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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周 情報

    71周一,上午十點十分
    張大強接了電話通知,兔子一樣蹦起來,劉翔一樣跨進電梯,呼呼喘氣地推門進去。
    等他坐下來,越發惴惴不安,方恩山陪同李玉璽參觀,這是第一個不好的信號,他最后一刻才得知立項會議,這是第二個不好的信號。想到這里,他的身體縮進沙發,慎重,一定要慎重,領導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李玉璽態度很好,把一頁文件塞進他手中,呵呵笑著說:“大槍年輕火力壯,熱氣騰騰。”
    第一頁是張大強起草的立項報告,醒目批著李玉璽的幾個大字:快馬加鞭。下一頁竟是捷科公司的文件,李玉璽做了批示:智能交通意義重大,建議盡快立項。大多數局領導都在名字上畫個圈,劉樹新還寫了一行字:交警部門是最終使用單位,建議參與項目討論和評議。劉樹新是正局,他畫圈,表示這份立項報告重見天日,闖關成功。
    周銳的傳真改變了李玉璽的思路,每年數十億的罰款吸引,還有廣大交警的擁戴,這個買賣不做太虧了,難怪其他城市都快馬加鞭,竟有這等籌劃。他咳嗽一聲發了言:“我不多說,總而言之一句話,智能交通利遠大于弊,大強,這件事兒歸你們信息中心管,你先說。”
    張大強摸不準他想法,搓搓手耍起花槍:“智能交通雖是部里的項目,但是我們應該因地制宜,根據實際情況推動項目發展。況且北京路況復雜,不比其他城市,還是應該摸著石頭過河。”
    李玉璽不信任張大強,卻不得不依靠他的技術能力,不置可否去問方恩山:“說幾句。”
    方恩山最懂李玉璽心思,局長位置虛位以待,放長線釣大魚,二期工程便是魚餌,順著李玉璽的思路反駁張大強:“局長,交警扛上罰款指標,每天不務正業,跟間諜一樣到處偷拍,群眾很不滿。我看,還是要盡早立項,用科學的方法解決問題。”
    李玉璽一拍扶手,贊同方恩山,暗地里給張大強顏色看:“說得好,看的準,我們要代表先進的生產力,信息方面的工作落后了,我們以前沒有認清局面,現在必須奮起直追,這個項目立即上馬,盡快啟動,爭取早日建成,大強,你們信息中心有意見嗎?”
    張大強一手張羅,弄到節骨眼讓人家摘了桃子,自己反倒成了落后,冤啊,比竇娥都冤,嘴里說著另外一番話:“我雙手支持,一定克服各種困難,快馬加鞭建設起來。”
    李玉璽果斷拍板:“好,這個項目由計劃處牽頭,信息中心配合,盡快組織招投標工作。”
    怎么是計劃處牽頭?應該是信息中心!張大強正在愣神,方恩山笑呵呵地推脫:“局長,還是信息中心牽頭好,他們兵強馬壯,我們這兒沒有幾條懂技術的槍。”
    李玉璽起來給方恩山倒杯茶水,將空紙杯子塞給張大強:“那就信息中心負責吧,大強,你有什么打算?”
    李玉璽不給我倒茶水,理所應當,那也別給方恩山倒啊,這不是明顯晾著我嗎?張大強裝糊涂,倒杯茶水回來:“局長,按既定方針辦,技術七十分,商務三十分,選出兩家,再統談分簽。”
    張大強只顧出主意,竟沒給領導選擇空間,顯得很不成熟。李玉璽惹惱,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大強,這個事情,你能替局領導做主嗎?”
    “不是,我說的是慣例,最終方案當然要向領導匯報。”張大強坐不住了,低頭喝茶,今天處處別扭,恐懼從心頭升起,項目事小,一旦失足,便要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李玉璽不想一棍子將張大強打死,緩和了語氣:“對,大強,二期工程是大事兒,要動員群眾的力量,集思廣益,不能閉門造車。”
    領導喜歡動不動就提群眾,其實當擋箭牌用,干自己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張大強沒有被排除在招標項目組之外,驚魂未定,拼命點頭。方恩山不慌不忙又捧出一份文件:“局長,中聯的傳真。”
    這是一份邀請函,柳慶元感謝李玉璽來訪,并要求回訪,下一頁是他顯赫的簡介,還附有一張與國家領導人的照片。張大強側頭噗嗤笑出來,忍不住多嘴:“這個,沒必要吧。”
    這句話的意思是,殺雞何用宰牛刀,極不中聽,張大強還在啰嗦:“沖著二期工程來的,沒必要連國家領導人都搬出來了吧?”
    柳慶元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李玉璽對張大強隱忍不發:“大強,你們信息中心對廠家比較熟悉,你看呢?”
    張大強屢屢被點名,躲不過去:“中聯集團是國內個人電腦廠商的老大,但智能交通需要采用大型服務器和網絡設備,在這方面,中聯還比較嫩。”
    “所以呢?”李玉璽咄咄逼人。
    張大強不喜歡中聯,更不喜歡趙勇,卻不敢公開反對:“柳慶元是中國企業的領軍人物,禮尚往來,不能不見。”
    李玉璽去考察廠家,就像捅了馬蜂窩,變成人人皆知的秘密,抬頭盯著張大強:“廠家都怎么都知道了我考察的消息?一擁而上。”
    張大強驚得一身冷汗:“這個,這些廠家收集資料的確有一套。”
    方恩山落井下石地附和:“信息中心和廠家接觸多,人多嘴雜,一期工程招投標就搞得我們很被動。”
    李玉璽痛恨萬分,語氣嚴厲:“泄露我的行程沒什么,招投標的時候走漏價格,這種事情,有沒有?我看有。我們被摸得清清楚楚,脫光光上談判桌,怎么和人家斗?”
    張大強提心吊膽,怕越描越黑,不敢分辨:“是是,一定不能泄露招投標的信息。”
    “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誰敢在招投標過程中充當廠家內線,給我小心點兒。”李玉璽達到敲打張大強的目的,招投標還要依賴他,緩和語氣:“大強,我們已經立項,盡快啟動招投標流程吧,什么時候開始?”
    張大強壓力一緩,松了一口氣,立即承諾:“萬事就緒,只待您一聲令下。”
    “馬上就是春節了,先見柳慶元,看看他有什么話說,節后招標。”李玉璽當即拍板。
    張大強指著立項報告:“局長,要通知趙支隊嗎?”
    交警支隊是使用單位,參加項目小組名正言順,趙洪河卻不是李玉璽的人馬,會不會節外生枝?他猶豫許久,看了一眼方恩山,就像沒有聽見張大強這句話。
    與此同時
    來而不往非禮也,李玉璽沒有不見柳慶元的道理,這是趙勇的謀劃,自己的小帆板上綁架了柳慶元這艘航空母艦,整個艦隊跟上護航。趙勇坐在頂層的小房里,這是戰場的最前沿,呼喚來最強大和精準的炮火,能夠聽見隆隆的炮聲,作戰便與自己無關了。小魏連計劃財務處的發財樹都給搬來了,于是趙勇在陽光照耀下,舒服地靠著電暖氣,喝著熱騰騰的茶水,欣賞發財樹,赫然有了春天的感覺,心曠神怡。
    趙勇泡了一個月,收效明顯,他以這里為基地,去客戶辦公室轉悠,一來二往,你來我往,現在便有熟人來這里抽煙、喝茶、聊天。他與基層打成一片,這就是農村包圍城市,趙勇堅信,商場就是做人,自己誠心誠意地交朋友,一個月不行就一個季度,一個季度不行就一年,他下定決心泡下去。
    電話聲音響起,趙勇接起來:“喂,小魏,有啥好消息?立項了?好。柳總拜見李局長有消息了嗎?嗯,沒事兒,晚上吃什么?”
    趙勇翹起雙腿,搭在沙發上,抓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它來自信息中心。
    72周二,上午十點整
    李玉璽也親自在接到大門口,迎至在貴賓室,隆重接待柳慶元,用他的話說,美國總統來也只能在這里會見了。通管局大小領導和中聯各級主管分賓主落座,李玉璽按順序介紹:“計劃處方處長上次見過了,這位是信息中心張大強主任,主管信息化建設和維護。”
    柳慶元從座位站起,走過去與張大強握手:“幸會。”
    張大強受寵若驚騰地起身,柳慶元家喻戶曉,鼎鼎大名,值得回去和老婆孩子吹噓。柳慶元逐一握手,一個都沒有少,李玉璽見慣大世面,說起場面話:“承蒙柳總邀請,參觀了中聯公司,印象深刻,學到不少東西。”
    柳慶元雖是企業領袖,人家是客戶,客戶是上帝,語氣十分謙虛地回答:“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國發展一日千里,全賴政府搭橋筑路,保駕護航,我們企業才能有一個好環境。”
    趙勇暗笑,北京都堵成一鍋粥了,還一日千里?高峰期時速能達到十公里就不錯。柳慶元說的誠懇。李玉璽欠欠身體,回答地謙虛:“我們不能沾沾自喜,交通管理依然存在很多問題。”
    二期工程雖然對柳慶元僅是九牛一毛,他仍然恭謹地談及項目:“北京是首都,交通建設如火如荼,便特別想請教您對交通管理的規劃。”
    李玉璽早有準備,穩坐釣魚船地回答:“如火如荼這個詞用的恰當,建設如火如荼,交通堵塞如火如荼,百姓的抱怨也是如火如荼。”
    柳慶元不打算繞下去,找到話題切進去:“隨著科技進步,信息系統起到關鍵作用,我拜訪李局長,希望能夠與北京通管局攜手建立伙伴關系,為交通建設貢獻一份力量。”
    招投標還沒有開始,合作的事情八字還沒有一撇,李玉璽礙于柳慶元的身份,也不能直接拒絕,他見多識廣,順其自然扔出擋箭牌:“張主任負責信息化工作,在這方面有很多的經驗,你向柳總匯報一下吧。”
    張大強還沉浸在與柳慶元握手上,正在思路翩翩之際,突然被李玉璽點名,匯報這個詞更讓他一個激靈,客戶怎么能向廠家匯報?真是窩囊極了。再一想,柳慶元是什么地位?能向人家匯報,可以回家顯擺和炫耀了。張大強挺直脊背,認真匯報:“信息系統是交通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在半年前實施了城市交通智能化改造的一期工程,即將啟動覆蓋全身的二期工程,中聯是國內領先的信息系統供應商,歡迎你們加入進來。”
    柳慶元有禮貌地欠欠身體,明確表態:“張主任,您提到了智能交通系統,我們很期待通過這次機會建立起長期合作的關系。”
    這段話咄咄逼人,開口直接索要訂單,張大強哪敢承諾:“中聯集團實力強勁,技術領先,但是政府采購有自己的流程,必須嚴格遵守招投標的紀律,希望中聯能夠拿出在技術上和價格上都有競爭力的方案,我們一定公正公平公開地選擇最佳合作伙伴。”
    會議室中都是人精,張大強表面冠冕堂皇,后半句卻在打官腔,一點兒面子都沒有給柳慶元,明顯是拒人千里的態度。柳慶元是何等人物?眉毛都不動一下,目光看向李玉璽,心中的不滿變成無言的抗議。貴賓室剎那間陷入寂靜,趙勇嘴角一動似有話說,被唐南軍一把按住,柳慶元正在逼李玉璽表態,此時打斷話題,便前功盡棄。
    李玉璽眉頭一聳,張大強這段話看似滴水不漏,卻把領導視如無物。方恩山暗暗觀察他的神情,看出不滿,出面打破僵局:“柳總登門拜訪,足見中聯的誠意,肯定會拿出來好的產品和方案,局長也一定會優先考慮。”
    柳慶元何等人物?立即聽出方恩山與張大強的不合拍,抓住他的潛臺詞:“方處長,張主任,我們非常重視與你們的合作,只要在我們的能力范圍內,愿意盡最大的努力,滿足您的要求。”
    李玉璽已經看清局面,定下基調:“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柳總大駕光臨,蓬蓽生輝。我們不能違反招投標流程,但我可以負責的說一句話,只要中聯拿出誠意,我們就愿意給中聯機會。”
    “多謝。”柳慶元聲色不動,沒有露出見獵心喜的神態。
    短暫交鋒結束,產生了贏家和輸家,不懂商場和官場的人聽不出玄虛,貴賓室里面的人卻明白。李玉璽的總結否定了公正公平公開論,張大強是最大的輸家,不由得冷汗倒流。方恩山是贏家,他揣摩透了領導意圖,押對了寶,跟對了方向。柳慶元也達到目標,在招投標的關鍵時刻,可以直接向李玉璽給出誠意,便得到機會。
    唐南軍趁熱打鐵,順便給張大強一個臺階:“我是中聯集團的副總裁唐南軍,我們不僅提供高性價比的產品,還有交通領域的實施經驗,希望在這次會議之后,再與張主任進行深入的溝通。”
    貴賓室的氣氛大大不同,剛才是柳慶元逼李玉璽表態,現在一個話題結束的中斷。大家都知道分寸,事情說到這個程度也就夠了。柳慶元點到為止,談起兩個人的共通點:“李局長,通管局有近萬員工,我很想與您探討領導藝術,尤其是怎么管理上萬人的組織。”
    李玉璽頗有興致:“說到領導藝術,您是大家,中聯有什么發展規劃?”
    柳慶元嘆口氣,實話實說:“我們用了三年時間搞多元化,現在看來是有失誤的,我也在反思。”
    中聯集團成為國內pc老大之后,不斷尋找新的突破的方向,全面出擊,力圖實現多元化,大舉并購。三年下來,大家口頭不說,心里都知道沒有預期的成功。柳慶元講出來,很快就會傳回中聯,必然代表策略調整,一定有大震撼了。
    “柳總想好方向了嗎?”李玉璽耐心追問,政府與企業不同,官再大,都必須聽上面的,不用定什么戰略。
    “我完全不知道方向。”柳慶元不假裝,目光中真有茫然。
    李玉璽極為驚訝,判斷不出他的意圖。柳慶元看一眼下屬,言語間并不避諱:“有兩種領導人,第一種類似帶領猶太人走出埃及的摩西,他天賦使命,知道方向,堅定不移,開山劈水,帶領人民走出一條大路。我不是摩西,不知道怎么帶領中聯集團走出目前困境。”
    “柳總胸懷坦蕩,令人欽佩,你既然面臨困境,又沒有方向,怎么向領導交代?哦,向董事會交代。”柳慶元開誠布公的程度出乎意料,李玉璽好奇心升起來,說完才知道柳慶元沒有領導,立即改口過來。
    “領導者是孤獨的,我今天有股沖動,要把想法說出來,請李局長點評。”柳慶元的話題遠遠超出了智能交通這個項目,讓中聯的管理層頗為驚訝。
    “請講。”李玉璽仍難以相信柳慶元沒有戰略。
    “還有一種領導者,沒有上帝指引,如同一個被困在山谷絕壑的羊倌,食水斷絕,找不到出路,這就是我。我拼命揮動鞭子抽打山羊,逼得他們傷痕累累、四處奔竄,他們沒有草吃,沒有水喝,體力和精神都達到極限,我用更大的力氣抽打他們。”
    張大強被故事吸引,忍不住問道:“這群山羊陷入絕境,無吃無喝,為什么不讓他們休息一會兒呢?”
    柳慶元不忍,心中痛的抽動,袒露心扉:“我必須拼命抽打,希望有只山羊能夠在山谷中沖出一條活路來,我們才能得救。”
    “很多羊都會喪生鞭下。”方恩山唏噓不已。
    柳慶元能夠體會到李玉
    “還有其他辦法嗎?我有很多好的下屬,有人是開創中聯集團的元勛,都如同喪生鞭下的山羊,失敗后辭職離開,我內心很舍不得,卻不能幫助他們。”柳慶元痛心不已,下屬們感同身受,紛紛低頭。
    李玉璽不禁仰天長嘆,希望為柳慶元出些主意:“聽柳總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們為振興民族產業,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我想起三十年前,中國改革開放的時候,總設計師也找不到方向,他采取的辦法是,摸著石頭過河。”
    “鄧小平是我最欽佩的改革家,那是開天辟地的英雄人物,我不敢與他老人家相比。”
    “想必柳總自有苦楚。”璽的好意,直抒心中想法:“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我四十四歲創業,現在年齡不小了,希望能夠盡量多地留下一些東西給下一代。”
    在官場上,話都含在肚子里,哪會像柳慶元這樣袒露心跡,李玉璽不禁佩服他的英雄氣概:“柳總啊,不管生意如何,我都愿意交這個朋友,也祝你能夠率領中聯集團闖出一條前所未有的新天地。”
    柳慶元在商場摸爬滾打這么多年,如此坦誠也是一種策略,哈哈笑起來:“李局長,今天談得這么投機,何不今晚把酒再敘?”
    二期項目招標在即,這種接觸有明顯的傾向性,李玉璽端起茶杯慢飲一口,心中猶豫不決,眾人都看出來,靜悄悄等待他決定。哎!招標沒有開始,此舉不算違反招標紀律,李玉璽起身應答:“來而不往非禮也,今晚我做東。不過,我們公私分明,中聯在招標的時候一定要拿出誠意來。”
    與此同時
    半途殺出個柳慶元,消息很快傳到劉明君耳中,怎么辦?學中聯的路數,讓大老板也去拜訪李玉璽?這樣便落了后手。放進中聯本是為了干掉捷科,中聯折騰得熱火朝天,劉明君沉不住氣了,沖進韋奇峰辦公室:“柳慶元都出面了,不是要翻天嗎?”
    韋奇峰走到窗邊俯瞰大北窯橋,幾輛公共汽車離開站臺左拐彎,橫在道路中間,后面排起長龍。首都的公共汽車多是兩截超長的車廂,車站處在十字路口,左拐彎時便攔住整個車道,這也是首都交通巨堵的原因之一。他走了一會兒神,再勸劉明君:“大家都在江湖上,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們不能把人家斬盡殺絕,咱們有肉吃,也得給別人骨頭啃。中聯要搶,我們就大度些,把那些窮山惡水交給他們做。”
    一槍未發,一炮未放,堅固的堡壘就隨隨便便讓人家攻進來,劉明君不甘心:“萬一再被人家擴大戰果,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啊。”
    “柳慶元親自拜訪通管局,我們不能硬來,干脆誘敵深入,讓他們進來,就有好戲看了。二期工程規模這么大,中聯能不出問題?北京通管局到處都是我們的人,那時就揪住小辮子不放,徹底把中聯搞臭,看柳慶元還有沒有面子再見李玉璽。”韋奇峰不喜歡這個比喻,他深諳兵法,進退自如,瞬間做出決定,不跟中聯硬拼,以銷售收入為代價,賺到盈利,等中聯進來,拉長戰線,在售后服務上再打一仗,再將中聯徹底消滅,那時北京通管局還是惠康的地盤。他一進一退之間,深的兵法精要,看來《李衛公問對》沒有白看。
    按照韋奇峰誘敵深入的策略,招投標表面轟轟烈烈,其實卻沒有真正的炮火,劉明君心情放松。韋奇峰回到座位,招他過來:“明君,你還是不能大意,張大強是我們的樁腳,一旦松動,后果不堪設想,你盡快去見見他,把情況摸清楚。”
    73周二,晚上八點五十分
    酒過幾輪,氣氛更加熱烈,柳慶元和李玉璽從伊拉克戰爭到金融危機,再談到兩岸局勢,始終不觸及二期工程,便不用提防和猜疑,其樂融融。張大強悶頭喝酒,中聯的技術和產品卻與跨國公司差距極大,下一步該怎么辦?
    方恩山不指望向上爬了,還有十多年就要退休,卻有兩種退法,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在處長位置上叫退休,狗屁好處都沒有,每天擠公共汽車,醫療福利都是老百姓待遇,在官場混了一輩子又回到老百姓,那不白混了。副廳級就是離休,小轎車繼續坐,醫療福利全包了,逢年過節什么都不缺。能不能升到副廳,關鍵在于李玉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這個道理。正確錯誤無所謂,跟對領導最重要,這就必須揣摩清楚他的意圖。他遲遲不開標,反而引入中聯,廠家頭破血流,怎么收場?他不會沒有想過,我參與進去,該扮演什么角色?慎重,慎重之后再慎重,摸清楚領導意圖,聽領導的話就是跟黨走,不會犯錯誤。
    唐南軍不停勸酒,柳慶元自比羊倌,我就是那群羊中的一只,我是闖出出路來,還是被抽打致死?拿下這個訂單,我便闖出一條出路。李玉璽宴請柳慶元,立場擺到中聯這邊,大家都能看出來他的傾向性。唯獨張大強要公正公平公開,他與惠康的關系到了什么程度?不管怎么樣,本來毫無機會的二期工程,被趙勇這么折騰,算是起死回生了,想到這里,他收斂心神,專心陪張大強喝酒。
    酒至微酣,李玉璽端起酒杯,放出魚線:“柳總,給您露個底兒,這個項目事關重大,我們不能做主,必須向市里匯報才能決定。”
    唐南軍一驚,這是什么意思?李玉璽是通管局局長,他不能做主?完全不可能!如果他所說是實,那么就必須去市里活動了。
    與此同時
    李玉璽宴請柳慶元,消息也傳到周銳和駱伽耳中,北京通管局的競爭格局如同三國演義,惠康實力雄厚,如同統一北方的曹操,中聯技術和產品的實力一般,卻擁有價格優勢,柳慶元出馬,總能三分天下取其一,如同江東的孫權。駱伽好像東奔西跑的劉備,一沒地盤二沒實力。周銳想到這里,說出一句:“我們必須破釜沉舟,打一場赤壁之戰。”
    駱伽被這句沒頭腦的話說糊涂,手機滴滴響起,王鍇傳來短消息:春節后開始招投標,做好準備。
    廠家現在都在暗處排兵布陣,不顯山不露水。宣布招標之后,項目浮出水面,便要短兵相接,刺刀見紅,一場沒有硝煙的大戰即將展開。駱伽和周銳的目光中都帶著驚醒:惠康根深地厚,柳慶元出面,中聯肯定擠掉捷科,形勢雪上加霜。周銳打開電腦,張大強又掛出一條信息:中聯集團總裁柳慶元拜訪通管局,相談甚歡。張大強瘋了嗎?怎么能把這事兒公布出來?這再次明確證明,大槍絕非張大強。
    周銳撥出趙勇電話:“喂,我,大槍怎么把柳慶元拜會通管局的消息也公布出來了?”
    趙勇打開電腦,點擊張大強頁面,掛出消息的時間是晚上八點三十五分:“不對啊,他這個時候正在陪柳總吃飯呀。”
    張大強正在陪柳慶元吃飯,不可能分身掛出消息,網絡上的大槍是誰?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周銳越想越不對,調出聊天記錄,仔細研究,一條對話跳入他的神經:好好干,有空來辦公室,再!見!
    再!見!那么熟悉,誰喜歡用這種方式和口氣?他迅疾駱伽的聊天記錄:好開心的說,明天早上吃熱干面,咕嘟白~,再!見!
    冒名頂替的假張大強難道竟是駱伽!
    74周三,上午七點二十分
    趙勇手里舉著一張臥鋪票和一張硬座票,從售票大廳的長頭中擠出來。田蜜春節回家,車票不好買。他天不亮起來,蹲在售票廳,卻只買到一張臥鋪,足夠了,我年輕力壯,撐得住十幾個小時的硬座。
    他今天不泡通管局,急急回到公司,找到唐南軍,聽他把柳慶元與李玉璽見面的情形講述一遍,拍著大腿:“李局長見廠家從來都是三分鐘,與柳總禮尚往來,一百個三分鐘都有。”
    趙勇沒有上酒桌,他級別遠遠不夠,可以不去,但他負責這個項目,整個過程又是他穿針引線,也可以去。他怕見張大強,可是躲得一時,躲得一世嗎?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
    唐南軍沒有過多興奮,張大強嚴格遵守招投標流程,最終比技術和商務:“大槍他不能成事兒,壞事兒卻綽綽有余。”
    政府招投標越來越規范,趙勇知道水深水淺:“招標流程繞不開,只能利用。”
    “趙勇,你還要向市里跑跑。”唐南軍拍著腦袋想不明白,李玉璽在酒桌上說,這個項目不能做主。不能呀,這個項目就幾個億,也不至于到市里,他百思不得其解。趙勇干脆不想,心里反復想的都是田蜜,不知不覺中全身被酒精沖的滾熱。
    75周三,中午一點十分
    招標一動,黃金萬兩。
    立項報告獲批,球回到張大強腳下,他興奮地像小鳥一樣,工程師們各自分工,開始起草標書草稿。張大強一字不漏地仔細檢查,提出意見,返工修改。中午時間,張大強大度地點了肯德基,這是外企的習慣,他很欣賞,工程師們也很開心,更加努力地敲起鍵盤,在張大強耳中,這就是鋼琴演奏出來的美妙音樂。經過反復討論,招投標文件終于打印完畢,整整齊齊地摞在桌面,張大強抓起一本放在鼻邊聞聞墨香,一頁頁翻過去,清晰整潔,滿意地放下,甩著烏亮的皮鞋,午餐去了。
    群眾吃肯德基,領導去吃生猛海鮮,張大強早與劉明君約好見面,吃幾口放下筷子:“局長宴請柳慶元,想替你們說話都難。”
    李玉璽先去中聯再去惠康,本來一碗水端平,柳慶元誠心誠意回訪之后,這碗水就傾向中聯了。劉明君卻擔心失控,必須盡早了解敵情,弄不好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他們什么關系?”
    “沒深交,卻談得很投機。”張大強能看出來,他們總共見過兩次面。
    劉明君咀嚼著這些信息,從張大強嘴里估計掏不出答案,便轉了話題:“馬上春節了,什么時候招投標?”
    張大強慢悠悠夾起菜來,肚里有料,卻不肯吐。劉明君試探著問:“主任,韋總明天要不要去見局長?”
    張大強咧嘴笑著,拍拍劉明君的胳膊:“韋總的分量比得上柳慶元嗎?”
    劉明君使勁兒拍著胸口,砰砰砰地響,露怯笑著說:“差得遠。”
    “聽我的,別去了。”
    “行,明天沒事兒,今天晚上出去活動一下,燕莎那兒開了一家。”
    “最近風聲緊,別出事兒。”張大強心馳意往,嘴里還在做樣子。
    “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后臺硬,有領導罩著呢。”劉明君與張大強臭味相投,又吃喝一陣兒,繼續問剛才問題:“什么時候招標。”
    張大強一臉得意,從包包里翻出一份文件,在劉明君眼前一晃:“你看這是什么?”
    “標書?”劉明君驚呼,廠家必須按照標書上的技術規格推薦產品,其中的采購指標極為關鍵。比如客戶要買筆記本電腦,你的產品1。5公斤,競爭對手1。8公斤,指標如果定在1。2公斤或者2公斤,雙方都打分一樣,必須定在1。6公斤,你的技術才能加分。這是招投標競爭的核心,也是整個采購中最核心的機密。張大強技術確有一套,剛立項,他已經做好了標書,速度出乎劉明君預料。
    “按照老規矩辦,春節之后立即啟動。”張大強把標書按在手掌下,老規矩就是通管局在網站公布招投標信息,至少涌來數十個廠家,然后組織專家通過技術和商務兩個環節,進行評標,簽署合同。依現在的形勢,肯定是中聯和惠康切分,中聯沒有頂尖的產品和技術,只能切些骨頭來啃,惠康無論如何都能分到肥肥的一羹。劉明君不得不佩服韋奇峰,中聯這么一摻和,惠康竟是獲益的一方。
    76周三,下午兩點二十分
    距離春節還有一周,節日氣息越來越濃厚,開會的第一句話都變成了拜年的問候。李玉璽翻翻張大強趕出來的標書,滿眼都是數據和圖形,放在一邊,先夸幾句再找重要的問:“大強不愧是我們的技術大拿,辛苦了,你先紹一下吧。”
    張大強早就做好規劃,打開電腦開始介紹,按照以往管理,通管局從數據庫中隨機篩選專家組成評委,根據商務分和價格分,挑選供應商。惠康在省局扎根多年,一期工程上下都滿意,機會最大,中聯以黑馬姿態殺出,憑借柳慶元與李玉璽的關系,有可能爆出冷門,其他廠家便兇多吉少。
    李玉璽聽完介紹,翻到預算那頁,手指按住數字:“兩億的預算,怎么做出來的?”
    價格和配置都是劉明君提供的,這嚴重違反招投標流程,張大強當然不敢說,極為模糊地回答:“各個地市局提交配置,我們請相關廠家報價,加在一起就是這個數字。”
    李玉璽聽出了漏洞,微微一笑:“哪個相關廠家?”
    張大強頭皮發麻,冷汗涔涔:“惠康。”
    “只找一家,合適嗎?”李玉璽不停追問和敲打。
    方恩山他唯李玉璽馬首是瞻,立即痛打落水狗,駁斥張大強:“這種方式有問題,把核心設備與終端設備混在一起,不利于選出最優方案。”
    李玉璽并不打算改變現有招投標方案,阻止方恩山:“這是既定方針,不要變了。春節之后先招軟件包,然后是硬件。”
    會議結束,張大強離開,方恩山留在會議室,沏上兩杯茶水:“局長,您說這個項目您不做主,我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我做主。”李玉璽是領導,話不用講明白,大魚在市里,這些廠家就是魚竿,要把大魚引出來。
    方恩山是老江湖,知道局長心里有保留,又有建議:“局長,中聯的技術實力與惠康差距很大,這樣招投標,肯定是核心設備選惠康,中斷設備選中聯,廠家打不起來,我們就被動了。”
    魚兒越餓,就越容易上鉤,李玉璽想想有道理:“有什么對策?”
    “我們統談統簽,集中招標,集中采購。”方恩山盤算清楚,用統簽取代分簽。這樣魚餌又大又香,釣魚才給力。
    李玉璽心里贊同,口中卻安慰方恩山:“別急,我們探探路,看看有沒有大魚。”
    張大強懊惱地直拍大腿,局長強烈地暗示中聯,意圖很明顯,張大強呀,你怎么就不領會?這不是找死嗎?他回到辦公室,摸出唐南軍名片,撥出去:“南軍,是我。”
    唐南軍負責搞定張大強,接到電話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柳暗花明又一村:“哎,主任您好。”
    張大強嘿嘿笑著,現在李玉璽看好中聯,他不得不低頭:“以后詳聊,我給你一個配置,你什么時候給我做出一個報價?”
    這是絕對的利好,唐南軍忙不迭答應:“主任,我不吃不喝,立即給您做。”
    唐南軍撂下電話,又撥給趙勇,抑制不住興奮:“告訴你個好消息,大槍讓咱們做報價。”
    “您現在收,報價已經做好了。”趙勇舒服地坐在沙發上,對面是張大強手下的兩個工程師,他們早就混熟,已經將標書帶來。biqubu.net
    做報價必須有標書,看來趙勇早就拿到了,他群眾包圍領導,從下到上倒吃甘蔗,看來是吃出甜頭了,趙勇負責通管局,三腳兩腿算是打出了局面,唐南軍夸獎道:“以前沒看出來啊,趙勇,好樣的。”
    趙勇點擊鼠標發出文件,把u盤拔下來換給工程師,站起來從冰箱里取出可樂:“電暖氣就是沒有水暖氣舒服,燥熱,來聽可樂降降溫。”
    這舊冰箱是兩名工程師從通管局食堂里鼓搗出來,運到頂層,趙勇便填滿各種飲料招待絡繹不絕的好朋友們。他們喝著可樂,來回轉悠,空地還有,要不要弄個臺球桌來?
    77周四,上午十點十分
    招投標的所謂公正公平公開,都是忽悠老百姓,結果早就內定。規矩是人定的,當然要為人服務,人當然是領導,而不是老百姓,招投標其實就是貫徹領導的意圖工具。張大強以往都是訂出模塊,直接找來惠康工程師,按照他們的產品規格填進去,現在不能這么辦了。李玉璽深深介入這個項目,對中聯青睞有加,中聯的產品規格不能與惠康相提并論。
    張大強就是這個項目的操盤手,盤算許久,中聯終端設備有優勢,剛好可以做出一個切分的格局,吃肉的吃肉,啃骨頭的啃骨頭,誰都怨不得誰。思路捋清楚,事情就好辦,工程師們在鍵盤上噼里啪啦起來,初稿陸續匯集,立即電話請示李玉璽。
    “大強啊,動作真快,我在辦公室,過來吧。”李玉璽的聲音聽起來很悅耳。
    張大強抱著文件來到十五樓,李玉璽笑著從辦公桌后面站起來,將他引到沙發旁邊,順手到了一杯茶水。這是極佳的信號,以往他智能小板凳上,那是典型的公事公辦的匯報,現在坐在沙發,味道就不一樣了,面前還有局長沏的茶,就是貴賓的待遇。張大強將裝訂成冊的招標文件向茶幾上一放,試探著問道:“局長,是不是請方處長來看看?”
    李玉璽低頭翻著招標文件,隔了半晌,連聲說不錯。他埋頭在文件中,答非所問,領導都是這個風格:“講吧,不等他們了。”
    張大強感受到了組織的溫暖和甜蜜,領導獨自聽匯報,意義重大,說明項目的主角還是自己。更大驚喜還在后面,李玉璽聽完匯報,合上招標文件,又說一遍不錯。前一次純粹是口頭語,這次才是真正的肯定。張大強立即確認:“局長,按照這個標書招標嗎?”
    李玉璽點頭,表示通過:“和計劃財務處和交警那邊通個氣吧,打算什么時候開始?”
    “我立即碰,只要他們點頭,春節前就能開始。”張大強迫不及待,只要招標開始,一切就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張大強心情陽光燦爛,一溜煙回到自己地盤,抓起電話:“老方,我是大強啊,標書的初稿完成了,什么時間有空碰碰?”
    “先發給我看看。”方恩山不買帳。
    “局長讓咱們碰碰,拿出意見來。”張大強祭出局長這把尚方寶劍。
    “你不給我看,我能拿出什么意見?”方恩山看透了他的意圖,如果不先把關,還不是張大強說了算?
    “方處長,標書是保密的。”張大強無奈解釋。
    “呃,那就算了吧。”方恩山火氣上涌,標書對廠家保密,難道對我也保密?
    “等等,派人給你送去。”張大強自知說錯話,不肯將電子版給方恩山,極為郁悶地打發工程師去送文件。
    張大強總算想起駱伽,第二次撥出電話:“駱伽,我這兒有份東西,你明天過來看看。”
    “唔,什么東西?”駱伽立即豎起耳朵,張大強不會平白無故打來電話。
    “保密,你別來辦公室。”張大強還沒唱夠,兼顧公私。
    “好的。”駱伽匆匆答應,她有預感,標書要出來了,這將是分水嶺,默默布局之后爆發大戰。誰能夠影響標書,誰就布好戰場,設置交叉火力,將競爭對手置于死無葬身之地。
    78周五,上午十點十分
    “發個郵件給我,放一炮,就說周銳沒時間支持你。”方宏偉躲在吸煙的安全通道,與馬勛謀劃。
    “這個,沒有這種情況啊?而且,我手頭也沒有項目啊。”馬勛略有為難,摸不準他的想法,都要離開公司了,還折騰這個干嘛?
    “沒有嗎?周銳成天和駱伽泡在一起,哪有時間幫你。”方宏偉使勁兒啟發馬勛,只要能夠摧毀雷勵行的新隊伍,便威脅他的新陳代謝。
    “有譜的項目找不著,沒譜的還編不來嗎?”方宏偉敲著馬勛的腦袋,他真是笨到家了。
    “這是為哪出?”馬勛成天編瞎話講故事,這難不住他,他只想套出方宏偉的動機。
    “我和東西南北中的老板們溝通一遍,敢情大家同病相憐,雷勵行手太黑,手下七個銷售總監,居然要一口氣換掉五個。”方宏偉越說越氣。
    “這么黑啊!”馬勛念叨一句。
    “他們都不服,咱們必須擰成線,抱成團,和雷勵行了討個說法。”方宏偉氣鼓鼓,肚子又開始跳動。
    與此同時
    周銳是藏不住心事兒的人,更難將駱伽和網上的大槍畫上等號,她為什么這樣做?打探消息?釋放煙霧彈?上班的時候就拉著她躲進咖啡廳的角落,仔細看著她的眼睛:“伽伽,網上的大槍加了趙勇了。”
    “唔,他總和我聊呢。”駱伽急急打開電腦,找到與大槍的對話記錄,“看看,他還模仿我說話呢。”
    一盆冷水從周銳頭頂潑下,原來是張大強在模仿駱伽口氣,不是她又是誰?心卻放下來,慶幸駱伽沒有瞞著自己。
    “這人會是誰啊?”駱伽托著腮仔細,皺起眉頭。
    “肯定與二期工程相關,要么來自廠商,要么來自通管局。”周銳用排除法分析,“昨晚與柳慶元和李玉璽吃飯的人可以排除,他們不能一邊吃飯一邊上網,也不會趙勇,他直來直去,不會做這種事情,再排除你我,大槍最有可能是藏在惠康。”
    駱伽難得幫著分析,這種事情她一般都甩手不管:“唔,有這種可能,但是會不會來自通管局的紀委,調查招投標中的違紀行為呢?”
    周銳排除掉這種可能:“伽伽,你編小說嗎?他們真想查,一抓一個準,哪用這種方法?”
    “我們出去。”駱伽不想多聊這個話題,指著窗外,羅小希坐在雷勵行身邊,她變了,眉目開朗,談笑自若。
    駱伽碰碰周銳,搶在前面走出咖啡廳,甜甜叫道:“老板,秘書報道。”
    “秘書,好久不見。”雷勵行見到駱伽,笑意浮現。
    “對不起。”駱伽老老實實地道歉。
    “我讓人力資源重新找秘書了。”雷勵行嚴肅起來,他沒了秘書,等于缺胳膊少腿。
    “啊!您不要我了?”駱伽確實忙于銷售,忽略了秘書的職責。
    “你轉到銷售部門吧。”雷勵行做了決定,她有銷售天賦,樂在其中,人盡其才,他不待駱伽言謝,飛快轉了題目:“你們見永嘉集團,消息立即走漏,是什么原因?”
    駱伽看一眼羅小希,再看雷勵行,雖不說話,四個人都從她目光流轉中看出答案。羅小希神情黯然,向駱伽道歉:“對不起,是我。”
    羅小希果然是惠康內線,雷勵行怎么看出來的?難道他真能看破人心?羅小希到底泄露了多少機密信息?還有,既然她被看破,公司該如何處理?無數問題涌上駱伽心間,她眉頭一轉,卻不說話看著羅小希,直到她再次請求:“能原諒我嗎?”
    駱伽等的就是這句話,抱抱羅小希肩膀,笑著在她耳邊說:“要原諒必須有條件,你要幫我一次。”
    羅小希貼近駱伽,兩人淺聲低語,頃刻間親密無間:“你說。”
    “你說出去一個我的秘密,也要告訴我一個秘密,公平嗎?”駱伽貼在她耳邊,避免周銳和雷勵行聽見。
    羅小希砰地一動,她當然知道韋奇峰的秘密,他的奇兵,我們分手了,我便可以把他的秘密說出去嗎?在她目光失神的剎那,駱伽看出了她的矛盾,輕輕問道:“想想他是怎么對待你的。”
    是啊,他利用了我,利用我加入捷科,利用我拿到山東訂單,羅小希忽然有了一股沖動將他的秘密揭破,她習慣性地看著駱伽,心頭卻有一絲恐懼,這是一雙看透人心的目光,竟與雷勵行相似,不愧是他的好徒弟,羅小希忽然放大聲音,讓雷勵行和周銳都聽到:“伽伽,我告訴你,韋奇峰的秘密。”
    羅小希巧巧一笑,貼近駱伽,用極低的聲音,透露出極為模糊的信息:“就是李玉璽的局長寶座。還有,韋奇峰在通管局的關系盤根錯節,他有五道防線,你要想贏,必須一一突破。”
    駱伽與羅小希討價還價,言談舉止間進退自如,不在羅小希之下。雷勵行不理兩個女孩兒之間的親熱,品著咖啡,很放心地示意周銳:“給我看看你給李玉璽的文件。”
    周銳打開筆記本電腦,展示出這份打動李玉璽的文件,他用一段話簡述北京通管局的成績,快速羅列了客戶面臨的挑戰和風險,句句擊中要害。解決方案精確預估了智能交通帶來的價值,一眼便可以看出投資和回報。周銳具備穿透事物本質的邏輯分析能力,卻過于理性和內向,駱伽長于接人待物,讓人如沐春風,卻不善規劃和戰略,兩個人性格截然相反,應該水火不容,卻配合默契。雷勵行舉起咖啡杯,目光不經意間看見,兩人緊靠在一起,胳膊延伸到桌下,可以想象,在沒人看見的桌下,兩只手也許緊緊握在一起。
    雷勵行放下咖啡,眼角微瞇,突然試探:“公司規定,同一部門之內,不允許戀愛。”
    兩人忽然分開,駱伽低頭,周銳驚慌,驗證了雷勵行的懷疑。挑明?何必!我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他哈哈一笑:“我沒有說過我看見你們談戀愛,是嗎?”
    雷勵行只為警示,故意繞來繞去,周銳還在這句話里面繞的時候,駱伽已經聽出弦外之音,雷勵行明察秋毫,肯定看出蛛絲馬跡,他的重音放在沒說過三個字,意思是知道了但是沒有說,立即明白了他的好意:“我們會注意的。”
    這句話暗地里承認了戀情,雷勵行翹起二郎腿:“只要沒人告,不在辦公室里膩膩歪歪就行,是不是?”
    “是的呢。”駱伽聽出來提醒的味道,以后必須注意。
    周銳從雷勵行身上學到三招兒,第一次是傾聽,第二招次是戳痛點,第三次是價值建議書,收效明顯。通管局立項,春節后就要招投標,大戰即將爆發,下面該怎么做?他一片茫然。
    “喜歡駱伽嗎?”雷勵行突然問,這個很二的問題從他嘴里出來,便有了魔力。
    “我,我,我。”周銳不敢承認,戀情在暴露無疑,捷科堅決禁止同部門內戀情,駱伽也眨著眼睛糊涂起來,他剛才的意思很明確,只要沒人告,不在辦公室膩歪,他不反對,怎么又提起此事?
    雷勵行沒事兒一般,似乎在為周銳出主意:“駱伽這條件,追她不容易,留住更難。周銳,你有房嗎?有,通縣租的,有車嗎?也有,自行車,你憑什么追到并且留住她?”
    駱伽瞪大眼睛張開嘴巴,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雷勵行如此說話實在有違他以往的儒雅形象,羅小希也錯愕不已,看來世界上最二的人不是周銳,而是雷勵行自己。周銳捷思敏行訥言,大腦轉速遠超嘴巴,深入到其中的邏輯里面:“我有很多缺點,如果她以有房有車作為標準,我肯定沒戲,反而王鍇有機會。”
    難怪每次自己講出一個故事,駱伽便能應用,并取得成效,看來都與周銳的分析能力相關,他們個性相反,應該水火不容,機緣竟如此巧合,他們深深相戀,極端相反的個性成為互補,果然爆發出難以思議的力量,愛情的力量竟能打過人性?雷勵行縱然閱人無數,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繼續提示周銳:“在弱點上競爭,等于鉆進敵人的埋伏,將死無葬身之地。”
    駱伽和羅小希一頭霧水,周銳卻漸漸明晰:“我必須在自己的優點上競爭,鑄造起堅強的防線,挖好戰壕,布置交叉活力,等待敵軍進入埋伏。”
    “嗯,就是這樣,這種辦法威力巨大,甚至可以幫你追上范冰冰,你想學嗎。”雷勵行語氣越來越二,聽的駱伽連連皺眉。
    “想。”周銳立即舉手,雷勵行正在利用戀愛來講競爭策略,這便是摧龍八式的第三式,屏蔽對手,卻被駱伽狠狠踩在腳面,痛的哎呦一聲。
    “伽伽,我不喜歡范冰冰,你懂的。”周銳回頭看著駱伽,她氣鼓鼓的臉蛋圓得更方宏偉肚子一樣,曖昧關系暴露無疑。
    “范冰冰為什么難追?并非她要求高,也不是她有多美,而是因為競爭對手多,如果她流落荒島,島上只有你周銳一個人,追他還難嗎?”雷勵行問答之間,似乎完全忽略了身邊的女士。
    “嗯,客戶的需求不難滿足,商場上難在競爭!”周銳越來越清楚,雷勵行即將傳授競爭的策略,而這正是通管局項目中的核心。
    “需求是一切的核心,駱伽的需求是什么?”雷勵行談笑之間,將商戰邏輯融會貫通,旁無牽掛談。
    “還有發展潛力和為人,對她專一而不能花心。”周銳的后兩條是他的的優勢了,尤其第二條是他的優勢,而王鍇則處于劣勢,駱伽聽的點頭。
    “還有年齡,外貌和身高。”羅小希猜到雷勵行有深意,中規中矩地說出兩條,又突然起立補充進去第三條:“還有家庭,嫁人其實是嫁給婆婆,以后有了寶寶總要在一起。”
    雷勵行極善傾聽,駱伽輕輕唔了一下,連周銳都聽出來味道,羅小希與韋奇峰分手,想必與家庭有關。經濟條件、發展潛力、人品、年齡、外貌和家庭,駱伽都認可,仍有其他考慮:“這五點當然重要,性格也要合得來,兩個人在一起,共同興趣愛好也很重要。”
    雷勵行將人品、潛力、性格、經濟條件、興趣愛好、年齡、長相身高和家庭,總共八個指標寫在一張白紙上:“駱伽,你是客戶,將這些指標分成重要,一般和不重要三類。周銳,你是銷售,想想,把這些指標與競爭對手比一比,分成優勢、持平和劣勢三類。然后,你們一起將八個指標中放在這個競爭矩陣之中,商量對策。”
    周銳迫不及待地取出白紙,雷勵行卻又:“周銳和駱伽,你們春節期后有什么安排?”
    他必定有安排,駱伽養成用心傾聽的習慣:“準備回武漢看父親,您春節之后有事兒嗎?”
    雷勵行哈哈大笑:“通管局招投標,誰來講?”
    春節之后招投標肯定要講方案,周銳不善言辭,擔心把方案介紹搞砸:“是不是請其他的工程師講方案。”
    駱伽反對:“不行,只有你最熟悉。”
    周銳想起向那么多人講就有點兒汗流浹背的感覺,雷勵行已有安排:“你們春節后,參加演講技巧的培訓,老師是巴西人,具有天生的感染力,是我見過最棒的老師。”
    “在北京?”
    “新加坡。”雷勵行說完,離開咖啡廳,徑直上樓回辦公室去了。
    雷勵行讓駱伽和周銳一起出差,幾乎實在成全兩人的辦公室戀情,他總在不經意之間講個故事,做出一個小小的安排,卻推進著事情的發展。這難道就是游刃有余?這就是治大國如烹小鮮?不愧是高手風范。
    駱伽與羅小希頭碰頭,玩游戲一般將八個戀愛指標的重要性分類。周銳獨自思索著,通管局招標在即,標書上便是采購指標,發揮優勢和屏蔽對手至為關鍵,他們會有什么指標?他開始列出通管局的采購指標,竟有九條,填到照雷勵行的競爭矩陣,一切豁然開朗。
    “好了,好了。”駱伽完成了戀愛矩陣,她蘸著咖啡,指點著矩陣圖,“人品是我覺得很重要,周銳很強的指標,這是優勝指標,必須保護好并進行強化。性格愛好是我覺得重要,周銳卻差的地方,威脅指標,他必須加強,比如練歌和跳舞。年齡和家庭是沉睡指標,周銳須喚醒指標。周銳你畫好了嗎?我看看。”
    周銳將競爭矩陣攤開,不是戀愛而是二期工程的競爭矩陣,駱伽正要抗議,仔細看進去,周銳將指標分成優勝、威脅和沉睡三類,還在表格中一一列出對策和計劃,這是一戰作戰地圖,哪里是堡壘,哪里是地雷,哪里是交叉活力,十分清晰。駱伽抬頭看著周銳,雙眼閃耀光芒,雷勵行總是幾句話,便指點出制勝之路。
    “交警支隊!”周銳猛然抬頭,交通肇事逃逸,減少交警路面工作時間,這些沉睡指標指向交警支隊,這是所有廠家都忽略的部門。
    “趙隊長?”駱伽不理解,趙洪河從來不參與招投標,只是派個年輕交警過來,何必花時間和精力在他的身上。
    周銳將競爭矩陣擺到駱伽和羅小希面前,右下角的沉睡指標都被重重畫上圓圈:“你們看,交警部門是直接使用部門,他們不重視這個項目,因為他們還沒有被喚醒!”
    79周六,晚上八點十分
    雪白襪子,烏亮皮鞋,油光的發型,張大強進門奔向歌廳大堂的擦鞋機,皮鞋鑒出人影。他胯下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見到駱伽喜笑顏開,進了ktv包廂,不像往常那樣開始唱歌,而是拍拍公文包神秘地眨眨眼睛,駱伽感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駱伽對待張大強游刃有余,他貼的太近,就退一退,他說瘋言瘋語,駱伽就問候他太太和兒子,他說肉麻的話,駱伽就夸自己的男友。張大強郁悶地百爪撓心,駱伽敬酒陪唱,態度又極其尊敬,言語之間夸著吃捧的張大強。
    駱伽心里有事兒,他公文包里肯定是標書,他到底打什么主意?駱伽舉起酒杯:“主任,馬上就是春節了,我回武漢看爸爸,不能給您拜年了,祝您新春快樂,恭喜發財。”
    “好說,好說。”張大強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喝完,抹抹嘴角,馬上就要發標,廠家們肯定往家里涌,他拉著胖兒子挨個白過去,能不給紅包嗎?每個紅包從千元起,這過一次年就是好幾萬。標書一動,黃金萬兩,李玉璽在春節后開招投標,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盼著春節這個大禮包。張大強坐下來,意猶未盡:“駱伽,你年輕太單純,剛進這行,很多事兒不明白,像你這樣做生意,沒戲。”
    周銳這個死腦筋不讓送紅包,駱伽左右為難,哎,死豬不怕開水燙吧!盡力而為聽天由命吧!她不放過這個打探消息的機會:“主任,他們是怎么做呢?”
    “吃喝玩樂,都不算什么,我不明說了,你懂的。”張大強欲言又止,有些話不能說盡。
    駱伽當然懂,只是裝不懂,舉起酒杯繼續夸張大強:“主任,幸虧遇到您,又懂技術做人又很豪爽,我再敬您一杯。”
    張大強透著明顯的索要紅包的意思,駱伽礙于周銳,不能做到,便只有拼酒一條路,她端起酒杯:“主任,我在想一個問題,男女之間是不是不能成為朋友呢?”
    駱伽這句話分明是個陷阱,卻對張大強非常奏效:“當然能,小鳳仙和蔡鍔將軍不就是紅顏知己嗎?”
    駱伽不知道蔡鍔和小鳳仙是什么關系,這也不重要:“主任,好,我們就是紅顏知己。”
    “不許叫主任,叫大哥。”張大強已經紅了臉。
    兩三瓶紅酒下肚,八九首歌唱過去,張大強經不住甜言蜜語和酒精的雙重夾擊,拍著公文包:“大哥給你帶來份東西,你看看,只能看,不能復印。”
    駱伽接來十幾頁的文件,封面已被撕去,顯然是為了不引人注目,她粗略翻閱,這就是即將決定輸贏的標書,怎樣才能把它送給周銳?
    周銳坐在ktv對面的咖啡館里,神不守舍,伽伽陪張大強喝酒,我在這里焦急等待。他合上筆記本電腦沖出咖啡館,冰冷的空氣襲來,黑暗籠罩。他走進大堂,紅男綠女,燈紅酒綠,踏上扶梯直向二樓的包間,握緊把手,又傳出張大強天仙配的歌聲,這么熟悉,這么刺耳!
    沖進去,張大強會怎么反應?駱伽會不會生氣?對二期工程有什么影響?這些問題在周銳腦中一帶而過,歌聲終止,音樂飄散,包間沉寂。腳步聲響,把手轉動,誰要出來,周銳向后一閃,躲進走廊。張大強晃里晃蕩地走出包間,向廁所方向奔去。
    “伽伽。”周銳出來招手,她看見救星一樣,匆匆返回包間拿出一本文件,牽著周銳走進走廊,把手機塞到他手中:“周銳,快,拍照。”
    “什么?”周銳低頭翻閱,不用駱伽的答案已經看出來:“伽伽,這是標書!”
    “還愣著干什么?張大強馬上就回來。”駱伽的手機像素很高,可以拍的很清楚。
    “伽伽,這違反招投標流程!”周銳不肯妥協。
    駱伽急得跺腳:“周銳,你不讓送購物卡,我聽你的,可是我喝了三瓶紅酒,才拿到標書。”
    駱伽酒醉的臉龐,鮮艷奪目,看來她喝了不少,周銳牽著她的手:“伽伽,我不想你這樣,我要陪著你,照顧你。”
    駱伽向衛生間那邊看看,時間不多,張大強隨時都會出現:“周銳,你得罪過張大強。”
    周銳內疚,他本來應該是駱伽的擋箭牌:“伽伽,早晚都要見他,不如早些。”
    張大強從衛生間出來,走向包間卻看不見駱伽,東張西望,向服務員指手畫腳。駱伽拉周銳躲進無人角落,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一點:“傻的,乖乖等我,愛你。”
    她說完轉身而去,留下周銳呆呆地站在那里,沉浸在駱伽一吻之間,茫然不知地拿著標書。一會兒,她的歌聲傳出來,那是熟悉的、甜甜的聲音。周銳舉手碰地砸在墻面,忽然看見手里的標書,他翻了幾頁,轉身坐在臺階上,一頁一頁仔細看過去,糟糕!捷科的優勢在于集中運算和處理能力,標書中卻是典型的分散方案,信息的采集和處理都分散在各個區縣。這是惠康吃肉,中聯啃骨頭,捷科連湯都喝不到的格局。北京城十四區兩縣,按照標書,需要建設十六套小而分散的系統,將有巨大的管理弊端。比如,二期工程覆蓋全市,將有異地處罰的問題。如果按照分散方案,朝陽區注冊的汽車跑到海淀區,闖紅燈,記錄傳送到朝陽才能進行處理。決不能按照這個方案實施,周銳抓起手機,閃光燈閃亮,一頁頁攝入鏡頭。
    他全部拍完,快速檢查一遍,清晰可辨,他看著臺階上的標書,心里咯噔一下,駱伽偷偷拿出標書,張大強會不會發現?
    與此同時
    “標書呢?”張大強回來,公文包里面沒有了標書,駱伽慌亂的眼神暴露了異常,張大強放下麥克風:“這是機密文件,能給你看已經是破天荒了,標書在哪里?”
    駱伽緊閉嘴唇,周銳有沒有拍完?他會怎么處理標書?千萬不能惹起張大強疑心,千萬不要慌,越緊張越容易出錯,她站起來去翻沙發:“我剛才好像放這里了,還是帶出去了?”
    張大強將信將疑,起身去翻騰,包間里很小,轉個圈就搜了一遍,盯著駱伽:“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有人進來嗎?”
    駱伽指著門外:“我也出去了一趟,不知道,要不要把服務生找來問問?”
    張大強坐下拼命去按呼喚鈴,叮咚幾聲,服務生推門出現:“先生,小姐,有事兒嗎?”
    “喂,您……”服務員發現,兩人目光緊緊盯著自己手里的文件,連忙解釋:“哦,剛才一位先生在衛生間撿到了這個文件,是你們的嗎?”
    張大強搶上一步抓來標書,完整無缺,放松神情:“哎呦,駱伽,你這么馬虎?這么重要的文件差點兒丟了。”
    “真是對不起,還好沒出事兒。”駱伽謝天謝地,肯定是周銳還給了服務生,他拍照了嗎?他那倔脾氣!
    服務生擺手,替駱伽辯解:“先生,您錯了,這個是在男衛生間撿到的。”
    張大強摸著腦袋,酒精使勁兒地向上涌,頓時糊涂了:“哦,好像是我帶出去的,錯怪你了。哎,我這人謹慎慣了,上廁所都帶著文件。”
    駱伽搞不清楚狀況,也不知道張大強是不是在試探,端起酒杯:“我喝多了,好像是我拿出去的,可是怎么會出現在男衛生間?”
    “別管了,沒丟就好,來,我們繼續天仙配。”張大強一口喝干,紅酒順嘴淌下,滴滴答答把雪白的襪子染成血紅。
    “主任,今天喝的真開心。”駱伽將信用卡遞給服務生,示意他去結賬。
    駱伽將張大強送上出租車,忍著頭痛去咖啡館找周銳,他到底有沒有拍下來?周銳還在在咖啡館的那個位置,對著電腦屏幕。駱伽坐在他身邊,屏幕上正是標書,她甜甜地倚進他懷中:“標書對我們有利嗎?”
    “非常不利,分散方案是惠康的優勢。”周銳右手摟緊駱伽,按照這個標書,萬分之一的勝算都沒有。
    “有什么辦法?”
    “集中的方案,將北京十四區兩縣的信息都集中起來。”周銳拿不定主意,現在有兩條出路,一種按照現在的標書投標,希望渺茫,還有一種辦法就是將信息系統集中起來,將標書翻盤,這比登天還難。
    “哪種方案對通管局有利?”駱伽思路極快,要翻盤必須從客戶身上入手。
    “集中方案對客戶有利。”周銳堅信。
    駱伽即便不懂技術,也知道這是巨大挑戰,北京市的汽車數量激增,數百萬輛汽車在城市里穿梭,帶來大量的數據:“集中?我們有這么強大的電腦嗎?”
    “深藍!”周銳重重說出兩個字,這是捷科最頂尖的產品,可以擴充到五百一十二個節點,每個節點有四個處理器,全球處理能力最強的超級電腦,在美國的國家實驗室用于模擬核武器爆炸,深藍剛剛打敗國際象棋世界冠軍卡斯帕羅夫,成為第一臺擊敗人腦的超級電腦,讓深藍名揚世界。
    駱伽吐吐舌頭,深藍沒有進入中國,如果在通管局賣出深藍,她將成為公司的明星:“我去找張大強,將標書改過來。”
    “這是賭博。”周銳笑著提醒。
    “賭注這么大,為什么不賭?”駱伽為深藍下了決心,輸了無非是一個訂單,贏了,深藍進入中國,她將成為捷科全球的明星,“時間不多,通管局下周就要研究標書,我們周一分別去找方恩山和張大強。”
    80周日,晚上六點四十分
    開保時捷的女顧客對小學很滿意,銷售過程并不是一帆風順,她先生中意另外一套,駱伽派周銳去競爭樓盤仔細考察,找出競爭優勢、威脅和沉睡點。駱伽屏蔽手法十分到位,埋下地雷,那家建筑工地上出過幾次意外,建筑工人從腳手架上掉下來,證明對方樓盤風水不好。這本來是信則靈,不信則不靈的事情,偏偏男主人很信這套,立即與那邊樓盤確認。對方抵死不認,駱伽把網上新聞打印出來,擺在面前,男主人二話不說,摔了電話。
    一切搞定,田蜜上午終于簽約,是一套樓盤高層的大戶型。
    “哎,騰空了,要租出去了。”白濤對著空房子搖頭嘆氣,他拉開門一溜煙跑進去,房間大約二十多平米,正面有寬闊的大玻璃窗,這里很可以貼戶型圖,那里很適合辦公,還可以接待客戶。白濤又跑出門外,找到飯館老板問清房租,一臉興奮回來:“真劃算,只要賣出去一套房,房租就回來了。”
    周銳對白濤的主意很動心:“房屋中介真能掙錢嗎?”
    “一個店面賺不到錢,但是經營好了,可以發展連鎖啊,甚至做地產的銷售代理,這就是大生意了。”白濤久混房地產行業,創業是他夢想,他吹噓著駱伽:“地產代理靠什么?就靠銷售,你的銷售方法獨步天下,我們大展手腳,橫掃首都房地產市場。”
    “別想了,房地產生意的水深著呢,不憑本事,憑關系。”駱伽不被忽悠,嗤之以鼻,她有心撮合趙勇和田蜜,忽然改了主意:“不過,我覺得這主意靠譜,田蜜覺得呢?”
    “嗯,你們說什么?”田蜜無心此事,趙勇追求的態度越來越明顯,可是我懷著別人的孩子,怎能開始另外一段情感?
    白濤張羅著去吃飯,就在此時,售樓中心門開,趙勇探出腦袋,看見周銳和駱伽也在,立即縮回去。駱伽眼疾心靈,猜出怎么回事兒,趙勇與周銳鬧翻,心中有愧,便躲著自己。
    他拉著周銳離開售樓中心,沿著林蔭走著:“你覺得,半年前,趙勇知道內情嗎?”
    周銳搖頭,唐南軍讓趙勇去取文件,他肯定不能拒絕,他只是被人利用,唯獨錯在出事之后沒有講明情況,可是駱南山自己都沒有提出異議,趙勇能向誰講?駱伽也想明這個道理,勸著周銳:“趙勇是你最好的朋友,別為這事兒生氣了。”
    周銳執拗地搖頭,轉身看著駱伽:“為了你,為了老師,我不能坐視不理,我必須查清楚。”
    周銳和駱伽離開,趙勇才從樣板間轉出來:“田蜜,還沒有下班嗎?”
    田蜜看出了趙勇的異常,卻無心過問,她收拾著售樓處,欺瞞沒有意義,她打算攤牌。趙勇留下來,幫著她蜜把售樓處整理干凈。田蜜心里想著,如果早些遇到他,如果世界上沒有王鍇這個人,或者如果沒有懷孕,如果,沒有如果。可是,怎么可能發展一段新戀情?這樣糾結下去,事情只會越來越糟糕,田蜜關上大門,向飯館走去:“我們先吃飯吧,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趙勇去拉她的手,被冰冷地躲開,兩人在昏暗的路燈下,低頭向前走:“不開心嗎?你剛簽了一個大套間啊!”
    田蜜埋頭看著路,一步一步好像走向暗淡的未來,她停在路燈下面對趙勇:“我要告訴你,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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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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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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