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錦從踏入太極殿,就覺得自己有些草率了。畢竟這件事趙玨沒跟自己交代,趙裬沒跟自己提及,既然如此,說明他們自然有十足必勝的把握,自己突然間出現(xiàn)會不會打斷他們的計(jì)劃?
姜皇后的幾句話還不足以讓她沖昏了頭腦,做出沒腦子的事,可她還是來了,不為別的,只是為了看一眼盛裝的秋陌,看一眼立于萬人之上的孩子有多么的耀眼,或許……還有一些私心,想看一看他究竟做什么樣的選擇。
皇位,多少人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東西,一統(tǒng)江山,萬人之上,哪一個(gè)男人會抵得住如此的誘惑呢?學(xué)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若成帝王家,何必頭懸梁錐刺股呢?而今,這皇位竟然唾手可得,誰要是不要,大概是傻了吧!自己的孩兒,傻嗎?當(dāng)然不,所以,這皇位他會要嗎?
任燕重錦怎么想,站在秋陌的位置上,這皇位都要得,如果趙裬不爭,就沒人可爭。如果秋陌變成趙禎,自己是嫁還是不嫁呢?燕重錦有些沮喪,前一世她自己選的離開,是因?yàn)樗裏o法做到和另一個(gè)女人爭?;蛟S自己草率了些,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妾,哪怕是最高貴的妾侍??扇绻锬按饝?yīng)她不納呢?是不是該用自己的命運(yùn)賭無法預(yù)測的明天呢?燕重錦第一次不自信了。
站到大殿門口,看著吳忠寶停下誦讀,望著自己,眼中泛著欣喜,看著大殿里,或年輕或白發(fā)蒼蒼的老臣望向她的目光里,有驚訝有驚喜的表情時(shí),燕重錦更加后悔自己輕率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那個(gè)臺子上站得筆直的身影,一身黑色袞服,愈顯傲骨英風(fēng)的少年,不由得心潮澎湃,不管結(jié)局是什么,畢竟這個(gè)少年陪著自己走過那段艱難的歲月,驅(qū)走孤寂冷漠,用那顆稚嫩的心溫暖了那漫長的歲月。
堅(jiān)定地邁過高高的門檻,就如同剛剛的秋陌,在一眾驚異地目光中走向眼前的男人,那個(gè)光芒萬丈的男人。
似心有靈犀,又或是在耳畔響過無數(shù)次的熟悉的腳步聲,讓秋陌再也忍不住,慢慢地,緩緩地,似有些猶豫,又似有些膽怯地,秋陌回過頭。那張傾世容顏,那雙顛倒眾生的桃花眼,就那么含情脈脈地望向自己,依舊那么清靈明澈,就如當(dāng)初相遇那一刻,雖然尖利,面對她時(shí),卻永遠(yuǎn)溫暖單純。
燕重錦緊走兩步,來到秋陌面前,似乎想伸出手,卻只是微微抬了抬,只是輕輕地說了一聲:“好!”
秋陌心頭一熱,這一回他想過很多次燕重錦見他要說的話,是氣憤?是指責(zé)?或是轉(zhuǎn)身而去?卻沒想到她會說“好”字。他懂她的“好”,不只說自己穿這身衣服好,還覺得自己做得也對,她是無條件地支持自己吧?哪怕將來自己身居皇位之后,會離她越來越遠(yuǎn),她也是支持的吧!也就是她的這份支持,才讓他無數(shù)次的身處險(xiǎn)境仍然敢沖鋒陷陣的原因!
一抹笑漾在了秋陌嘴角,似春風(fēng)吹得冰雪消融,燕重錦皺著眉頭也笑了,自己大概就是被這笑容蠱惑了,才會不管不顧地走到這里,才會對他這么膽大包天出聲贊揚(yáng)。
或許彼此都在眼中,兩個(gè)人都肉眼可查地輕松起來。卻讓那些看熱鬧的人大失所望,還以為這個(gè)一直混不吝的公主會做出什么驚世之舉,就用了一個(gè)字就讓所有的人酸了。
燕重錦隨意地站到了趙裬的身邊,看著趙裬一副沒眼看的模樣,心里好笑,這位大哥怎么就這么大的心眼,明明是自己的太子之位都飛了,不但不想怎么奪回,竟然還坐在這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看熱鬧,這心大的是不是當(dāng)上皇上,也會把江山送與旁人??!
吳忠寶也如一干重臣的心思一樣,卻沒想到公主這個(gè)表現(xiàn),再看看一旁兩個(gè)沒心沒肺的兄妹,充分體會到了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的真諦。無奈,極不情愿地抬起手臂,又要開始宣旨,就聽堂下有人高聲喊道:“陛下,這與禮不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堂下,見大臣中走出一須發(fā)皆白的老人。燕重錦一眼便瞧出這是兵部尚書韋匡,當(dāng)年征討諸王也是聲名顯赫的人物,只是后來傷病過多,便回了京城,這些年也是半隱退狀態(tài),卻不想今日還來了。
“卿家,何事?”趙玨也很意外。
韋匡還保留著武將之風(fēng),抱拳施禮道:“陛下,太子封禮乃國之大事,公主在,恐有不便???”
趙玨微微轉(zhuǎn)頭,看向燕重錦,燕重錦微微欠身,“我是從母后那來的,母后讓我看著點(diǎn)大典,回去好跟她說說?!?/p>
燕重錦說的隨意,大臣們卻聽出了話外音,這是替皇后來的,既然是皇后,看自己兒子大典自然是無可厚非,可這并不是自己的兒子被封為太子,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陛下,既然公主話說到此處,老臣也有話說?!表f匡繼續(xù)說道。
趙玨皺了皺眉頭,卻也沒有打斷韋匡的話。
“老臣覺得立秋御史為太子確實(shí)欠考慮?!表f匡說話輕慢,卻直接引爆了這場立儲的矛盾。馬上就有幾個(gè)老臣出來附議。
姜子初一皺眉,邁步出班,朗聲道:“陛下圣明,既然不立親子而立趙禎為太子,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姜尚書失儀了?!表f匡一臉和善,但語言卻冷厲如刀,“如若秋大人真為前帝之子,您如此稱呼,則為不忠?!?/p>
姜子初一噎,心中暗想:不這么叫,難道也如你一般稱其為秋陌,自己一力將自己的兒子推上皇位,這么叫,你又該說混淆皇室血統(tǒng)了。
姜子初忍著氣向秋陌施禮,“太子恕罪,老臣僭越了?!?/p>
秋陌淡淡一笑,“姜尚書多慮,陌并未授冠,不敢妄稱太子?!?/p>
姜子初又是一噎。
燕重錦低頭看了看又坐得懶散無為的趙裬,“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趙裬一抬頭,正對上燕重錦黑亮如夜空中閃爍的星子的眼睛,不滿地說:“男人的事,女人插什么手?”
燕重錦伸出手,暗暗掐上趙裬的胳膊,“別人的事我不管,可你要是坑秋陌,我就不得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