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娶藺家的丫頭做你的良娣,將來你登基了,封她為皇貴妃,只要不是太子妃,只要不是皇后,我們都可以商量的。”姜皇后頓足捶胸,趙裬乖乖地跪挪到姜皇后身邊,讓姜皇后的拳頭落到自己身上。
“娘,我不想委屈了我心愛的人。”趙裬倔強地說。
姜皇后絕望地看向趙玨,歇斯底里地說:“你也支持他,因為當初你委屈了你心愛的人。”本來還置身事外的兩個人,頓時都僵住了。
燕重錦抬頭,看了看趙玨臉上的和煦一點點消失,看著他剛剛平攤在桌子上的手,慢慢地攥成拳頭,這是趙玨要爆發的邊緣。趙裬也發現皇后說錯話了,連忙插嘴:“不是的娘,父皇并不贊成。”
“那他還要替你求情!”姜皇后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不當,依舊歇斯底里地說。
燕重錦覺得忽然就不認識姜雨白了,那個舉重若輕,永遠如春風扶柳的京城第一閨秀,居然也會這樣失態,原來在這段感情里,最慘的并不是失去趙玨的自己,而是一直愧疚的姜雨白。從前只聽說帝后舉案齊眉,卻原來是彼此的隱忍。無論多明理大氣的女人,在感情面前也輸得一敗涂地。
趙玨一直以為他不在姜皇后面前提燕重錦,她就不會介意,卻沒料到兩個人幾十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竟然在這個當口,舊事重提,其實本也沒什么,燕重錦若是真去了,便也可以輕描淡寫地說:“人都去了,你又何必執著?”這燕重錦就在一旁忽閃著大眼睛聽著,眼中還有一絲絲的膽怯,這又關她什么事?自始至終得利的都是他們夫婦,燕重錦又得到了什么?趙玨忽然就覺得自己眼前的女人不可理喻,明明當初那么可人,現在卻無理取鬧。正準備拂袖而去,一只素手暗暗地抓住了他的袍袖,一轉眼,就撞進了那雙剪水的眸子里。
“母后,你冤枉父皇了。”燕重錦轉過臉,伸手摟住姜皇后,“父皇之所以同意這樁婚事,并不是只是考慮趙裬的感受。”
姜皇后這才意識到,這屋子里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呢?剛想轟她出去,就見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胳膊,揚起巴掌大的小臉,一臉祈求的目光,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母后,藺老將軍為國捐軀,到現在還未找到兇手。藺侯爺征戰沙場,也未向朝廷討要一個說法,這樣忠君愛國的家族,我們大周若不給予尊重,又怎能讓四海臣服?”
姜皇后看著一臉嚴肅跟自己講道理的小姑娘,忽然就覺得自己剛剛怎么會如此激動,讓自己的兒女看了笑話。可又不想認錯,仍然嘴硬地說:“大周封藺晨為侯爺,藺勝男為縣主,這還不夠嗎?”
燕重錦見姜皇后臉上有了愧色,知道自己的話有了作用,連忙說:“并不夠,如果我們把藺勝男封為良娣,在我們眼里可能是貴不可言,可終究只是個妾室,即使將來貴為貴妃,也終究會被指指點點,如果只是平凡的女子,或許那是一種可以炫耀的資本,但對于世代為將,戍守邊關的藺家,那是一種屈辱。如果真的娶藺勝男為良娣,那藺侯爺心里一直會有一個結打不開,如果將來趙裬有負于男男,那恐怕藺將軍就不可控了。”
姜皇后一直秉承著后宮不得干政的原則做皇后,她還是一第一次聽人分析朝政,不禁瞪大了眼睛,雖然臉上的皮膚已經有了老態,可這一刻卻像剛入學堂的稚兒一樣,專注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一場剛要燃起的戰爭,就這樣消弭于無形。趙裬和剛要發脾氣的趙玨,都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在他們眼里最不容易說服的,就這樣被燕重錦帶進溝里了。
“他會造反嗎?要是這樣,就別讓他守邊關了。”姜皇后有些急。
“母后,我大周現在的將領青黃不接,年青一代里,藺晨頗有老靖安王的遺風,難得的是他武功與謀略皆備,為我大周所用是我大周之幸,若是被他國所用,那就是大周的災難了。”燕重錦故意把問題說的很嚴重。
“藺蕭好像也不太厲害啊!”皇后努力回憶著她一點點的認知。
“母后,你錯了。”燕重錦一臉嚴肅地說:“藺家是前朝降將,因怕被朝廷忌憚,所以藺家后世的家訓中說‘藺家后人帶兵不可過萬’只是韜光養晦而已。雖然藺蕭只守一城,但實際上,整個北疆沿線,他的作用都是舉足輕重的。藺家這些年只出將才,實際上藺家每一輩人里,做個東征西討的大元帥人選都不下數人,只可惜藺家祖輩從軍,子孫凋零。靈帝時,幾場大戰,讓藺家幾乎絕戶,幸好重傷的藺蕭活下來,這才保住藺家一脈。”
“這樣說,藺家不是很忠心嗎?還會背叛而去嗎?”姜皇后不解地問。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忠誠?忠誠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的認可,可這種認可,卻經不起隨便的蹂躪或者利誘。你還記得跟北戎王一起來的云珠嗎?她一心想嫁給藺晨,若不是藺晨不允,說不定現在他就是北戎的駙馬,您想想若是這么有才能的人在北戎,大周的北疆可能就不復存在了。”
姜皇后倒吸了一口涼氣,燕重錦趁熱打鐵,“藺勝男雖然和離,但戰功顯赫,也是女中豪杰。這樣的人不給她足矣配得上她身份的地位,便真的委屈了忠臣良將的心。也委屈了趙裬的一片癡情。如若讓那藺勝男做了太子妃,可能會有人議論,但讓更多保家衛國的武將們知道了陛下對他們的重視之心,這份忠誠就不是輕易可改變的。少數人背后的議論和萬眾歸心,哪一個才是我們應該要的,母后如此深明大義,一定分得清。”燕重錦看了一眼,看她一臉敬佩的傻小子,心里暗說對不起了,“況且,感情的事誰又說得了,萬一這小子變了心,有一個太子嫡妻的身份,也不至于對藺勝男不起,若藺勝男有了太孫,藺晨也就不會輕易背叛大周的。”
姜皇后忽然就覺得臉紅了,她有些忸怩地站起來,又覺得自己這么大年齡,有些慚愧,只好略略給趙玨施禮,“陛下,臣妾剛剛太莽撞了,不該說那些不該說的話!”
燕重錦見趙玨的臉還緊繃繃的,連忙說:“父皇,母后那么說不也是因為在意你嗎?”一句話點醒趙玨,燕重錦已經不是原來的燕重錦了,他們也都老了,經不起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