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秋陌面前，夕陽的余暉打到他無暇的面容上，卻讓對面本來怒氣沖沖的清靈感到局促不安。剛剛那股子盛氣，見到本人后，像被潑了一盆冷水，氣便弱了幾分。

“那個……”清靈囁嚅了兩聲，到底沒敢開口問秋陌。

秋陌淡然地深揖到底，“公主殿下，天色已晚，請公主回宮吧！”

趙祁走上前，拽了拽小堂妹的袖子。清靈真的有些不甘心，一鼓作氣地沖來了，若是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恐怕下次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

“七哥你讓閑雜人等都下去，我想單獨和秋大人說話。”

“這……”趙祁猶豫了一下，看看天色，這位祖宗是他帶出來了，眼看宮門要落鎖了，再不回去，就要交待不下去了。

“七哥，幾句話，不問完，我就不走。”清靈下定了決心。

趙祁看向秋陌，秋陌微微點了一下頭，趙祁拉著一旁兩眼锃亮，不知道是不是夕陽的原因兩眼還有點紅紅的的宋煜出了桑榆院的大門。

“公主殿下，秋陌此生無意娶妻。”未等清靈開口，秋陌淡淡地說，仿佛說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為什么？”清靈激動地問。

“與公主無關！”

一直以來，秋陌的態度就是那么淡淡的，從未因清靈是公主就有半分波瀾，也未因清靈的美貌有一點的青睞。這輩子第一次被一個人徹徹底底地無視，還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自己有好感的男人，清靈覺得自己真的是自取其辱。剛剛的猶豫，初見的一點點羞怯，多么可笑，還有更讓人恥笑的自信、自傲，都被眼前的人無聲無息間踏個粉碎，從小就被千嬌萬寵的公主哪受得了這個？

燕重錦一腳剛邁出門檻，就發現了清靈臉上的色彩紛呈，要壞！這個刁脾氣的小公主，可不是那個在后宮浸淫多年的她媽，這要是發起脾氣，自己的品階還摁不住這個小家伙。燕重錦默默為自己嘆了口氣，就想把腳收回去，可惜已經被對面的清靈看到了。

清靈突然就找到了發泄口，用纖細嬌嫩的手指指向燕重錦，厲聲問：“是她，對不對？”

秋陌一回頭，看到燕重錦腳抬半高的尷尬樣子，情不自禁，嘴角又勾了起來，“您出來跟著湊什么熱鬧！”語氣中的淡然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言語中的親昵就是聾子也聽的出來！

清靈徹底怒了，“外面傳言，你是她養的面首，今天見了，果不其然！”

“公主慎言！”秋陌瞬間回頭，剛剛面上浮現的那縷溫暖早已消失不見，厲色爬上年輕的面龐，聲音也冷厲異常。他不是不知道有這樣的傳言，這些年得罪了那么多人，怎么會沒有一星半點的臟水，可他太簡單了，連個女人都沒有，便有了那樣的流言，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信，便沒有人傳到過這桑榆院。沒想到竟然讓燕重錦聽到了。剛剛，他看到了燕重錦臉上的那片茫然，還有些自責，秋陌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來。

“難道不是嗎？”清靈直著脖子，質問秋陌。

秋陌走到清靈面前，將清靈罩到了自己的身影里，高出一個頭的身形，讓清靈心跳變亂了。秋陌輕輕垂下頭，堪堪將嘴貼近清靈的耳朵，“不是，如果她愿意讓我做她的面首，我求之不得。可惜——她不愿意。”

聲音輕得如秋日里從樹上掉落了一片葉子，或是飛行中，鳥兒被枝杈掛掉的浮羽。清靈卻覺得自己的心如一具綁著石頭的身體撲通一聲落入湖中，慢慢地沉入湖底。男人的氣息那么熾熱，說出的話卻那么涼薄。她稚嫩的情竇初開的少女情懷如何承受得住呢？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桑榆院。

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秋陌皺了皺眉，看來自己真的給自己惹了個大麻煩，他沖著玉簪看了一眼，玉簪頭都沒回，轉身追出桑榆院。秋陌看看還有些遲鈍的燕重錦，揉了揉眉心，這個可沒有那個小公主好打發。

燕重錦沒辦法形容心里的感受，從看到秋陌那天起，她就把秋陌當成了自己的兒子養。她不是沒注意過影響，當年宋青山跟自己有十歲之差，雖然是母子身份，她也十分懂得避嫌，沒重要事，從來也不輕易相見，就怕給宋青山惹出閑言碎語。直到宋青山成親，自己退居桑榆院，她才真正放松下來。可秋陌不同，兩個人的身份往小說可以是母子，往大了說祖孫也不出奇，所以，她一直沒有避諱秋陌，怎么還會給秋陌惹出這樣的閑話。早知道如此，就應該早點給他成親，反正自己說什么他也不反對，只是自己一向偏愛他，怕他受一點委屈，才沒有這么做，結果竟然給他惹出了這么大的簍子。

恍惚間，一雙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手上的溫熱透過衣衫傳到燕重錦的身體，讓燕重錦陡然清醒過來，她要甩拖秋陌的手，卻發現秋陌的意志要比她堅定得多，“姨祖母，你就打算因為旁人的幾句話不要我了？”

秋陌的眼睛就在燕重錦的斜上方，很近，他比她高許多，低下頭遷就她，身子也微微勾攏。燕重錦盯著被夕陽拉得老長的兩個人的身影，那姿勢有些曖昧，像極了剛才秋陌對清靈說話的樣子。燕重錦又掙扎了幾下，依舊沒有掙脫開。

“如果你也不要我，這人世間我就真的孤獨一人了。”秋陌的聲音里有了一點哽咽，很輕很淡，仿佛根本沒發出過那么脆弱的聲音。

這句話似乎在很久之前，燕重錦就聽到過。好像是秋陌掌摑了延平侯的世子，自己很生氣，關著門不讓他進屋。一向少言的秋陌，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門前，跪了兩個時辰，結果直接暈倒在門前。她將他摟在懷里，聽到他迷迷糊糊地說：“姨祖母，你不要我了嗎？如果你也不要我，這人世間我就真的孤獨一人了。”反復就這幾句，醫生來了，才發現他單薄的后背上有尺余長的鞭痕，是她錯怪了他。從那回起，燕重錦就下定決心永遠不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再受一點委屈。可她好像還是沒做好。

“姨祖母，不要在意別人說什么？這不是你教我的嗎？”秋陌強行地抬起燕重錦的頭，讓燕重錦看著自己的眼睛，“可是……”燕重錦覺得自己真的老了，當年刀子架到脖子上，她也沒皺過眉頭，可今天，那個小丫頭的一句話就讓自己真的受不了了，兩個字過后，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她甚至還說不清為什么會流淚，秋陌就擦去了剛剛落下來的眼淚。

“姨祖母，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相信我！”秋陌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