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燈滅
</br>
</br>“我一直以為，是你與婉芷一起背信棄義，可那晚聽到真相，卻竟是這般慘痛淋漓——當(dāng)時(shí)我一口真氣走岔，逆行走火，到現(xiàn)在才僥幸醒來(lái)……”
</br>
</br>錦淵眼睫低垂，宛如黑蝴蝶一般微微顫動(dòng)，掃了皇帝一眼，徐徐道：“我現(xiàn)在知道你是無(wú)辜的——可一切，已經(jīng)不能挽回了。 ”
</br>
</br>“你殺了我無(wú)數(shù)良臣肱股，你讓我受盡世上苦楚——你甚至，毀了我妹妹的一生！”
</br>
</br>她揭開廣袖，其下卻不是光潔的皮膚，而是如荊棘一般觸目驚心的黑疤，渾身上下，再?zèng)]有半點(diǎn)完整皮肉。
</br>
</br>“我們，早已經(jīng)回不去了……”
</br>
</br>她黯然低語(yǔ)，漆黑的長(zhǎng)發(fā)在風(fēng)中飄揚(yáng)，仿佛奈何橋邊的曼珠沙華，絕美，然而帶著死寂的不祥。
</br>
</br>她默默解下自己的配劍，金鐵落地的聲音，聽得所有人心中一震——
</br>
</br>“你的新朝氣數(shù)已盡……你，自行了斷吧！”
</br>
</br>日光從她的肩頭投下，風(fēng)卷起如云的旌旗，如黑云壓城一般肅殺，錦淵立于前方，身姿纖瘦，面似冰雪，輝煌神秀中，只剩下絕然的平靜。
</br>
</br>她……大概是連心都死了吧？
</br>
</br>皇帝出神地望著，恍惚間，好似看到了當(dāng)年那冰雪般動(dòng)人的一嗔一笑——
</br>
</br>“造化弄人至此，我也沒什么可說(shuō)的……“
</br>
</br>他低喃道，眼中升起奇異的光芒，宛如隕落之日，絢爛耀眼，然而頃刻即滅——
</br>
</br>“如你所愿……”
</br>
</br>皇帝咽下胸口返起的血腥味，緩緩的，接過劍。
</br>
</br>血霧暴起，向天灑成一蓬。
</br>
</br>隨后，一切都?xì)w于死寂。
</br>
</br>****
</br>
</br>寶錦呆呆的看著，簡(jiǎn)直以為自己是在夢(mèng)中。
</br>
</br>直到那嫣紅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br>
</br>一點(diǎn)，兩點(diǎn)，無(wú)數(shù)……
</br>
</br>那血色鮮明妖艷，在日光下靜靜流淌著，朱紅的門檻被染得更紅，這樣的紅映入寶錦眼中，卻化最為深的夢(mèng)魘。
</br>
</br>她腦中一片空白，著了魔似的茫然地上前，卻只來(lái)得及接住那人無(wú)力****的身軀——
</br>
</br>皇帝吃力地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在這一刻逐漸清晰。
</br>
</br>那樣的眉眼，那曾經(jīng)讓自己覺得似曾相識(shí)的神韻，卻帶著迷亂和震驚，泫然欲泣的看向自己。
</br>
</br>他伸出手，眼前的臉龐越加鮮明，再不似任何人，只是那心心念念的一個(gè)——
</br>
</br>“寶錦……”
</br>
</br>他喃喃的喊出她的名字。
</br>
</br>有一滴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臉上，那個(gè)總是倔犟蹙眉，楚楚動(dòng)人的少女，在這一刻終于握緊了他的手。
</br>
</br>她的衣衫襤褸，甚至帶著干涸的血痕，可那含著淚的笑靨，在他眼中，卻是無(wú)比明亮絕美。
</br>
</br>“你別哭……”
</br>
</br>他的手伸出，仿佛想抹去她眼中的淚，伸到一半，卻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黑暗。
</br>
</br>他仿佛看見黑暗與鬼魅的藤蔓飛速抽枝生葉，從黃泉里向自己攀附上來(lái)。 全身都沒有了力氣，變成了半透明的云絮。
</br>
</br>厲痛又開始在麻木的胸口肆虐，時(shí)間帶給了他最后回光返照的清醒，他微笑著，已經(jīng)失去焦距的眼，深深看入寶錦眼中。
</br>
</br>寶錦怔怔地望著——那樣清朗飄逸，仿若神仙中人，卻偏偏帶著溫柔的暖意和愛憐，就好似，初見那晚的青衫男子，那晚****入骨的笛音。
</br>
</br>那時(shí)的月色，如今想來(lái)，仍覺得恍如一夢(mèng)……
</br>
</br>寶錦緊緊抓住他的手，下一瞬，他的頭無(wú)力地歪去，那嘴角，卻是含著笑的。
</br>
</br>寶錦顫抖著，不想松開手，越握越緊，隨即，卻聽到上方有人輕輕道：“他已經(jīng)去了。”
</br>
</br>她抬起頭，云時(shí)的身影籠罩在上方，為她遮去了那一份刺目的日光。
</br>
</br>云時(shí)俯下身，靜靜端詳著自己曾經(jīng)的義兄。
</br>
</br>“大哥……”
</br>
</br>他低喊道，眼中隱隱有淚。
</br>
</br>“是我錯(cuò)怪了你，對(duì)不住……”
</br>
</br>眾目睽睽之下，云時(shí)雙膝跪地，鄭重大禮以對(duì)，他想起兩人先前漸行漸遠(yuǎn)，嫌隙越深，只覺得悲從中來(lái)——一場(chǎng)結(jié)義，到頭來(lái)，竟是這等收?qǐng)觯?br/>
</br>
</br>那些彼此猜忌，在此刻想來(lái)，煙消云散，最不能介懷的父親之死，也終于證明與義兄無(wú)關(guān)，他此刻空對(duì)故人，只有滿心里純粹的悲痛。
</br>
</br>他扶起寶錦，兩人相對(duì)無(wú)言，眼睜睜望著地上已經(jīng)僵冷的****，交握著的手都在顫抖。
</br>
</br>云時(shí)勉強(qiáng)忍住悲意，略一思量，毫不猶豫地把外袍脫下，俯身，替義兄周正地遮住蓋好——人死已矣，不能任由尸體曝露于光天化日。
</br>
</br>錦淵在一旁靜靜看著，也不去阻止，一旁的皇后終于清醒過來(lái)，低泣一聲，踉蹌著就要上撲上前去。
</br>
</br>寶錦騰身?yè)踉谇懊妫鏌o(wú)表情道：“你沒資格靠近他。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