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已經鬧僵,兩人也不好待下去了,就點了咖啡外帶,在門口等。
這時,咖啡廳里傳來一陣靜謐的吉他和弦,正是bonlver的《holocene》。當然,梁明希是之后才知道歌名的。
陽光正好,穿過枝葉的縫隙,輕輕地打在兩人肩膀上。
咖啡做好了,男人去拿,遞給她時,從黑色襯衫袖口露出一段金色的手鏈,梁明希心想,這人不僅帥,還很有品味!不久后,當她發現,這位有品味的帥哥不僅藤校畢業,還是華爾街精英時,她簡直瞠目結舌!
所以,她當初會上頭,是必然的好吧,還請廣大粉絲們給予諒解和寬容。
“我們去中央公園走走?”男人提議,嗓音低沉而溫柔。
“好,”梁明希抿了口咖啡,“好喝誒。”
男人眉眼微動,貼心地走在行車道一側,將她護在人行道里,紐約一些司機開車十分猖狂,毫無章法,梁明希跟著他穿過小巷,很快就看到了中央公園的楓糖樹,還有一些稍稍轉黃的楓樹。
“你來紐約多久了?”男人問。
“兩個星期了,”梁明希斟酌字句,“實在不好意思,alex,麻煩你了,你可能也看到了,我英文不太好,可能要讓你費心了……”
男人溫柔一笑,“叫我師英曜就好,你是演員?”
梁明希一怔,想到方才亞裔女孩認出她時順便給出的簡略介紹,笑道,“不錯,我就是那個演了惡毒女二的十八線女演員……”
師英曜似乎被她逗笑了。
“我還演過……”梁明希在腦海里盡力搜索,“李明音導演的《鏡中花》和《水中月》系列……”反正他一個外國人肯定也沒看過,就拿國際知名大導演的作品唬唬他好了。
“哦,”師英曜挑眉,似乎起了興致,“你在鏡花水月里演什么?這個系列我看過不止十遍。”
“……”不要吧,一出門就撞槍口上了,她抿嘴,“我在《鏡中花》里是客串,《水中月》里演的是月娘的丫鬟……”
是《水中月》里那個將軍的、第七任老婆月娘的、兩個丫鬟之一,喚作“鳳仙”的。
“哦,你是鳳仙。”師英曜準確地叫出了她的角色名,真真把她嚇了一跳。
兩人走了約莫20分鐘,她那雙矜貴的jimmychoo很快就被公園的砂石路折磨地夠嗆,這種鞋子好看不好穿,平路上倒還可以,遇到砂石路,很快就能把腳踝勒出幾個血印,她強忍著疼痛,面不改色地談笑風生。
“你當初是怎么入行的?”師英曜似乎對她很好奇。
明希自然沒提替父還債的事,只是淡淡地說:“我在日本讀的是藝術高中的表演科,高三暑假我回國探親,在三里屯逛街的時候被星探發掘了。”
“那你很幸運。”
幸運?當初為了區區十萬,簽下了星圖娛樂五年的賣身契,算幸運嗎?
兩人走上一段下坡路,梁明希要更努力才能忍受住腳踝被鞋帶緊勒的疼痛。
“也是,”她想到過去五年的種種,有困難,當然也有收獲,在各大影視劇里跑龍套,在大小綜藝里打醬油,也算是一步步摸清行業的脈絡和規則,“身邊有很多有才華卻沒有機會的人,也有很多比我幸運更比我努力的人。”
師英曜靜靜地打量著這個青春逼人的女孩,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能說出這么淡然的話。
“如果在海外呢,有沒有什么渠道?”他問。
明希蹙眉,略感疑惑,這個男人為何對演藝事業如此關注。
直到兩人第一次訂婚后,梁明希才略有眉目,原來這個藤校畢業的華爾街精英,一直有一個反叛的夢想,就是回國當演員。而他擺脫家族控制的方式,便是跟她訂婚。
“也有的,有從唱歌比賽入行的,也有模特比賽入行的,好像紐約過兩個月有’飛躍’海選,現在正在報名中……”她話音未落,忽然右腳踩空,著陸在一片低洼處,右膝向前彎曲,就要跌倒——
明希腳下吃痛,來不及反應,一只溫暖有力的大手及時拉住了她的小臂。
“你沒事吧?”
明希被他帶著重新站好,忍著巨大的疼痛,搖了搖頭,但額頭上已經汗水涔涔。
小臂還被那只手握著,手的主人蹲下,輕輕碰了碰她腫起的腳踝,冷淡中帶著溫柔的嗓音傳來,“很疼吧?我先扶你去旁邊的椅子。”
“嗯。”她長舒一口氣,眼下不是逞能的時候。
師英曜力氣之大,與其說是她自己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的,倒不如說是被他拎過去的,等她坐定,他蹲下,小心翼翼卻極其笨拙地幫她解開右腳腳踝上的鞋扣,鞋帶下藏著一條血印,他抬頭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一定很疼吧,這個小女孩竟然能忍這么久。
他放下鞋,說:“我去給你找點冰塊,你好好坐著,不要亂動。”
“哦。”她乖乖答應。
師英曜小跑著出了公園,他一頭褐色卷發在秋日的艷陽下十分晃眼,那頭發隨著微風輕輕擺動,甚是好看。
后來回想起來時,梁明希才確定,就是這一刻,讓她深陷其中。
一陣雨夾雪無情地刮到了梁明希臉上,她才回過神,不知不覺中,已經快到密水縣城了。要不是這一路車輛極少,以她入神的危險駕駛,恐怕這個綜藝也不用拍了。
明希趕緊搖上車窗,方才怕車里太暖犯困,她便搖下了一條縫兒。誰知,剛才的晴空萬里,一進山,竟然下起了雨夾雪。山上本來氣候就多變,從小在日本山區長大的梁明希也早已習慣,在雨夾雪的柏油路上開貨車,也沒有絲毫膽怯。
車廂里單曲循環著那首《holocene》,師英曜仿佛十分信任她,安心地在副駕駛座刷著新聞。
“師英曜。”她叫他的名字。
他抬頭,挑眉看向她。
“我有沒有問過你,你為什么想當演員?”她直視前方,面無表情。
師英曜思索片刻,卻說道,“我們第一次訂婚晚宴后,你好像問過。”
梁明希心中一酸,他那個時候很坦誠,坦白了跟她訂婚的目的,讓她選擇,她一氣之下,就退婚了,她的嗓音淡淡地,口是心非,“那你再跟我說一遍吧,我記不清了……”
師英曜收起手機,“我讀小學的時候,整個學校就只有我一個黃種人,所以總是受欺負,后來我就看了很多jackiechan的電影,成龍大哥的電影,很難解釋,在電影里,我突然找到一種奇怪的歸屬感,所以從那時起,我就想回國當一名演員。”
咦?梁明希蹙眉,好像五年前不是這么跟她說的。
“我報了紐約藝術學院的表演系,但是沒被錄取,那時候好萊塢還不需要太多亞洲面孔……”
“所以你就去了耶魯?”梁明希翻了個白眼,這不是變相炫耀嘛。
“差不多吧,讀了經濟和法律雙學位,畢業后就一直在華爾街工作了五年,直到我們訂婚……”
梁明希不經意間低頭看了眼對講機,清了清嗓子。
師英曜察覺到她的擔憂,輕聲道,“已經關了……那你呢,我好像從沒問過你,為什么會當演員?”
“呵呵,”梁明希冷笑一聲,“我至少跟你說了十遍了,師、老、師。”
師英曜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她下意識地往前一縮,他神色一黯,尷尬地收回手,說:“除了替父還債呢,如果僅僅是為了賺錢,你何不在紐約讀個經濟學,何苦去啃表演這座大山呢?”
明希嘆口氣,可不是么,誰叫她當初那么死心眼,磕磕巴巴的散裝英文還敢去學表演系,光是莎士比亞悲喜劇的臺詞她都背哭了不知道多少回。真是腦子太僵化了,當初就該讀個經濟學,以她的綽約風姿和花容月貌,釣個金龜婿不成問題,生活豈不比現在輕松。
梁明希按照導航,開到了輔路,拐到密水縣城時,雪就停了。剛過三點,天陰沉沉的,但光線還算充足。
“可能是……除了表演,我沒有別的一技之長,為了混口飯吃,就繼續演下去咯。”她用了一種戲謔的口吻。
隔了一會兒,才聽見師英曜說,“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等。”
明希的心跳猛然快了幾拍。
師英曜見她沒說話,神色先一黯,但很快,又振奮起來。
“我等你,”他頓了頓,仿佛這幾個字說出來尤其揪心,“等你,再次對我敞開心扉。”
明希一默,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她那顆打開又闔上的心,要怎樣才能對這個她也放在心上的人,再次敞開?
她拐上一段小路,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調侃道:“友情提示,攝影機沒開呢,師老師這么深情款款的,全國觀眾看不到呢。”
師英曜打量她片刻,決定接過她的話茬,笑道:“還有五分鐘就到學校了,你想好明天要教什么嗎?”
“嗯……”明希想了想,“你肯定是教英文啦,我雖然會日語,但小語種沒什么用,我就……不然給他們排練一出話劇吧?”
師英曜眼波流轉,他帶過來那么多批明星志愿者,還沒人排過話劇呢,她的確如他所說,冰雪聰明。
“好呀,我幫你。”
“那小女子就先謝謝師老師了~”
不知為何,他隱隱覺得,剛才那個尷尬的話題結束后,她仿佛離他更遠了。
本以為那一晚的情不自禁,能讓兩人的感情朝前遞進,卻一不小心又因自己的心急將她推得更遠。如果真的有一條能夠走進她心底的小路,他愿意傾盡所有去換。只是,她的那條路,對他而言,可能早已經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