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抬眼看他:“你知道?”
楚承稷有一瞬間覺得這兩個字有些耳熟, 但始終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他問:“有何用處?”
秦箏便把魚梯的作用給他解釋了一遍。
楚承稷眉頭擰得更緊了些,最后只道了句:“建這兩大堰的人想來是有些本事。”
秦箏微微一噎:“現(xiàn)在其他地方的堤壩不是這樣修的?”
楚承稷看她一眼:“工部的人才知曉。”
秦箏閉嘴了。
行叭,術(shù)業(yè)有專攻, 的確不能指望他對這些細(xì)致的工程有多了解。
楚承稷見她低頭又要去看那圖紙, 直接將圖紙卷了起來:“不是什么要緊的,晚上別費眼睛去看。”
秦箏就是一時好奇, 畢竟這個異時空的王朝雖然不存在于她原本生存的時空歷史上,但就目前的發(fā)展歷程來看, 大多都是相同的,突然冒出個十七世紀(jì)才問世的魚梯,秦箏有點懷疑三百年前,是不是有人跟她一樣穿來了這個世界。
如果對方也懂工程建筑的話,那么留下的線索肯定不止一個魚梯。
隔了三百年光陰不可能再相遇, 但有曾經(jīng)同時代的人來過這里,并留下印記,秦箏心里還是有點“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慨。
這事的確沒什么打緊的, 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研究,楚承稷收走了圖紙, 秦箏便從善如流吹滅了書案前的燭火, 屋子里唯一的亮光只剩角落里那盞紗燈。
秦箏總覺得楚承稷從云崗寺回來后有些悶悶不樂的,她歪頭打量了他好一會兒,他像是在思索事情,沒半點反應(yīng)。
秦箏眸光微動,起身去了里間,抱出一枚長方形的盒子放在他跟前,笑吟吟道:“生辰禮物。”
這是從寺里回來后,他同宋鶴卿等一眾臣子議事時, 秦箏借口去督察城防修筑進(jìn)度,專程去給他挑選的生辰禮。
宋鶴卿說太子生辰在元月,他卻說自己生辰是今日,不管是平時,還是今日去祭拜先祖,他對楚家的祖宗們似乎也沒多敬重,而且性情和能力,都和原書中所描述的草包太子大相庭徑。
秦箏回來時思索了一路,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從前自己沒想過的問題:他會不會也是穿的?
因為自己不是太子妃,導(dǎo)致她以前聽到楚承稷說一些反常的話,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察覺到了什么,在試探自己。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如果他也是穿的,那么他從不多問自己懂工程建筑,讓她想說的時候再同他說,或許就是察覺到她也不是太子妃,他懂她的顧慮,所以才處處包容。
想通這一切的時候,秦箏心口隱隱有些發(fā)顫。
準(zhǔn)備生辰禮,一方面是真心實意想幫他過這個生辰,另一方面,也是想驗證自己的猜測。
楚承稷望著秦箏抱過來的錦盒,眉梢輕提,看向她道:“我不是已經(jīng)討過生辰禮物了么?”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秦箏耳根子瞬間通紅,抱起錦盒就要走,卻又被楚承稷抬手按住了錦盒,“給我了,我自然還是得收著的。”
秦箏忍不住道:“我怎么覺著殿下的臉皮厚度與日俱增?”
“呵。”聽她把“殿下”二字都用上了,楚承稷極其清淺地笑了一聲,并不做答。
他若臉皮薄些,現(xiàn)在估計還在睡床沿。
打開錦盒,擺在里邊的是一條蹀躞(dié xiè )帶,帶銙用的金鑲玉,做工很是精湛。
他看了好一會兒,都沒做聲。
秦箏不由有些忐忑:“你不喜歡,我明日去鋪子里給你換一條?”
這蹀躞帶,算是腰帶的一種,不過更美觀能掛的物件也更多些,甚受王孫貴族追捧。
楚承稷揉了揉她發(fā)頂:“你拿你的首飾去換的?”
林堯已經(jīng)同他提過好幾次軍餉的事,青州府那點官銀是絕對不夠用的,秦箏把他給她準(zhǔn)備的那一整箱首飾拿出了大半給林堯,讓他拿去換成銀子,只留了些平日里盛裝撐場面要用的珠釵發(fā)飾。
看到這條蹀躞帶,楚承稷第一反應(yīng)就是她又典當(dāng)了自己的首飾。
高興是有的,但想到是她用自己的首飾去換的,又沒那么高興了。
他以為離開兩堰山后他能給她更好的,但現(xiàn)在看來不是。
秦箏促狹一笑:“才不是,那店鋪東家要建宅院,正好要買青磚,我直接把買這條蹀躞帶的銀子折算成青磚給他了。”
楚承稷目光這才柔和了下來,淺嘆一聲:“有時候倒也希望你和其他世家貴女一樣。”
秦箏睨著他:“殿下是覺著我著手的事太多了?”
又是“殿下”,這是故意刺他呢。
“你啊……”楚承稷搖頭失笑:“我還什么都沒說,你這渾身的刺就炸開了。”
他拉近她,把人抱坐于榻上,埋首在她頸邊淺淺嗅著她的發(fā)香:“這天下,是我要同李信爭的,所有的難處,也該我來扛。汴京貴眷們每日錦衣華裳,研脂弄粉,還會因夫婿沒給她們買中意的首飾鬧脾氣,你跟著我,不是忙著繪工圖,就是親自領(lǐng)著工匠們修城防,就連我買給你的首飾,你都得抵出去換軍餉……”
他指尖挑起她一縷發(fā),緩緩道:“我知你志不在后宅,可你多少也對自己好些。”
她不躲在他后背,要和他比肩同行,可他會心疼。
秦箏看著楚承稷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多謝殿下體恤。”
他是不知道他直接命人搜羅來的那一箱首飾有多土氣么?戴在身上出門會被人笑話暴發(fā)戶的既視感。
那些首飾便是留著,也只用來壓箱底,還不如拿出去補貼軍需。
可對方這么溫情地同她說這些,秦箏又不好意思說實話。
楚承稷自然發(fā)現(xiàn)了她神色間的微妙,眸色斂了斂。
秦箏以為他變臉是因為自己一直叫他殿下,很快改口:“懷舟。”
“嗯。”他輕輕應(yīng)了一聲。
秦箏抓起蹀躞帶:“你……要試試嗎?”
楚承稷從善如流站起來,他沐浴后只著了寢衣,為了能看出這蹀躞帶上身的效果,他又穿了件外袍。
他的衣袍一貫是深色的,秦箏兩手環(huán)上他勁瘦的腰身幫他扣上蹀躞帶,怕扣太緊他勒得慌,又怕扣得松垮了不好看,只得估摸著力道仰頭問他:“勒嗎?”
她的寢衣寬松,從楚承稷的視角看下去,正好能瞧見一片暗影,她身上清淡的香氣一直縈繞在他鼻尖,手上又時不時觸碰到他腰腹。
這可真是要命了。
楚承稷閉了閉眼,格開秦箏的手,“挺合適的,不用試了。”
他就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秦箏后知后覺往他身下掃了一眼,楚承稷直接轉(zhuǎn)身往凈室去:“你先睡。”
秦箏一怔,伸出一只爪子:“那個,我可以幫……”
楚承稷呼吸一窒,勉強維持著平緩的語調(diào):“去睡。”
她怎么會天真的以為男人的劣性一起,會那般容易就滿足。
在今晨之前,他也以為他克制得住,但事實證明人性就是貪得無厭的。
青、徐兩州和朝廷馬上有一場大戰(zhàn),真要對她做了什么,是藥三分毒,他不忍心給她用藥,也不敢賭她若是有孕了,在兵荒馬亂中是否能安然無虞。
前世,他麾下最倚重的大將,就是在一場大戰(zhàn)中安排他發(fā)妻逃去別的城池等他時,路上馬車太過顛簸以至流產(chǎn),又沒有條件好生調(diào)養(yǎng),落下一身病根,沒過兩年人就去了。
秦箏裹著被子躺在拔步床上,聽著凈室傳出的水聲,想起自己方才的孟浪,臉上有些熱。
她翻了個身,把腦袋也一并縮被子里去了。
從他收到生辰禮物的反應(yīng)來看,他好像是挺喜歡的,若今天當(dāng)真是他生辰,那么自己猜對了,他果真不是太子!
秦箏心跳怦怦,這是書里的世界,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樣從書外穿來的?
楚承稷回來時,見她把自己裹成個球,揚手把被子往下一揭,不期然對上她璀璨的一雙眸子,他略微失神了一瞬,才用一貫清冽的語調(diào)問:“蓋這么嚴(yán)實,不怕沒法呼吸么?”
秦箏現(xiàn)在滿心只想求證他是不是穿書的,道:“我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一冊話本子……”
楚承稷神色莫名盯著她,秦箏見他這般反應(yīng),一顆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正要繼續(xù)往下說,卻聽楚承稷道:“什么話本子,要讓你整個人鉆進(jìn)被子里里去想?”
秦箏:“……”
她剛才真的只是想幫他,他想哪兒去了
楚承稷躺了下來,他淋過冷水,身上很涼,很認(rèn)真地看著秦箏,像是在做什么思想斗爭:“今晨那般……你喜歡么?”
秦箏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趕緊解釋:“不是,我……”
他在她嘴角親了一下,呼吸不太平穩(wěn):“我很喜歡。”
但他貪心,想要更多,所以才不敢再碰她。
“你要是也喜歡……”
秦箏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別說了!”
楚承稷果然沒再說話,秦箏道:“我看過的那冊話本子叫《侯門貴婦》,你看過嗎?”
她滿眼期許地盯著他。
楚承稷:“……未曾。”
她對他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這樣啊……”秦箏收回捂在他唇邊的手。
心底雖然有幾分失落,但仔細(xì)想想,以他老辣的權(quán)謀手段和對兵法的熟悉程度,的確不像是一個普通現(xiàn)代人。
楚承稷見她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來,還有幾分納罕,他沒看過她說的那本子,就讓她這么失落?
從來都只看兵書、國策、佛經(jīng)的某人,只得耐著性子哄:“你說的那話本子,講了個什么故事?”
秦箏同他說起這事,本就只是想確定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樣穿書的,現(xiàn)在知道他不是,也沒了說下去的興致,道:“就是一個官家女家中蒙冤,她努力為家族翻案最后嫁入侯門的故事。”
楚承稷微微一哂,“你若喜歡,往后叫戲班子編成戲曲唱給你聽。”
秦箏翻了個身朝里睡:“不用,就是一時想起來了。快睡吧,要備戰(zhàn)攻打扈州、孟郡,你明日還有得忙。”
他察覺到自己不是太子妃時,并未追問過她什么,現(xiàn)在秦箏知道他不是太子了,也遵守著他們之前的默契。
就像他之前對自己說的,覺得是時候了,再將一切說與他不遲。
秦箏不知怎么同他開口自己來自幾千年后的異世,或許他也沒想好要如何坦白他的過去。
楚承稷盯著秦箏的后腦勺盯了大半宿才睡著。
第二日去前院處理公務(wù)時,眼下不免有著淡淡的青黑。
林堯抱著一口箱子來找他,“殿下,這些都是太子妃娘娘讓末將拿去典當(dāng)?shù)氖罪棥!?br/>
林堯知道大軍缺的銀子不是一星半點,秦箏把這大半箱首飾拿給他后,他倒也沒敢拿去典當(dāng)。
楚承稷掃了一眼箱子里的首飾,眼皮跳了兩下。
足金鐲子有兩指寬厚,看著又土又憨;珠花釵能嵌珍珠的地方都綴滿了珍珠,瞧著就辣眼睛;步搖上鑲著五彩翠羽,宮廷里的確有一段時間流行用彩色羽毛做的飾品,但這巴掌大一團(tuán)翠羽步搖若插在發(fā)髻上,活像個公雞尾巴……
楚承稷按了按眉心:“拿去典當(dāng)了吧。”
以后給她的東西他還是親自去挑,不讓底下的人去辦了。
接她來青州的那日,見她沒幾根像樣的首飾,回城后他才命人搜羅了足足一箱金玉首飾拿去給她。
楚承稷怎么也沒想到,從祁云寨跟來的人,見著全是真金白銀的首飾,挑選的準(zhǔn)則就是哪個看著更沉更大,哪個綴的珍珠寶石多……
林堯還當(dāng)是他們沒了銀錢來路,苦著臉道:“如今青州兩萬兵馬有余,這些首飾典當(dāng)換了銀錢,那也是杯水車薪。”
楚承稷平靜出言:“拿下扈州就有軍餉了。”
他查過史料了,大楚最揮霍無度的那幾個皇帝,皇陵就建在扈州。
林堯還以為他是說扈州官府的錢夠他們撐一陣子,正蠢蠢欲動想同楚承稷說,把他調(diào)回來,讓他去攻打扈州。
就聽楚承稷問話:“這幾本公文不是該曹參將批么?怎送到這里來了?”
林堯頗為同情地道:“曹參將后院起火,告假歸家去了。”
楚承稷原本沒心思過問旁人家事,奈何林堯嘴快:
“曹夫人平日里喜歡聽?wèi)颍軈⒂质莻€粗人,不懂雅趣,曹夫人同曹參將說了幾回戲,曹參將都沒聽過,曹夫人索性也不同他講了。后來在戲園子里遇了個懂戲的俊俏郎君,這一來二去,就好上了……”
正下筆如揮墨批閱公文的楚承稷:“……”
他看林堯一眼:“這邊忙完了就去別院。”
林堯摸摸鼻子,暗自記下了,太子殿下不喜歡聽別人說這些家長里短。
林堯一走,楚承稷便喚來小廝:“你去城內(nèi)的書肆買一冊名為《侯門貴婦》的話本子回來。”
小廝一臉茫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楚承稷輕咳一聲:“太子妃喜歡看,若有類似的話本子也買些回來。”
小廝恍然大悟,看楚承稷的目光立馬不一樣了,太子和太子妃娘娘果然恩愛有加!
作者有話要說: 武嘉帝:摸清箏箏的喜好,培養(yǎng)共同話題,綠帽遠(yuǎn)離我。
感謝在2021-10-11 23:59:10~2021-10-12 22:09: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向陽鴻展文化徐金華13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漣漪、饃饃餅、50158103、土豆冬瓜醬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木葉 50瓶;拾柒 44瓶;源源 38瓶;云初雪 20瓶;當(dāng)山燦燦 14瓶;歐洲甜點、檸檬精、暴躁kungie、山楂和板栗、紅燒明太魚、41341563、給我甜!、咪咪是捉鼠小能手、barbecue 10瓶;子燁余白[胡燁韜限定 8瓶;老可愛啊啊啊啊 7瓶;彥杉、huihui yang、taboo、葉子 5瓶;蔚然成風(fēng)、mango 4瓶;西泠醉酒 3瓶;ning、47542052、iamcrazy、dlink2012、26172369、噗嚕噗嚕、小慫包 2瓶;一只梅花出墻來、朱正廷的圈外女友、九鸞、是00喇、癡狂、每更一瓶、給你一朵小發(fā)發(fā)、與毓、愛磕螃蟹的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