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上，霞光溢彩。一襲修長的身影迎著初升的朝陽卓然而立，黑色龍紋的太子袞服被朝陽映襯得綻放出熠熠華彩，本是暗沉的漆黑也變成了閃耀的金色。不知臺上人在想著什么，如玉的臉上沉肅寧重，越顯其老成沉穩，配上那身漆黑耀眼的長衣，王者之氣勃然而出。站在臺下的重臣確實覺得比起宮中那個病弱的準太子，這一位更讓眾人信服依賴。

疏忽間，臉上綻出一抹笑容，雖然只是嘴角的微微上揚，那雙勾人的眉目略略彎曲，缺如暗夜里乍現的曇花，冰雪中初探的麥尖，驚鴻一現，驚人心魄。這哪里是未來的帝王，分明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只是那一笑太短暫，有的人甚至都沒有捕捉到，便稍縱即逝，見者嘖嘖感嘆，不見者疑惑百出。

“這樣人，確實只有皇位配之！”

“不登皇位，大周之憾。”

“神仙之容，配至尊之位。”

……

下面的人竊竊私語，不過這些話終究是到不了高高在上那些人的耳朵里。

看著完全升起的朝陽，秋陌轉過身，剛剛的一瞬間，他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身影，雖然只是那么一點點的影子，但他確定那是她，那身素白的衣裙，也只有她才有這份膽量在這么一個舉國大慶的日子，穿這么素淡的顏色。過完今天，他就可以卸下自己身上的一切了，既然她沒有死，他也不想再守什么三年孝，那些糊弄人的形式終究抵不過他對她的癡戀，她是個如此不凡的女子，他真的沒有把握能讓她一直守在自己身邊，只有那一紙婚書，才能讓他稍微安心。

“陛下駕到——”司儀的聲音尖銳冗長，把秋陌從自己的心思中拉了回來。低頭整了整衣襟，又回頭望了一眼頤和宮，已不見了那點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闊步向太極殿走去。

“清靈，你哥哥的太子禮成了吧！”姜皇后半倚在迎枕之上，喝著白瓷盅里的參茶，參茶艱澀的味道讓姜皇后皺了皺眉，燕重錦隨手把一顆蜜餞塞到了姜皇后的嘴里，蜜餞的甜膩在唇齒中散開，頓時壓住了參茶的味道。

燕重錦不敢多說，接過姜皇后手中的茶盅，遞給了一旁的嬤嬤，又幫姜皇后擦了擦嘴。算起來，姜皇后比自己還小幾個月，這身體卻像秋后的樹葉羸弱不堪。

“你哥哥八個月下生，本就是早產，民間俗話七活八不活，當年生下來的時候，比貓大不了多少，連點哭聲都沒有，還是宮嬤嬤在后背拍了兩下，這才呀呀地哭出了兩聲。滿臉都是紅印，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你父皇看第一眼的時候，皺了皺眉，我都看到了。不過，我不在乎，能有個孩子就比什么都強，我也不在乎他做不做太子，當不當皇上，能安安穩穩地長大，平平安安地活到老，就好……”姜皇后絮叨著，眼睛里卻充滿了光彩，燕重錦看著這個保養得雖好，但眼角已經爬上了皺紋的老人，心里一酸，這要是讓姜皇后知道今天受封的不是她的兒子，不知道她還能挺住嗎？

“你哥哥是個貼心的，剛生病那段日子，只要是我去，他總是坐在床上，笑呵呵地告訴我，他哪也不疼，可嬤嬤早就跟我說他半夜疼得睡不著，整宿整宿在床上滾，也不讓下人進去。那年他才十幾歲啊！”姜皇后的眼睛紅了，燕重錦拿過帕子幫姜皇后擦著眼睛，年輕時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這種事對燕重錦來說太過平常了，可一想到那個男孩子前面的人生失去了那么多東西，秋陌又拿走了他后半生本來就屬于人家的又是對人家來說那么重要的東西，不管最后成不成功，兩個人的兄弟情義是不會再有了吧！

姜皇后似乎是累了，燕重錦連忙扶著姜皇后躺了下來，扯過來一床薄被，給姜皇后。姜皇后目光注視這床頂，似乎是在和燕重錦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這些年，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年紀大了，總想起從前那些事情，你說當年你父皇要是娶了燕老夫人，是不是要比跟我在一起會幸福很多。”

燕重錦忽然覺得好笑，若是趙玨娶了自己，依自己的個性，估計這后宮就是寸草不生了。當初趙玨的選擇還是對的，這樣的后宮容不得她這樣的女人。一轉念，趙裬之所以對秋陌封太子這件事如此淡定，是不是也抱了一份心思，若是不做皇帝，他和男男之間相處會舒服得多。

姜皇后的目光落到燕重錦身上，那帶著一抹淺笑的女孩真的是耀眼，明明是在身邊長大的女孩，卻讓她越來越看不懂了。她把燕重錦的手握在手中，柔軟細膩的肌膚像一團棉花一樣，溫熱舒適。

輕輕摩挲著燕重錦的手，姜皇后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當年我嫁給你父皇的時候，我父親跟我說，要是知道把你送到宮中，我當年對你就狠一點了，好在趙玨是個好的，只是不知道坐到那個至尊之位之后，他會不會變……我至今還記得他當年憂心忡忡的樣子，卻沒想到，他挑中的人終究沒讓他失望。”

燕重錦心下一動，相較于姜皇后，似乎自己還是要得太多了。是因為這樣，老天爺才讓她上一輩孤獨了那么久，這一輩又喜歡上了不應該喜歡的人嗎？

正在失神，燕重錦突然覺得手被握得很緊，低下頭，被姜皇后握住的地方都泛起了紅痕，對上姜皇后的眼睛，燕重錦才發現姜皇后的目光變得冷厲起來，“清靈，你說是做長公主好，還是做皇后好？”

燕重錦一愣，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一旁站立的宮嬤嬤身上，宮嬤嬤連忙跪了下來，“公主恕罪！”

姜皇后掙扎著坐起來，后背有些不正常地僵直，“你別怪她，她是看著裬兒長大的，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祾兒的皇位被秋陌拿去？”

秋陌真的在意這個皇位嗎？燕重錦不敢保證他不在意，可以秋陌的個性，他如果想要，那無論趙裬如何去搶，只要秋陌今天登上了這個位置，就沒人再搶得去。這些年那些所謂的謙謙君子的模樣都是他那些夫子教的，她和林東是絕對不會教他這些的，只要認定了目標，無論遇到什么險阻，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要搶到手。有那個眾人鑒證過的龍紋傍身，秋陌想要，那就一定要得。對這件事，燕重錦還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