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的靜禪院在靈避寺最里面,背面幾步遠就是深崖。還是那古舊的禪房,連屋頂上掉落的瓦片都沒換上,幾十年如一的滄桑,這個一葉,怎么就不知道享受一下生活?
她示意云錦他們在院門口等,自己推門走進了禪院。禪院正前方有一棵參天的古松,將整個禪院都籠罩在自己的森郁的樹冠之下,仿佛這靈避寺它才是真正修得真身的佛祖。她在這棵樹下和老和尚喝茶、吃齋、下棋,卻從不論佛,她說自己不懂佛理,老和尚卻說她是修行得最真的人。
禪房門沒關,隱隱有誦經的聲音,聲音雖蒼老,卻平和堅定,讓燕重錦那顆浮躁的心,頓時清明起來。走進禪房,陽光透過窗欞射進來,照在青石的地面上,照出斑駁的光點,正中的榻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僧人閉著雙眼,捻動著藥丸大小的佛珠,正在誦經。
燕重錦沒有驚動老和尚,輕手輕腳地爬上榻,盤膝坐在另一個蒲團上,拿起小幾上的紅色小丸子扔到了嘴里,含了一會兒,又大嚼起來,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從嘴里一直滑到心里,別提多舒服了。
“你回來了?”老和尚沒睜眼,手里的佛珠卻動得飛快。
燕重錦眼淚像撥開石頭的泉水,止也止不住。老和尚睜開了眼,睿智犀利的眼神落在燕重錦滿是淚水的臉上,雖然那張臉細嫩白皙如剝了殼的雞蛋,老和尚卻還是看出了那股滄桑。
“不應該高興嗎?怎么還哭了?怎么還真成嬌滴滴的小姑娘了?”老和尚的話像夏夜的涼風安撫了燕重錦的哀傷,她用袖子摸了摸臉上的淚,帶著濃濃的哭腔,問:“你怎么知道是我?”
老和尚老得像核桃的臉,綻開了笑容,“我要是說天機不可泄露呢?”
燕重錦瞪了老和尚一眼,“這些年你是不是沒被拔過胡子?”
“哈哈哈——”老和尚如洪鐘般的笑聲驚起了屋后山林中的飛鳥。“這世上敢揪我胡子的人可不多!”
燕重錦也笑了,“老和尚,你說我要是再死一次,能不能把這個身體還回去?”
老和尚瞪大了眼睛,不過在外人看來也就是那道褶皺深了些許而已,“傻瓜,你這具身體早就應該魂飛魄散,跟你占不占沒有關系。給你弄到這個身體,估計那個人或者不是人的人應該也費了一番心思,他要知道你這么想,估計打死你的心都有吧!”
燕重錦呵呵干笑了兩聲,宋遠他敢?
燕重錦又吃了一個丸子,“我干嘛要重活一回,我又沒有什么心愿未了,愛恨情仇的?關鍵這個身子還這么不自由,還沒有錢,真不知道投這個半胎有什么好?”
燕重錦伸手拿第三個的時候,被老和尚打在了手上,“小饞貓,你不知道這清暑丹不能多吃啊?”
燕重錦撇撇嘴,“不就是妨兒女嗎?我又沒想成親,干嘛委屈自己?”
“話不可說的太滿!”老和尚搖搖頭,心想,看將來有你打臉的時候。
“老和尚,你說我這十五歲的殼子裝著五十幾歲的心,我怎么成親?感覺就像嫁給兒子孫子一樣,可能嗎?再說了,我又不是前世沒人疼,沒人愛,何苦再跟自己較勁,非得結婚生子呢?”燕重錦滿不在乎地說。
“緣分自有天定!這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老和尚又瞇起了眼睛,捻起了念珠。
“哦,對了,差點忘了正事。我這個身體的哥哥,也就是當今太子身子不太好,你能不能幫著看看?”燕重錦揪著一葉的胡子,搖了起來,搖得一葉不得不又睜開了眼睛,雖然也看不太出來。
“皇家秘辛,我一個方外人士,怎好插手?”老和尚又要閉眼睛。
燕重錦也不急,轉身跳下榻,拍拍屁股,“那我去找三心。”
老和尚一把拉住燕重錦,都能想象得出燕重錦一定會搬出萬般理由,能讓靈避寺發揚光大什么什么的,自己那個鉆進錢眼里的師弟,說不定能把靈避寺弄成護國寺,算了吧,還是自己來吧!
“你什么時候領來就行,山路險阻,不知道你的便宜哥哥受不受得了。”老和尚無奈地說。
“行嘞,那些就不用你操心了。”燕重錦走出禪房,望著外面刺眼的陽光晃得她一時睜不開眼,眼睛竟有些澀澀的,“別跟小屁孩說我是誰?”
屋中傳來一陣莊嚴的佛音,“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
燕重錦滯了滯,堅定地邁出門去。
回來的路上,燕重錦一言不發,只是呆呆地看著大路兩邊的街景。云錦擔心地望了望羽緞,羽緞搖了搖頭,兩個人都以為求醫無果,也不敢出聲。車子忽然一轉,猛然停了下來,燕重錦向前一沖,卻被羽緞眼疾手快攔住了。
“公主沒事吧!前路被堵住了,我們暫時過不去!要不我換條路。”董西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
掀開車簾,果然前面停著幾輛車馬,還圍著好些人。燕重錦仿佛被剛才的一晃,緩過了神,對董西說:“不必了,我下去看看!”
云錦和羽緞都沒攔著,燕重錦對兩個人的表現非常滿意。下了車,董西在前面開路,撥開挨挨擠擠的人群,很快就走到了事故的中心。兩輛馬車停在路中間,一輛華貴異常,一輛普普通通,卻都完好無損,看來并不是嚴重的事故。車前站著兩家的仆婦,不用說,只有一個婢女站在車下的必然就是那輛普通車里的。
人多的一方有一個中年仆婦,看起來是哪家小姐的奶嬤嬤,一手插著腰,一手指著對面的小女孩,像一個茶壺在噴水一樣,“你說你家車輛,明明我們都停下來讓你家的車,還要往上撞,怎么我們安寧侯府就這么好欺負嗎?”
“這位媽媽,明明是你家車直沖著我家車來,要撞上才停的車,你們侯府養的馬好,能停住,我們的馬老,受了驚嚇停得慢了點,就值得您老人家這么不依不饒的?我們主子說了,要賠多少您說個數?就占著道在這數落,什么意思啊?”小丫鬟也是氣急了,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再不讓走,就得小姐下車了,可這大庭廣眾之下,又怎么能讓小姐拋頭露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