爸指指肚子，田媽媽啪地拍開他手掌，兩人中間隔著電視機，胳膊竟能繞那么長，趙勇徹底看暈了，他們肯定是隱世的武林高手，田媽媽質(zhì)問：“什么情況？誰播種誰最清楚！”
    趙勇連忙否認：“沒有，我沒有啊。”
    “不承認？不是你，那是誰？”田媽媽得理不饒人。
    趙勇低頭不語，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叔叔阿姨，給我?guī)滋鞎r間考慮一下。”
    田蜜媽媽業(yè)余唱豫劇，說話一套一套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誰種誰得，賴也賴不掉，給你一周時間考慮清楚，我們田蜜不是嫁不出去，告訴你，一周沒有消息，這孩子俺們不要了，你看著辦。”
    “把電話留下來。”田蜜爸爸沖著趙勇喊。
    趙勇放下手機，覺得不妥，為什么要留下電話？田蜜媽媽奇怪地問老伴，你要電話干嘛？田爸爸指著老伴，你糊涂咧，電話號碼！趙勇如釋重負，純屬地掏出名片，雙手奉上，田蜜爸媽賭氣地向桌子上揮手，放那兒吧。趙勇狼狽不堪地逃出來，還沒到到家，田蜜的電話就追過來，趙勇，真對不起，他們肯定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吧？趙勇就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硬抗下來：“沒事兒，你放心，不過？”
    “不過什么？”
    “他們讓我一周內(nèi)給個答復(fù)，難死我了。”
    “別擔(dān)心，我想好了，我這幾天就和爸媽回鄭州。”
    “你要回鄭州？”
    “嗯。”
    “你還回來嗎？”
    “等你們的房屋中介紅火起來，我一定還回來的，記得嗎？我也是股東。”
    110周三，上午九點五十八分
    期待已久的硬件招投標終于開鑼！
    招投標情景仿佛重演，其實天翻地覆。張大強退出項目小組，去黨校學(xué)習(xí)馬列主義，王楷搖身一變，作為軟件公司專家，堂而皇之地參與進來。這是李玉璽的建議，也合情合理，永嘉集團作為軟件開發(fā)商，參與硬件的選擇于情于理都說的過去。王楷與方恩山拱手作揖，一團和氣，找個角落坐下來，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該說的話必須讓客戶說，自己只是項目組中的一個專家顧問。
    北京通管局的招投標從來都快刀斬亂麻，當(dāng)場開標，當(dāng)場評標，當(dāng)場出結(jié)果，二期工程也會這么順利嗎？趙勇來到招標現(xiàn)場，整整領(lǐng)帶，將密封的招標文件交上去，坐回工程師之間，唐南軍拍拍他膝蓋，這是一種鼓勵，趙勇泡在通管局頂層整整兩個月，脫胎換骨，從計劃財務(wù)處突破，請柳慶元接待李玉璽，帶著柳慶元殺個回馬槍。動作流暢，沒有拖泥帶水，系列眼花繚亂的組合拳現(xiàn)出成效，中聯(lián)限于技術(shù)和產(chǎn)品，雖然不能吞下最肥的那塊肉，價格優(yōu)勢加上柳慶元這個大靠山，總能將十四區(qū)兩縣的終端設(shè)備收于囊中。
    趙勇在哪兒摔倒，又從哪兒爬起來了！
    劉明君進入會議室，畢恭畢敬地奉上標書，向中聯(lián)那邊望去，七八名工程師圍著趙勇，這小子有出息。地盤就要被中聯(lián)切下去一塊，還好，自己撈到最肥的那塊肉。其實，韋奇峰留著余地，打敗中聯(lián)并不難，白白讓趙勇這小子沾了便宜。捷科沒有任何機會，菜鳥就是菜鳥。
    駱伽踩著點兒來到會議室，王鍇臉上現(xiàn)出曖昧笑容，低聲說道，你們超時了。駱伽震驚地指著時鐘，還有兩分鐘。王鍇意味深長地拍拍招標文件，呵呵開個玩笑，你們有把握嗎？駱伽咬牙切齒，他竟敢在招標現(xiàn)場開這種玩笑，卻又不能得罪，反問，您覺得呢？王鍇笑容更曖昧說，事在人為。
    駱伽的范兒本就引人注目，在主席臺上與王鍇附耳淺聊，引起廠家們的主意，她竟與王鍇關(guān)系如此密切？難道我們忽略了捷科？駱伽退坐回來，下顎輕輕顫動，周銳看出她情緒波動，左手壓在她膝蓋之上說：“伽伽，不值的。”
    駱伽深深吐了一口氣：“王鍇，走著瞧。”
    評分規(guī)則依舊，每個廠家有十五分鐘方案介紹時間，然后評委提問和打分。方恩山變成當(dāng)然主角，與王鍇一唱一和，控制著順序和局面序。方恩山先叫進一個二流廠商過堂，正在介紹方案的時候，便不耐煩地屢次打斷，鉆牛角尖般地追問，然后疾言厲色，直到對方承認缺陷，才向后一靠停止窮追猛打。廠家并非辯駁不過，在這種場合，客戶就是需求，就是真理，你怎么爭辯？只能哭喪著臉，頻頻稱頌英明。
    方恩山和王鍇連續(xù)滅了幾個二流廠家，趙洪河坐在角落，一語不發(fā)，冷冷看著表演。
    惠康的團隊進來，他們的方案確實優(yōu)于前面的廠商，王鍇一改常態(tài)，頻頻點頭，不時插笑幾句，氣氛大為不同。十五分鐘介紹完畢，評委們習(xí)慣于輪番轟炸，當(dāng)他突然閉嘴的時候，竟然沒有做好準備，沉寂數(shù)秒，才象征性地提了問。
    王鍇和方恩山清楚地表明了通管局的傾向性，評委們哪兒敢不會意？每次評標有一千元的車馬費，參加幾次評標頂上一個月的薪水。這還在其次，專家們大都來自交通系統(tǒng)內(nèi)的設(shè)計院或者大學(xué)，參加項目評審意味著得到了行業(yè)的認可，這叫學(xué)術(shù)地位，便能炙手可熱。這種名利雙收的好事兒，搶破頭都不一定搶上，表現(xiàn)不好，下次就沒份兒，誰敢不識好歹？
    當(dāng)評委不容易，專家是貫徹領(lǐng)導(dǎo)意圖的工具，要把各種匪夷所思和好大喜功，變成切實可行的方案，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讓領(lǐng)導(dǎo)選擇心儀的廠家。專家也是擋箭牌，為領(lǐng)導(dǎo)抵擋質(zhì)疑，關(guān)鍵時刻要能頂上。評委們也是黑鍋，出了問題不能讓領(lǐng)導(dǎo)抗，當(dāng)然是評委們論證不夠充分。他們還要充當(dāng)黑臉去得罪人，領(lǐng)導(dǎo)當(dāng)然是忠厚的紅臉。評委還是擦屁股紙，來擦領(lǐng)導(dǎo)的臭屁股。做專家的技術(shù)含量很高，要有很強的理解能力和演戲能力，不是人精，就是人渣，大多數(shù)兩者都是。
    評委們很配合，惠康很爭氣，對答如流，方恩山滿意地宣布：“時間到。”
    “等等，有個問題。”冷眼旁觀趙洪河第一次開口：“按照你們的方案，違章信息保存在各個區(qū)縣，我們市局怎么核實這些數(shù)據(jù)？”
    冤有頭債有主，惠康的方案嚴格遵守標書，這個問題本與自己無關(guān)，劉明君久經(jīng)商場，口氣極為客氣：“趙支隊的問題很重要，我們非常理解，按照招標文件，系統(tǒng)每天將數(shù)據(jù)傳送到市局。”
    “一輛車轉(zhuǎn)眼就從海淀開到西城區(qū)，你們每天傳一次數(shù)據(jù)來得及嗎？”趙洪河又放一炮，這純屬客戶規(guī)劃的事情，劉明君看著王鍇尋求援助。
    王鍇果然義氣，開口幫忙：“招投標文件有規(guī)定，惠康是遵守招標文件的。”
    趙洪河向后一靠，仰望天花板，輕輕說出一句：“如果招投標文件有問題呢？”
    他聲音不大，卻把評委們嚇夠嗆，如果招標文件有問題，招投標必須推倒重來。王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揮手讓惠康的代表們離開。趙洪河插一杠子，將內(nèi)部裂痕呈現(xiàn)在評委面前，他們對上次廢掉張大強記憶猶新，這次招投標絕不會風(fēng)平浪靜，他們本想早點兒評完，領(lǐng)錢回家，看來要落空了。
    “大家說說吧。”照例在打分之前，評委們做一次討論，對成績影響極大。
    “我問那幾個問題，惠康都沒有答出來。”趙洪河只簡單說一句，便閉嘴不言。
    惠康答不出來，其他廠家也一樣，這是軟件設(shè)計的問題，方恩山向王楷尋求支持：“軟件是永嘉集團開發(fā)的，趙支隊的問題怎么辦？”
    王楷昨晚被韋奇峰降服，倒向惠康，雖然嘴里公正公平，其實關(guān)鍵時刻不能站錯隊：“這些問題，軟件都能解決。”
    方恩山見好就收，不再糾纏：“既然這樣，請各位評委打分。”
    趙勇走進小會議室的時候，王楷氣不打一處來。無論選擇惠康還是捷科都有利潤，千萬不能選擇中聯(lián)，那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小子竟敢橫刀奪愛！給我兒子當(dāng)?shù)抠r了夫人又折兵，還賠上孩子，我比周瑜還慘，王鍇鼓著腮幫子，必須把中聯(lián)清除出去，不等中聯(lián)用完十五分鐘，便不停打斷介紹。
    礙于柳慶元面子，方恩山看不過去了，時不時出來擋炮火，其他評委搞不清楚水深水淺，便摸著石頭過河，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絕不刁難，既不幫著王楷，也決不能得罪方恩山。趙勇冷冷看著喋喋不休的王楷，這就是田蜜的前男友，她肚子中孩子的父親，拋棄了田蜜拋棄了孩子，他突然站起來看著王鍇：“那位評委，請尊重我們的十五分鐘，不要打斷。”
    王楷一時下不了臺，想不到反擊口實：“你是誰？”
    趙勇脾氣火爆，一點兒都不怯：“中聯(lián)的客戶經(jīng)理，趙勇。”
    王楷騰地從臺上站起來，走到趙勇面前，貼近他耳邊：“田蜜那騷貨味道怎么樣？”
    火上澆油！趙勇怒火被猛烈點燃，左手在王楷眼前一晃，右拳從下到上勾起，正中他下巴，王鍇如同陀螺一樣向地下軟倒。趙勇?lián)沃雷榆S出，撲過去將晃晃蕩蕩的王鍇推出幾步，掀倒在地，一陣猛拳。幾位評委事后回憶，趙勇動作讓他們想起在景陽岡打虎的武松。
    招投標變成擂臺，眾人措手不及，唐南軍距離最近，上去抱趙勇，驚慌失措的工作人員上來扶起王鍇。趙勇沾了便宜，抱著肩膀，抬起下巴，鄙視王楷：“有種你過來，再來一次。”
    現(xiàn)場不成樣子，方恩山抓起麥克風(fēng)宣布：“技術(shù)交流暫停，中聯(lián)退出。”
    專家們面面相覷，居然出了這種事情，怎么處理？方恩山腦袋發(fā)懵，把麥克風(fēng)扔到一邊，先去關(guān)心王楷：“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楷鼻管被趙勇?lián)舯谟靡粓F手紙塞進去，哼哼哈哈很久，嘴里含糊不清：“中聯(lián)違反招投標規(guī)則，必須嚴肅處理？”
    方恩山心里沒譜，問眾評委意見。人精兼人渣哪會在這種場合多嘴，一位極聰明的女評委，指著工作人員：“讀招投標規(guī)則。”
    合情合理，取得大家一致贊同，工作人員埋頭找一遍，也沒找到關(guān)于招投標現(xiàn)場動手打架的條文，大概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兒，方恩山苦笑：“招投標紀律中沒有這條。”
    既然沒有規(guī)則，便談不上違反規(guī)則，王楷捂著鼻子查著規(guī)則：“第五條，廠家不得采取不正當(dāng)手段，私下收買或者威脅專家評委，否則取消招投標資格。他動手打人，赤裸裸地威脅評委。”
    廢掉中聯(lián)的投標資格？王楷來自軟件公司，在評委中低人一等，一位評委小聲嘀咕：“剛才打架不是私下，是公開。”
    另一位評委極好奇，豎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問：“王總，您剛才在他耳邊說什么了？”
    王楷被這句話噎住，他不可能說實話，氣咻咻坐回座位，揚起脖子讓血液倒流回鼻腔，裝作沒聽見。方恩山不想廢掉中聯(lián)，又不能不安撫王楷：“我建議向局長匯報，再做決定。”
    大家沒有異議，也不敢有異議，一名評委問：“中聯(lián)還打分嗎？”
    方恩山拍著腦袋：“我都糊涂了，打分，必須留下憑證。還有，局長沒有定性，大家不要受外界因素干擾，該怎么打就怎么打。”
    人精們側(cè)著頭，琢磨出這句話的味道，什么叫該怎么打就怎么打？然后提筆打分。王鍇全部打了零分，站起來向外走，被方恩山叫住：“王總，您去哪兒？”
    王鍇停住腳步：“不是向局長匯報嗎？”
    “哎，能為這一件事兒專門請示局長呢？我們先評標，最后一起請示。”方恩山根本不想終止招投標，王鍇泄氣，不等于白挨一頓揍嗎？卻也拿方恩山?jīng)]轍。
    由于剛才的波折，大家都希望少生事端，王楷受了打擊，捂著鼻子發(fā)呆，埋頭一言不發(fā)，一個問題都不問，招投標進展順利，方恩山向門外招手：“下一家，捷科。”
    評委們眼前一亮，在招投標場合，大都是西裝革履的男士，即便有幾位女性，也被裝在深藍色的包裝里，跟男人沒有什么兩樣。駱伽卻能穿出不同的味道，幾縷從黑色秀發(fā)中跳躍出來的紫色，腰線向內(nèi)不可思議地收斂，她微微抬起額頭，傳達出與眾不同的明星范兒，評委們仿佛走出空氣污染的會議室，進入香甜的田野，心曠神怡。
    駱伽看一眼王鍇，他目光散開，神態(tài)不對，難道王鍇有什么變化？周銳打開電腦，投射到屏幕上：“各位評委，針對招標文件，我們提出兩套方案，第一套是按照建議書的分散方案，第二套方案是集中方案，供專家們參考。”
    評委們腦袋轟然一響，立項的時候，肯定做過各種方案的比較。廠家必須一字不差地嚴格遵守標書，甚至要逐條應(yīng)答。捷科提出第二套方案，意味著對原有方案的否定，極為罕見。評委們都閉緊嘴巴，睜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形勢，免得說錯話得罪人。王鍇聽出挑釁的味道，甩開鼻孔里的紙團，從氣勢上壓過去：“兩套方案？我們招標的方案有問題嗎？”
    “兩套方案各有利弊。”周銳也不卑不亢。
    “嚴格按照招標文件應(yīng)答。”方恩山不想糾纏，言外之意是，你不用提第二套方案了。
    周銳心臟碰碰地跳動起來，簡短扼要地講述第一套方案，駱伽暗暗搖頭。還好，他準備充分，倒也沒有出大漏子。十五分鐘過去，工作人員豎起提示牌，方恩山轉(zhuǎn)向評委：“大家對捷科方案有什么問題嗎？”
    趙洪河舉起手來：“既然還有時間，大家也沒有問題，就說說你的第二套方案吧。”
    客戶內(nèi)部再次暴露出分歧，評委們低頭翻閱文件，豎起耳朵感覺風(fēng)向，不盲目開口。周銳迅速翻頁：“兩套方案各有利弊，我做了一個對比，分散方案簡單實用，價格低廉，這是優(yōu)點，缺點是不利于全局的分析和控制，要不要我再深入講一下？”
    “不用了。”這是王鍇的聲音。
    “用。”趙洪河的聲音壓過來，向前傾著身體：“詳細說說。”
    王鍇臉色憋紅，鼻孔中流出鮮血，趙洪河挖苦著說：“哎呦，又流血了，輕傷不下火線。”
    王鍇沒聽出來諷刺，見到鮮血頭暈：“是是，我先休息一下，你們繼續(xù)評標。”
    趙勇一拳打倒王鍇，占便宜的卻是捷科。周銳渾然不覺，將演示文件投射到屏幕上，開始介紹集中方案的利弊。
    “時間到。”方恩山厲聲打斷，滿臉嚴肅。
    “說完，不急，我還想聽。”趙洪河滿臉笑容，聽的很開心。
    在正式招標現(xiàn)場現(xiàn)場，客戶哪怕私下和廠家吃喝嫖賭，表面上都要中規(guī)中矩和公正公平，趙洪河和方恩山如此不同調(diào)，極為罕見。周銳講完，收拾電腦離開，會議室中鴉雀無聲。方恩山的套話純熟：“現(xiàn)在請評委們評分，還是老規(guī)矩，表格中共有五項，包括技術(shù)先進性，系統(tǒng)穩(wěn)定性，可擴充性以及服務(wù)能力，十分最佳，一份最差，大家酌情打分。最后一項價格分空著，開商務(wù)標之后，再填進去。”
    趙洪河胸有成竹，刷刷點點在評分表上打起分數(shù)，又趴在桌子上寫著什么。王鍇洗凈鼻子，伸長脖子去看，卻被瞪過來，縮頭回去。評標有記名和不記名兩種，北京通管局一向采用記名的方式，如果評分不合主辦單位的意圖，下次就會失去評標資格。專家們心里權(quán)衡著，趙洪河明顯支持捷科，方恩山向著惠康和中聯(lián)，兩人意圖截然相反，該怎么押寶？該支持誰？該反對誰？評委們一頭霧水，后果很嚴重，分量必須掂量清楚。
    與此同時
    周銳講的不好，內(nèi)容總算通順，但是按照分散方案，捷科毫無希望。各路廠家都集中在招標現(xiàn)場，距離極近，只言片語都可能有致命的影響，說話方式都極為特殊，必須將嘴唇湊到對方耳邊，不用聲帶，而是吐氣成音，周銳嘴唇遞到駱伽耳邊：“怎么樣？”
    駱伽想到王鍇散開目光不看自己，肯定心中有鬼，打開筆記本擋在身前湊近周銳：“王鍇表情不對，他腳踩兩只船，現(xiàn)在好像踩到惠康那邊去了，必須找出原因。方恩山心不在焉，根本沒有聽進去。趙支隊知道我們的方案，仍然聽的認證，其他五名評委中，有四名態(tài)度正面，都出現(xiàn)過記錄或者點頭的情況，而且有兩三個評委有眼前一亮的感覺，我覺得，集中方案打動了四名評委。但是，能說上話的只有趙洪河，我能看出來，他想為我們說話。”
    駱伽極有強悍的觀察能力，把每個評委的態(tài)度揣測了一番，細到那個點聽進去了，那個點有疑惑，周銳聽的暗暗咂舌，要不是親耳聽見難以相信，她洞悉人心的能力竟不輸于雷勵行。
    “我試探一下。”駱伽坐直，看見周銳發(fā)呆，惡作劇地將嘴唇貼在他耳邊，輕輕吐氣，裝作說話的樣子，外人只是以為兩人在竊竊私語，談?wù)撜袠诵蝿荨：粑z絲縷縷鉆進周銳耳中，悄悄按住她的右手：“伽伽，別鬧。”
    駱伽吐吐舌頭，笑著退回來，旁敲側(cè)擊地給趙洪河發(fā)出短信：給您帶了好茶，下午有空嗎？駱伽。她把手機在周銳面前一閃，他點頭同意，發(fā)出短信后問道：“趙支隊會怎么反應(yīng)？”
    “不理不睬，是最差的結(jié)果。”
    “招投標期間，他不可能見我們。”
    “他只能拒絕，這是最好的反應(yīng)。”周銳覺得越來越有趣，他對二期工程不抱希望，但是能與駱伽肩并肩，輸了贏了都不重要。
    與此同時
    口袋震動，趙洪河判斷出那是一條短信，他摸出手機，彎腰在桌下匆匆看完，迅速將手機放回口袋。方恩山正在回收評估表，要不要公布技術(shù)分數(shù)，結(jié)果會怎么樣？還是等商務(wù)分數(shù)算出來？見到趙洪河機警的目光掃來，立即命令工作人員：“計算分數(shù)。”
    工作人員聚集在電腦旁邊，將評估表錄入電腦，反復(fù)核對和確認，純熟無比地統(tǒng)計出來，僅僅幾分鐘，技術(shù)分數(shù)就透過投影機投射在大屏幕上，惠康以六十三分的成績位居第一，捷科緊緊跟隨，六十分，中聯(lián)五十八分排名第三。
    方恩山站起來，向評委們示意：“我們?nèi)ゴ髸h室，開商務(wù)標。”
    趁著評委們出門的時候，趙洪河掏出手機，回駱伽短信：稍等。
    與此同時
    駱伽的短信試探有三種可能：同意見面，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回了短信但是拒絕，并非壞事，最怕泥牛入海，沒有回復(fù)。短信回來，駱伽松了一口氣，趙洪河是靠得住！形勢不利，按照分散方案，希望微乎其微，難道在這里等死？通管局從來都是當(dāng)場公布價格，當(dāng)場匯報，當(dāng)場拍板。
    “見李局長。”駱伽翻開手腕看時間，評委們隨時都會回到大會議室，她站起來，借道而出。
    “伽伽。”周銳喊出來，同樣的地方和同樣的招投標，仿佛時光倒流，他半年前被轟出局長辦公室，駱伽竟然和做出同樣選擇，目光集中過來，駱伽腳步不停，回眸一笑。
    周銳起身追出去：“駱伽，我們會被轟出去的。”
    “我們？你跟我一起去？呵呵，來吧。”駱伽判斷他肯定跟來，向電梯走去。
    周銳拉住駱伽，注視她的雙眸：“商場就像賭場，我們擲出骰子，只有老天才知道輸贏，我們愿賭服輸，只能等待結(jié)果，不能把骰子打亂。”
    “人定勝天。”駱伽皺皺鼻子，推開周銳，背后傳來一片腳步聲音。
    與此同時
    “且慢，還是向局長做個匯報。”趙洪河這句話威力極大，方恩山腳步被凍結(jié)在地面。
    “我的意思是，既然有廠家提出了第二套方案，應(yīng)該向局長匯報一下。”趙洪河祭出李玉璽壓過來，雖然提議不符合招投標流程，方恩山卻沒法反對。地球人都知道，招投標流程是領(lǐng)導(dǎo)的擋箭牌，服務(wù)于領(lǐng)導(dǎo)意圖。方恩山必須讓步，一行人改了路線，轉(zhuǎn)向電梯廳，傳來爭執(zhí)聲音，周銳拉著駱伽手腕，呈現(xiàn)在方恩山和每位評委眼中。
    “你們，是一對兒？”王鍇極為意外，極度郁悶。
    “對。”周銳大聲回答，招投標流程管不到辦公室戀情。
    方恩山向保安招手：“你守在這里，招標期間，禁止穿西服的上去。”
    評委們魚貫進入，趙洪河低頭落在最后，走到駱伽身邊，狡黠一笑，進入電梯。
    他們顯然向李玉璽匯報，駱伽對著電梯發(fā)呆，趙洪河的笑容有什么含義？他們應(yīng)該先開商務(wù)標再去匯報，為什么更改招投標流程？難道出現(xiàn)爭執(zhí)，需要裁決。周銳與駱伽的的視角和思維方式完全不同，卻從對方目光中得到一個相同結(jié)論，骰子正在速旋轉(zhuǎn)，要擲出有利的結(jié)果。
    與此同時
    評委們坐在中間，趙洪河與王鍇面對面相坐，壁壘分明，方恩山率先發(fā)言：“局長，技術(shù)評經(jīng)結(jié)束，惠康以六十三分的成績位居第一，捷科緊緊跟隨，六十分，中聯(lián)五十八分排名第三。”
    “很好，下一步？”李玉璽不動聲色，他們現(xiàn)在匯報，肯定出了問題。
    “下一步應(yīng)該進行開商務(wù)標，但是趙支隊有意見。”王鍇話中有幽怨的口氣。
    “哦，王總，你鼻子怎么了？”李玉璽看見王鍇鼻孔里塞著棉花團，突如其來轉(zhuǎn)了向，這是領(lǐng)導(dǎo)的風(fēng)格，說話神龍見首不見尾。
    承認被廠家代表打的？王鍇當(dāng)然不想這么說，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六七千萬的利潤，不節(jié)外生枝了，他苦笑擺手：“沒事兒，就當(dāng)不小心被狗咬了鼻子。”
    評委們哄堂大笑，方恩山咬著耳朵把經(jīng)過講了一遍，李玉璽也掛上笑容。王鍇尷尬不已，清清嗓子扭轉(zhuǎn)話題：“作為軟件公司代表，我聽了技術(shù)交流，參與了評標，爭執(zhí)的焦點是分散還是集中，因此提議向您匯報。”
    趙洪河不等李玉璽提問，先發(fā)制人：“智能交通意義重大，能解決不少燃眉之急，比如交通擁堵、罰款流失、交警在惡劣工作環(huán)境，交通肇事逃逸，我舉雙手支持。但有兩點，第一，這個保駕護航功能是扯淡的東西，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執(zhí)行公務(wù)打警報，老百姓理解，給你讓路。可是你們狗屁倒灶的事情，闖紅燈、亂拐彎，還給他保駕護航？通過系統(tǒng)把這些事兒合法化？這種昧著良心的事兒，我趙洪河干不出來。我要是能干出來，我老趙已經(jīng)不是一個小支隊長了，想當(dāng)年在打越南，我就是排長了，當(dāng)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還有，分散方案肯定不行，北京市十四區(qū)兩縣，機動車東來西往，給我搞十六套分散的系統(tǒng)，絕對不行。”趙洪河胸脯鼓鼓，他說話毫無顧忌，他二十多年前打越南的時候就是排長，要是不擇手段向上爬，確實能升上去，沒人敢和他叫板。他擲地有聲，堂堂正正，氣勢非凡，竟將方恩山和王鍇壓得無法開口。
    李玉璽無法直接反駁，尋找支持：“王總，你負責(zé)軟件開發(fā)，這些問題考慮到了嗎？”
    王鍇直起身體，底氣比不過趙洪河，卻掌握著軟件的話語權(quán)：“分散和集中各有利弊，我們都考慮了，軟件功能上都能支持，保駕護航是上級領(lǐng)導(dǎo)的要求，也必須考慮。”
    “哪個上級領(lǐng)導(dǎo)？”趙洪河抓住一個把柄，氣勢洶洶。
    “這個。”王鍇知道分寸，肯定不能把領(lǐng)導(dǎo)招出去，關(guān)鍵時刻必須肯背黑鍋，領(lǐng)導(dǎo)在關(guān)鍵時刻在能拉你一把。他再次被轟啞，李玉璽又尋求支持：“方處長的意見呢？”
    方恩山換個話題，拿出招投標流程當(dāng)做擋箭牌：“我們應(yīng)該按照招標流程來，即便有不同意見，也應(yīng)該把流程走完，上百廠家代表都等著呢。”
    商務(wù)標一開，流程走完，招投標就有了結(jié)果，難以更改，趙洪河把商務(wù)文件夾抓在手中，嘿嘿笑著：“沒必要了把。”
    “洪河，你要干什么？”李玉璽突然發(fā)現(xiàn)，趙洪河今天十分反常，他背后有人。
    “這次投標也不是沒有收獲，我看看底牌。”趙洪河舉起招投標文件。
    “這違反招投標流程。”方恩山頭皮發(fā)麻，私自打開商務(wù)標嚴重違反招投標流程。
    “奶奶的招投標流程，人定的東西，人就可以改。”趙洪河猛然撕破信封，一份份地讀出報價：“惠康百分之四十八的折扣，一億六千六百四十萬。拿我們當(dāng)冤大頭！一堆破電腦就敢收一個多億？罰八十萬輛老百姓的車，才能罰出這么多錢。”他被罰款任務(wù)壓得沉重，立即就算出這么個數(shù)目。
    評委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起傻眼，趙洪河膽大妄為，竟敢私拆招投標文件！難道沒有原因？李玉璽勃然大怒，只要永嘉集團贏下訂單，李闈得到好處，劉永華便會替自己說話，局長寶座板上釘釘，這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交易，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向領(lǐng)導(dǎo)華交代？他拍案而起，指著門外：“趙洪河，你公然違反招投標規(guī)則，眼中還有組織嗎？還有紀律嗎？招投標暫停，請各位專家先出去休息一下。”
    緊張氣氛彌漫，大會議室沸騰成一鍋開水。
    午餐時間早已過去，礙于招投標紀律，緊緊關(guān)閉大門，廠家代表們又餓又累，無法保持克制，來回走動探聽消息。交談本來都在耳唇間，現(xiàn)在人聲鼎沸，猜測著，不是應(yīng)該開商務(wù)標標嗎？有什么變故嗎？周銳從背包中摸出一塊巧克力遞給駱伽：“吃點兒吧，還不知道到幾點。”
    駱伽肚子咕咕打鼓，克制地看著巧克力搖頭，周銳又在她面前晃晃，這是她的最愛。駱伽雙臂盤在肚腹，終于忍不住饑腸轆轆，抓過巧克力，掰下指甲蓋那么大吞入口中，她很久沒有嘗到這種誘人的甜蜜滋味兒，湊到周銳耳邊嘀咕：“形勢有利。”
    兩人唇耳對調(diào)，姿勢嫻熟，周銳碰到她耳垂兒：“招投標很可能無疾而終。”
    “所以？”駱伽判斷著形勢。
    “重新招投標。”
    “怎么辦？”兩人分工明確，周銳負責(zé)分析，駱伽負責(zé)執(zhí)行。
    “必須早做準備。”周銳俯在駱伽秀發(fā)間私語，忽然間，四周平靜。
    趙洪河進入會議室，評委們隨后，王鍇埋頭走在最后，一溜坐在主席臺上，卻沒有方恩山的身影。這種變化哪能瞞過駱伽，她輕聲說道：“聯(lián)絡(luò)趙支隊，等大家都反應(yīng)過來，就不好約了。”
    周銳埋頭發(fā)短信，如果招投標有變故，就必須抓緊時間去做臺面下的工作，能約到什么級別的客戶，基本上反映出關(guān)系的深淺。
    “各位代表，謝謝大家耐心等待。”趙洪河抓來麥克風(fēng)，舉在嘴邊，神情自若：“我宣布，北京通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中首輪招投標工作圓滿完成，謝謝大家積極參與，請等待進一步的消息和通知，再次感謝大家。”
    話說的很漂亮，廠家代表卻呆若木雞。圓滿完成？商務(wù)標還沒有開！招投標還沒有結(jié)果！這就結(jié)束了？誰輸誰贏？趙勇蹭地站起來，沒來得及開口，被唐南軍拉回座位。他側(cè)頭看見駱伽和周銳，一按椅子噴噴不評地站起來：“周銳，出來。”
    趙勇埋頭向外，靠在墻上，點燃一支煙：“來支兒？”
    周銳擋開香煙：“什么事兒？”
    趙勇按滅煙頭，這件事與捷科有關(guān)：“招投標為什么中斷？”
    這是極端商業(yè)秘密，一邊是朋友，另外一邊是駱伽和公司，周銳咬著嘴唇搖頭：“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我要問問伽伽。”
    趙勇心里不爽，將煙頭扔進垃圾箱說，不用了。走出幾步又轉(zhuǎn)回來，拍拍周銳：“朋友重要還是駱伽重要？”
    在周銳眼中，駱伽便是一切，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一笑一顰：“趙勇，我不能說。”
    111下午四點整
    雷勵行手握銷售報表，感受到了明顯的異樣，以往的會議總是遲到，要駱伽一一催促才能勉強湊齊。今天，七名下屬準時接入電話系統(tǒng)，方宏偉遠遠地坐在會議桌另一端，他們約好了，集中發(fā)難？隨著季度末的來臨，一場勾心斗角的大戰(zhàn)即將爆發(fā)，雷勵行嗅到了火藥的味道。
    應(yīng)戰(zhàn)？卻勢單力孤。他們即便結(jié)盟不可怕，他們只是出拳前的虛招，真正的危險是他們背后的趙大群，他將發(fā)出致命一擊，不能亂了陣腳。雷勵行放松心情，今天不是戰(zhàn)場，也不是一場秀，必須從他們的虛招中探出背后隱藏的奇招，他坦然說道：“我們看看上周的數(shù)字。”
    駱伽從招投標現(xiàn)場匆匆趕回公司，承擔(dān)秘書的職責(zé)，她沒有經(jīng)歷過大公司內(nèi)部的政治斗爭，與往常一樣，念出每個部門的數(shù)字：“東北區(qū)，零；華東區(qū)，零；西北區(qū)，零。”
    以往的數(shù)字即便很差，卻從來沒有零記錄，電話系統(tǒng)空洞洞地只有死寂，駱伽抬起頭來，注意力終于從招投標轉(zhuǎn)移到內(nèi)部斗爭的戰(zhàn)場，這里更加殘酷，更加詭譎，甚至分不清敵友，形勢非同尋常。雷勵行笑笑：“繼續(xù)念。”
    “華東區(qū)，一百五六萬。”駱伽舒口氣，華東區(qū)是唯一業(yè)績不錯的區(qū)域，看來沒有叛亂。她讀完銷售報表，陣壘分明，華東和香港的兩名主管業(yè)績正常，沒有參與，其他六人結(jié)成了反對戰(zhàn)線。
    雷勵行看著對面的方宏偉：“你在北京，先說說吧，情況怎么樣？”
    方宏偉心里七上八下，雷勵行威信尚在，最好別第一個放炮：“現(xiàn)在正月十五，客戶正在做計劃，哪有銷售機會。”
    雷勵行不與他糾纏，既然他們要出手，不如靜觀其變：“華南情況怎么樣？”
    華南區(qū)銷售總監(jiān)并非廣東人，電話里面?zhèn)鞒龃执值穆曇簦跉庵谐涑獗г梗骸暗谝患径饶繕颂撸l都知道中國有春節(jié)，節(jié)前節(jié)后一個月，客戶哪有心思采購？我們這個季度肯定做不到！”
    其他人依次發(fā)言，口氣越來越強硬，抱怨越來越多，卻沒有實質(zhì)性提議。誰是他們中的領(lǐng)頭羊？他怎么出手？看清他的招數(shù)才能找到破解的辦法。雷勵行誘敵深入，等他們出招：“我理解，這是艱難的一個季度，希望大家努力，在三月份取得好的進展。”
    雷勵行這段話似乎要結(jié)束會議，六名反叛主管準時聚集在會議中，不可能沒有動機，跳出來講話的便是領(lǐng)頭人，他繼續(xù)試探：“大家有什么要說的嗎？”
    一片寂寞，領(lǐng)頭人還在搖擺，不肯出頭。駱伽悟出其中的奧妙，俯身在會議電話系統(tǒng)，念起每個人的名字，一一詢問。華南區(qū)主管終于坐不住了：“老方，你沒有什么話說嗎？”
    方宏偉臉色猛然漲紅，雙手扶著桌子坐直身體，看著麥克風(fēng)說道：“我說幾句，這個季度業(yè)績不好，我認為是有原因的。”
    果然是他，方宏偉在北京總部，上下聯(lián)絡(luò)都很方便，他說話間肚子頂著桌面：“人員流失率過高，人心不穩(wěn)，大家都沒有心勁兒。”
    立即有人一唱一和：“公司不積極挽留，反而推行新陳代謝，趕我們走，實在讓人寒心傷心和心酸啊。”
    爭辯無濟于事，雷勵行繼續(xù)探測他們的打算：“你既然看到了問題，應(yīng)該怎么解決？”
    方宏偉目光與雷勵行一碰，強硬地低頭看著電話：“槍口對內(nèi)，上來先干掉自己人，窩里斗，中國人的劣根性。”
    會議室中又充滿連番不絕的抱怨，炮火明顯指向雷勵行，唯有香港和華東主管保持沉默，采取中立的立場。駱伽猜透了雷勵行心思，在他們放炮的間隙，彎腰對著麥克風(fēng)：“除了抱怨，大家有什么建議嗎？”
    會議室立即沉寂，駱伽一一點名詢問，方宏偉終于忍不住她的咄咄逼人，站起來說道：“我們建議，公司管理層做個圓桌會議，一起討論。”
    駱伽明白了，他們根本不打算討論解決方案，而要把戰(zhàn)火升級到更高的層面，一錘定音。
    與此同時
    招投標為何無疾而終？韋奇峰坐在海棠居院落，聽王鍇敘述一遍，從座位驚起，趙洪河竟敢撕開商務(wù)文件？韋奇峰通讀《李衛(wèi)公問對》，凡在商戰(zhàn)之中必有奇正兩手策略，現(xiàn)在看來，捷科也有兩手準備，奇兵便是趙洪河。如非內(nèi)部的重大阻力，李玉璽豈能坐不上局長寶座？
    “韋總，惠康輕敵了。”王楷把形勢說的越嚴重，自己越有價值。
    “輕敵？”韋奇峰仍難以置信，捷科負責(zé)二期工程的只是兩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在通管局沒有任何背景。
    “駱伽是新人，卻不是菜鳥，當(dāng)初把她挖來就好了。明君工作扎實，算是高手，與駱伽相比卻差了很多。”王鍇舊事重提，拿出立項報告又指指劉樹新的批示，“韋總，請看。”
    文件正是通管局的立項報告，上面有李玉璽畫圈和批示：智能交通意義重大，建議立起上馬。隨后是劉樹新的批文：交警部門是使用部門，建議洪河參與項目。趙洪河千方百計阻止永嘉集團和惠康贏取訂單，其實早有預(yù)謀，難道劉樹新看出李玉璽放長線釣大魚的意圖？如果這樣，便牽扯到通管局內(nèi)部的政治，誰勝誰負，只有老天知道。韋奇峰舉茶杯呆坐，駱伽僅僅加入捷科三個月，竟能把項目運作成這樣，實在匪夷所思。
    王鍇腳踩兩只船，踩得很舒服，又想兩邊押寶，想去做劉樹新和趙洪河的工作：“我們做生意，不用在一棵樹上吊死。”
    韋奇峰嗤之以鼻，王鍇這種兩面三刀的做法，早晚瞞不過李玉璽，一旦事情泄露，雙方徹底翻臉，難以再見面，即便贏了生意也會丟了朋友。何況，捷科與趙洪河結(jié)盟，不是隨便就可以拆開。韋奇峰通過這個項目，越來越看穿王鍇有奶便是娘的本質(zhì)，口中卻不得罪：“我們技術(shù)過硬，不怕與捷科硬拼，不必悲觀。”
    王鍇哦了一聲，趙洪河背后是劉樹新，哪有這么輕松？韋奇峰代表惠康，跨國公司家大業(yè)大，輸了就輸了，我可輸不起，我完全可以腳踩兩只船，左右逢源，既不與李玉璽在一棵樹上吊死，更沒必要與惠康綁在一起。
    “王總，我找駱伽談?wù)劇！表f奇峰開始重視駱伽，也許早該把她挖來，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這個節(jié)骨眼上，人家能來嗎？”王鍇不以為然。
    “王總說過，只要肯出代價，沒有不可能。”韋奇峰下決心出本錢，捷科內(nèi)部斗爭激烈，便有可乘之機。
    “哦，什么代價？韋總，您說個數(shù)。”王鍇用激將法。
    韋奇峰意識到駱伽的實力，舉起兩根手指，用眼神詢問王鍇。二十萬？王鍇皺起眉頭，嫌數(shù)字太低，故意擠兌韋奇峰：“二期工程好幾億，帳要算清楚，這個數(shù)字我都不好意思替你做媒。”
    跨國公司的薪酬體系與學(xué)歷和工作經(jīng)驗都緊密掛鉤，不是隨便就能給出高薪，韋奇峰不去計較，繼續(xù)喝茶聊天，把駱伽挖來，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自己失去了羅小希，如果能收獲駱伽便能扯平。
    112周五，下午四點三十分
    雷勵行出了咖啡廳，見到駱伽和周銳，笑著擺手，說說你們那個項目的情況吧。他聽完招投標的經(jīng)過，雷勵行想想，又開始啟發(fā)兩人：“還是講個故事吧，我那朋友寫了一本小說，有影視公司要改編成影視作品。”
    那蘭還會小說？駱伽打聽出她的名字就斷了線索，如果她出過書，就不難查出來。雷勵行看著她的神色，隨即笑起來：“駱伽，你是人精了，什么都瞞不過你。”
    駱伽裝模作樣地說，師傅教導(dǎo)有方。雷勵行不和她糾纏：“影視公司經(jīng)常買很多小說作儲備劇本，不一定拍。她希望作品能夠搬上銀幕，存了很大顧慮。一家影視公司實力雄厚，又有很多好的影視作品打算購買，她說出顧慮，那老板拍著胸脯承諾，你放心，我們很喜歡這個故事，花錢買肯定拍，而且馬上拍。迪薇不是傻瓜，便問導(dǎo)演、編劇和演員的人選，老板眼珠轉(zhuǎn)轉(zhuǎn)卻答不出來。”
    那蘭一聽一問，便猜出那家老板不打算立即開拍，駱伽連連贊嘆：“她好聰明，很會傾聽和提問。”
    另一家影視公司聯(lián)絡(luò)到那蘭，雷勵行回憶著：“她說出顧慮，老板想想說，影視圈確實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這樣吧，你給我一周時間，我拿出一個方案來。迪薇答應(yīng)了，第一家公司來在不斷聯(lián)系，她以比較忙推辭了。一周以后，第二家公司拿出了詳盡的計劃，包括導(dǎo)演編劇和主演名單，那蘭仍不滿意，老板說，你既然不放心，我干脆把改編權(quán)從五年壓縮到兩年，期滿自動喪失，你隨便，那蘭終于被打消顧慮，得到了改編權(quán)。”
    駱伽繼續(xù)探測那蘭的信息：“我最喜歡看小說了，書名是什么名字？我買來看看。”
    雷勵行一眼看透她的小算盤：“你這么聰明，我怎么能不告訴你？”
    駱伽常常被人說聰明，扁起嘴角：“現(xiàn)在這年頭，尤其在商場上，被說聰明不是好事兒，我必須改。”
    “哈，到達劍人的階段，深藏不露了，那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周銳這句話別有用心，是希望駱伽不要總是買名牌。
    駱伽哪能聽不出來，正要抗議，周銳已經(jīng)想通了雷勵行故事的意思：“我明白了，在成交的階段，客戶往往意識到潛在風(fēng)險，顧慮重重，誰能給打消掉客戶顧慮誰就有可能拿到訂單，我們必須制定預(yù)防方案和補救方案，才能達成交易。”
    摧龍八式都為成交鋪路，這臨門一腳非常關(guān)鍵，否則前功盡棄，這便是第六式的精華。雷勵行點頭，再次提醒：“要想想，誰才是最關(guān)鍵的人？他的顧慮是什么？”
    113周五，晚上八點十分
    招投標爆出意外，回過味兒來的廠家代表們一窩蜂地去找方恩山，趙洪河以往沒有出現(xiàn)在廠家的視野之內(nèi)，唯有駱伽請他晚上喝酒，當(dāng)然要打聽招投標的內(nèi)幕。趙洪河在飯桌上，飯基本不碰，吃幾口菜也是為下酒。那次醉酒后與周銳臉紅心跳的經(jīng)歷讓駱伽刻骨銘心，偏偏既不能作假又喝不過。
    “今晚不喝酒。”趙洪河揮手，駱伽正要拍手，他眨著眼睛笑指周銳：“我那是說他，他今晚有工作，女娃娃得賠我喝好。”
    周銳不想駱伽喝多，舉起酒杯：“我替駱伽，敬您一杯。”
    趙洪河不端酒杯，拍著招投標文件：“先說正事兒，你抓緊時間，給我弄出東西來。”
    “什么東西？”駱伽耳朵立即豎起。
    “集中方案可行嗎？”趙洪河心中存有疑惑，全國都用分散方案，如果采用集中方案，北京將是第一個吃螃蟹的。
    周銳點頭，趙洪河從他目光中看出信心：“好，按照集中的思路，給我一個方案。”
    北京通管局以往十四區(qū)兩縣分別招標，吃肉的吃肉、啃骨頭的啃骨頭，喝湯的喝湯，廠家們都能吃到一些。按照集中方案，贏者通吃，競爭更加激烈和血腥。周銳去做招標文件，既當(dāng)裁判又是運動員，自己出題考自己，這是絕對的利好，駱伽怕趙洪河變卦，轉(zhuǎn)移了話題：“我那天喝完酒，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樣，一個禮拜沒吃飯，臉都是綠的，別人以為我失戀了呢。”
    “那是你喝的少，必須把酒量鍛煉出來。”趙洪河心情格外好。
    駱伽舉起酒杯：“您男子漢大丈夫，不許欺負我小女孩兒，不能點蜈蚣，我害怕。”
    趙洪河不動酒杯，他是爽快人，肚里壓不住話：“那天招投標，知道怎么回事兒嗎？”
    駱伽放下筷子，凝神細聽，趙洪河嘿嘿抓起酒杯：“喝好了，就原原本本招出來。”
    “哪敢讓您招呢？”駱伽心中有一堆疑問，先飲一杯，她喝酒極快，酒力向上拱動，周銳在桌下握住她，示意她少喝。趙洪河一口嘬完，吧嗒唇齒之間的酒香，非常滿足，手指酒杯讓駱伽喝干：“哼，上次廢掉張大強，這次硬要選惠康，招投標不正常，里面有貓膩，我看出來了。”
    “什么貓膩？”駱伽喝一杯，她不知不覺間喝了五六杯，臉頰滾熱，皮膚幾乎滴出酒液。
    趙洪河只是猜測，沒有把握，便低頭喝酒。駱伽從羅小希那里得到提示，試探著點醒他：“劉書記為什么讓您參與項目？”
    “嗯？”趙洪河果然有了反應(yīng)，抬頭注視駱伽。
    “劉書記就要退休。”駱伽每說一句話都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判斷著態(tài)度。
    趙洪河十分機警地問，你是什么意思？周銳替代駱伽問，李局長會不會接任？
    “和招投標有什么關(guān)系？”趙洪河輪流看著周銳和駱伽，身體仿佛要爆炸，他知道不少內(nèi)幕，這幾句話對他威力巨大。
    “劉書記可以建議，誰決定？”駱伽這幾句話在趙洪河心中激起巨大波瀾。
    “誰？”趙洪河直勾勾地看著駱伽
    “分管交通的劉市長。”周銳提示。
    “你到底說什么？”趙洪河啪地拍桌子站起來，“你們有證據(jù)嗎？這種事情不能捕風(fēng)捉影。”
    “您心里比誰都清楚。”駱伽沒有證據(jù)，但是她相信，“您為什么撕掉招投標文件？”
    趙洪河暗暗心驚，這個女娃娃竟然從蛛絲馬跡判斷出來，他被派入項目組，絕非偶然，撕毀招投標文件就是為此。他舉起酒杯，抬頭干掉：“周銳，你先去做文件，我和女娃娃有話說。”
    誰送她回酒店？誰為她吐酒？誰為她擦拭衣服？誰為她蓋上被子？周銳在桌下緊緊握住駱伽，不肯離開，駱伽笑笑，小指輕彈他手掌：“去吧。”
    周銳握得更緊，趙洪河看出情形，哈哈笑著：“你放心，她的安全包我身上，只要不殺人放火，不反黨反社會主義，出了什么事兒，我都把她撈出來。”
    出租車顛簸行駛，駱伽被周銳扶著七暈八素地回到家中，沖進衛(wèi)生間，蜷成一團抱著馬桶干嘔。她的手指深入嗓子眼兒，刺激喉管痙攣，酒混著食物射出來。周銳托起她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用餐巾紙將她脖頸清理干凈。駱伽反手將周銳推出衛(wèi)生間：“別管我，做招投標文件。”
    周銳打開電腦找到招標文件，模仿著張大強初稿的格式，忙碌起來。趙洪河明天下午要向李玉璽匯報，決不能有紕漏，方恩山和王鍇會怎么攻擊？必須萬無一失。駱伽披著浴袍走來，從冰箱里取了礦泉水，放在他面前，右手輕輕拂在他的后背。
    “伽伽，別鬧，明天上午必須做完，看來要通宵了。”周銳雙手在鍵盤上噼啪敲擊，抓起冰水喝了一大口，頭都沒有轉(zhuǎn)過來看一眼。
    駱伽又生氣又憐惜，緊緊抱住周銳：“不呢，就陪人家說會兒話。”
    “深藍不是一般產(chǎn)品，必須跟公司溝通好。”周銳對挑逗似乎無動于衷，自言自語地說。
    駱伽撅著嘴鉆進他懷抱，在他耳邊吹氣：“我重要，還是招標文件重要？”
    周銳盯著屏幕按出發(fā)送鍵，意亂情迷，抱起駱伽翻在床上：“伽伽，你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駱伽摁滅臺燈，將周銳壓在身下，目光晶亮：“愛我嗎？”
    “愛。”周銳毫不猶豫。
    “愛我，就要珍惜我。”
    “我愛你，我珍惜。”
    駱伽吻著周銳滾進床單，浴袍從后背滑落，露出絲般晶瑩的脊背。
    駱伽清晨起來，周銳還在酣睡，柔軟地鉆進他的臂彎，正看見廳里電腦的屏幕，來回閃動兩個大字，點我。她披上周銳襯衣走過去，用鼠標點擊屏幕，一份文件閃出：北京通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需求說明書。
    駱伽關(guān)上臥室門，來到廚房忙碌起來。做什么早餐？沒有牛奶，沒有咖啡，甚至沒有面包和蔬菜，只有方便面。她手忙腳亂燒熱水，折騰著鍋碗瓢盆，發(fā)出乒乒乓乓的聲音，端起兩碗泡面準備出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銳笑呵呵地擋在門口：“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周銳的襯衣被駱伽穿走，笑著指指她：“唔，某人穿男人的襯衣也很有范兒。”
    駱伽將方便面遞給周銳，趁機用拳頭敲敲周銳的腹部：“有腹肌，必火。”
    兩人吃完方便面，膩在沙發(fā)上，駱伽眼神飄在窗外，又在想事兒。按照集中方案，只有深藍能夠支持處理這么大的數(shù)據(jù)，如果深藍引進中國，這是巨大成績，雷勵行借此可以站穩(wěn)腳跟，方宏偉等人的造反自然平息，趙大群只能認栽。想到這里，駱伽突然問道：“他們一定如果要對付師傅，會在什么時候？”
    “季度末，肯定會在新年晚宴上宣布。”這是捷科公司的傳統(tǒng)，新的策略和組織架構(gòu)都在此時宣布。
    駱伽的對策越來越清晰，引入深藍肯定是巨大的成功：“我們封鎖消息，不告訴任何人關(guān)于深藍的消息，等他們欲罷不能的時候，我們再公布。”
    “引蛇出洞，給他們致命一擊。”周銳明白，這樣便可以幫助雷勵行反敗為勝，現(xiàn)在只有一個問題，他們能贏下來嗎嗎？直到現(xiàn)在為止，周銳都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取勝的機會。下周就要再次招投標，戰(zhàn)火重開，周銳突然放下方便面：“伽伽，師傅的故事，我們漏了一點。在做決定的最后時刻，真正決策人肯定充滿顧慮，仔細思考其中的風(fēng)險，這個人并非趙支隊。”
    “劉樹新，劉書記。”駱伽出了一身冷汗，這是唯一能與李玉璽對抗的人。
    “他有沒有顧慮？是什么？我們必須明白。”周銳終于明白，雷勵行早就看透其中關(guān)鍵，用故事來點醒自己。
    “嗯，我們?nèi)ヒ妱洝！瘪樫ん@呼，想起上次見李玉璽碰壁的經(jīng)歷，又不禁猶豫。
    “記得嗎？摧龍八式的第三式，專門對付決策者的屠龍術(shù)，我們還沒有派上用場。”周銳悟出了雷勵行的故事，駱伽在李玉璽那里碰了壁，這次又可以派上用場。
    “伽伽，我對大槍刮目相看，他頂住李玉璽壓力，反對那些扯淡的功能，出乎預(yù)料。”周銳總是隱隱想著張大強。
    “可惜，他去黨校學(xué)習(xí)，退出招投標了。”駱伽在張大強身上沒少花功夫，雖然沒有得到支持卻也讓他保持了中立。
    “伽伽，張大強難道就一直會在人大學(xué)習(xí)？如果劉書記與李玉璽爆發(fā)政治斗爭，他便奇貨可居了。”周銳分析能力超強，又喜歡下圍棋，經(jīng)常能算出后招。
    駱伽恍然大悟，張大強現(xiàn)在墻倒眾人推，正是送溫暖的好時機，何況這樣百利而無一害：“好，我今晚去找他唱歌。”
    “一定要砍分散方案幾刀。”周銳叮囑，這是決勝的關(guān)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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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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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