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沈霆望了眼橋的方向。聆疾側著身, 已經從擁擠的人群里走下了橋,消失在視線里。
“父親?”沈鳴玉拉父親的衣角。
“能。”沈霆笑著說,“六年后, 的鳴玉會比聆疾厲害, 揍得他認輸。”
沈鳴玉開心了。她牽屬自己的小馬, 沈霆卻并準,沈鳴玉剛開始騎馬,沈霆擔心小黑鬧脾氣她掌控不了, 而是讓她坐在那匹溫和的漂亮馬上, 他給女兒牽著馬韁。
星月之光灑落河面,浮光掠影。
沈霆牽著女兒沿著河畔,路走回家, 平和的心里是這些年幾乎從未有過的溫柔。
當天晚上,極少做夢的沈鳴玉卻做了晚上的夢。她的夢境先是稀奇古怪亂七八糟, 后來夢到了六年后的聆疾。
夢里, 她拿著劍找聆疾比武。果真如父親說的那樣,她聆疾揍得連連后退,他那雙冰潤的眼睛望著她, 他說他認輸了。
沈鳴玉笑了。夢里夢外在笑。
沈鳴玉很多年前就早起來偷偷練武,早已養成了早起的習慣。二天她卻起遲了, 比以往遲了那樣多。
駱菀直不見女兒出來,親自看她。駱菀推門進,卻見沈鳴玉不是睡醒,而是呆呆坐在床上。
“鳴玉怎么了?做噩夢了?”駱菀走過在床邊坐下, 有些笑。她這個女兒向來膽子大,可很少因為噩夢嚇著。
沈鳴玉轉過頭來望著母親。她紅著眼睛,結結巴巴:“流、流血了, 多血。從、從那里……”
駱菀愣,緊接著笑了。
“你怎么笑啊。”沈鳴玉委屈地癟著嘴。
駱菀溫柔地女兒摟進懷里,說:“鳴玉大了,以后不是小孩子了。”
沈鳴玉偎在母親的懷里,懵懵懂懂地問:“那能跟父親騎馬嗎?”
“今天不行。”見女兒的嘴角耷拉下,駱菀又說:“過幾日就可以了。”
不過,就算沈鳴玉今日可以騎馬,沈霆也教不了她。因為沈霆早知曉了昨天傍晚寶碧宮發生的事情后,立刻進了宮。
沈茴從繁復厚重的床幔里伸出手,拿小幾上的溫水。她努力伸了伸手,卻因為腳踝被綁在床柱上,始終差點拿到。
她泄了氣,也不拿水喝,身子縮回床里,反手推了推床里側的裴徊光。裴徊光正低著頭,涂滿藥汁的手掌撫在她腿上的擦傷處。
“綁了晚上了,不能松開嗎?”沈茴悶聲問。
裴徊光慢悠悠地開口:“咱家只綁了娘娘條腿,又綁娘娘的手。娘娘若是不喜歡,又不是手解。”
沈茴不服氣地匆匆瞪了他眼,又趕快收回視線。他把她綁起來,他不發話,她要是自己解了那是中了他的計。
沈茴又想起昨天晚上裴徊光帶來的那個盒子。那個盒子現在就放在床頭小幾上,至今有打開,沈茴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他帶了繩子把她的腿綁起來,若是她自己給繩子解了,那他是不是要拿那盒子里的東西來“懲罰”她了?
沈茴又點奇那個盒子里裝的東西是什么,卻又意料到不是什么東西。
她抬了抬另只有被綁著的腿,用腳尖點了點裴徊光的膝蓋,軟著嗓子:“解了吧。掌印今日真的不早朝了?”
裴徊光并非日日會跟早朝,可是昨天傍晚發生了寶碧宮的事情,沈茴猜裴徊光今日是要的。
裴徊光剛給沈茴腿上的擦傷處涂完藥,在用帕子仔細擦拭掌心殘留的藥汁。他冷眼瞥著沈茴踢過來的腳,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腳踝,放在他的膝上。他捏了捏她的腳趾,又俯下身來,咬了咬。
沈茴怔,陣奇異的痛麻傳上來,她掙了掙,掙開。撐在床上的手微微用力攥著被子,勉強蹙眉忍受。
裴徊光松開了沈茴。
沈茴趕忙自己的腿縮回來,藏進被子里。被子的腳趾悄悄蜷起來。
“娘娘犯了錯,是必要受到懲罰的。咱家本想拿繩子狠抽娘娘頓,想起鞭痕會留下那樣難看的痕跡,頗為舍不得。”裴徊光的手探進被子里,握住沈茴的腳踝,路向上撫過沈茴軟玉般的身體。“要不,給娘娘的腳趾咬掉如何?”
他又捏沈茴的腳趾。
沈茴覺得有這個瘋子不敢做的事情,她硬著頭皮說:“缺了腳趾,那就不完整了。”
“不不,”裴徊光語氣慢悠悠的,“咱家咬下來之后直接吞了。那娘娘在咱家這里是完完整整的。”
沈茴脊背生出陣寒意。她辨不出裴徊光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低低地輕哼了聲,反倒不高興起來。
裴徊光“嘖”了聲,繼續陰陽怪氣:“咱家看娘娘是真不知道境況,這個時候撒嬌使小性兒?”
沈茴垂著眼睛琢磨了會兒,再抬眼的時候,望著裴徊光的目光含著點輕蔑。她說:“至嗎?不就是殺了幾百個巫茲人,難道這點事情就難為了掌印?”
她不裴徊光開口,繼續說下:“掌印這人有本事的人,偶爾被本宮壞事回怎么了?就偶爾為本宮破例次,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嗎?”
裴徊光對沈茴這話倒多少意外,語調尋常地說:“娘娘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掌印的計劃可以次又次,掌印的蔻蔻卻只個。”沈茴勾著裴徊光的脖子,吻他的唇角。
有時候,沈茴會遺憾裴徊光是閹人。
若他是齊全人,興許她的美人計會使得更方些,不會有那么多顧慮和小心翼翼。比如現在,她身上只被角輕搭,而他衣衫齊整。每次親近時是如。沈茴每次手搭在裴徊光腰間時小心翼翼,怕不小心扯了他的腰帶,見了他的殘缺,犯了他的忌諱。
裴徊光解了綁在聲腳上的繩子,又欠身,端了水親自喂給沈茴喝。只是他的作并不溫柔,溫水從沈茴的唇角流出來,濕了繡枕。
裴徊光多久就離開了昭月宮,往前面了。沈茴猜的不錯,裴徊光今日要早朝。裴徊光離開,沈茴就起來了。她猜今日會有不少人來見她。
“娘娘,昨天晚上從寶碧宮出來的那些宮人想給娘娘磕個頭。”拾星進來稟話,“娘娘要見嗎?是奴婢告訴她們已替他們轉達了心意?”
“見。”
沈茴見了那些宮人,承了他們的鄭重跪拜,然后又安撫了通。
這些宮人離開之后,平盛笑呵呵地進來稟話:“今兒個早,禁軍首領岑高杰過來打聽娘娘鳳體可安康。”
平盛是已經改了名的小梅子。
沈茴想著那幾位不幸被陛下召寶碧宮的妃嬪今天上午也會來,可她們過來,宮人先進來稟話沈霆到了。
沈茴怔,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怕哥哥嘮叨她。
沈茴在正廳見了沈霆,令宮人擺上招待的瓜果。又先開口:“前幾日見了鳴玉舞劍,竟不知道她何時偷了那么大的本事。身邊有把鋒利的寶劍,會兒哥哥回家正給鳴玉帶。”
沈霆看著她,說話。
沈茴嘆了口氣,問:“哥哥,可不可以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你?”
“你在哥哥這里需要有秘密?”沈霆沉聲問。
沈茴讓所有宮人退下,沉月和拾星留。她掐了掐手心,望著失而復得的兄,開口:“入宮至今,有侍寢過。”
沈霆眼中浮現驚訝。
“的寢殿里有條密道,直通滄青閣。”
沈霆猛地站起來,向前邁出步,站在沈茴前面胸膛起伏。不需要沈茴再多說,他有什么聽不明的?
沈茴站起來,撫了撫兄的胸膛,說:“哥哥不要生氣,也不要為心疼。比起姐姐,已經幸運很多了。”
她手臂環在兄的腰側,臉貼在兄的胸膛上,低聲說:“有回頭路走,也不想走回頭路。”
半晌,沈霆僵僵抬手,拍了拍幺妹的脊背。
沈茴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用臉頰蹭了蹭兄的胸膛。她說:“哥哥,知道你想問什么。你想問如果裴徊光來,該怎么辦。”
“認真考慮過的。與帶的人說嘗試弒君,知道做不到。”她聲音低軟卻有力量,“國之母被巫茲人欺辱血灑寶碧宮,會本就脆弱不堪的民心予以重創。若的死,能激醒兩個渾渾噩噩的臣子、能引得百姓反心更起、甚至能使像吳往那樣的民間英豪起兵多個名號,值得!”
沈霆終意識到那個嬌小病弱的幺妹已經大了,只是這種在外力擠壓的成讓他心里痛楚。若非當年愚忠,沈家本不必如。
他說:“吳往知道了。”
沈茴仔細回味了下這句話,抬起臉望向沈霆,沈霆磊落地回望。
沈霆走的時候,沈茴忽然叫住他。
“哥哥!”
沈霆站在門口,回望身鳳袍的幺妹。
沈茴慢慢彎唇,拿出幾分沈霆所熟悉的乖巧模樣。她說:“哥哥當知道蔻蔻想要的是什么。并不在意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是煜兒,是旁人。”
時,前朝上正發生著爭吵。
文武百官因為昨天傍晚寶碧宮的事情爭執著。
“番巫茲進奉,若是有了錯處,按著律法責罰就是,這血淹寶碧宮實在非仁善之舉啊!”
“聽聞巫茲可汗與噠古王關系甚。消息傳到巫茲,巫茲可汗必然大怒。到時候要是追究起來,說不定要引發戰亂。”
“他單單巫茲,若是胡蠻之地其他部落以大齊不善之名聯合起來,向大齊起兵該如何啊!”
當然也有武據理力爭:“就算發戰爭,咱們大齊怕他不成!”
不過這樣的聲音,很快被懼戰的聲音所淹。
裴徊光只覺得這群爭執的臣子們吵得心煩。怎么聽。
王來腳步匆匆地從外面走到裴徊光身側,個小糖盒遞給他:“這是皇后娘娘令人送過來的。”
裴徊光抬抬眼,瞥了眼那個小糖盒,接過來,把盒蓋往上推開。
原來真的只是盒尋常的梅子糖。
皇帝也被臣子們吵得腦殼痛,他無助地望過來,求助:“徊光,巫茲可汗要是率兵打過來該如何啊!”
滿朝文武的目光落過來。
巫茲?
裴徊光眼前忽然浮現沈茴腰側的烏青。他捻起了粒梅子糖來吃。
“那就,”他攏攏手,“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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