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徊光慢悠悠的將信紙折成了一只千紙鶴, 他一邊折著一邊問:“咱家倒是有好奇,如果形勢所迫齊煜齊熔只能活一個,娘娘可會因保齊煜去殺齊熔?”
沈茴說:“總有第三種選擇。”
裴徊光笑她總希望事情圓滿, :“不, 沒有第三種選擇, 必須選一。”
裴徊光去猜小皇后的答案。是想著傾盡全力保護齊煜的同時堅持底線必不傷及無辜,還是會了齊煜破了她的良知去殺齊熔?
可沈茴哪一種答案都沒給,她反而是理直氣壯地反問:“是誰規定了只這兩種選擇?他又憑什么將其他的路堵死?”
她的神情認真與無畏, 裴徊光就沒舍得將那句“天真”的評價說出來。他將折好的千紙鶴塞給沈茴, 緩緩:“可這世的人大多都沒有娘娘這般堅守的骨氣。”
沈茴低著頭,望著手里的千紙鶴。
裴徊光瞧著她這個樣子,不由再多說兩句:“娘娘自小被寵愛長大, 家風亦清正。既沒見后宅的腌臜,也沒遇爭寵奪利, 自然不大懂這里的彎彎繞繞。”
沈茴蹙蹙眉, 小聲說:“掌印這話不對,本宮也爭寵的……”
裴徊光有意外地瞥她一眼,恰巧撞見沈茴飛快偷他的那一眼。目光一撞, 沈茴迅速移開了眼睛。
她怎么沒爭寵呢?爭的。當她誤以裴徊光把她趕出滄青閣是見了蘭妃,著實認真地“爭”了一下。
裴徊光飛快回憶了一遍, 瞬間明白了沈茴的意思,不由就露了笑,再一句:“也算吧。不咱家說的話,娘娘是聽明白了沒有?”
沈茴說:“小時候讀一本書, 將一富商重病,正妻無出,幾個小妾了爭家產斗來斗去, 這個給那個下毒,那個給這個潑臟水。”
裴徊光知她聽懂了,順勢轉移了話題:“嘖,娘娘還真是涉讀頗深。”
“那書講的可怕,到一半就撇開了,沒讀完。”
這是實話。
沈茴讀那書時,不八歲左右。那個時候的她連床榻都很下,邊都是家人的關懷。因她邊家人全然不是那個樣子,當時覺得那書是瞎。什么書落到她手里,她都會興致濃濃地讀完,偏那本被她扔開。
裴徊光遠遠見了錦王望來,本是該錦王來望云亭說話,可沈茴在這里,他就不大想錦王來,自己先提步,往下走。
“謝掌印教本宮。”
裴徊光有好笑。這也算教?這也需教?他只能感慨小皇后還真是被寵大的。
他沒接話,也沒回頭,繼續往下走。
沈茴目送裴徊光走遠,才轉頭詢問沉月宮中還有哪妃嬪有孕。她被裴徊光引著去分析這后宮中女人們的爭斗。分明已大致明白了,可沈茴心里還是覺得了利殘害小孩子的性命,實在是殘忍了。
宮中的確有幾位妃嬪有孕,且有兩位月份已經很大了,一個月內就會臨盆。帝王荒唐,不顧禮法打算初一封齊熔子。不能阻止帝王,所以有人就除掉齊熔。
宮中這樣的地方,有地位的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布下眼線。蘇美人可以帶信給沈茴,那旁的妃嬪自然也可以已經悄悄知皇帝打算立儲。
沈茴將手里的千紙鶴展開,問:“蘇美人可有孕?”
沉月搖搖頭:“暫時還未聽稟。”
沈茴又將手中的信紙沿著折痕重新折回去。她吩咐:“叫平盛往醫院一趟,拿到蘇美人近的診錄。”
沉月一怔,頓時明白沈茴這是懷疑蘇美人借刀殺人,想借沈茴的手除掉齊熔。可沈茴根本沒想除掉齊熔,這深宮中已有人先一步動手了。
千紙鶴折好了。
沈茴轉頭去,裴徊光與錦王走在一起,已經逐漸走遠了。裴徊光沒回頭,反倒是落后半步的錦王回頭了一眼。
錦王回頭望來時,沈茴剛剛轉,扶著沉月的手登了鳳輦。
錦王收回視線。他讓錦王妃下的藥,是恰好了日子的。雖說年底,他近日來頻繁進宮,可在后宮走動畢竟不。所以他算好了新歲那幾日,那幾日又是家宴又是國宴,還祭拜登廟一系列瑣事。越是亂的時候,越好下手。
一想到今日已是臘月六,沒幾日他等了,他心情自是大好。
沈茴見到文鶴時,文鶴剛哄睡了女兒。她的女兒靈靈比齊煜只小兩個月。小團子乖乖睡在床,睡夢里都在笑著。
若不是有了女兒,文鶴當年必然會沈菩的其他幾個婢女一同跟去相伴。
在這深宮里遇到故人,是幸運。沈茴如往常一樣文鶴閑聊著。大多都是文鶴在說宮里的事兒,沈茴默默聽著。
沈茴又問了文鶴當初陛下可曾懷疑齊煜不是自己的孩子。
文鶴明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點頭:“是曾有幾次言語中有這個意思。”
至于皇帝因起疑而虐待沈菩的事情,文鶴沒有細說了。
回昭月宮的路,沈茴一直眉頭緊皺。若宮中皇子都活不下來是因那腌臜的爭斗,那么齊煜什么可以平安長到四歲?難只是因皇帝不喜?
回到昭月宮,沈茴聽見燦珠拾星追逐笑鬧著。大概是性格有相似的地方,她們兩個走得很近。沈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她問燦珠:“怎許久沒見到王來?”
燦珠一怔,收了笑,說:“奴婢也許久沒見他了。”
拾星歪頭去她,無聲擺口型:“吵架啦?”
燦珠瞪她一眼,沒理她。
此時,王來正帶著人,快馬加鞭在山嶺間追逃走的陳依依。再往前,了這片山,遇到人就不好辦了。
陳依依像只驚慌的鳥兒,騎在馬背,一邊哭著一邊逃命。她再也不想被抓回東廠了!聽著后追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陳依依心里越來越絕望。她忽然見前方有兩影,在她猶豫不求救時,終于見那人是沈霆!
“沈將軍救我!”
沈霆今日帶著沈鳴玉出城騎馬。那匹馬兇悍,免得傷人,所以帶女兒來到這么偏僻的地方。猛地聽見有人喊自己,沈霆抬眼望去。只見東廠的人在追一個女人。他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起那個女人,莫名覺得眼熟。
待得陳依依離得近了,沈霆忽然想起她是誰。
那邊王來見到陳依依騎著馬就跑到山下,又見遠處似有人接應,急忙拉起長弓,瞄準陳依依的腿。
沈霆抓起給女兒買的珠串,猛地擲去,輕易將王來射來的箭打歪。又順手抓了三支箭搭在弓,射出。
陳依依劫后逃生般驚呼了一聲,直接從馬背跳下來,躲到沈霆后。
王來這才清遠處的人是沈霆。然而這個時候,三支利箭射來,他邊的兩個人應聲倒地。而他只來得及略側。長箭穿胸而,倒也堪堪避開了心口害。
王來壓住胸口,帶著人迅速退離。
沈霆沒有追。他轉頭,望著跌坐在地大口喘著氣的陳依依,皺著眉:“陳姑娘何在這里?”
陳依依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心肺顫動:“爺爺、爺爺……”
傍晚,王來回到滄青閣。
他用手掌壓了壓胸口,強撐著讓邁出去的腳步穩一。
有人送了裴徊光一只鸚鵡。裴徊光正在三樓窗前,舉著籠子,細瞧籠子里歡叫的鸚鵡。
王來跪地端正,忍著疼痛,努力讓聲音正常:“干爹,人逃了。后被沈霆救走。”
裴徊光沒回頭,只是慢悠悠地說:“這是第次辦砸事情了罷。”
王來俯首,以額觸地。
“起來罷。”裴徊光捏了點鳥食,扔進鳥中金鑲玉的食槽里。他將鳥籠懸起,了一眼自己的手。
王來立刻快步走去,遞干凈的雪帕子。
裴徊光接來擦手,卻皺了眉。
王來察言觀色,知裴徊光厭惡血腥味兒,定然是他的血熏到了掌印,他趕忙遞了帕子后,向后退了幾步。
裴徊光擦了手,瞥了王來一眼。這人用著的確順手,可人各有志。
他重新開口:“么安分地給咱家當兒子,么去找伏鴉領罰。”
王來知多內宦羨慕他跟在裴徊光邊伺候著,又明白去找伏鴉領罰意味什么。可他還是重新跪下來,鄭重磕頭:“王來領罰。”
裴徊光“嗯”了一聲,揮了揮手,重新去逗剛尋來的鸚鵡。
王來下樓的時候,遇到了沈茴。他行了禮,候在一旁,等沈茴往走了,他才繼續下樓,到了一樓,遇見陪沈茴來的燦珠。
燦珠見了他愣了一下,想說什么,又忽想到什么,把頭扭到一邊去不理他。
“燦珠。”
燦珠心想真是見了鬼了,他居然先開口。她這才勉其難地重新望來,問:“叫姐姐做什么?”
王來抿唇她一會兒,忽然就將人拉到懷里用力抱住。他使出的力氣那樣大,箍得燦珠都疼了。
“你怎么了?”
王來沒說話,他閉著眼咽下一聲哽咽,然后他松開燦珠,大步往外走。
燦珠站在檐下,愣愣望著王來走遠。直到他的影不見了,燦珠后知后覺地摸了摸前的衣裳,摸了一手的血。
“娘娘來的越來越早了。”裴徊光站在三樓樓梯口。
“先前巫茲文學了一半,想來將沒讀完的書讀完。”
裴徊光譏她一句:“娘娘不去考功名真是可惜了。”
沈茴去書閣取了書,見裴徊光了七樓。她捧著書跟去。裴徊光坐在窗下長榻,她挨著他坐下。她翻了兩頁書,就眼巴巴望著裴徊光。
裴徊光“嘖”了一聲,到底還是接來,給她讀巫茲文字。
沈茴一邊望著書的巫茲文字,一邊聽裴徊光給她念,努力記憶。向來好學的她,卻莫名其妙地走神了。
“翻頁了。”
“噢!”沈茴趕忙翻頁。
裴徊光將這一頁又念完,見沈茴還是沒什么反應,他伸手翻了一頁。
沈茴的目光落在裴徊光翻書的手指,她忽然說:“掌印的味好好聞。”
裴徊光瞥一眼半開的窗戶:“是外的玉檀。”
沈茴搖搖頭,轉去抱裴徊光,將臉埋進他頸窩,努力去嗅。
裴徊光皺眉,捏著她后衣領,將人扒拉開。“娘娘又想什么東西?”
沈茴歪著頭,彎著眼睛笑,云鬢間的步搖一晃一晃的。她軟聲糯語:“想見掌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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