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周一,上午九點十分
崔國瑞內(nèi)心處于掙扎之中,既然項目在黨委會中研究決定了,就是板上釘釘,無可更改了。可是他憋得難受,不想將這么重要的項目就這樣交給惠康,惠康的方案看著不錯,但這個團隊讓他不放心。他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捷科輸?shù)簦撚辛x務,尤其是對林佳玲。怎么辦?呂傳國應該和方威見過面,那邊沒有任何進展嗎?眼前唯一的方法是,直接向銀監(jiān)會反應招標過程中的不正常現(xiàn)象,可又會有什么結(jié)果呢?他沒有明確的證據(jù)。他必須顧慮到后果,這將導致與劉豐徹底決裂,自己便難以在經(jīng)信銀行中生存。崔國瑞和周銳不同,他可以重新選擇公司,可以放手而為,他卻不可以,一生的事業(yè)都在經(jīng)信銀行,離開這個職位就沒有任何前途。崔國瑞好像帶了一副金手銬,舍不得拋棄,不得不妥協(xié)。
周一上午是經(jīng)信銀行的黨委會時間,劉豐主持會議,崔國瑞心中不由得佩服,無論這個人想著什么壞主意,總能用一種正氣凜然的口氣和方式講出來,然后就有人揣摩出來去執(zhí)行,這就是做官的秘訣,可是如果每個人都這樣,這個國家還希望嗎?
劉豐此時講完,看著黨委成員,合上筆記本,會議就要結(jié)束。今天下午就要舉行簽約儀式,這是最后的時機改變招投標的結(jié)果,崔國瑞感覺到心臟怦怦跳著,他聚集勇氣,希望能夠站起來挑戰(zhàn)劉豐。
此時劉豐并沒有宣布會議結(jié)束,而是用商量的語氣問道:“上周我們在黨委會上討論了客戶關(guān)系管理這個項目之后,我好幾天都沒有睡好覺,這個項目事關(guān)重大啊,崔行長言之有理,我們一定要慎重從事,不能草率,我們的決策是不是太倉促了?你們的意見呢?”
崔國瑞覺得異常詫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抬頭看看劉豐,他眼眶深陷,確實像幾天沒有睡好覺的樣子。其他黨委成員也抬起頭看著劉豐,臉上寫滿驚訝。他們沒有摸清劉豐的意圖,誰也不愿意主動發(fā)表建議。政治沒有誠信,站錯隊就會出大問題。劉豐看一眼大家,繼續(xù)說道:“還是盡快再召開一次黨委擴大會議,將項目小組的成員都請進來,仔細聽聽每個人的意見,我們再作決定。”
崔國瑞驚訝得連嘴都合攏不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讓劉豐推翻了以前的決定?方威和呂傳國那邊肯定有了進展。
劉豐說得沒錯,他這幾天的確沒有睡好,他知道呂傳國的身份,雖然級別不高,卻是個硬角色。他動機是什么?劉豐仔細回想著,呂傳國自稱是方威的朋友,可方威只是廠家的一個普通的銷售人員,劉豐根本不會用心去記憶,方威的名片也被他扔到垃圾桶里。這年頭銷售人員漫天飛,天天和他們見面,就不要干其他事了。劉豐想到這里,忽然又覺得有點太絕對了,駱伽就不屬于這類,對每次見面都充滿期待,駱伽總能讓自己驚喜。
呂傳國為什么要給他打這個電話?最正常的情況是受人之托,這個叫做方威的捷科銷售人員通過各種渠道找到呂傳國,說服他打電話。如果這樣,劉豐肯定置之不理,可呂傳國提到加拿大和ubc,卻不得不讓他心驚肉跳。這算一種威脅嗎?能不理會嗎?他知道后果的嚴重性,很多位高權(quán)重的官員紛紛落馬,粉身碎骨。前所未有的恐怖籠罩在劉豐面前,他害怕了。接著,劉豐收到銀監(jiān)會的文件,要求在招投標過程中堅持公正、公平、公開。文件異常簡單,沒有指名道姓,也沒有指明項目,劉豐卻知道,這都是沖自己來的,背后一定暗藏重大的原因,他琢磨著,掂量著。
第二天上午,來自總理辦的文件再次如同大山一樣凌空壓來,壓得他喘不出氣來。劉豐仔細回憶著方威的樣子,天啊,這家伙是什么來歷?劉豐后悔莫及,怎么忽略了這么個厲害角色?他可以調(diào)動銀監(jiān)會,還能夠調(diào)動總理辦,他在自己面前一言不發(fā),從來沒有提到自己的背景和來歷,其實卻是深不可測。人家根本不屑于多說,只要抬個小指頭就可以將自己擊得粉身碎骨,這次徹底走眼了。
黨委成員和項目小組的所有成員都準時到來,這次會議主題已經(jīng)宣布,重新對客戶關(guān)系管理的項目進行慎重的評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劉豐指指涂主任,你先講講。
涂主任徹底被搞糊涂了,他認定劉豐鐵心支持惠康,況且黨委會已經(jīng)作了決定,肯定不能更改了。這個會議算什么呢?劉豐開始清算反對勢力了嗎?否則,為什么在大局已定時,再次主動又把這件事兒挑出來。他實在猜不出劉豐的動機,涂峰決定還是策略一點,不說實話,搞清情況再說。他慢吞吞說道:“經(jīng)過多次的評估和比較,捷科和惠康的方案各有特點,確實難以抉擇。既然黨委會決定選擇惠康,我保留個人意見,也堅決服從黨委決定,堅決保質(zhì)按時完成項目的實施。”
劉豐心中暗罵,就是因為涂峰支持捷科,才讓他先說,找一個臺階下,對方卻耍了滑頭,劉豐只好轉(zhuǎn)向常儀,請他表態(tài)。常儀自從跳出來,支持崔國瑞和劉豐對抗以來,初時覺得痛快,漸漸覺得后怕,得罪劉豐可不是小事,早晚都有報復。他謹小慎微地搖頭,表示支持黨委的決定。
劉豐暗暗著急,居然沒有人站出來支持捷科,哪怕說一句好話,自己便可以順風轉(zhuǎn)舵,現(xiàn)在卻是騎虎難下,他用期望的目光看一眼肖嘵陽,希望他能夠領(lǐng)會自己的意圖。肖嘵陽知道劉豐的目光中必有深意,恨不得鉆到他肚子里去弄明白他的真實想法,看看周圍的黨委成員們,他們都能影響自己的前途,也不敢放肆亂說,還是照著以前的意思表態(tài),比較穩(wěn)妥:“堅決支持黨委決定。”
這次會議必有深意,崔國瑞裝糊涂一言不發(fā),看劉豐怎么把這場戲繼續(xù)下去。劉豐本想裝模作樣地尋找個臺階下去,居然沒人愿意出來配合一下。正在他心急如焚的時候,他看到信息中心一個年輕的工程師舉起手來,像看到了救星,他害怕陳剛不敢說,故意鼓勵他:“小陳,你有什么要說嗎?言者無罪,你可以自由地發(fā)表意見。”
陳剛還是剛從學校走出來的大學生,他不明白為什么涂主任和崔國瑞都默不作聲,眼看會議僵持在這里,最后一個機會就要丟掉,他舉手發(fā)言,并得到劉豐鼓勵,更加無所顧忌:“我覺得,還是捷科的方案比較好,這個項目很復雜,廠家不是賣了產(chǎn)品就行了,還要幫助我們建立系統(tǒng)開發(fā)軟件,這就對廠家的實施能力要求很高。就像做手術(shù)一樣,手術(shù)實施能力比手術(shù)方案重要得多,一個水平高超的醫(yī)生用同樣的方案,效果就可能遠遠好于一般的醫(yī)生。”
劉豐聽著陳剛的發(fā)言,就像天籟之音,立即夸獎:“小陳比喻得很形象有道理,產(chǎn)品比方案重要,實施能力更重要。我們黨委要依賴群眾,不能憑主觀判斷,畢竟工作還是一線的同志們來完成的嘛。小陳講得好,有獨到見解,說明你深入進行了調(diào)查研究,工作努力踏實,這種精神值得我們學習。”
陳剛糊里糊涂地給劉豐解了圍,不明白為什么得到行長這樣的高度夸獎,心中高興。劉豐覺得還不夠,趁熱打鐵:“小陳說完了,還有什么補充的嗎?”
常儀和涂主任也看出來劉豐要轉(zhuǎn)舵了,紛紛表示捷科的實施能力確實優(yōu)秀。劉豐繼續(xù)啟發(fā)群眾:“既然惠康的方案兼容性強,而捷科又有很強的實施能力,我們應該怎么選擇?”
肖嘵陽琢磨出來了領(lǐng)導的意思,便順著他的意思說:“既然實施能力更重要,我們是不是可以重新考慮捷科呢?”
劉豐抬頭看著肖曉陽,惱怒對方?jīng)]有揣摩透,亂給建議,質(zhì)問道:“那兼容性就不重要了?”
肖嘵陽立即縮頭閉口不言,會議室里陷入了寂靜,誰都不明白劉豐的意圖,默默猜測著。崔國瑞被搞得既厭煩又無奈,劉豐心中肯定有了方案,就是不想主動說出來,這種時候自己不能不發(fā)言了:“劉行長,我們確實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法了,您肯定有好辦法,還是您說說吧。”
沒人猜到想法,劉豐只好順勢說出了主意:“既然各有優(yōu)勢,為什么不能各取其長呢?”
崔國瑞頓時明白,劉豐想把項目分成兩半,捷科和惠康各得一半。果然,劉豐拿出了這個方案:“既然惠康的優(yōu)勢在于兼容性,各省的子系統(tǒng)交給惠康,捷科實施能力強,我們就把最復雜最核心的總部系統(tǒng)交給他們。”
肖嘵陽聽得明白,心里算了一下,交給惠康的部分不到項目的三分之一,怎么向駱伽交待?好在這件事有劉豐頂著,立即叫好,與領(lǐng)導保持一致:“有道理,這才是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
95周一,下午兩點三十分
再過半個小時,經(jīng)信銀行的簽約儀式就要在這里舉行,駱伽跟著林振威步入會場,她心中充滿甜蜜的感覺,她樂于跟在這個男人的身后。自從那天晚上,她找來林振威去酒吧聊天之后,他們便開始頻頻約會,在兩年空窗期之后,駱伽沉迷于這種感覺。他們一起工作多年,積攢的感情在這兩天爆發(fā)出來,生命如此精彩。
駱伽喜歡在商場上與競爭對手的搏殺,但是她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她更喜歡享受生活而不是搏殺。事業(yè)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二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論,她以前本末倒置了,現(xiàn)在并不晚,也許是歪打正著,以前的努力工作使得她更有條件去享受生活。駱伽開始期待未來,下午的簽約儀式之后,她就會把工作都交給下屬,開始好好休假,她可以為林振威做他喜歡的一切,去學習泡茶,用一天時間為他熨平襯衣,晚上可以一起去看音樂劇,這是駱伽夢想的事情,也許可以找到感覺去演一個角色,重新體驗以前的生活。元旦之后,她就要啟程去美國培訓,林振威已經(jīng)在紐約訂好房間,是在中央花園對面的一家古老的賓館,是世界名流聚集的地方,據(jù)說在這家酒店的大堂可以很容易遇到某個國王或者頂級的模特,駱伽將會有充足的時間在曼哈頓街頭盡情穿梭。林振威在春節(jié)前飛到紐約,渡過一周的假期之后,她將在哈佛與世界各地的惠康高級管理者一道開始三周的emba課程。這不是夢想,她確認了所有的行程,機票就在手中,簽證更不是問題,駱伽早就拿到了十年有效的多次往返的美國商務簽證。駱伽看著林振威的背影,心里飄忽起來,她夢想到了家庭,然后是孩子。
駱伽聽到林振威的呼喚,開心地走到他身邊:“林總,什么事?”
林振威悄悄地眨眼睛,明顯取笑駱伽使用的稱呼:“駱伽,看看這里的會場布置,我想下周你的任命儀式也這樣安排。”
公司的內(nèi)部任命是從來不搞儀式的,只是內(nèi)部發(fā)個郵件,相關(guān)的同事一起去吃頓飯就可以了,駱迦輕聲拒絕:“這樣安排太隆重了,沒有這樣的慣例,不要為我破例。”
林振威想的比駱迦更深遠,搖頭說:“這個職位是公關(guān)總監(jiān),不同平常的職務,將要與各種媒體打交道,我們要把所有相關(guān)的媒體都請來,把我們新任的公關(guān)總監(jiān)隆重介紹出來。他們絕對想不到,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女孩子那些在商場搏殺,戰(zhàn)無不勝的經(jīng)歷,你的傳奇會讓他們大吃一驚,他們將對你刮目相看。你不僅是他們的工作伙伴,還會是他們的朋友,甚至他們的偶像,還有比這更好的新起點嗎?今天的簽約儀式和你的就職儀式之后,全體員工都會看到你的成功,他們都將以以你為榮,以你為夢想,你的經(jīng)歷和現(xiàn)在都激勵他們在一線努力搏殺,你將是他們精神上的理想和象征。”
既然林振威這樣安排,駱伽很樂意配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心中還有另外的想法,這兩次活動也將是她退出江湖金盆洗手的儀式,從此為自己的銷售事業(yè)畫上一個句號,以后就是享受生活的時間,事業(yè)還要繼續(xù),但只會成為生活樂趣的一部分。
電話鈴聲打斷了駱伽的夢想,她接起電話,那邊傳來生硬的通知:“你好,我是經(jīng)信銀行招投標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原定今天下午三點的簽約儀式暫時取消,請等待我們的進一步消息。”
駱伽剎那間從夢想中被拉回現(xiàn)實,她僵立在會議室中間,情況有變。
96周一,下午兩點三十五分
人力資源經(jīng)理王莉?qū)嵲诓辉敢飧蛇@份差事,陳明楷一定要鏟除周銳,從人力資源的角度,這樣對待員工并不符合通常的做法,她又有什么選擇?如果不按照陳明楷的要求行事,離開公司的就會是自己,她只希望事情盡快結(jié)束。
陳明楷坐在王莉?qū)γ妫才胖骸爸茕J回到北京,確實帶出了團隊,還完成了銷售任務。他丟了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也簽署了pip,按規(guī)定只能引咎辭職,但是我還是愿意給他一個機會。”
王莉驚訝,盡量不露出任何表情,確認著:“他們?nèi)绻谝恢軆?nèi),不能簽訂經(jīng)信銀行的合同,就應該辭職。”
陳明楷拿著銷售報表,華東地區(qū)和北京的銷售業(yè)績大幅回升,華東的達成率位居第一,北京區(qū)名列第二。他看著門外的辦公室,改了主意,語氣誠懇地說:“我真的想讓他辭職嗎?其實我們是路線之爭,我希望他踏踏實實、硬碰硬地把北京市場做出來,他總想用侵擾的策略,我逼著他打經(jīng)信銀行這個訂單,他默許華東地區(qū)不下訂單。即使這樣,人才難得,他即使輸了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我不但不拋棄,還要重用他。現(xiàn)在上海和北京的訂單陸續(xù)下來了,靠這些訂單,我們肯定能夠完成任務,這證明他想通了,也采取了行動。你現(xiàn)在去做個優(yōu)厚的福利方案,然后跟他談,讓他擔任華南地區(qū)銷售總監(jiān),安心去廣州,把華南市場給我打出來。”
陳明楷完全可以依照pip開除周銳,現(xiàn)在卻給他這么好的一個機會,周銳應該不會拒絕。王莉正要出去,被陳明楷叫住:“接替周銳的人找好了嗎?”
王莉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移向陳明楷:“我?guī)湍锷昧耍袠I(yè)內(nèi)最頂尖的三個有可能接替周銳的人選的資料都在這里了。”
第一份竟是駱伽的檔案,陳明楷目光好奇地注視她的照片,用鼠標瀏覽她的介紹,搖頭說:“如果我們贏了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她還可能來,我們輸了,她一定不會來。”
王莉指著下一個候選人:“他也不錯,能力和經(jīng)驗都不弱于周銳和駱伽。”
陳明楷又一次搖頭:“我不要一樣的,你一定要找到能夠打敗駱伽的人,不要顧慮薪酬和待遇。”
王莉翻動文件,為陳明打開下一頁文件:“只有最后這人了,他成名在駱伽和周銳之前,當年他在一家小型的國內(nèi)代理公司,硬是打敗了惠康和捷科這樣世界級的公司,使兩家公司不得不與他合作,他想賣誰的產(chǎn)品就賣誰的產(chǎn)品,幾年前退出江湖,去美國讀書,駱伽才有出頭之日。他雖然身在國外,但在國內(nèi)的人脈依舊。”
陳明楷點頭,他這個季度兵出險招,把周銳從上海調(diào)至北京,打開市場完成目標。周銳如果能夠在華南成功出擊,再有這個新人坐鎮(zhèn)北京,他就徹底挽回局面了:“把他的資料給我,我看看。還有,你打算怎么安排周銳在廣州的補貼?”
王莉想了想回答:“周銳剛從上海回來,我想按照他在上海的待遇,給他做一份文件。”
陳明楷知道周銳在上海的待遇,無非按照國內(nèi)的員工待遇安排:“這樣不行。”
王莉仍然不知道分寸,繼續(xù)詢問:“具體應該怎么辦?”
陳明楷讓王莉重做文件:“給他租最好的別墅,租專車配備司機,一切按照外籍員工的待遇安排,提供每天五十美元的補助,你現(xiàn)在就去做文件,拿回來給我看。即使我們丟掉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仍然可以完成任務,再打開華南的市場,我們就立于不敗之地,在待遇方面千萬不要吝嗇。”
王莉拿著優(yōu)厚的待遇,本以為可以輕松說服周銳,卻碰了釘子,她苦口婆心地勸說:“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輸了,陳總沒有要你承擔責任,反而讓你繼續(xù)擔任銷售總監(jiān),負責華南的業(yè)務,這是很好的安排了。”
周銳上周簽了pip,擔保一周內(nèi)拿下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時間已到,陳明楷不趕走自己,還給出了誘人的待遇,周銳承認:“這個安排確實是非常照顧我。”
王莉不明白,直接問道:“你為什么還要拒絕?”
周銳從北京到上海又返回北京,已經(jīng)厭倦了這份工作,如果他再去廣州,還是做這些事情:“我想暫時休息一段時間,再看看自己以后的方向。”
王莉在人力資源部門,懂得職業(yè)生涯規(guī)劃:“你在這個職位上做了很多年,確實應該考慮新方向。但這需要充分的時間和準備,你不妨一邊在華南工作,一邊留心公司內(nèi)部的職位,不要和陳總對抗。”
周銳明白王莉的善意:“我不愿意去華南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始終對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抱有希望,想等這個訂單有結(jié)果之后,再考慮以后的安排。”
王莉繼續(xù)勸說:“你對訂單的情況肯定比我了解,翻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黨委會都定了惠康,這個訂單已經(jīng)死了,死人怎么能復活?方威不該說一周內(nèi)能夠反敗為勝的話。你看,今天周五了,如果你不去華南,就只能能辦理辭職手續(xù)。”
只要周銳一天沒有離開,就還是公司的銷售總監(jiān),王莉沒說一句傷人的話,只是希望他簽字同意擔任華南銷售總監(jiān),將這件事了結(jié)。周銳也不為難她:“給我看看文件,今天必須要簽嗎?”
王莉把待遇文件遞過去,周銳看一眼卻還回去:“我說的是離職文件。”
周銳如此固執(zhí),實在不可理喻,王莉站起來:“你等等,我要向陳總匯報。”
王莉回到辦公室,向陳明楷講明經(jīng)過,他只回答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兩人徹底決裂,沒有挽回余地,王莉只好求助林佳玲,她很快有了建議:“稍微等一下,我和周銳談談。”
王莉提醒林佳玲,陳明楷開始尋找周銳的替代人選,他肯定不能留在這個位置上:“現(xiàn)在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周銳去廣州,負責華南業(yè)務,要不然只能離開公司。”
林佳玲找到周銳,兩人來到樓下的今生今世咖啡廳,林佳玲急急問道:“陳總讓你去華南,是嗎?”
“是啊,我拒絕了。”
如果輸了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林佳玲認為這還是不錯的解決方案:“按照pip,你應該離開公司,去廣州是很好的安排,為什么要拒絕?”
周銳不肯離開的原因很簡單,方威已經(jīng)找到惠康的致命缺陷,狠狠打出一拳,即將奏效,他答應方威保守秘密,對林佳玲也一點兒口風都不漏嗎?他猶豫著:“為什么陳總的態(tài)度急劇轉(zhuǎn)變,以前他是一定要我走的。”
林佳玲回想著周銳和陳明楷之間的沖突,思考著答案:“華東地區(qū)和北京的訂單都下了,你的業(yè)績僅排在上海之后,陳總一直是用數(shù)字說話,業(yè)績好了,他當然不會讓你離開了。”
周銳想起陳明楷的那個問題:“一個人能力好態(tài)度差,另外一個人能歷差態(tài)度好,如果要開除一個,陳總問我,應該開除那個。”
林佳玲不知該如何選擇,問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周銳當時也沒有找到答案:“陳總告訴我,應該開除業(yè)績差的那個,他按照原則行事,做法非常合理。況且我的團隊壓下訂單,這是嚴重的錯誤,讓我走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還有,我不主張直接和惠康硬碰硬,陳總將華東劃走,逼我破釜沉舟,硬生生攻入經(jīng)信銀行這個惠康最堅固的堡壘,他有深謀遠慮的戰(zhàn)略眼光,而且能夠知人善任,在這兩個方面,我遠遠追不上他。”
勝者成王,敗者為寇,贏了便是有戰(zhàn)略眼光,輸了就是癡心妄想,林佳玲嗤之以鼻:“可是,訂單已經(jīng)輸了。”
周銳這幾天一直反省,反而覺得陳明楷做事處處有深意:“這就是我佩服他的地方,我們都以為不能贏的時候,他卻充滿信心,把我們推上戰(zhàn)場。他看的比我們遠多了,現(xiàn)在證明他是對的,這個訂單我們肯定能贏。”
林佳玲難以置信,看看手表說:“你在說什么啊?今天下午三點整,大約十分鐘后,經(jīng)信銀行就要和惠康舉行簽約儀式,怎么還說能贏呢?”
周銳知道方威做了什么,非常肯定:“這個訂單必有變故,即使合同簽了,方威也能起死回生。”
林佳玲不可思議地看著周銳:“你憑什么這么肯定?”
周銳沒法隱瞞,隱約透露出一些信息卻不多說:“方威找到了惠康的致命缺陷,靜悄悄地打出了致命一擊,當這一擊奏效的時候,惠康不但毫無招架之力,而且逃無可逃。”
周銳說到這里,立即想到駱伽,她一定毫無準備,她怎么能承受這這個打擊?自己屢戰(zhàn)屢敗,勝負如同家常便飯,她戰(zhàn)無不勝,反而卻輸不起了。她被深深牽連進去,無情的法網(wǎng)正在悄然無聲地向她罩去。周銳把話說得這么絕對,林佳玲開始相信,然而周銳臉若冰霜,沒有絲毫興奮,林佳玲猜不透他的內(nèi)心:“既然能夠贏,你為什么沒有任何高興的表情?”
周銳想起駱伽的處境,緩慢嘆氣:“勝又何喜?負又何悲?”
他有難言的心事,林佳玲不想強迫,終于明白了周銳的想法,既然能夠贏下來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他當然不用去華南:“是啊,這個訂單勝負未分,在節(jié)骨眼上,你怎么能離開北京呢?”
林佳玲側(cè)著頭看著周銳:“陳總開始尋找接替你的人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就要來上班了,你不能總占著這個位置吧?讓你匯報給他,你愿意嗎?”
周銳苦笑,經(jīng)信銀行這邊離不開,那邊又要讓位置:“我該怎么辦?”
林佳玲也沒有對策,舉起咖啡喝起來,周銳已經(jīng)有了思路:“贏了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之后,我也不打算去廣州,離開公司休息一段時間,然后再看看發(fā)展方向。我大學畢業(yè)十幾年來不停工作,應該徹底離開崗位,放半年假期,靜靜地體會內(nèi)心并尋找未來,我一直期望有這樣的時間。不要擔心,如果我想回來,還是有不少公司愿意請我的。”
周銳去意已決,難以更改:“既然陳總要我的位置,我就挪吧。我已經(jīng)讓王莉準備離職文件了,我一會兒就簽。簽完之后,我在捷科唯一的事情就是處理好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了。”
林佳玲無法說服對方,心里不好受,埋頭小口酌飲咖啡。周銳卻在思考另一個問題:“如果贏了,我該怎么辦?”
如果周銳贏了,本來萬事大吉,但由于陳明楷和周銳矛盾激化,不可調(diào)和,又產(chǎn)生了這個不成問題的問題,林佳玲站在這個角度分析著:“如果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簽了,你的離職前提就不存在了,陳總大概只能讓你留在北京現(xiàn)在的位置上了。”
周銳搖頭沒有說話,欲言又止,林佳玲催促道:“怎么,不是這樣嗎?”
周銳猶豫再三,終于還是說出心里話:“這只是我的猜測,但是你既然問,我還是說了吧。如果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輸了,陳總會讓我在公司做下去,如果贏了訂單,陳總現(xiàn)在沒有理由請我走,以后一定會想辦法讓我走。”
林佳玲不解,為什么這樣?周銳想著措詞慢慢說:“如果輸了,我只能戴罪立功,去華南打開市場,對他不會有威脅。如果贏了訂單,我的威脅就迫在眉睫。這個季度完成了目標,下個季度的任務肯定還要增長,每個季度都要增長,包袱越來越沉,早晚都要被累垮,我不想再經(jīng)歷這種折磨了。”
林佳玲皺著眉頭,周銳不說,她真想不到這一點:“這就是所謂中國人的智慧吧,老外絕不會這么聰明。這也是我不愿意參與公司政治的原因。你的猜測對不對,等贏下訂單就明白了,總之,你們之間沒有一點互信了,大家共事都很痛苦。”
周銳勉強擠出笑容,他不想這樣,卻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中國另有一句話,叫做外圓內(nèi)方,也是這個道理。”
林佳玲回想著周銳被陳明楷趕出會議室的情景,能夠體會他的苦衷,他不喜歡公司現(xiàn)在的氛圍,每天都不開心,既然這樣,何必在這里苦熬:“是啊,公司現(xiàn)在的氛圍和文化確實很不好,有的時候真讓人不想留下來,陳總既有戰(zhàn)略眼光,又知人善任,為什么會這樣?”
周銳手里輕輕搖著杯子,讓咖啡更加勻和:“這種事情屢見不鮮,無所不在,你知道《亮劍》嗎?”
林佳玲沒有看大陸連續(xù)劇的習慣:“沒有,但是聽過,是今年很火的一個電視連續(xù)劇吧?”
《亮劍》是一本小說,被改編成電視連續(xù)劇,周銳非常喜歡:“小說的主角李云龍、趙剛和丁偉都是抗日軍人,連續(xù)劇只是講到他們前期的戰(zhàn)爭經(jīng)歷,只講了他們在解放前的英勇表現(xiàn),小說中三分之二的內(nèi)容沒有拍出來,知道他們的結(jié)局嗎?”
林佳玲茫然搖頭,不明白周銳這些話的用意,周銳說道:“丁偉天不怕,地不怕,因為說了幾句支持彭德懷的話,被打入大牢。趙剛智勇雙全,卻與心愛的妻子自殺身亡,李云龍見到任何強大的敵人都敢于亮劍的勇士,吞槍自盡。”
林佳玲十分不解:“他們不是打下江山的功臣嗎?怎么會有這樣的下場?”
周銳最近一直看這本小說,緩緩說出心得:“五六十年代的中國形成了一種很不好的風氣,上至國家主席下至普通百姓,都可能因為一言一行就被徹底打倒甚至丟失性命,揣度上意、為虎作倀的人卻可以平步青云,這種風氣導致正直敢言的人被紛紛淘汰,趨利附勢之徒卻肆意橫行。李云龍、趙剛和丁偉這三位將軍實有原型,他們在戰(zhàn)場上叱咤風云,卻不能適應這種惡劣的文化,按照李云龍毅然亮劍的性格,他的自殺已經(jīng)是注定的了。”
林佳玲更加明白周銳離開公司的決心:“你不能亮劍,卻可以退出。”
現(xiàn)在的社會開放,這家公司不行,便可以換家公司:“何必在這個醬缸之中淹死?”
林佳玲很好奇,遇到這種不懂的話題都要問下去:“為什么這種事情總是不斷發(fā)生?”
周銳看了一下林佳玲,她應該喜歡美容和服飾這些流行的東西,怎么會關(guān)心這種事情?周銳極有談興:“我認為問題出在文化上,中國歷史上從來不缺乏好的制度、創(chuàng)意和發(fā)明,都被這種文化扼殺了。這是一種專制的文化,西方通過文藝復興建立了平等的文化。專制文化體現(xiàn)在幾個方面,第一是鉗制言論,絕不允許任何威脅到專制體系,中國歷代都注重言論的控制,清代甚至大興文字獄,株連殺戮,人們不能說出自己的想法。《亮劍》中的丁偉就是因為支持彭德懷的言論獲罪的。第二就是御用哲學,中國古代皇帝都將儒家思想作為御用哲學,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就是看中了忠君忠父這些東西,任何人有異端的思想都被視為大逆不道,拿這個哲學壓過去。其實,哲學既然是一種學問,就應該讓人辯論和探討,越辨越明,可是御用哲學變成了皇帝專制的工具,任何人都不得挑戰(zhàn)。第三個特點就是用人制度,專制文化永遠喜歡選拔官員,官員就要唯上是從,唯唯諾諾,對下掌握生殺大權(quán),不知執(zhí)政為民,只知趨利避害。必然導致貪官污吏叢生,前仆后繼殺之不盡,解決辦法是用選舉制度替代選拔制度,才可以杜絕官員貪污腐化和庸碌無為。第四個特點是特殊利益,統(tǒng)治者利用專制文化理所當然地榨取大眾利益,古代君王都拿榮華富貴籠絡(luò)可用之人。對普通百姓而言,只能按照義務納稅奉養(yǎng)官員,卻無權(quán)審核這些稅收的用途。全國公車消費每年高達數(shù)千億元,遠遠超過軍費開支,更比教育經(jīng)費和醫(yī)療經(jīng)費加起來還多,這個問題說了多年,根本沒法解決,這些花費都是納稅人的血汗,卻是官員們的特殊利益,是專制文化的必然產(chǎn)物。”
周銳長篇大論說了這么多,林佳玲一時理不清思路:“照你的說法,中國文化既然這么不好,那還有什么前途呢?”
周銳極喜歡歷史,反而很容易看透很多事情:“中國本來并不是專制文化,春秋戰(zhàn)國,中國沒有統(tǒng)一專制的體系,百家爭鳴為中國創(chuàng)建了豐富多彩的文化,成為中國人屹立不倒的精神支柱。專制文化起始于秦始皇的唯我獨尊,經(jīng)過漢武帝的‘廢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明代朱元璋和朱棣的大屠殺,清朝的文字獄達倒頂峰。”
林佳玲聯(lián)系到現(xiàn)實:“現(xiàn)在,中國是什么文化?”
周銳苦笑:“對照一下我剛才說的四條,就知道中國現(xiàn)在是什么文化了,但是社會越來越開放,專制文化正在慢慢退去,對待文化不能用革命的方法,只能潛移默化。當中國擺脫二千年的專制文化,才會有真正和諧的社會,成為強大、和平和公平的國家。”
他們海闊天空地聊了很久。喝完咖啡,林佳玲知道不能勸動周銳留下,便撒手不管,他們返回辦公室,周銳去找王莉。她已經(jīng)等在辦公室,打印出來離職表格擺在桌面,周銳仔細看了一遍這個熟悉的表格,他記不得多少次使用這個表格開除不合格的員工,現(xiàn)在也要面臨同樣的命運,他抬頭問王莉:“簽在哪里?”
王莉一陣激動,折磨總算要結(jié)束了,她指著文件的末尾。周銳拿起筆,筆尖伸向指定的地方簽名。謝天謝地,這件事結(jié)束了,她心里默默念著,卻開心不起來,反而產(chǎn)生一股酸酸的的憐憫,眼前這個人曾經(jīng)在一線打拼,卻被自己親手趕出公司。王莉嘆口氣,該輪到方威了。
周銳簽完之后把離職表拿在手里:“我可以先保留一下嗎?”
王莉不明白他的用意:“為什么?”
周銳指指手表:“今天還沒有下班,這周也遠未結(jié)束,所以文件還是放在我手中,如果這周結(jié)束,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還沒有轉(zhuǎn)機,我就辦理手續(xù)。”
她無法爭辯,打算找陳明楷申訴,電話鈴聲響起,周銳舉起電話:“方威,什么事?是正式的通知嗎?”
看周銳冷靜地放下電話,王莉心中擔心,肯定又有情況了,事情恐怕沒完沒了,她夾在周銳和陳明楷中間,兩頭為難,怎么這么命苦啊?
周銳放下電話,看著王莉:“死人活了。”
王莉沒明白,嚇了一跳:“哪個死人活了?”
周銳笑著換了說法:“你說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已經(jīng)死了,死人活不了,可現(xiàn)在訂單已經(jīng)翻過來了,惠康的簽約儀式已經(jīng)取消,經(jīng)信銀行通知我們確認合同,我們反敗為勝。”
變化天翻地覆,影響著公司內(nèi)部的局勢,王莉不知該高興還是生氣,嘴里機械地說著:“真好,真好。”
周銳指著手里剛簽署的離職表:“這個怎么辦?你是還給我,還是打算拿走?”
王莉心中掙扎之后,將離職信拿在手中對折起來,一把撕掉,扔進垃圾桶:“我相信你,你如果贏了,這個表格還有什么狗屁用?”
王莉一向溫言軟語,難得這么堅決,讓人驚訝。她前腳離開周銳辦公室,后腳進入陳明楷房間做匯報。陳明楷嚴厲責問:“要么去華南,要么離開,這算怎么回事?”
她在胸口盤起胳膊:“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我們反敗為勝,周銳沒有違背pip的承諾,我沒法讓他離職。”
陳明楷得到這樣一個答案,不知該怎樣繼續(xù)說下去,呆呆坐在座位上,臉色從憤怒轉(zhuǎn)向平和,從平和轉(zhuǎn)向微笑,這不是最理想的情況嗎?他已經(jīng)能夠完成中國區(qū)的銷售目標,再有這么一個超級訂單,自己的成績有目共睹,便坐穩(wěn)了位置,下個季度再對付周銳,來得及。
97周一,下午三點零五分
林佳玲心中惆悵,經(jīng)信銀行正在與惠康舉行簽約儀式吧?周銳真能在最后關(guān)頭來個大逆轉(zhuǎn)嗎?她無所事事,這是她來到中國工作以來最陰郁的一天,三個月心血與努力全部泡湯,一起戰(zhàn)斗的同事就要被驅(qū)逐,她卻無能為力。電話鈴一遍一遍地響起,林佳玲不想伸手,這個電話異常地執(zhí)著,反復不停地刺激并騷擾著她的神經(jīng)。林佳玲不堪其擾,終于接起電話,聽見方威興奮的聲音:“你怎么不接電話?”
林佳玲不想流露出自己的沮喪情緒,反問:“什么事,讓你打了這么多電話?”
方威是來通報獲勝消息的:“我們贏了,經(jīng)信銀行開會決定切分,我們拿到大頭,惠康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我們吃肉,惠康喝湯。”
郁悶情緒一掃而空,林佳玲難以置信地掛了電話,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顧不得多想,撥通崔國的電話,問候道:“崔行長嗎?您好。”
崔國銳聽出來她的聲音,她肯定得到了風聲,笑著回答:“好啊,很好。”
林佳玲聽出他愉快的心情,依然不敢確定方威的話:“聽說,銀行采購有變故,是嗎?”
黨委會作出決定之后,一切又都轉(zhuǎn)了回來,崔國銳笑出聲來:“和惠康的簽約儀式已經(jīng)取消,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你們等候招投標辦公室的正式通知吧。”
惠康的簽約儀式取消,這很說明問題,林佳玲卻難以確定,這消息完全在她預料之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她拿起電話撥給秘書,讓她用最快的速度去訂一瓶香檳,她剛放下電話,鈴聲再起,陳明楷的聲音傳出來:“佳玲,你好,我聽說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有變化,是嗎?”
陳明楷從王莉那里得到消息,擔心是周銳的緩兵之計,便來找林佳玲確認。林佳玲有些不快,依然高興地說道:“是啊,我剛得到消息,經(jīng)信銀行和惠康的簽約儀式已經(jīng)取消。”
“大概能拿到多少?”陳明楷關(guān)心數(shù)字,他想知道最終的結(jié)果。
林佳玲不想過度承諾,回答:“現(xiàn)在沒有準確的數(shù)字,還有很多細節(jié)沒有確定。”
陳明楷依然追問:“大概?”
如果捷科贏得三分之二,林佳玲計算之后把數(shù)字報出來,陳明楷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這將是亞太地區(qū)有史以來最大的訂單、最大的一場勝利。他不僅大大超額完成任務,而且還可以清擊落每一個曾經(jīng)針對自己的指責。他打開電子郵件系統(tǒng),開始在公司內(nèi)部公布這個消息,包括客戶背景,方案概述,銷售過程,以及以后潛在的機會。這樣整個亞太區(qū)所有的員工就會從自己這里得到第一手的信息,把他當做整個項目中最偉大的英雄,將沒有人知道周銳和方威,他們將淹沒在自己的無限風光之下,難以露出一絲光芒。
秘書把一瓶香檳拿進房間,林佳玲示意她跟著自己走出房間。辦公室內(nèi)已經(jīng)有人在交頭接耳,看樣子消息已經(jīng)傳出來了。肖蕓也笑著走過來,還有一些參與項目的工程師,都不約而同走進公司的大會議室,謝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找到肖蕓,崔龍和錢世偉笑呵呵地一前一后地跟進來。慢慢地,大會議室的員工越來越多,大家交換著消息,確認著勝利,熱情漸漸增長。周銳也被肖蕓拖進來,林佳玲躡手躡腳從后面兜上去,打開香檳向周銳和肖蕓噴去,二人都滿臉掛滿香檳的泡沫。周銳反應過來,伸手拉住林佳玲的胳膊,搶過香檳,在她身上濺滿雪白的泡沫。
他們的慶祝舉動明確地證實了勝利,掌聲、笑聲和吵鬧聲在會議室的每個角落爆發(fā)出來。慶祝持續(xù)的同時,有人開始開始小聲打聽,他們只知道結(jié)果,卻不知道過程,林佳玲卻十分好奇,用手勢制止大家,面向周銳佯裝生氣說道:“你和方威瞞得好緊,怎么反敗為勝的?一點兒風聲都沒有透露,你現(xiàn)在要好好交待呢。”
大家都想知道這個戲劇性的轉(zhuǎn)變是怎么發(fā)生的,這個轉(zhuǎn)折實在太過突然。周銳仍然不能說出緣由,打著叉說:“方威不是和李朝東打賭了嗎?如果沒有把握,他怎么敢打這個賭?是不是,朝東?”
李朝東好奇地混在人群中,突然聽到周銳說到打賭的事情,連忙擺手抵賴:“那是說著玩的,不算數(shù),不算數(shù)。”
崔龍豈能放過他,大聲向周圍確認:“當時,大家都在場,算數(shù)嗎?”
眾人齊說算數(shù),在哄笑之中,崔龍宣布:“這個周末,我借花獻佛,請大家吃海鮮,掌聲感謝我們的贊助人,李朝東先生。”
大家開心地笑著鼓掌,李朝東心想糟糕,嘟噥著離開會議室,崔龍更加興奮大聲說:“我說過,在公司就佩服三個人,其中半個是方威,現(xiàn)在我正式宣布,我只佩服兩個半了。”??Qúbu.net
肖蕓奇怪:“應該增加半個,怎么會少了?”
崔龍與方威臭味相投,天天泡在一起,很為好朋友開心:“這小子簡直不是人,今天惠康就要和經(jīng)信銀行簽合同,這樣絕望的形式下都能把訂單扳回來,大家說他還是人嗎?簡直就是神仙,我就把他去掉了。”
謝伊好奇中間的經(jīng)過,問肖蕓:“快說說吧,你們到底是怎么做的?”
肖蕓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和大家一樣,也不知道啊。”
謝伊不信:“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沒有一點消息吧。”
肖蕓攤開雙手:“我真的不知道,剛才經(jīng)信銀行項目小組通知我們協(xié)商合同,消息肯定千真萬確。我聽說劉行長突然改主意了。我做了不少單子,從來沒有贏得這么莫名其妙。方威這小子居然連我都給瞞住了,我得找他算帳。”
大家互相詢問,沒人知道原委,目光轉(zhuǎn)向周銳。他為難起來,只要劉豐的事情沒有公布,就不能說出來,只好再次打太極:“合同還沒有簽,一切都沒有確定,現(xiàn)在言之過早。這也不能完全歸功于方威,沒有大家的努力,就不會有今天的結(jié)果。”
周銳明顯地轉(zhuǎn)移話題,不能滿足眾人的好奇心,連林佳玲都笑著搖頭。周銳沒法過關(guān),只好說:“這樣說吧,方威在最后關(guān)頭做通了劉行長的工作。”
肖蕓不相信:“做通劉行長工作?怎么做的?”
周銳想糊弄過去,回答道:“以理服人嗎。”
崔龍也不信:“就這么在辦公室里把劉豐說服了?”
周銳無法說服眾人,只好解釋:“即使方威不行,他總可以找到其他人去說服劉行長。”
肖蕓依然不信,經(jīng)信銀行是國家級的大銀行,劉豐是部級干部:“方威找什么人能說服他?除非找國家主席或者總理才行,其他人劉豐能聽嗎?”
周銳故意大聲笑著說:“你說得對,就是請總理幫忙了。”
肖蕓瞪了周銳一眼:“你編故事,騙小孩子呢?方威要是請得動總理,還在我們這兒混?”
周銳含笑不語當作默認,林佳玲看出他有難言之隱,幫他解圍:“最好還是方威自己說,他在哪呢?我一天都沒有看見他了。崔龍,你們天天混在一起,你知道嗎?”
崔龍躲不過,神秘地說道:“他又去做新項目了,比經(jīng)信銀行這個項目還大,不是一個數(shù)量級的。”
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已經(jīng)是亞太地區(qū)有史以來的最大的,他怎么可能又找到一個更大的?肖蕓已經(jīng)猜到,笑呵呵地說:“他找那個空中小姐去了,是嗎?”
崔龍受托為方威請假,最了解詳情:“他要在這幾天里把一輩子的幸福打出來,我以前覺得他根本追不上趙穎,但現(xiàn)在他說要是說把布什的女兒娶回來,我都相信。”
肖蕓從鼻孔里吹氣:“章子怡?崔龍你什么品位啊?”
錢世偉過來上下看著崔龍:“肖蕓說得對,你也太沒品位了吧,至少應該是范冰冰吧。”
周圍哈哈大笑,肖蕓指著錢世偉說:“你品位還不如崔龍呢。”
前臺女孩子剛進入公司,年齡還不到二十,大聲說:“對,崔龍和錢世偉一點兒品位都沒有,章子怡和范冰冰名氣很大,適合做老婆嗎?”
她搖頭晃腦說得有道理,大家紛紛點頭。林佳玲小聲問她:“你覺得誰最好?”
女孩子興奮起來,大聲說道:“當然是李宇春了,她多帥啊。”
崔龍聽完之后,大喊一聲,轉(zhuǎn)身就走:“靠,女人能用帥形容嗎?我服了你了。”
98周一,下午四點三十五分
取消簽約儀式的消息剛傳出,又傳來捷科和惠康兩家切分訂單,接踵而至的消息將惠康突然打蒙。跟進項目相關(guān)的人員紛紛來到作戰(zhàn)室,看著靜靜坐在會議室中間的駱伽。劉豐為什么好端端地變了主意?居然不向自己打個招呼?肖嘵陽在電話中只告訴結(jié)果沒有說原因,她決定向劉豐問清楚,她設(shè)計好每句話,拿起電話撥通劉豐的手機,聽到劉豐的聲音,立即說道:“劉行長,您好。”
“別在電話里講,你下班前帶著工程師過來一趟,順便來我這里坐坐。”劉豐急匆匆說完,立即掛了電話。駱伽想好的話都沒有說出,她舉著電話愣在辦公桌邊,他的語氣和聲音不同以往,他不愿意在電話中多談,什么原因?
她按照劉豐的意思帶著工程師來到經(jīng)信銀行,工程師在信息中心對方案,駱伽獨自來到劉豐辦公室。門沒有關(guān),劉豐正在打電話,向駱伽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她便輕車熟路地坐在沙發(fā)上等候。劉豐講完電話,從桌子上拿起一疊文件,向駱伽招手,然后推開背后的小門進入一個樓宇中間的小天臺。他的辦公室位于銀行大樓的頂層,這個小平臺可以俯視整個銀行,他拿出一支香煙,看著駱伽說道:“這是我吸煙的地方。”
駱伽等他吸口煙,開口問道:“劉行長,您改主意了。”
劉豐只點頭不回答,用夾著香煙的手從文件中拿出一頁給駱伽看。這是銀監(jiān)會的正式發(fā)文,要求銀行系統(tǒng)在招投標過程中公正、公平、公開,日期正是上周三。就是這份文件改變了招投標的結(jié)果,駱伽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文件能說明什么?沒有明指是哪個項目。”
劉豐仔細看著駱伽:“我就是要問你呢?為什么好端端地就收到這份文件了?為什么只發(fā)給我們,沒有發(fā)給其他的銀行?為什么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駱伽默不作聲,劉豐又遞過來一份文件,來自總理辦公室,同樣的內(nèi)容,同樣的日期,這背后一定蘊含著非同一般的背景。劉豐輕輕問道:“有沒有跟誰說過,國峰出國讀書的事情?”
這便是劉豐的顧慮,駱伽委屈地說:“我是委托境外咨詢公司辦理的全部手續(xù),連公司的高層都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劉豐一直為此擔心害怕,呂傳國從哪里得到消息?他又知道多少?這件事只有劉豐家人知道,他們和這個項目毫無牽連,那么只可能是從惠康這邊泄漏出來的,然而這種情況又被駱伽否認。劉豐不想糾纏不清,安慰駱迦:“你看了文件,就知道我的壓力了,能給惠康保留一部分很不容易了,你可以向公司交待,盡快和崔行長重新確認合同吧。”
駱迦知道三分之的訂單,利潤大減,扣去六劉國峰辦出國手續(xù)的費用,實在是得不償失,她卻什么都不能說,只能答應。劉豐又問:“你知道方威這個人嗎?”
駱伽念著方威的名字,她收集過資料:“他是捷科公司的銷售人員,剛從上海調(diào)到北京。”
劉豐吐出香煙,看著駱伽:“你知道他的背景嗎?”
駱伽判斷著,對方威只有模糊的印象:“他從上海過來,能有什么背景?”
劉豐搖搖頭:“這個人來頭很大,你們就輸在他身上。”
這是一切的關(guān)鍵,駱伽沒想到栽了都不知道栽在哪里:“他是什么背景?難道根在銀監(jiān)會?”
劉豐俯瞰著樓下的車水馬龍,若有所思:“不止,他的背景是深不可測,高不可攀啊。還有,以后不要在電話中說事情,你明白嗎?”
這個地方十分隱秘,別人難以偷聽,又無法看見。劉豐現(xiàn)在非常謹慎,他確實害怕了。駱伽點頭答應,等著劉豐一口一口吸完煙之后,他們一起回到會議室。在她推門進入會議室的瞬間,劉豐在她耳邊輕輕叮囑:“國峰在加拿大的寶馬和別墅,給他退了吧,文件我放在高爾夫球會的衣柜里了,你拿到之后立即去辦吧。”
駱伽拋下工程師獨自趕回公司,林振威正在公司等候著最新的消息并商量應對方案,當她進入作戰(zhàn)室時,相關(guān)人員已經(jīng)到齊,眾星捧月般聚在將林振威的身邊。駱伽迎著期待的目光,不等坐下,就直接說出他們關(guān)心的答案:“劉行長受到上面的壓力改變主意了。”
林振威深入追問:“哪里的壓力?”
駱伽想了一下:“銀監(jiān)會。”
林振威看出了猶豫:“還有嗎?”
駱伽猶豫要不要說出那個更高的背景,會不會顯得危言聳聽,林振威已經(jīng)看出她的遲疑:“捷科什么人運作的?”
駱伽說出方威的名字,這次就吃虧在他的手上:“方威,捷科剛從上海調(diào)來的銷售人員,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特殊背景,但是劉行長說他的來歷是深不可測,高不可攀。”
林振威站起來,看著意氣消沉的屬下:“這個項目以切分告終,表面上看是個平手,甚至有人會說我們輸了,讓捷科將旗子插在我們最重要的堡壘上了。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我們小看了對手,捷科敢于直接攻入我們最重要的客戶,說明他們有恃無恐。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我們并沒有輸,我相信劉行長,這個叫做方威的人一定有著非同一般的背景和關(guān)系,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依然能夠切分一塊,證明我們的團隊是堅強的,任何競爭對手都不能將我們擊跨。捷科通過經(jīng)信銀行的訂單,開始向我們的全線進攻,這一戰(zhàn)只是他們的第一波,雖然讓他們切分了一塊,我們?nèi)匀皇刈】蛻簦瑘猿窒聛怼4蠹冶仨氉龊脺蕚洌度氲竭@場即將到來的全面戰(zhàn)爭。我們既然頂住了捷科這次出其不意的襲擊,就完全可以徹底擊敗他們的全面進攻,勝利將仍然屬于我們。而且,根據(jù)現(xiàn)在的情況,捷科憑借的就是方威這一個人的關(guān)系,無論他有什么通天本事,也不能分身,與我們逐個爭奪客戶,我們在北京數(shù)以千記的團隊,有能力守住我們的領(lǐng)地。”
林振威的目光漸漸移到駱伽身上,下了決心:“今年就要結(jié)束,新年就要開始,我宣布,駱伽將不再擔任北方區(qū)銷售總監(jiān)的職務。”
眾人大吃一驚,會議室中鴉雀無聲,一名主管大聲抗議:“這個訂單沒有全輸,為什么要撤換駱伽?勝敗兵家常事,她以前為公司做了多少貢獻,怎么能因為一個訂單就這樣對待她?”
林振威一言不發(fā),又有人為駱迦說話:“我們就要和捷科正面作戰(zhàn),不能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自亂陣腳。”
駱伽十分意外,林振威為什么居然突如其來作出這樣的宣布?她好奇地看著他,不為自己申辯。林振威臉上泛出笑容繼續(xù)說道:“在駱伽的出眾領(lǐng)導下,我們的銷售團隊在過去兩年里,成功地在北方地區(qū)擊敗競爭對手,即使與捷科切分訂單,也為公司贏下今年最大的訂單。從新的一年開始,駱伽將擔任公司市場總監(jiān),負責公司市場分析并制定營銷策略,將繼續(xù)與我們肩并肩,打敗競爭對手,取得新的勝利。”
掌聲從身邊傳出,駱迦笑吟吟看著林振威,激動得只想跳進他的懷抱,他才是真正可以依托一輩子的男人。
99周一,晚上七點三十分
林佳玲得到經(jīng)信銀行的通知,她和肖蕓帶著工程師們來到銀行時,涂峰和陳剛已經(jīng)坐在會議室的對面等候她們了。陳剛見到肖蕓,盡量壓抑著興奮,只是使勁點頭,捷科能夠走到這里來之不易。趁著工程師們緊張研究建議書的時候,林佳玲偷偷看著窗外的景色,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窗外是綠油油的樹葉和金色的陽光,現(xiàn)在樹葉全部脫落,遠處屋頂上還覆蓋著白雪,陽光蒸發(fā)了大多數(shù)的積雪,紅彤彤的屋頂暴露出來。
方案的確認工作一直很順利,直到一位工程師突然發(fā)現(xiàn)捷科和惠康的系統(tǒng)互不兼容。劉豐的設(shè)想是將總部的核心系統(tǒng)交給捷科,占銷售額的三分之二,惠康負責各個省的子系統(tǒng),占銷售額的三分之一,這本是不錯的方案。可是工程師發(fā)現(xiàn),各自的系統(tǒng)都沒有問題,但是兩個公司使用的通信協(xié)議并不一樣,按照現(xiàn)有方案,兩個系統(tǒng)的數(shù)據(jù)不能交換。林佳玲仔細研究,并確認這個問題真實存在,出了一身冷汗。這簡直是一個超級惡作劇,大家拼命努力,以為大局已定,卻發(fā)現(xiàn)事情遠遠沒有結(jié)束。就像朝思暮想的新郎終于心滿意足地娶了意中人,進了洞房揭開蓋頭,發(fā)現(xiàn)新娘卻是另外一個人。林佳玲把這個情況告訴涂峰,他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立即離開座位,向崔國瑞匯報。
過了一會兒,走廊響起腳步聲,崔國瑞大步走過來,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也沉不住氣立即從辦公室里過來商量。捷科的工程師與經(jīng)信銀行的項目小組討論各種解決方案,越來越發(fā)現(xiàn)問題的嚴重。崔國瑞干脆打電話將惠康的工程師也叫了過來,三組人馬一起研究,崔國瑞是真的著急了。
夕陽西落,月亮升起,三方面的幾十個人也沒有拿出一套可行的辦法。崔國瑞終于嘆口氣,站起來向工程師們說:“大家工作辛苦了,感謝大家參加今天的討論,雖然沒有解決方案,但是我們也很有成果,證明這個切分方案是不可行的。我們還是面對問題再想辦法吧,今天就到這里,大家早點休息,等候進一步的消息吧。”
這是每個參與會議的工程師都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卻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林佳玲從內(nèi)心感到疲倦,她本以為和平到來,大家可以享受勝利的果實,卻發(fā)現(xiàn)一場迫在眉睫、你死我活、更加殘酷的大戰(zhàn)又要爆發(fā),這將是雙方都沒有預期的、決定生死的遭遇戰(zhàn)。她走出經(jīng)信銀行的大門時,天空中布滿星光,冷風穿透了外套,她跑步鉆進出租車,拿出電話撥給周銳,讓他取消晚上的慶祝活動,她本來以為今晚會有一個不醉不歸的狂歡,現(xiàn)在看來,很多人都會渡過一個不眠之夜。
100周二,上午九點十分
陳明楷為了首先宣布這個好消息,已經(jīng)搶先用電子郵件將消息發(fā)給全球的所有高管,甚至抄送了全球總裁。由于時差的原因,他在深夜就得到了總裁的回復,恭喜他取得這樣的成績,而且期待自己帶領(lǐng)中國團隊取得更好的進展。亞太區(qū)總裁回郵件,表示要親自參加合同的簽訂儀式,陳明楷不但保住了位置,而且重新贏得了上層的信任。
然而,林佳玲告訴說,切分的方案不可行,他實實在在被嚇了一跳,他立即意識到處境不妙,如果這個項目又被惠康搶走,搶先發(fā)出的電子郵件可就捅了馬蜂窩了,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他心神不定,干脆叫來司機,來到公司附近的公園,獨自一人在湖邊散步。他向四周張望著,草地上覆蓋的白雪已經(jīng)融化,他告誡自己:無論多么關(guān)鍵的時刻,一定要保持平靜的心態(tài)。
101周二,上午九點四十分
劉豐被這個消息刺激得暈頭轉(zhuǎn)向,半晌沒有說出話來,看著對面的崔國瑞發(fā)呆。他費盡心機,左突右沖,以為找到了出路,卻又繞回到起點。他從內(nèi)心里希望能夠找到辦法,顧不得架子,焦急地詢問:“老崔,有什么辦法嗎?”
崔國瑞的回答斬斷了他妥協(xié)的希望:“根據(jù)我們,捷科和惠康三方面的研究和分析,兩個公司的系統(tǒng)采用不同的通信協(xié)議和軟件,確實難以共存,也就是說,要么選擇捷科要么選擇惠康。”
劉豐不知所措,他不是從技術(shù),而是從利害角度來考慮問題,他無法排除捷科和惠康中的任何一家。捷科公司那個叫做方威的銷售人員有通天的背景,又似乎握著致命的資料,駱伽為兒子花費巨資辦理了所有的出國手續(xù),現(xiàn)在雖然退掉了公寓和轎車,學費仍是惠康支付。正當劉豐左右為難的時候,涂主任猶豫著提議:“是不是可以用脫機的方法來實現(xiàn)通信?但是這種方法有點落后。”
劉豐的眼睛亮了起來:“你說說,什么建議都可以談。”
涂主任解釋著,所謂脫機通信,就是工程師把各個省市的數(shù)據(jù)從惠康的電腦中倒出來,改變格式,傳送給捷科的電腦系統(tǒng),這種方法實在過于落后。崔國瑞首先反對:“這個方案不可行,如果數(shù)據(jù)量大的話,人工介入的方法肯定處理不了。”
駱伽肯定要保,也不能得罪方威,涂峰的建議讓劉豐看到一線希望:“要相信技術(shù)人員嗎,涂主任既然提出了方案,我們就應該認真研究,不能輕易否定。你們抓緊時間與兩家公司商量,看看這個方案是否可行。”
崔國瑞再次把兩個公司的工程師叫在一起,仔細地討論了涂主任的方案,這種十年前最原始的方案暫時可以行得通,但根本不能適應以后發(fā)展的要求,這就像用馬來牽引最新型的賽車,確實走得動,但卻讓人發(fā)笑。這樣一個妥協(xié)的方案必須得到三個方面的認可,惠康的工程師出去給駱伽電話,立即得到了她的認可。林佳玲心中卻矛盾重重,如果拒絕了這個方案會有什么后果?就像古羅馬的角斗士,對方認輸求和,如果一定拒絕求和,分個你死我活,格斗就變成一場毫無妥協(xié)的殺戮。方威靠什么方法板回來的?如果重新返回戰(zhàn)場,他還能贏著回來嗎?也許會被裹尸布包著被拖出競技場。當崔國瑞征求意見時,林佳玲沉默不語,直到他再次提醒,她雖然萬般猶豫,仍然搖頭拒絕了這個妥協(xié)的方案:“這個通信方案過于原始,實在不能滿足經(jīng)信銀行未來發(fā)展的要求。”
林佳玲拒絕了妥協(xié)方案,主動放棄近在眼前的千辛萬苦得到的勝利,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崔國銳避免了艱難的選擇,他用欽佩的目光看著林佳玲:“既然捷科拒絕了這個方案,我向劉行長匯報,準備進行第三次招標。”
林佳玲頂著冷風出了經(jīng)信銀行的大門,回頭看一眼,這就是將要重新回來廝殺,并分出勝負的戰(zhàn)場。她在中途給周銳和方威打了電話,讓他們盡快回到辦公室協(xié)商對策,她想了一下,又將最新情況報告了陳明楷。
陳明楷坐在會議室中面對周銳和方威,這是他們在矛盾激化之后的第一次。他們沉默不語,焦急等待著林佳玲。好在尷尬的時間不長,林佳玲回到公司,進入辦公室,向三人介紹了捷科和惠康方案不能共存的原因,也提到了那個被否決的折中方案。
陳明楷聽到妥協(xié)方案,眼前一亮:“這個方案真的行不通嗎?”
林佳玲解釋說:“可以行得通,只是速度大打折扣,肯定不能滿足以后業(yè)務增長的需要。”
“這個方案現(xiàn)在可行,是嗎?”陳明楷加重語氣確認,林佳玲點頭,他繼續(xù)追問:“這個妥協(xié)方案大概可以支持多久?”
林佳玲走到白板前,計算業(yè)務量,估算答案,轉(zhuǎn)身回答:“在兩年內(nèi)勉強可以應付局面,如果兩年之后不能解決通信問題,這次采購的設(shè)備將要被淘汰。”
只要能夠支持兩年,就渡過眼前的難關(guān)了,那時還不知道在哪個公司的哪個位置上?陳明楷實在禁不起折騰了,露出笑容:“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親自去拜會劉行長。”
102周二,下午四點五十分
除了妥協(xié)方案,劉豐不能,也不敢作出其他選擇。他也經(jīng)不起折騰了,表面上仍然從容不迫,耐心等到崔國瑞和涂峰進入辦公室,完整聽完匯報,開口問道:“這個方案真的行不通嗎?”
崔國瑞的答案與林佳玲一模一樣:“速度大打折扣,肯定不能滿足以后業(yè)務增長的需要,我建議第三次招標。”
劉豐從崔國銳的字里行間發(fā)現(xiàn)了機會,問涂峰:“這個方案現(xiàn)在可行,是嗎?”
涂峰點頭,劉豐又燃起希望,下決心向這個方向推進,但這必須得到兩個廠家的支持和配合。崔國瑞把一份傳真遞上去:“捷科公司總經(jīng)理陳明楷希望能夠拜訪您。”
劉豐仔細看著傳真,捷科公司的總經(jīng)理,他肯定為了這件事,他會有什么提議?點頭同意:“我們聽聽他怎么說,你盡快安排吧,另外,務必請捷科所有參與項目的人員都來一下,我想見見他們。”
103周三,上午十點整
陳明楷在林佳玲的陪同下第一次踏入經(jīng)信銀行的大門,進入豪華的貴賓室。由于經(jīng)信銀行的特別交待,所以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員也都跟在陳明楷身后一同走進這個會客室。林佳玲從來沒有來過這里,貴賓室中間是紅彤彤的地毯,從正面的兩把大椅子分別向左右兩側(cè)燕翅般延展出了兩排椅子,這些椅子的個頭和豪華程度都略微遜色,很像梁山一百零八將的排座方式。看樣子,經(jīng)信銀行給了陳明楷這個中國區(qū)總經(jīng)理足夠的面子。林佳玲在國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安排座位的方式,這樣明顯便于兩位主座的領(lǐng)導交談,越排在末尾的人離對方的距離越來越遠,大聲喊著才能讓別人聽清楚,因此他們等于被剝奪了說話的權(quán)力。她不得不佩服中國特色,巧妙地突出了領(lǐng)導,級別越低的人的話語權(quán)越小。西方認為人人生而平等,每人都有言論自由的權(quán)力,肯定難以接受這樣的方式,因此便更喜歡采用圓桌會議。
劉豐帶著一溜銀行官員魚貫而入,互相寒暄,自覺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動排開,陳剛坐在最末尾的位置。陳明楷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林佳玲坐在他的身邊,周銳已經(jīng)不是總監(jiān),坐在林佳玲旁邊的另一側(cè),其他人級別更低,紛紛找到相稱的位置。方威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溜到最后和陳剛面對面坐著,兩人擠眉弄眼笑呵呵互相看著。
林佳玲站起來依次向劉豐介紹自己的成員。劉豐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著方威,這就是他要求捷科全體人員參加的目的,他想摸摸他的底細。陳明楷是他第一個注意的對象,明亮鑒人的額頭,眼睛隱藏在黑框眼鏡之下,掩飾不住炯炯的光芒,有這么亮額頭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林佳玲直到最后才說出尾巴上方威的名字:“方威,捷科公司客戶經(jīng)理。”
劉豐其他人不問,突然笑著詢問排在末尾的方威:“你加入捷科幾年了?”
方威痛恨貪官,懶洋洋地站起來:“兩年前加入公司,最近剛調(diào)到北京工作。”
這么重要的角色為什么會坐在最后,難倒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確實有這樣的資格,劉豐只能這樣判斷。此時不適合深談,劉豐琢磨一會兒,開始發(fā)言:“感謝你們參加這次招標,捷科是世界級的有實力大公司,對我們幫助很大,無論招標結(jié)果如何,我們都愿意與捷科進行進一步的交流與合作。”
陳明楷彎了一下腰,表示感謝:“經(jīng)信銀行邀請我們參加這次招標,是我們的榮幸,通過這次合作,我們一定盡力提供最領(lǐng)先的技術(shù)和方案,幫助經(jīng)信銀行建立世界一流的客戶關(guān)系系統(tǒng)。”
兩位決策者客套幾句,其他人沒有插言的機會。劉豐看到時機已到,目光鎖定陳明楷:“這個項目進行到現(xiàn)在,想必你們對情況已經(jīng)有了清晰的了解和判斷,你們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陳明楷早已拿定主意,等劉豐說完停頓一下,語氣堅定:“我們仔細研究了方案,主要的問題出在兩個系統(tǒng)連接口上,我們建議采用折中方案暫時解決,以后數(shù)據(jù)量增大后,我們再采取新的方案解決。”
林佳玲大驚,不知道陳明楷說的新方案是什么,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崔國瑞既吃驚又驚喜,這樣倒是可以解決眼前的局面:“您說的新方案是指什么?”
陳明楷也并非一點兒工作都沒做:“這個項目意義重大,我們愿意調(diào)集工程師重新開發(fā)接口程序,以便與惠康的系統(tǒng)連接,當然這也需要對方的配合。”
林佳玲深覺不安,這可不簡單,陳明楷與研究開發(fā)團隊談過嗎?崔國瑞沒有輕易相信,反問陳明楷:“這樣有把握嗎?”
劉豐擺手,為陳明楷說話:“要相信人家嗎,捷科是世界性的大公司,怎么可能胡亂承諾!我們應該深入研究陳總的提議,寫到協(xié)議里面。如果問題解決了,我們應該盡快按照計劃推進項目,我看簽約儀式和時間就不要變了,按照原來的安排,就在周日進行吧。”
“好啊,我們盡快確認合同的細節(jié),盡快將系統(tǒng)建設(shè)起來。”陳明楷聽到這句話,心中還是興奮地跳了一下。經(jīng)歷了這么多波折,這個訂單終于落實了,可以超額完成目標了。
解決問題之后,會談變得愉快和輕松。劉豐和陳明楷相談甚歡,把話題引到高爾夫上,兩人都是這這項運動的愛好者,陳明楷提出在適當?shù)臅r間,兩人比賽一次。崔國瑞和林佳玲都心存疑惑地互相看著,無法打破兩位領(lǐng)導的談興。會面結(jié)束離開的時候,崔國瑞走在林佳玲旁邊小聲問道:“你們有把握嗎?”林佳玲輕輕搖頭。
劉豐親切地與每個捷科的成員握手告別,林佳玲奇怪,今天的會面怎么如此隆重?劉豐握手的目的卻是為了方威,到了他面前,劉豐明知故問地笑著說:“你就是方威啊?”
方威點頭說:“是啊。”
“煙癮上來了,陪我吸支煙吧。”劉豐從兜里掏出一包香煙,向方威晃晃,也不管他是否吸煙,轉(zhuǎn)向其他人說,“你們再聊聊吧。”
對面就是將要東窗事發(fā)的劉國峰的貪官父親,如果趙穎真的嫁給劉國峰,一輩子的幸福就掉到火坑里去了。方威看著劉豐,更加下定決心,要不惜代價把她解救出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行動正義無比,跟著劉豐走出貴賓室來到吸煙室。幾個煙民正在噴云吐霧,看見行長進來,打個招呼讓出地方。
劉豐用打火機點燃香煙,深吸一口,輕輕吐出:“你和銀監(jiān)會的老呂很熟嗎?”
方威搖頭說:“不熟,只見過三次。”
如果沒有過硬的關(guān)系,呂傳國為什么會拼命幫他?唔,方威的關(guān)系應該在更高的級別:“你跟銀監(jiān)會很熟?”
方威又搖頭:“不熟啊,我就去過一次銀監(jiān)會,只認識呂傳國。”
眼前這個小伙子真是看不出深淺,呂傳國確實幫他打了電話,而且發(fā)了文件,他又不承認在銀監(jiān)會的關(guān)系,這是怎么回事?劉豐疑惑地琢磨,打聽出來方威的信息來源,才可能找到兒子出國的消息是從哪里泄漏的,他又問道:“老呂很幫你忙啊,他上次打電話的時候,你就在旁邊吧?”
方威故弄玄虛:“我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別人讓他打的。”
果然是更高層面的關(guān)系,呂傳國只負責打電話,這才可以解釋第二份傳真,劉豐試探著問:“誰啊?這么大的面子。”
方威當然不能說,很為難:“請劉行長諒解,確實不方便說,總之面子很大。”
劉豐惱怒,卻不敢得罪方威,順勢說道:“級別有多高?”
方威掰著指頭說:“比我高五級,比呂傳國三級,比您高一級。”
劉豐不明白,卻要問下去:“比我高一級,這是什么意思?”
方威笑著指著自己:“您看,我是個老百姓,比我高一級的是鄉(xiāng)長,行政級別是科級;再高一級的是縣處級,然后是廳局級,也叫地市級,呂傳國就是這個級別。您比我高四級,是省部級,如果比您再高一級,您想想也就明白了,中國也沒有幾個人是這個級別了。”
劉豐嚇了一跳,方威在他眼中的形象深不見底了,現(xiàn)在真是臥虎藏龍啊。他掐滅煙頭推開大門,側(cè)身請方威:“您先請。”
方威卻不著急,笑著問道:“聽說你兒子要結(jié)婚了,是嗎?”
劉豐狐疑地看著方威,不知道他怎么會問到此事,回答道:“是啊,你認識我兒子?”
“那倒不認識,能不能給我一張婚禮的請柬呢?”
劉豐更加奇怪:“你要請柬做什么?”
方威依然故作神秘:“當然是參加婚禮了。”
劉豐實在不明白他的用意,卻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好答應:“行,我把請柬寄給你,婚禮在下周。”
方威笑著說聲謝謝,從劉豐拉開的大門中大搖大擺走出來,肖蕓看見這一切,眼睛都直了。劉豐破例地把捷科眾人送進電梯,誰都明白,這是方威的面子,礙于電梯里有不少經(jīng)信銀行的員工,他們都沉默不語。肖蕓出了電梯,拉住方威:“你真有面子啊,劉行長眼里只有你,我本來還不相信是你說服了劉豐,現(xiàn)在我是真信了。”
劉豐對方威畢恭畢敬,他卻從來沒有提起過,林佳玲跟了過來:“要知道你有這樣的背景,人家也不需要為這個訂單擔心了。”
魏巖也在旁邊豎著耳朵聽,方威故意說:“天機不可泄漏啊,隔墻有耳啊。”
魏巖聽見這句話,知道說自己,轉(zhuǎn)身去追陳明楷,肖蕓等他走遠:“你和劉豐吸煙的時候,都聊了些什么啊?”
方威看著陳明楷和魏巖的背影,口風極嚴:“沒說正事兒,就是閑聊,劉行長請我參加他兒子的婚禮。”
肖蕓眼睛瞪圓:“你和劉豐是什么關(guān)系啊?他兒子結(jié)婚都請你?我是越來越佩服你了,佩服你這家伙的保密工作,把我們?nèi)慷疾m住了。剛開始我有些生氣,我現(xiàn)在想通了,競爭這么激烈,這個圈子又這么小,如果消息泄漏出去,就會前功盡棄。”
周銳知道內(nèi)情,方威索要請柬,肯定是為了趙穎,把方威拉開到樓下的咖啡廳:“你為什么要婚禮請柬?你真的要去參加嗎?”
方威沒有作聲只是點頭,周銳緊逼不舍:“你去參加婚禮做什么?”
方威低頭喝著咖啡,慢慢說道:“我憑著公布劉國峰出國讀書的真相,也要攪黃他們的婚禮。”
周銳還是反對:“你公布有什么用?你大鬧婚禮就捅了馬蜂窩了,非被保安抓走不可,人家不是照樣結(jié)婚嗎?”
方威看著周銳,已經(jīng)把整個過程想清楚了:“我會通知呂傳國的,中紀委和銀監(jiān)會為了不走漏消息,肯定采取行動拘捕劉豐,婚禮就辦不成了,趙穎和劉國峰還走得成嗎?”
周銳依然搖頭,這是兩敗俱傷的做法:“即使趙穎暫時不結(jié)婚,你就能得到她嗎?”
方威已經(jīng)沒有選擇,不管不顧地說:“別勸我了,我眼前只有兩條路,一是眼睜睜地看著趙穎嫁給劉國峰,還有就是捅這個馬蜂窩,至少可以將局面徹底打亂,將事情拖下來,我還有一絲機會。你還是想想駱伽吧,讓她趕緊出國跑掉,這個馬蜂窩一捅就天下大亂,誰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什么樣。”
104周三,下午一點十分
一切盡在掌握,只要將這個訂單簽進來就可以渡過難關(guān),陳明楷將坐穩(wěn)中國區(qū)總經(jīng)理的位置,就有足夠的時間對付周銳。陳明楷愉快地想著下一步的計劃,一要把這個簽約儀式辦得很隆重,自己要出現(xiàn)在最重要的位置。以前,這個項目機會渺茫,陳明楷盡量不牽扯進去,免得失敗之后承擔責任,現(xiàn)在形勢完全明朗,他要始終出現(xiàn)在第一線,顯示出和客戶的親密關(guān)系,讓亞太區(qū)的高層主管們看到自己的價值。還應該邀請亞太區(qū)總裁羅杰斯與劉豐打一次高爾夫,這樣就更完美了。
陳明楷對自己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他親自出面,與客戶決策者解決了最后一個技術(shù)問題,組織并安排了簽約儀式,他要親自完成這最后一部分工作,還有什么比這更有意義?應該再發(fā)封郵件,讓亞太區(qū)知道這些細節(jié)。他聽到敲門聲,說聲請進,林佳玲進來,周銳跟在她身后,陳明楷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沒有他們努力,就不可能奇跡般地反敗為勝,根本不可能在季度的最后關(guān)頭有這么大的斬獲。陳明楷深信,用人是領(lǐng)導者最重要的事情,他始終在做一件事:在正確的時機找到正確的人放在正確的位置上。陳明楷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用人藝術(shù),這么恰到好處,這么爐火純青。
陳明楷笑瞇瞇地取出幾粒口香糖,扔給他們,林佳玲卻掃了他的興:“陳總,工程師開發(fā)與惠康的接口,這有把握嗎?”
這根本不是問題,更加無需擔心,重新開發(fā)接口程序至少在幾年之后,他早就升到更高的位置或者換到其他公司,這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但他口頭卻不能這樣說,換了口風:“這件事十分重要,佳玲,能不能盡快與研發(fā)部門商量一下開發(fā)計劃。”
林佳玲十分不快,陳明楷根本沒有與研發(fā)團隊商量,就承諾了劉豐,這可不是小事,反問:“您沒有和研發(fā)部門談過嗎?”
陳明楷理直氣壯地說:“你負責技術(shù)和方案,當然由你來談了。”
林佳玲被問得無言以對,他這樣說話明明就是耍賴,堂堂中國區(qū)總裁怎么能這樣?她反問:“應該由我來問,可是,您怎么能當場答應經(jīng)信銀行呢?”
陳明楷質(zhì)問林佳玲:“在那種形勢下,我能不答應嗎?我能看著這個訂單丟掉嗎?”
林佳玲被激怒了:“可是,你不能這樣承諾客戶。”
陳明楷不能忍受林佳玲這種說話方式,大聲起來:“我怎么不能,你們在前期做方案,連這個最核心的技術(shù)問題都沒有考慮到,出了問題就想逃避嗎?”
林佳玲不想糾纏責任的歸屬:“我建議延遲簽約時間,確認可行性和開發(fā)計劃后,再簽訂合同。”
“不行,這周必須簽。”陳明楷已經(jīng)發(fā)出郵件,宣布贏得了這個訂單,沒法交代。
陳明楷居然不顧項目成敗作出這么荒唐的決定,林佳玲站起來堅決反對:“我不同意。”
陳明楷不答理她的反對,目光轉(zhuǎn)向周銳,他簽了pip,這個合同不簽就必須離開公司,他應該不會這么笨吧。
“我支持佳玲,即使輸?shù)暨@個訂單,離開公司,我也不簽一個不負責任的合同。”周銳站起來,挨著林佳玲表示對支持。
林佳玲感到溫暖從他身體傳過來,如果不簽合同,他只能離開公司。林佳玲于心不忍,這不是在間接趕走周銳嗎?
“你們可以不同意,也不需要你們同意。”陳明楷怒不可遏,拿起電話說:“魏巖,你來。”
魏巖很快來到辦公室,陳明楷大聲宣布:“從現(xiàn)在開始,你接手經(jīng)信銀行項目,安排周日的簽約儀式。”
林佳玲和周銳肩并肩離開陳明楷辦公室,林佳玲笑著說:“我和你一樣,也被趕出來了。”
周銳早已想通:“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為了眼前的那些東西去煩惱。”
林佳玲路過辦公室,習慣性地要進去工作,卻想不起應該做什么:“魏巖接管了項目,我突然無事可做了,但是總該做些什么吧?”
周銳有經(jīng)驗,解決辦法就是喝咖啡:“今生今世。”
林佳玲點頭,周銳開心地笑著:“哈,你也墮落了,上班時間去喝咖啡。”
林佳玲也笑了:“那就償償墮落的滋味吧。”
他們來到今生今世,周銳笑著和老板娘打了招呼,林佳玲立即聽出她的臺灣口音,聊了起來。周銳看著她,想起第一次與她見面的情景,現(xiàn)在居然成了好朋友。林佳玲坐到周銳對面,看著他的眼睛:“陳總既然答應經(jīng)信銀行,訂單肯定就要簽了,你曾經(jīng)說過,輸了陳總還會留你,如果贏了,他一定要讓你走,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銳笑著說;“其實這個訂單簽不簽,我的打算都一樣。”
林佳玲輕輕嗯了一聲,好奇地等他解釋。周銳本不想說,看著她的目光,知道躲不過去:“訂單輸了,我肯定引咎辭職。我和陳總矛盾這么大,根本不可能調(diào)和,即使去了廣州,肯定又要拿到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即使贏了,我也要立即辭職。”
林佳玲有些難過,她幾次與周銳暗中比試,第一次較量是在那次客戶大會上,自己略占上風,第二次是經(jīng)信銀行的技術(shù)交流,周銳險中取勝,略贏一些,她笑著搖搖頭:“那么,你無論如何都要離開公司了?”
周銳拿定主意,反而不再擔憂:“每個人早晚都要離開,你總不能在這家公司一直做下去,早點離開沒有什么不好,何必計較太多呢?我們已經(jīng)贏了,沒有什么遺憾了。”
林佳玲卻眨著眼睛:“很難講啊,也許你走不了呢。”
周銳聽出話中有話,問道:“嗯?我怎么會走不了呢?”
“也許,有人可以留下你啊。”
“誰?陳總嗎?”
“他怎么會留你?”
“那是誰?”
林佳玲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可以嗎?”
周銳聽不懂她話中的含義:“你怎么能留下我呢?”
林佳玲笑容更加綻放:“我不可以嗎?”
她的古怪精靈不下于駱伽,周銳苦笑著說:“你能,你能,但是別人要趕我走啊。”
林佳玲坐直身體,語氣嚴肅:“如果簽下這個訂單,陳明楷的業(yè)績非常出色,他搶先把郵件發(fā)送到亞太區(qū)每個高層主管那里,甚至全球總裁。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這個訂單是陳明楷的功勞,他的位置就坐得很穩(wěn)。”
周銳點頭同意:“他這樣做沒有什么不對,他是我的主管,我應該并且只能將結(jié)果匯報給他,他再向亞太地區(qū)公布。而且,按照我以前的侵擾策略,我是不會碰這個訂單的,我們現(xiàn)在的成績是被他逼出來的,的確有他的功勞。”
他們打贏了卻必須離開,反而幫助陳明楷坐穩(wěn)了位置,林佳玲困惑:“這樣公平嗎?”
周銳嘆口氣,這就是陳明楷值得佩服的地方,林佳玲微微笑著說:“他也不能只手遮天,其實,亞太區(qū)的老板們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但是公司畢竟用數(shù)字說話,只要陳明楷拿下這個訂單,他就是贏家,誰也沒有辦法,但是你卻不一定非走不可。”
只要陳明楷不走,周銳就必須走:“我和他水火不容了,他不走只好我走。”
林佳玲神秘地說:“那也未必。”
周銳的好奇心被調(diào)了起來:“怎么會?我是不想在他手下做了。”
林佳玲反問:“如果不在他手下呢?”
周銳若有所思地看著林佳玲:“我不明白。”
林佳玲注視周銳,開口說道:“亞太區(qū)總裁羅林斯就要來北京參加簽約儀式了,他要找你談談,你可以考慮一下。”
林佳玲來自亞太總部,此翻談話決不僅僅代表她自己,周銳連忙問道:“考慮什么?”
林佳玲笑著說出解決辦法:“去美國到總部工作。”
捷科公司有把高層主管調(diào)到亞太地區(qū)或者美國總部工作的慣例,他們通常是公司重點培養(yǎng)的接班人,這是理想的安排,他接受這個方案:“我一直希望有在國外的工作和生活的經(jīng)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林佳玲看見周銳接受這個安排,贊同地說:“是啊,在美國生活并與完全不同的人打交道是一種完全不同的人生體驗。不過你要準備一下了,羅林斯參加了簽約儀式就要和你談,你一旦同意這樣的安排,人力資源就開始為你辦手續(xù)了。”
周銳感激地看著林佳玲由衷地說:“謝謝你。沒有你,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105周三,下午二點四十分
將陳明楷送進電梯,劉豐松了一口氣,心中石頭落地,捷科答應開發(fā)接口,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不用陷入兩難的處境。電梯門合上,劉豐要返回辦公室,崔國瑞攔在面前要和他談談。劉豐一指辦公室請他進去說話,他不想在公開場合當著項目小組,與崔國瑞爭執(zhí)。
崔國瑞只想解決問題,避免在措詞和語氣上對立,向劉豐建議:“我們還沒有進行詳細的論證,現(xiàn)在就簽協(xié)議,這樣是不是有些草率?”
劉豐耐心地勸說:“既然捷科的總經(jīng)理親口答應,并且寫到合同上,應該可以放心了,還是要相信人家嗎?捷科是有國際信譽的跨國公司。”
崔國瑞順水推舟地抓住合同這件事,說道:“好,我進一步與捷科商量具體解決思路和計劃,把這些內(nèi)容也放進合同。”
這個人還真固執(zhí),劉豐轉(zhuǎn)頭看著崔國瑞:“我不反對你去談,這個項目的時間很緊了,無論如何要確保周日的簽約儀式正常進行。”
崔國瑞依然用商量的口氣:“時間不夠啊,今天是周三了,我想請捷科和惠康總部負責開發(fā)的工程師過來,一起開會協(xié)商。”
劉豐終于忍耐不住,大聲說道:“多此一舉,人家總經(jīng)理答應了還不成嗎?一定要找技術(shù)人員來協(xié)商嗎?”
崔國瑞在這個項目中與劉豐之間的分歧不斷,積累了越來越多的矛盾,控制不住情緒頂回去:“如果不見到實際的開發(fā)人員,沒有詳細的計劃和方案,我怎么保證項目的成功?”
“不用你保證。”劉豐看見人群中的肖曉陽,把他拎出來說,“這個項目本來就是由你們使用,你從今天起負責這個項目,準備協(xié)議,按時簽約。”
劉豐推門進入辦公室,將目瞪口呆的項目小組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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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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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