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之中,到處都是關卡。</br> 有精明強干的道士守衛,再加上有長老坐鎮。</br> 金無本的逃跑,其實是下策中的下策,屬于不打自招,甚至叛出道門。</br> 把自己逼上了絕路,一點回旋的余地都沒有了。</br> 這倒不是金無本有多蠢,而是……</br> 他在道門過得太順了。除了小時候修煉道術,在紅袍道人那里受到了一些苦頭之外。</br> 自從長大后加入道門,在紅袍道人的庇護下,一路順風順水,平步青云,毫無波瀾的執掌了刑堂。</br> 因此,當他發現自己犯了死罪,成為要被處決的那個人的時候,內心深處只剩下了恐懼,只想著要離開這里。</br> 很快,金無本短暫的逃亡生涯就結束了。</br> 五分鐘后,他被人五花大綁的押送回來了。</br> 屏風后面的長老們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金無本,我們曾對你寄予眾望。但是……你太讓人失望了。”</br> 金無本辯解道:“我只是想要抓住陰差而已,何錯之有?”</br> “滅掉陰司,能拯救千萬萬萬的百姓。現在犧牲其中一個,有什么大不了的?”</br> 長老們還沒有發話,紅袍道人忽然大踏步的走過來,他掄圓了胳膊,重重的給了金無本一個耳光。</br> 金無本咬緊牙關不說話。</br> 紅袍道人似乎已經氣瘋了,左右開弓,一臉打了金無本二三十個耳光。</br> 最后,當紅袍道人停下來的時候,金無本的臉已經腫了。</br> 李斗干咳了一聲,幽幽的說道:“紅袍道長,你也太殘忍了。金無本都要死了,你還要折/磨他一番,何必呢?”</br> 紅袍一愣,然后狠狠的瞪了李斗一眼。</br>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長老們說道:“我……想要給金無本求個情。”</br> 紅袍道人這話一出口,白髯就冷笑了一聲,說道:“果然。”</br> “不愧是師徒情深啊,就算是犯了死罪,也要給徒弟求情。是非不分,顛倒黑白了嗎?”</br> 紅袍道人沒有理會白髯的話。</br>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在這里和白髯吵翻天也沒用,真正能做決策的,是諸位長老。</br> 他誠懇的說道:“就像金無本說的,他只是立功心切而已。”</br> “他想要殺了陰差,給道門立功。他也想拯救蒼生,只不過手段過激了而已。”</br> “他有錯,確實該罰,但是罪不至死。”</br> 白髯道人幽幽的說道:“他殺陰差,真的是為了拯救蒼生嗎?”</br> “你是不是當我們蠢?你真以為,我們不知道道門中的種種傳言嗎?”</br> “自從金無本執掌刑堂以來,道門中的修行人中就有很多不服氣的聲音。”</br> “金無本能坐上這個位子,真的和你紅袍一點關系都沒有嗎?”</br> “這個徒弟立功心切,要殺了陰差。并不是為了拯救蒼生,而是為了坐穩刑堂的位子,甚至為了更進一步。”</br> 紅袍道人喝了一聲:“你這是血口噴人。”</br> 這時候,金無本終于學聰明了。</br> 他在紅袍道人的暗示下,大聲說道:“我是想要拯救蒼生。我看見人間的百姓,死了之后魂魄卻要被陰差帶走,我覺得這是莫大的恥辱。這是道門的恥辱。”</br> “因此,我想要用陰差的血,來洗刷道門的恥辱。”</br> 金無本說的慷慨激昂,在場的不少道士都有點動搖了。</br> 紅袍道人見那些長老不說話,他繼續說道:“三年前,鬼門進攻道門。”</br> “我這個徒弟,一馬當先,用一把桃木劍,接連殺了十九個鬼門高手。”</br> “最后桃木劍斷了,他身上帶著三十余處傷逃了回來。”</br> “在醫院里面足足躺了兩個月才撿了一條命。”</br> “兩年前,我們道門和陰司爭奪一個魂魄的歸屬。”</br> “還是我這個徒弟,沖在了最前面。最后差點被陰差殺死。”</br> “一年前,有厲鬼在傀州城興風作浪,屢次殺人。我這個徒弟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終于將厲鬼抓住。”</br> “不錯,他確實沒有殺過陰差,但是他也立功赫赫。”</br> “金無本,對道門有功啊。難道今天要殺了這個有功之臣嗎?”</br> 李斗幽幽的說道:“金道長立功赫赫,確實令人敬佩,可是就因為這樣,就能殺害無辜的人嗎?”</br> “如果我在工廠上班,因為勇于加班,不求回報,獲得了勞動標兵的稱號,并且獲得了流動紅旗。”</br> “然后我帶著一身榮譽,殺了道門的道士。”</br> “然后我說,我有工廠里頒發的獎狀,你們不能殺我。這合理嗎?”</br> 紅袍道人一時語塞。</br> 思索了一會之后,紅袍道人說道:“他因為一念之差,確實傷害了沈露的魂魄。這個我不否認,他確實應該受到懲罰。”</br> “可是沈露現在不是還活著嗎?金無本,沒有必要給她抵命。”</br> “對他懲戒一番也就是了。”</br> “人才難得啊,道門培養一個人才也不容易啊。”</br> 周圍的道士們都紛紛點頭。</br> 白髯道人據理力爭,搬出來了道門中的各種規定。</br> 總之,一個要拼命保住金無本,另一個拼命要殺了他。</br> 道門的那些長老始終沒有說話,他們低聲交談了一會,隨后,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金無本,確實沒有殺死沈露。”</br> “不過,他的行為已經踏上了魔道。今日是殺人未遂,明日呢?”</br> “或許為了打敗陰司,他會毀滅整個人間。”</br> “他的理念,已經與我們道門不合了。”</br> 紅袍道人急了,他想要說話,那蒼老的聲音又說道:“不過,紅袍的話也有道理。”</br> “金無本,畢竟是有功之人,而且……沈露畢竟也還活著。”</br> “我們商議之后認為,要給金無本施加五極刑,廢去他的一身修為,并且將他逐出道門。”</br> “此后永生永世,金無本不能用道門的名義獲取任何東西。”</br> 紅袍道人一愣,說道:“這懲罰,是不是太重了?”</br> 那蒼老的聲音說道:“我們已經網開一面了。你適可而止吧。”</br> 紅袍道人嘆了口氣。</br> 李斗想要說話,而白髯拍了拍李斗的肩膀,低聲說道:“不要質疑長老們的決定,就這樣吧。”</br> 李斗點了點頭。</br> 這時候,金無本低聲說道:“殺了我吧。廢去修為,還不如殺了我。”</br> 紅袍道人忽然大踏步的走到金無本身邊,重重的打了他一個耳光。</br> 隨后,他咬牙啟齒的說道:“準備五極刑,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