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周一，上午十點十分
    北京，東三環(huán)，中央商務區(qū)的北端，捷科顯赫百年的英文標志矗立于盈科中心，向南來北往的車流宣示難以撼動的存在。此時已是初冬時分，冷風將咖啡廳的客人們趕進充斥暖氣的室內，唯有捷科公司大中華區(qū)副總裁雷勵行端著咖啡，右腿搭在對面椅子上，埋頭看著一本線裝書，悠然地坐在露天涼傘下。
    沒有西裝和長袖的白色襯衣，領口不系領帶，更沒有黑色皮鞋！他穿著牛仔褲，搭配格紋襯衣，腳下蹬著一雙透氣的休閑便鞋，在太平洋百貨門口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稀松平常，在捷科員工們的眼中是絕對離經叛道。捷科向來重視穿著，在這種辦公場合，必須西裝革履，他上班時間穿牛仔褲，若無其事地在這里讀書，沖擊力不啻于火星人登錄地球，捷科員工從這里經過，露出詫異的神情，咬著耳朵離去。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雷勵行右手搭在眉間，擋住陽光，念起這他最喜歡的詩。商場如戰(zhàn)場，職場似江湖，爭斗被時間洗刷，每個傳奇都只是一朵小小浪花，轉眼即逝，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雷勵行從美國留學回來加入捷科，從底層起步，成為中國區(qū)最年輕的銷售主管，最年輕的總監(jiān)，最年輕的總經理，成為百戰(zhàn)百勝的統(tǒng)帥。他的團隊包括北京人、東北人、上海人和廣東人、后來是香港和臺灣人，直到美國人，他們被凝聚成巨大的戰(zhàn)斗力，成為不可侮的力量，橫掃商場，戰(zhàn)無不克，攻無不取，取得無與倫比的業(yè)績，他成為捷科中國公司的最奪目明星。
    一切如此奇異，卻是活生生的現(xiàn)實。
    他眼花繚亂的表現(xiàn)終于遇到玻璃天花板，再向上就是大中國區(qū)總裁，把這個職位交給一個不到四十歲的大陸人？總部的大老板們猶豫不決。可是，雷勵行的業(yè)績如此優(yōu)異，中港臺三地的數(shù)百名主管都被光芒籠罩，提拔其他人，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美國人終于想到解決方案，把他調到美國總部，擔任首席執(zhí)行官葛士納的特別助理，美其名曰培養(yǎng)，其實卻暗度陳倉，將臺灣區(qū)總經理趙大群提拔為大中華區(qū)總裁。大老板們過意不去，給雷勵行一個副總裁的虛職，薪水加倍翻番，高薪厚祿，表達愧疚，一年期滿將他發(fā)回中國，對于一家四十萬人的超級公司，捷科離了誰都可以繼續(xù)運轉，損失一個人才并沒有什么。
    趙大群毫不客氣，將他派到交通能源行業(yè)擔任總經理，毫不含糊地要人給人，要錢給錢。這是捷科中國公司最挑戰(zhàn)的行業(yè)，有人說，地球人都明白，雷勵行即將成為炮灰，縱使他三頭六臂，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翻身。也有人說，只有雷勵行才能創(chuàng)造奇跡，趙大群也是這么說的。
    我為什么留在這個江湖？雷勵行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為了發(fā)展？還要繼續(xù)向上爬嗎？高處不勝寒，越高越辛苦，就像政府機關，升到科級干部不難，到處級就要熬年頭。廳局級？就像四十多歲的女人懷孕，必須聽天由命。以雷勵行的級別，相當于從廳局級升到部級，五十多歲的女人生孩子，可以上新聞聯(lián)播了。如果運氣好，再爬半級臺階，成為位高權重的大中國區(qū)總裁，又能如何？如同發(fā)霉的食物，等著倒入垃圾桶。
    為了賺錢？雷勵行收到工資表，溜一眼個人所得稅的數(shù)字，他對錢沒有過高欲望，別人卻不這么解讀，都說他不需要為錢發(fā)愁了，錢對他只是一個符號。
    為了樂趣？雷勵行開始工作的時候，贏了開心，輸了痛苦，隨著時間流逝，每天都玩這些輸贏游戲，最終全是麻木。在敦煌的月牙泉的沙坡上騎著駱駝飛馳，流連于嘉峪關的秦時明月漢時關，晚上喝著啤酒啃著烤肉，這種快樂能從工作中得到嗎？雷勵行很懷疑。
    為了發(fā)揮天賦？雷勵行喜歡蓋洛普測出來的結果：戰(zhàn)略、分析、回顧、專注和伯樂。伯樂，很有趣的天賦，他對挑選和培養(yǎng)人才有天生的直覺。伯樂在此，千里馬在哪里？他返回中國，招兵買馬，毛遂自薦擔任導師，期待從中找出千里馬，并親自訓練出來。
    賺錢、發(fā)展和樂趣和發(fā)揮天賦，這就是職業(yè)生涯規(guī)劃。他噗嗤笑出聲來，就像找老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既溫柔美麗又賢惠大方，還能掙錢養(yǎng)家，對父母孝順，感情專一，地球上還有嗎？哦，有，她就是這樣的女人，想到這里，雷勵行心被扎了一下。
    雷勵行返回中國，好像還不適應，新鮮地看著四周的景色，他負責大中國區(qū)能源交通行業(yè)，共有北方、華東和華南、香港和臺灣五個團隊，五名銷售總監(jiān)向他匯報，再向下還有十幾名主管，一百多人的銷售隊伍。
    他返回中國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兵買馬，舊部爭著要隨他開疆拓土，全被他拒絕。捷科在交通能源市場一敗再敗，難免犧牲巨大，他不想好朋友們踏上這個戰(zhàn)場。雷勵行選擇從外部招聘，找出千里馬，親自訓練他們，重新打造出一支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鐵軍。他拿起電話吩咐助理：“面試安排好了嗎？嗯，請人力資源先筆試，加上excel水平這一項，四個選項，非常好，好，一般，不好。”
    這不是招秘書，為什么要考核做表格的水平？雷勵行合上那本發(fā)黃的線裝古書，斜靠藤椅，閉上眼睛，難道他竟要在公司門口午睡？他閉上眼睛，看起來就像真的睡著了。毣趣閱
    2周一，中午十二點五十分
    一個個的電話，一批批的訪客，無數(shù)的郵件，還有一波波來打招呼的男同事們。
    駱伽在前臺緊張地忙碌著，打開郵件，應聘者的名單，她點擊打開，周銳和趙勇的名字突然進入視線，這不奇怪，他們本來就在這個行業(yè)。父親出事之后，駱伽便與過去斬斷一切聯(lián)系，這件事改變了駱伽，她加入了捷科。她沒有專業(yè)學歷，不懂技術，沒有銷售經驗，只能得到前臺的工作機會，要加入銷售團隊必須打動雷勵行。駱伽聽說過他的傳說，不論是他的對手還是盟友，都對他頂禮膜拜，據說他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呵呵，太玄了。駱伽結交了交通能源部門的小助理，一頓午餐和幾句贊美，取得了這個矮矮胖胖的沒有心機的女孩兒的歡心。她將一些工作交出來，駱伽便有機會參與到招聘工作中，甚至可以小小地擅作主張。
    周銳會不會猜測我加入捷科的動機？躲不開，不如坦然面對，駱伽惡作劇地在周銳和趙勇名字上畫了一個勾，人力資源會認為這是雷勵行的記號，將給他們帶來好運。很快，人力資源便將筆試成績通過郵箱發(fā)回來，雷勵行特別增加了excel的水平，便先統(tǒng)計出來，二十二個選擇非常好，六個好，只有周銳選了一般，真是做技術的死腦筋，面試都這么老實，哪能應聘上？駱伽抓起電話，夾在耳邊：“雷先生，筆試結束了，他們正在午餐，一會兒就回會議室。”
    “excel怎么樣？”雷勵行舊事重提。
    駱伽將成績報過去：“二十二個選擇非常好，六個好，一個選一般。”
    “我發(fā)給你一個表格，打印出來，請他們在二十分鐘之內完成。”雷勵行點擊鼠標，一份花花綠綠的表格進入郵箱。駱伽放下電話，找到文件，鼠標一點，極為復雜的excel表格彈出來，駱伽頓時明白了他的意圖，選擇非常好卻做不出來的應聘者要原形畢露了，周銳寫的一般，做不出來也沒有誠信的問題，真是傻人有傻福了。駱伽拿著表格，走到人力資源會議室，向里面看去，經過數(shù)輪淘汰，應聘者不到三十人，周銳能做出來這個超級復雜的表格嗎？
    “靠，比招標還難，招標從五六個廠家中選，這是從幾十個里面挑。”趙勇接來花花綠綠的表格，皺起眉頭：“又不是應聘秘書，做什么表格？”
    “還有函數(shù)和宏，需要編程，時間肯定不夠。”周銳把表格攤在桌面，雙手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起來。
    “宏是什么？”趙勇的頭嗡地大起來。
    與此同時
    雷勵行端著咖啡，隔著玻璃門招手，他在辦公室外穿牛仔褲已經算狂傲不羈，竟敢穿進辦公室，駱伽算開了眼界，去拉開玻璃門，接過咖啡。她有意接近雷勵行，取得好印象，以便加入銷售團隊，她只是一個前臺，在捷科這種等級森嚴的公司，這幾乎不可能。
    “電話用一下。”雷勵行的目光如同看不見底的水潭，駱伽心中發(fā)虛，慌張地推推臨時戴上的黑框眼鏡，將電話放在他面前。雷勵行皺眉露出不解的神色，似乎閱讀出她內心世界的慌張，他低頭按鍵時，壓力才倏地消失，他與助理通話，預定后天晚上六點鐘之后飛香港的機票。
    駱伽背后滲出汗珠，難道被他看出異常？她把面試名單遞過去：“該您面試了。”
    雷勵行疑惑地看著駱伽，她深亞麻色的頭發(fā)挽在脖頸，黑框眼鏡后面的閃亮靈活的眸子會說話，她的范兒根本不像前臺，她為什么會有慌張的神情？鏡片沒有光圈，不近視為什么戴眼鏡？駱伽被看的連忙解釋：“人力資源比較忙，這些協(xié)調的事情都是我在幫忙的。”
    解釋便是掩飾，她掩飾什么？雷勵行低頭看名單，注意到兩個名字上有記號：“這符號是什么意思？”
    這就是駱伽的用意，她不敢目光對視，心思轉動仍然暴露了秘密：“趙勇在一家叫做宇天系統(tǒng)集成的本地公司做銷售，方經理認識他，有行業(yè)銷售經驗，容易上手。唔，周銳嗎？”
    雷勵行更加確定異常，瞇起眼睛，突然探測：“周銳大學什么專業(yè)？”
    “呃，信息工程。”糟糕，駱伽頓覺失言，簡歷上沒有這一項。
    “你認識他？”雷勵行果然能夠看透人心，從駱伽細小的慌張看出端倪，隨口問一句簡歷上沒有的細節(jié)，便得知駱伽認識周銳。
    駱伽臉色即變，老實承認：“是的。”
    世界上竟真有洞穿人心的目光！要不是駱伽親自經歷，絕難相信。雷勵行收回目光，將咖啡交給駱伽：“你跟我來。”
    3周一，下午一點五十分
    “間之以是非而觀其志；窮之以辭辯而觀其變；咨之以計謀而觀其識；告之以禍難而觀其勇；醉之以酒而觀其性；臨之以利而觀其廉，期之以事而觀其信。”雷勵行吟誦一段半懂半不懂的古文，推門回到辦公室，右腿一盤，坐在窗臺。捷科中國公司移動辦公，三個人分配一個座位，鼓勵銷售人員去客戶那邊上班，其實，大家都明白，移動辦公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消減運營成本。只有雷勵行這個級別才有獨立辦公室，駱伽不安地跟著他，轉念之間到達辦公室，即便認識周銳，也不是什么大過錯，想到這里便稍微安心。
    玻璃窗邊坐著一個人，從圓胖的身材就能認出這是捷科北方區(qū)銷售總監(jiān)方宏偉，他主管北方區(qū)，隊伍基本被惠康打殘，這次要招聘三個銷售和一名工程師都是在他手下。他聽到雷勵行的那段古文，不知所云，站起來迎接新老板，他去年屢敗屢戰(zhàn)，被打得落花流水，有門路的轉到其他部門，沒門路的離開公司，他卻很能堅持。
    雷勵行把咖啡轉交方宏偉，開門見山：“宏偉，面試怎么樣？”
    方宏偉在北京通管局一期工程輸給惠康，深受刺激，讓獵頭公司指名去挖來惠康這個項目的負責人，首先推薦：“羅小希在惠康負責北京和山東市場，有銷售經驗，與客戶非常熟悉，獵頭公司做了referencecheck，對她贊不絕口。”
    應聘者提供以往同事的聯(lián)系方式，讓獵頭公司調查，這叫referencecheck。人名和電話都由應聘者提供，打招呼是一定的，獵頭公司為賣人，也肯定說好話。雷勵行笑著提醒：“面試只有三十分鐘，培養(yǎng)一個人卻要幾年，千萬不能看錯。”
    方宏偉對招聘期望極大，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場：“所以，請您把關。”
    在面試中透一個人并不容易，雷勵行要掂量一下方宏偉的水平，反問：“說說，怎么看人？”
    方宏偉喝幾口咖啡，琢磨一陣兒：“態(tài)度決定一切，其次要有銷售能力和經驗，還要看感覺。”
    這句話十分正確，卻沒有可操作性，雷勵行注重先天的天賦，輕可以培養(yǎng)出來的能力，他有研究人的習慣，喜歡隨心所欲地判斷著每個人的潛力，他盤起雙臂：“怎么判斷態(tài)度和能力？”
    這句話問住方宏偉，說不出所以然，反問雷勵行：“您剛才說的古文好像是選人的法子，是什么意思？”
    “這段古文出自諸葛亮《將苑》的知人性篇，是諸葛亮挑選將領的法則。志、變、識、勇、性、廉和信是對武將的能力要求，諸葛亮便用這些法子測評。”雷勵行在跨國公司工作十幾年，卻常常捧著線裝古書，難道他竟能學貫中西？
    方宏偉無法理解這段古文和招聘的關系：“諸葛亮招武將的法子，能用來招銷售嗎？”
    “只需稍作修改，就可以了。”雷勵行放下咖啡。
    方宏偉半信半疑，不敢與老板造次：“今天，咱們試試諸葛亮的法子？”
    雷勵行放下咖啡：“好，我們便用這個法門，先測誠信。諸葛亮說，期之以事而觀其信，他們填寫了excel的使用水平，大多數(shù)選擇非常好，只有一個人選擇一般，他叫周銳，其他人選擇好。駱伽，把表格掛起來，看看他們的誠信。”
    駱伽把表格貼在白板上，輪到周銳的，忍不住偷偷看一眼，與模板幾乎一樣，如果是自己肯定先選擇很好，結果卻一定不好，便會露餡，看來周銳并非僅僅是傻。雷勵行站起來，指著第一份表格：“這個人自稱很好，表格在這里，你看。”
    方宏偉笑出聲來，表格上僅有亂七八糟的幾行文字，邊框和字體都不對，更別提復雜的計算公式和宏。雷勵行抓起表格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箱：“夸夸其談，故事編的漂亮，卻是繡花枕頭，用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時說的那句話，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就是這種人。”
    雷勵行又抓起一份表格，點評：“羅小希，中文用宋體，英文用arial，一律五號字，規(guī)規(guī)矩矩，她說到做到，與自我評價基本相符，可用。”
    周銳的表格與模板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卻自認水平一般，雷勵行的目光轉向駱伽：“問問周銳，他為什么謙虛？”
    “可是，我。”駱伽早與周銳熟識，卻中斷了聯(lián)系，周銳常常發(fā)來短信，在網上為菜地鋤草澆水，駱伽故意避而不見，卻沒想到要在這種場合與他重逢。
    “怎么？”雷勵行略知一二，目光中帶著疑惑。
    駱伽無法推脫，離開雷勵行辦公室來到人力資源門口，里面就是周銳。她曾經想象重逢的情景，卻不是此情此景。既然早晚都要見面，躲也躲不開，還不如干脆一些。她推門進去，周銳張大嘴巴，眼珠幾乎彈出，輕輕呼喚：“駱伽？你！”
    在這種面試的場合，駱伽只能走到周銳面前，如同陌生人：“周銳，你說自己的表格水平一般，其實卻做的很好，為什么？”
    “伽伽，你怎么在捷科？為什么不理我？”周銳目光癡呆，沒有聽清問題。
    眾人都看出異常，趙勇知道內情，捅捅周銳，讓他注意場合。駱伽不想惹出事端，命令周銳：“出來。”
    周銳恍若夢中，出了會議室，駱伽迎面問道：“我的熱干面和豆皮呢？”
    “找不到你，全吃了，害得肚子痛了三天。”
    “笨的。”駱伽語氣依舊，她沒時間多聊，再次問道：“先你說表格水平一般，其實卻很好，為什么？”
    “我對老版本比較熟悉，新版本沒有用過。”周銳面試不會撒謊，真是笨死了。
    駱伽有心捉弄，嚴肅地問道：“你沒有銷售經驗，為什么要應聘銷售工程師的工作。”
    “我們一起見過客戶。”膽大的趙勇偷偷溜出來，搶著回答，替周銳爭取。駱伽提筆在簡歷上，補充進去銷售經驗。
    “我不做銷售。”周銳大聲抗議駱伽修改簡歷。
    “哦，這不是銷售，是銷售工程師。”駱伽離開，周銳真是死腦筋，人可以實在，但不能太實在。轉念一想，如果遇到雷勵行，眼神和動作都會暴露出內心的秘密，怎么能瞞的過去？即便瞞得一時，可以瞞得一世嗎？嗯，駱伽明白了一個道理，做人還是實在好，至少不用總惦記著謊話會露餡，傻人確實有傻福，自以為聰明的人反而常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駱伽回到辦公室，方宏偉呲牙裂嘴地喝著黑咖啡，雷勵行正在與秘書交談：“沒有航班？”
    “我查了，后天晚上六點后的航班沒有空艙位了，怎么辦？”揚聲器中傳出秘書的聲音，她遇到問題就把球踢給老板，訂機票都要老板親力親為，秘書還有什么用？雷勵行咬著下顎，臉頰產生一道咬肌，這是他生氣的記號，他說聲知道按掉電話，問方宏偉：“咖啡好喝嗎？”
    方宏偉忙不迭回答：“好，好喝。”
    期之以事而觀其信，方宏偉不適應黑咖啡，卻連聲說好，耐人尋味。雷勵行雙眼微瞇去看駱伽，她將周銳簡歷放在桌面，正對雷勵行：“他對新版不熟，所以選擇一般。”
    雷勵行低頭看簡歷，在駱伽補充上的文字瀏覽許久：“周銳謹慎承諾，超值交付，低調不聲張，可堪大用。”
    方宏偉看好羅小希，對周銳有不同解讀：“假話都不會說，能做銷售嗎？”
    招聘才開始，雷勵行不武斷：“明天，我們再看看。”
    “我可以幫您處理機票的事情嗎？”駱伽主動要求，這是難得的表現(xiàn)機會。
    雷勵行目光異樣，琢磨駱伽的動機，她黑框眼鏡下精致眉眼，波浪起伏的頭發(fā)染著絲絲縷縷的紫色，套裝里面裝著什么樣個性？點頭：“好吧，你來處理。”
    駱伽出了辦公室，打開電腦查詢，雷勵行搭后天晚上的航班飛香港，第二天與人力資源開會。他秘書說的沒錯，經濟艙、公務艙和頭等艙的座位都滿了。怎么處理？這難不住駱伽，她在電腦上忙碌起來。
    雷勵行從辦公室出來，要去泡咖啡館，被駱伽叫住：“雷先生，后天晚上飛香港的航班確實沒有座位了，如果飛到深圳從羅湖口岸去香港，到達酒店就一兩點了。”
    “所以？”雷勵行拐回來，不急于決定。
    “您周四在香港與人力資源主管開會，我便給他發(fā)了郵件。”
    雷勵行的行程被他掌握，頗為意外：“然后？”
    “我要求將上午的會議改成下午。”駱伽拿出一張注明行程的貼紙，遞給雷勵行：“我預定了周四上午的航班，空客321，上午八點半起飛，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分到達。您到達酒店用過午餐后，不會耽誤下午三點鐘的會議。”
    “沒有我的同意，你就擅自改變了行程？”雷勵行越來越覺得這個前臺與眾不同，她露出慌亂的神情，雷勵行忽然大笑，很欣賞駱伽的執(zhí)行能力：“很好。”
    駱伽燦爛一笑，將液晶屏幕轉過來，顯示出來完整的航班信息：“您還要飛臺北，請選一下。”
    雷勵行點出航班，說聲謝謝，離開前臺。駱伽拇指連點，手機發(fā)出航班信息，短信，快點兒，快點兒。雷勵行走出幾步，短信聲音響起，航班信息飛入，駱伽出聲提醒：“航班信息發(fā)到您的手機，一路順風。”
    駱伽總算用效率和執(zhí)行力給雷勵行留下印象，他又從門口轉回來：“你叫什么名字？”
    “駱伽。”
    “你來捷科，就是為了做前臺？”
    “當然不是。”
    “好，我去跟人力資源談。”
    “談什么？”
    “做我的秘書。”
    “不。”
    “為什么？”
    “我要做銷售。”
    4周一，晚上七點三十五分
    雷勵行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駱伽父親留了一套位于西直門的公寓，她蜷縮在家里的沙發(fā)上，筆記本搭在腿間，隱身登陸網站，習慣地進入菜地，堆滿鮮艷的玫瑰，顯示出周銳的名字。看著他的鮮花和短消息，這是她每天最開心的時刻：
    我找到北京最好吃的熱干面和豆皮了，什么時候帶給你嘗嘗？
    手機打不通，伽伽，你去了哪里？
    伽伽，冰箱里的熱干面和豆皮放的太久，我吃壞肚子了。
    一個月沒有你的消息了，你爸爸的事情我們都很傷心。
    我要找工作了，保佑我吧。
    我和趙勇去捷科面試，聽說幾百個人，希望不大，呵呵，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通過了筆試，下周就要面試啦。
    通過第一輪面試了，真開心，伽伽，不管在哪里，都為我喝一杯，哪怕一小口。
    駱伽鼠標點著周銳笑臉，左手輕敲他的鼻頭，心里溫暖又酥麻，笨的。叮咚一聲，登錄的聲音，周銳頭像變成彩色，一條短信進入郵箱，駱伽點擊展開：你去了捷科！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到底為什么？
    5周二，上午八點五十五分
    跨國公司喜歡采用角色扮演的方式進行面試，真實看出應聘者的能力。駱伽遠遠坐在墻角的椅子上，雙臂盤在胸口，坐在方宏偉身側，擔任觀察者。空蕩蕩的會議室正中擺著一張四腿的長條桌，上面僅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兩把簡潔的塑料椅子放置長條桌兩端。雷勵行依舊牛仔褲搭配西服上衣，一派輕松儒雅的感覺。
    趙勇握著材料，騰騰走進會議室，與雷勵行握手：“您好，很高興有機會面試。”
    雷勵行讓他坐下，低頭看簡歷：“你在交通行業(yè)有銷售銷售經驗，負責什么區(qū)域？”
    “北京市場。”
    “信息中心的張大強主任，認識嗎？”
    “很熟悉啦，他最喜歡唱歌喝酒，皮鞋總是烏黑發(fā)亮。”趙勇詳盡述說，印證客戶關系。
    “與認識交警支隊的梁大隊嗎？”
    “嗯，見過。”趙勇皺起眉頭，目光困惑，倉促回答。
    駱伽看出來，他身體僵直，目光飄忽，有問題！雷勵行卻點到為止：“準備好了嗎？我是客戶，你是捷科的銷售代表，把電腦賣給我，開始吧。”
    趙勇騰地站起來，進入角色扮演：“您好，我是捷科公司的銷售代表趙勇，聽說您要采購一批便攜筆記本電腦，是嗎？”
    雷勵行抱起雙臂，靠在椅背：“我們要給中層干部配備一些超輕超薄的筆記本電腦。”
    趙勇找到了需求，將桌面的筆記本電腦推給雷勵行：“您看，這是我們超輕超薄的x60筆記本電腦，采用迷人的純黑表面，12。1英寸屏幕，重量僅有1。2公斤，具備出色的便攜性。”
    雷勵行無動于衷，會議室中陷入沉默。趙勇害怕這種平靜，開始推銷，緊張的聲音帶著刺啦的聲線：“這款筆記本采用酷睿雙核2g主頻cpu，內置2mb二級高速緩存，800mhzfsb芯片組，性能出色，配置1g內存，具備強大的擴成能力。”
    雷勵行彈著產品說明書：“嗯，內存很重要，我們要求至少能升級到6gb，能做到吧？”
    趙勇低頭看產品說明書，沒有找到相關信息，目光飄忽一陣兒：“應該沒問題的，這里是產品資料，有空看看吧。”
    駱伽聽出問題，拿起產品說明書，查看配置，這款筆記本電腦最大內存只有4g，趙勇沒說實話，掉進了面試的圈套。趙勇結束面試離開會議室，雷勵行走過來，問方宏偉感覺。
    方宏偉舉起記錄表，說出觀察：“只知道推銷產品，就像亂射的機關槍。”
    雷勵行繼續(xù)詢問，方宏偉說不出來新的內容，駱伽舉手：“我能說說嗎？”
    雷勵行意味深長地看過來，這是好奇兼琢磨不定的目光，駱伽一一說出問題：“那臺電腦的內存并不能升級到6g，他沒有說實話，還有，您問到交警大隊梁支隊的時候，他神情不對。”
    “嗯，北京通管局并沒有什么梁支隊，而叫趙洪河。”雷勵行又測試趙勇的誠信，方宏偉恍然大悟，隨即夸獎：“駱伽不錯，火眼金睛。”
    雷勵行抱著雙臂，瞇起眼睛看著駱伽，既然她想做銷售，何不看看她的潛力：“愿意試試嗎？”
    方宏偉舌頭舔舔嘴唇，這是完全意外的變化，駱伽變成面試者，并不驚慌：“好的。”
    6周二，上午九點二十五分
    駱伽拿起產品說明書，走到門口裝著敲門的樣子，進入角色：“您好，我是捷科公司的駱伽，聽說您將要采購一批筆記本電腦，希望有機會為您提供優(yōu)質的產品和服務。”
    雷勵行照舊回答：“我們最近確實要給中層干部配備一批輕薄的筆記本電腦。”
    我們？肯定不是他一個人決定，還有誰？最近是什么意思？今天？本周？本月還是今年？一批到底是多少？十臺，一百臺，還是一千臺？什么是輕薄？駱伽從這句話聽出五層含義，撕開缺口挖掘需求：“唔，什么樣的電腦算超輕超薄？比如尺寸和重量？”
    雷勵行放下雙臂，這是放棄抵觸肢體語言：“屏幕12寸就可以，重量不要太沉，不需要光驅。”
    駱伽繼續(xù)挖掘需求的廣度：“您還有其他要求嗎？”
    雷勵行很配合：“主流配置就可以了，內存稍微大些。”
    駱伽大膽地提問：“您要多大內存呢？”
    “至少4gb吧。”
    “為什么要這么大內存？”駱伽沒有把握，這個問題也許什么都探索不到。
    雷勵行將雙手放在桌面：“他們經常用筆記本電腦做演示，同時瀏覽網站，使用辦公系統(tǒng)，常抱怨電腦太慢。”
    駱伽重復一遍，總了簡單的總結：“唔，這批電腦主要用在辦公，也會向客戶演示產品，重量較輕的同時不犧牲性能，我理解正確嗎？”
    “沒錯。”雷勵行看看手表，釋放出時間不多的信號。
    駱伽還有問題，卻不想冒險：“我們有樣品，是我把電腦拿過來，還是請您去公司看看？”
    “好，去你們公司看看吧。”雷勵行笑著站起來，角色扮演到此為止。
    方宏偉鼓掌：“很不錯，漂亮的收尾。”
    雷勵行依然無所謂的樣子，淡淡地問：“自己覺得怎么樣？”
    駱伽真心地請教：“您的第一句話我沒有聽懂，最近指什么時候？一批是指多少？我們還包括誰？可是您看表好像時間不多，我就結束會面，這讓我很矛盾。”
    雷勵行不回答，繼續(xù)問：“如果滿分是一百分，你給自己多少分？”
    駱伽不好評分，腳尖一側，將方宏偉納入談話范圍，他果然替駱伽回答：“至少八十分。”
    雷勵行一聲不吭，這個女孩子不簡單，轉動身體，便將方宏偉納入談話圈，為她說話，他走到長條桌邊：“下一個。”
    7周二，上午九點五十分
    周銳進來向駱伽看看，進入客戶角色，雷勵行說出要購買超輕超薄的電腦，周銳突如其來問道：“輕薄的筆記本往往采用低電壓的處理器，犧牲性能，您怎么考慮呢？”
    “所以，你不讓我買這樣的電腦嗎？”雷勵行露出好奇的笑容。
    駱伽頓時緊張，他和客戶對著干，十分不明智，周銳卻執(zhí)著地堅持：“你們是設計單位，應該有大量圖形和視頻應用吧？”
    雷勵行保持著那個淡漠的肢體語言：“是啊，我們經常向客戶演示方案。”
    周銳憑著技術直覺，不管不顧地追問：“越來越多的文件采用三維設計，如果顯示性能不夠，會出現(xiàn)什么情況？”
    “那會影響演示速度。”雷勵行沒有爭辯，順著話題向下走。
    周銳對電腦在行，曾經遇到過類似情況：“萬一在長時間會議中，電腦過熱，顯卡導致系統(tǒng)死機，怎么辦？”
    雷勵行被吸引，身體不自覺會前傾：“嗯，一旦發(fā)生這種情況，確實很糟糕。”
    周銳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其他部門會不會抱怨您的it部門？”
    “你是電腦專家，覺得應該怎么辦？”雷勵行坐直身體，雙手搭在桌前，肢體語言出現(xiàn)積極信號，周銳看似歪打正著，其實有些道理。駱伽與周銳個性截然相反，溝通方式完全不一樣，難道他沒有那么二，而是大智若愚？駱伽琢磨的時候，周銳成功地改變了采購指標，賣出另外一款配置更高的電腦，離開會議室。
    雷勵行走過來詢問意見，駱伽想為周銳說話，既要打動雷勵行，又不要過于明顯，低頭沉思。方宏偉不住點頭：“嗯，不錯，他能發(fā)現(xiàn)問題，引導客戶，這是售前工程師必須做的。”
    駱伽終于找到適當?shù)恼Z言：“如果我是銷售，一定需要這樣的工程師。”
    方宏偉想到昨天的表現(xiàn)，提醒雷勵行：“他謹慎承諾，超值交付，值得信賴。”
    8周二，上午十一點五十分
    羅小希走進會議室，向雷勵行問候，表達希望為捷科工作。雷勵行沒有進入角色扮演環(huán)節(jié)，指著座位讓她坐下，話題集中在她離開惠康的原因。羅小希的答案中規(guī)中矩，駱伽卻覺得牽強，她在惠康表現(xiàn)出色，怎么會沒有發(fā)展機會？何必跳槽到捷科？動機值得懷疑。雷勵行無動于衷，將面試帶入角色扮演環(huán)節(jié)。
    “雷先生，我捷科公司的羅小希，很高興有機會拜會。隨著企業(yè)發(fā)展，信息系統(tǒng)越來越重要，您的企業(yè)在這方面處于行業(yè)領先地位，可是信息技術不斷更新，為設備配備帶來很大困難。”羅小希大開大闔，駱伽大開眼界，銷售的世界竟然這樣廣闊。
    “呃，有什么困難？”雷勵行順著問道。
    “在選購信息設備的時候，經常遇到以下的問題。首先，中層主管經常向客戶演示，隨著企業(yè)的發(fā)展，設計圖紙越來越復雜，如果顯示性能不好，不僅影響效率，也會影響演示效果，萬一由于顯示性能，導致系統(tǒng)重啟，將極大地影響銷售。”
    “其次，筆記本電腦更新速度很快，如果不考慮未來的擴充性，將減少的電腦的使用壽命，此次的投資得不到保護。”
    “還有，電腦體現(xiàn)了公司的形象和對中層主管的關愛，如果過于笨重，不僅影響客戶形象，也會引發(fā)中層主管抱怨。”
    “這是我前期調研中看到的問題，您對哪個方面比較感興趣，我重點向您匯報。”羅小希開門見山，幾乎不給雷勵行說話和反應的時間，語氣不卑不亢。
    雷勵行靠在椅背，沉思一陣兒：“你說的三個問題，都感興趣。”
    羅小希雙手壓在筆記本電腦上：“新技術發(fā)展非常快，產品層出不窮，電腦供應商良莠不齊，要挑選最合適的電腦，確實非常難。”
    “所以？”
    “我不知道。”羅小希將雙手收回來。
    “你不知道什么？”雷勵行嘴角掛著笑容，這句話真是石破天驚，她是賣電腦的，竟敢說不知道應該怎么挑選電腦。
    “我不知道什么樣的電腦是您的最佳選擇。”羅小希非常肯定，駱伽正在困惑的時候，她沉著應對：“但是，您在選擇電腦的時候，有幾點一定注意。”
    駱伽恍然大悟，羅小希拒絕介紹產品，而是去砍競爭對手，她的語言恰到好處，不直接攻擊對手，卻將他們的缺點一一列舉，讓客戶感受到切膚之痛，手法利落，一派高手風范。
    “從簡歷看出來，你在惠康的業(yè)績優(yōu)秀，為什么離開惠康？”雷勵行結束角色扮演，鎖緊眉頭看著羅小希簡歷，舊事重提，仿佛尋找什么，然后鎖定她眼睛，他的目光有探視人心的力量，他探查什么？他有什么懷疑？駱伽緊緊盯著羅小希的雙眼。
    羅小希眼神一飄，迅速回歸正常：“我希望有一個更好的發(fā)展空間？”
    這個答案過于空泛，雷勵行哦了一聲，不懈追問：“什么樣的發(fā)展空間？”
    羅小希抬頭看著天花板，又低頭想想：“捷科進入能源交通行業(yè)，我很看好。”
    “好的，謝謝你。”雷勵行坐直身體，駱伽能感覺到他的困惑。
    羅小希離開會議室，張宏偉震驚于她的銷售能力，欣喜不已，拍出掌聲：“老板，這個羅小希真不賴，人力資源趕緊發(fā)通知，免得她跑掉。”
    雷勵行托著臉頰思索，抬頭與駱伽對視，現(xiàn)出意外神情：“駱伽，你覺得？”
    駱伽有意加入銷售團隊，便要露一小手：“她加入捷科的動機值得懷疑。”
    “哦，為什么？”方宏偉吃驚地問道，雷勵行瞇起眼睛，顯然意外。
    “您問她為什么離開惠康，她先看天花板又低頭思索，解釋空泛，語氣飄忽，她在刻意隱瞞真相，臨時編造理由。”駱伽雖然是猜測，卻很自信。
    “哦，還看出什么？”雷勵行的目光里包含著復雜的信息。駱伽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更露鋒芒：“您緊緊看著她的眼睛，仿佛打開雷達，偵查她的內心。羅小希起身告辭的時候，您停滯幾秒才起身握手，仿佛走神，我猜，您猶豫是否招她進來。”
    “還有嗎？”雷勵行臉上露出少見的驚駭，他的心思全被駱伽猜中。
    “我猜，您決定要她了。”駱伽笑著回答。
    “怎么看出來的？”方宏偉看著駱伽，眼珠幾乎從眼眶里彈出來。
    駱伽為爭取加入銷售團隊，毫不保留展示能力，侃侃而論：“很簡單，雷先生手邊有兩摞簡歷，表現(xiàn)不佳的在右邊，表現(xiàn)好的周銳在左邊。雷先生將羅小希簡歷放在左邊，趙勇的簡歷被抽出來放在抽屜，顯然還沒有決定。”
    方宏偉的眼神從好奇變成驚恐，雷勵行放棄了二郎腿的姿勢，身體坐直前傾，雙手架在下巴上觀察著，研究著駱伽。
    9周二，下午五點三十五分
    雷勵行挑人的招數(shù)層出不窮，長則半個小時，短則十五分鐘，一天面試完畢。他揉揉太陽穴，跨坐在椅子：“說說吧，怎么樣？”
    事實擺在眼前，方宏偉舉起名單選人：“羅小希業(yè)績出眾，溝通能力極強，必須挖過來。周銳也不錯，可以招來做售前工程師，趙勇也可用。”
    雷勵行用人嚴格，周銳做售前工程師很適合，羅小希離開惠康的原因存疑，趙勇資質一般：“我看好周銳，招聘的重點應該放在校園，那里才能找到真正的天才。”
    山東和北京市場都沒人照看，方宏偉著急地舉起兩根手指：“一個蘿卜一個坑，坑已經挖好，只欠蘿卜。”
    雷勵行搖頭，對可招可不招的人，他向來堅決不招，不愿湊合。方宏偉依然堅持：“半年前，北京通管局智能交通一期工程招標，趙勇為扳回訂單，闖到局長辦公室，有種。態(tài)度決定一切，能力可以培養(yǎng)。”
    雷勵行猶豫著尋求妥協(xié)：“好吧，我只是給你建議，我有言在先，新員工培訓中絕不留情。”
    面試耗神巨大，方宏偉打個哈欠，揉揉眼睛，挑出三個人，大功告成。駱伽向前一小步，插進談話范圍：“我的表現(xiàn)怎么樣？”
    “很好。”雷勵行回答。
    “所以？”駱伽展現(xiàn)出的氣勢，讓他們意外。
    “我不能錄取你。”雷勵行一向彬彬有禮，很少這么直接。
    方宏偉還有名額，為駱伽爭取：“老板，她表現(xiàn)非常好。”
    雷勵行不緊不慢地坐下，坦率承認：“她是沙石中的寶石，米粒中的珍珠，假日時日，可以磨礪出來璀璨的光華。”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把她招進來？”方宏偉十分堅持，“她在前臺，好比人民幣掉在地上，隨時都會被其他部門搶走。”
    “珍珠錯置于鬧市。”雷勵行糾正了方宏偉的說法，“其實，我想讓她做秘書。”
    方宏偉明白了原委，爭不過雷勵行，極為泄氣，駱伽語氣堅定：“我不做秘書。”
    “你不能做銷售。”雷勵行不肯退讓。
    “為什么？”駱伽在關鍵時刻，十分堅持。
    雷勵行豎起食指，示意駱伽冷靜：“我有個規(guī)矩，不招美女做銷售。”
    這算哪門子規(guī)矩？方宏偉千猜萬想，想不到這個理由。駱伽退后緩解壓力，抱起雙臂交叉胸口，露出不解的神態(tài)，等待進一步解釋。雷勵行似乎有說不出口的理由，斟酌著用詞，“商場如戰(zhàn)場，必須承擔極大壓力，美女有太多選擇，用不著做銷售。”
    “美女也能得奧運冠軍。”駱伽不滿意他歧視女性的想法，立即反駁。
    方宏偉立場搖擺沒有準主意，幫著雷勵行勸駱伽：“這行競爭激烈，有不少高手，你這么漂亮，不如找個好老公罷了。”
    駱伽裝著無奈地嘆氣：“唉，找老公競爭更激烈！高手更多唉。”
    方宏偉被噎住，坐到一邊喘氣去，雷勵行又拋出一個理由：“樹林大了，什么鳥都有。”
    “所以？”駱伽反客為主，質問老板的老板，咄咄逼人。
    “什么樣的客戶都有，你怎么面對各種各樣的騷擾？”辯解是心虛的表現(xiàn)，雷勵行今天屢次辯解，十分少見。
    客戶騷擾確實難以提防，惹不起又躲不起，方宏偉找到解決辦法：“我們是團隊作戰(zhàn)，有人擋著，不讓她吃虧。”
    “我一邊做秘書，一邊做銷售。”駱伽適時妥協(xié)，當雙方僵持的時候，找到雙方都能接受的第三方案十分關鍵。
    “行不通，公司沒有先例。”方宏偉糊里糊涂地反對。
    “好，為期半年，如果沒有業(yè)績，你便老老實實做秘書。”雷勵行的方案看上去兩全其美，其實很不公平，哪個新人能在半年內做出業(yè)績？
    駱伽一口答應：“好。”
    “歡迎加入，今晚部門晚宴，你要參加。”雷勵行張開雙臂，笑著輕輕擁抱駱伽。
    10周二，晚上八點二十分
    醉之以酒而觀其性，預定晚餐的時候，駱伽便想到這句話。她在網上查詢，《將苑》是不是諸葛亮所做還有爭議，不管誰寫的，這段話有道理。
    雷勵行做事雷厲風行，駱伽今天就轉過來，擔任秘書。聚餐的地點在1949餐廳，就在盈科中心樓下，繁華喧囂處的寧靜，在高樓大廈環(huán)抱中，1949餐廳保留著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參天大樹和低矮的建筑群，是一處讓人寧靜下來的港灣。駱伽一切準備就緒，靜靜地坐在西餐廳的落地窗外，既能看見餐廳內的喧鬧，也可以游離于這份恬靜和舒適，不用陷入無休止的應酬。
    人在此處，心卻游離。
    為迎接雷勵行上任，五位銷售總監(jiān)和北方區(qū)的幾十名銷售都到達北京，白天參加銷售會議，晚上必須喝得盡興。雷勵行既是主人又是老板，首先舉起酒杯：“今天是新年新季度的第一周，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
    眾人舉杯痛飲，這種場合少不了拼酒，粗放精悍的華南區(qū)銷售總監(jiān)，仰脖喝干啤酒，空酒杯向前一伸：“老板，我敬您一杯，歡迎回國。”
    雷勵行喝干，酒杯又被注滿，各路人馬川流不息上來，他仗著酒量，來者不拒：“國外是好山好水好無聊，老婆孩子熱炕頭，國內是火樹銀花人不眠。來，我敬大家一杯。”
    他話音剛畢，方宏偉站起來連干三杯，才開口勸酒：“我們這幾年的日子不好過，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做人。您來了，我們就有主心骨了，帶著我們出口氣，來敬您一杯。”
    啤酒滑下雷勵行喉管，酒意上涌，雷勵行長途飛回北京，難以抵受猛烈的酒精，臉色火辣辣泛紅。駱伽透過玻璃窗看的清楚，發(fā)出短信：他們要灌你，小心。雷勵行打開手機掃了一眼，投來一個含著笑意的目光。
    駱伽發(fā)現(xiàn)了蹊蹺，他們先灌自己，再請雷勵行喝，十分豪爽，她帶著疑惑進入餐廳，酒至半酣，頻頻舉杯，氣氛熱烈，他們酒量出奇地好，擠在雷勵行周圍。方宏偉從人群中退回飯桌，端著茶壺倒入酒杯，茶水？！醉之以酒而觀其性，雷勵行是不是在考察他們？如果揭穿他們，會不會擾亂了他的計劃。駱伽靜悄悄退出餐廳，坐回玻璃窗外，取出記事本，刷刷點點開始記錄。
    雷勵行架不住人多，酒力上行，臉色從紅變成蒼白。駱伽顧不上其他，走進餐廳，舉起一杯啤酒擠進人群，直奔主桌，眾人目光匯集過來。她當機立斷，裝作醉酒，拉住雷勵行胳膊，瞪著圓圓的眼睛，點點酒杯，在他耳邊提醒：“老板，酒有問題。”
    方宏偉放大嗓門，為眾人介紹：“這位是駱伽，老板的新秘書。”
    “駱伽，來，跟大家干一杯。”雷勵行悄悄退到一邊，悠哉地看著形勢發(fā)展，讓駱伽成了焦點。眾人安靜，駱伽有意撞翻杯中酒，奪過來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睜大眼睛：“咦？怎么不是啤酒的味道？”
    以茶代酒被駱伽發(fā)現(xiàn)，火熱氣氛被這句話澆滅，眾人神情尷尬。啤酒顏色金黃，他們手中的“啤酒”泛出土黃，也沒有啤酒特有的泡沫。啤酒是假的！笑容是假的！虛情假意，駱伽向雷勵行扁扁嘴角，遺憾地搖頭。方宏偉出來打哈哈：“啤酒怎么了？大家嘗嘗。”
    方宏偉替他們打掩護，喝了茶水便沒有對證，駱伽閱讀著慌張的表情，大多數(shù)人都脫不了干系。雷勵行突然大笑，喝干杯中酒：“來，大家都喝多了，先自掃門前雪，干了。”
    眾人如釋重負，仰頭喝干茶水，服務員斟上啤酒，再也分不出來。雷勵行一飲而盡，把酒杯重重砸在桌面，砰地一聲，響徹包間。以茶代酒的把戲被戳穿，眾人吃喝無趣，開始有人尿遁離開，沒有多久時間，鳥獸散去。
    駱伽走到雷勵行峰身邊，敬他一杯：“老板，歡迎回到中國。”
    雷勵行坐在落地窗外的長凳解開衣領，發(fā)散酒氣，神清氣爽，眼神明亮，毫無醉意。
    “為什么不追究？”駱伽坐在藤椅上，保持著距離。他今年四十，看起來像三十出頭，便成為捷科中國區(qū)副總裁，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雷勵行翹起右腿，仰望星空，以古諷今：“曹操在官渡之戰(zhàn)擊敗袁紹，繳獲無數(shù)信件，一些大臣私下寫信私通袁紹，準備投降，前線作戰(zhàn)的將領們很生氣，要懲治這些存心叛逆的大臣。”
    呵，兩千年前的故事，駱伽猜測著：“既然有信件作為證據，應該把他們都抓起來。”
    “曹操說，袁紹當初強大，我都懷疑能否擊敗袁紹，何況別人？便把信件全部燒毀。”雷勵行今晚很有感慨，在靜靜的深夜中談興甚濃：“私通袁紹的大臣感恩戴德，心存觀望的人覺得他心胸豁達，更加效忠，曹操終于與文武群臣齊心協(xié)力，力挫群雄，統(tǒng)一北方。”
    “唔。”駱伽明白了，領導者必須有包容的心胸，不能因為一杯茶水就起疑，況且還要依靠他們做生意，撕破臉反而不好。雷勵行卻苦笑一下：“你可知道？仲達也在其中。”
    “仲達是什么？”駱伽不知道仲達和雷達有什么區(qū)別。
    “仲達便是司馬懿，他的子孫以晉代魏，將曹魏的皇室宗親屠戮殆盡。”雷勵行又詳細地把這段歷史講出來，驚心動魄。
    “很多人表面是朋友，日后卻會變成致命的敵人。”駱伽呵呵笑著，雷勵行仍和曹操一樣，將未來的敵人縱虎歸山。
    這句話擊中了雷勵行，他低頭喝酒，不愿意再傾述心聲，許久才輕輕說一句：“商場如戰(zhàn)場，職場似江湖，是非成敗轉頭空，只留下斬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
    駱伽攤開記事本，密密麻麻記著姓名：“今晚有三類人，第一類從始至終都喝啤酒，這些人誠實可靠；第二類是自始自終都在喝茶，我劃下黑線，他們不見得騙人；第三類自己喝啤酒，向你勸酒的時候換茶，我畫了黑框，他們便是大奸臣司馬懿，一目了然。”
    雷勵行猛地抬起頭來，目光射向駱伽，為她的舉動吃驚。駱伽慌亂地解釋：“您說醉之以酒而觀其性，我便記錄下來了。”
    雷勵行饒有興致地仔細閱讀名單，方宏偉的名字畫著黑框，笑出來：“有人貌似忠厚，其實卻險惡莫測。”
    “那杯黑咖啡，他喝得痛苦萬分，您問好喝嗎，記得他怎么回答嗎？”駱伽一直把這個觀察埋在心底，現(xiàn)在才來驗證。
    雷勵行抬頭看著駱伽，下顎又出現(xiàn)那道咬肌，這通常代表憤怒，過一會兒卻笑了：“真沒想到，我竟有你這樣的助理。”
    “他們都在騙你，你好像不該笑。”駱伽提醒，雷勵行具有穿透表象看穿本質的天賦，卻有時精明至極，有時卻糊里糊涂。
    “我經常講一個故事，自己忘記了，所以笑。”雷勵行難得找到可以傾述的人，駱伽如此聰明又善解人意，正是好的聽眾。
    駱伽喜歡故事，說聲等等跳起來，從餐廳拎出啤酒，一聽給雷勵行，砰地打開另外一聽，把啤酒含在嗓子眼中，感受苦澀的味道：“故事時間，開始啦。”
    “民國不如大清。”雷林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民國，大清？駱伽摸不著頭腦。雷勵行痛飲啤酒，為她解釋：“大清帝國在鴉片戰(zhàn)爭后，日薄西山，內外交困，簽訂不平等條約。中國人在孫中山領導下發(fā)動辛亥革命，打破兩千年的封建制度，建立民國。你說說，到底是民國的制度好？還是大清朝的制度好？”
    “當然民國制度好。”駱伽即便不懂歷史，卻明白這些。
    “既然民國制度好，中國是不是應該從此走向繁榮富強？”雷勵行舉著酒杯，明月當頭，蟲蟲飛鳥低語，這么浪漫的情景，大煞風景的歷史往事也變得娓娓動聽：“歷史卻不是這樣，袁世凱復辟，軍閥混戰(zhàn)，中原大戰(zhàn)，日本入侵，最后三年爆發(fā)全面內戰(zhàn)，蔣介石逃到臺灣。中華民國統(tǒng)治三十八年，內憂外患更加嚴重，民國不如大清國。”
    “這個，因為賣國賊蔣介石？”制度好于大清朝的民國，反而把國家搞得一團糟？駱伽只關心時尚和音樂，哪會琢磨這些事情！
    “哈，蔣介石可不賣國。”雷勵行笑笑，雙眼在黑夜中越發(fā)閃亮，聲音越來越清晰：“新的制度在一夜間建立，中國人剪去辮子，還有什么變化？態(tài)度沒有變，思維沒有變，能力沒有變。大清朝制度不好，人們卻習慣了，新制度來了，人們各有理解，運轉不靈，這就是民國不如大清的原因。”
    “人們不肯轉變，卻會假裝改變給你看。”駱伽漸漸明白，人是變革核心，而不是制度。
    “人不變，只能換。”雷勵行將啤酒砸在桌面，對于那些不肯改變的人，必須雷厲風行，毫不手軟。
    雷勵行聲音并不強烈，這句話卻充滿力量，剛上任便要大刀闊斧地裁員，絕非易事。兩人陷入沉默，直到服務員打掃衛(wèi)生，雷勵行晃晃悠悠站起來，把記事本還給駱伽：“謝謝你，我不得不說，你，很不一般，非常不一般。”
    “天很黑，我會保護你的。”駱伽在前面指路，他從單純的美國，回到人際關系錯綜復雜的中國，等待他的將是什么命運？雷勵行突然走在駱伽面前，轉過橫在她面前，呼吸相聞。駱伽心里一驚，在這個浪漫的深夜，他又喝了酒。
    “告訴我，你心里的秘密。”雷勵行觀察著駱伽的眼神，秘書必須值得信賴，何況她冰雪聰明，什么事情都瞞不過她，如果心懷不軌，便帶來極大的威脅。
    “秘密？”駱伽被問住。
    “你怎么會甘于前臺的工作？”
    對待能夠看穿你的人，費盡心機去掩飾毫無意義，反而產生隔閡，不如坦誠相待。駱伽判斷清楚得失，敞開內心秘密，給他明確清晰的答案：“為了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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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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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