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主簿點了點頭,說道:“所以……你們今天在這里等我,目的是……”</br> 廟祝干笑了一聲,說道:“好教大人得知,我們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嘿嘿,怎么說呢,就是想要讓大人知道,在這人間深處,有我們這么一群人。”</br> “這群人盼望大人前來,猶如久旱之禾苗,盼望甘露啊。”</br> “希望將來陰司降下雷霆之怒的時候,能夠考慮到我們這群人的苦心,能夠稍微減少一些責罰。”</br> 孫主簿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啊,還都是聰明人。”</br> 廟祝連連搖頭,一臉慚愧的說道:“聰明不敢當,實在是不敢當,我們只是有些愚忠罷了。”</br> 孫主簿大喜。</br> 他對廟祝說道:“你們啊,我當然要……”</br> 話音未落,孫主簿忽然又開始懷疑了。</br> 這地方……會不會有點問題呢?</br> 怎么在人間,偏偏就有這么一群人,想著我們陰間攻占他們呢?</br> 他們是真的害怕我們人間,還是別有所圖呢?</br> 想到這里,孫主簿對廟祝說道:“我好奇問一聲,你們……為何不幫著人間的修行者抵擋我們陰間人,反而要在這里等著我們,跪求我們饒命呢?”</br> 廟祝干咳了一聲,說道:“大人,你這話說的……我們怎么可能幫著人間的修行者對付陰司呢?”</br> “陰司何其強大?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們從小就聽著陰司的故事長大,我們對陰司那是崇拜的無以復加啊。要是說讓我們對付陰司,我們是萬萬不敢的。”</br> 孫主簿淡淡的嗯了一聲。</br> 看來,這是一群膽小的修行人。</br> 是個理由,但是這理由還不夠。</br> 廟祝看見孫主簿不說話,顯然依然心有疑慮。</br> 他干咳了一聲,說道:“其實……除此之外,還有那么一點點別的原因。”</br> 孫主簿好奇的問道:“是什么原因?”</br> 廟祝干笑了一聲,說道:“這原因說起來真是……真是有點難以啟齒啊。”</br> “其實我們……我們都是不得志的修行人。”</br> “鬼門,我們是不屑于加入的。畢竟我們是道士。”</br> “但是道門呢,也不讓我們加入。說說實在的,道門的人看不起我們。”</br> “覺得我們實力低微,品行呢,也不如他們高尚。”</br> “于是,我們這些人基本上就屬于是高不成低不就。”</br> “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報團取暖。”</br> “結果呢?鬼門的人遇見我們,對我們喊打喊殺。”</br> “那些厲鬼,正經的道士他們不敢招惹,就抓我們這些人出氣。”</br> “而道門的人呢?也不屑于和我們為伍。一聽說我們是不在編的道士,好家伙,那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br> “有一次,我們在野外遇到了鬼門的人。鬼門人多勢眾,就開始圍攻我們。”</br> “我們那一行人,只有三個人,眼看著已經支撐不住了。”</br> “恰好這之后,有道門的人從這里經過。”</br> “我們大喜,連忙向道門求救。”</br> “誰知道……誰知道……”</br> 廟祝一臉委屈的說道:“誰知道道門的人完全沒當回事,站在旁邊看戲。”</br> “一邊看戲,一邊嘻嘻哈哈的,有的人說,我們哪個招式用的不夠老道。”</br> “有的人說,我們這些半路出家的修行人,符咒畫的不夠規范。”</br> “總之,我們被鬼門的人打的遍體鱗傷,眼看就要全軍覆沒的時候,道門的人終于出手了。”</br> “他們將厲鬼暴打一頓,然后抓走了。”</br> “自始至終,沒有人問我怎么樣了,沒有人關心我們的傷勢。”</br> “大人知道這種心理嗎?我們在他們眼中,就好像是蟲子,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br> 孫主簿同情的點了點頭。</br> 他說道:“現在你們肯造/反,我算是有些理解了。”</br> 廟祝嘆了口氣,說道:“這里的人,都有大概類似的經歷。”</br> “我們因為受到過不公正的態度,所以心中都有了逆反的心理。”</br> “你們不是看不上我們嗎?”</br> “你們不是不把我們當人看嗎?”</br> “那好,老子還真就不把你們當回事了。”</br> “老子要投靠陰司,老子要跟你們對著干。老子要和你們斗到底。”</br> “老子要讓你們知道,老子這種小人物,也能讓你悔恨萬分,痛不欲生。”</br> “老子要等到陰司來了之后,讓你們跪在地上,向我們這種小人物求饒。”</br> “老子就是要將你們這高傲的腦袋踩在腳底下。”</br> 孫主簿:“……”</br> 他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你們的遭遇,我是深感同情啊。”</br> “捫心自問,如果我處在你們的境地,我恐怕也會這樣的。”</br> 廟祝似乎還沒有從激動的情緒中回過神來。</br> 他深呼吸了好幾次,然后說道:“反正……我們希望等陰司打過來之后,不要忘了我們這些人。”</br> “如果能給我們一些優待的話,那就更好了。”</br> 孫主簿微微一笑,問道:“你想要什么優待?”</br> 廟祝說道:“我希望……我希望能得到一些官職……”</br> “畢竟陰司到了人間之后,一定是要管理人間的。這個管理的時候,總是需要一些對人間熟悉的人吧?”</br> 孫主簿哈哈大笑,說道:“求官是嗎?這個無妨,沒有問題。”</br> “不怕你求官,就怕你不求官。”</br> “你如果想做官的話,那其實倒好辦了。”</br> “一個人一旦有所求,那就可以很方便的達成交易了。”</br> 廟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另外,還有一個請求。”</br> 孫主簿微微一笑,說道:“你說……”</br> 如果換做別人,左一個要求,右一個要求,孫主簿早就不爽了。</br>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br> 首先,廟祝之前的一番話,已經激起了孫主簿的同情。</br> 另外,廟祝的請求,都和陰間的利益不謀而合。</br> 孫主簿不介意認真聽聽,看看廟祝都需要什么。</br> 廟祝干笑了一聲,說道:“我們之前其實也商量來著。”</br> “就是說……”</br> “比如說咱們陰間的各位大人剛剛來的時候,肯定是需要我們的。”</br> “畢竟,就算各位大人對人間再熟悉,也不如我們人間的人熟悉。”</br> “如此一來,剛開始的時候,各位大人肯定是需要我們的。”</br> “可是……如果幾代人之后呢?”</br> “幾代人之后,各位大人還需要不需要我們呢?”</br> “那時候,陰司中的大人們,對人間已經足夠熟悉了。”</br> “而我們這些人,也就沒有用了。”</br> “開始的時候,大人們可能還記得我們的好。但是時間長了……大人們就開始厭煩我們了。”</br> “再幾代之后,大人們的子孫,更是不知道我們做過什么事,又或者……即便知道,也毫不在意。”</br> “然后……也許會找個借口,就殺了我們呢。”</br> “即使,即使我們活不了多少年,我們早早地死掉了。”</br> “可是我們的子孫怎么辦?我們的子孫是不是還要被殺?”</br> “如果讓我們都不再生育,全部絕后。這……我們實在是有點難以接受啊。”</br> 孫主簿干咳了一聲,說道:“你放心,你放心。這個……這個不會發生的。”</br> 孫主簿在安慰廟祝。</br> 但是其實他內心深處也知道。這種事……其實會發生。</br> 但是……他好像也無力阻止。</br> 畢竟,這是將來子孫們的事,他怎么阻止?</br> 廟祝苦笑了一聲,說道:“大人,你不用安慰我們了,我們知道,這種事是不可避免。”</br> 孫主簿皺了皺眉頭。</br> 他覺得這個廟祝是不是有點不識時務?</br> 我是說不會發生,你就說不會發生不就結了?</br> 你非得跟我爭辯,你非得說一定會發生。</br> 你踏馬的……真要說出什么傷人的話來,你面子上就能掛得住了?</br> 真是蠢貨。</br> 孫主簿脾氣不好,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發個火,讓廟祝知道知道好歹。</br> 而這時候,廟祝干咳了一聲,說道:“大人……其實……我們也想了一個辦法。”</br> 孫主簿:“哦?”</br> “這種事你們都能想出辦法來?你們可以啊。”</br> “說說看,你們有什么辦法。”</br> 廟祝說道:“我們就想啊,”</br> “可不可以這樣,讓我們和陰間的各位大人融合一下呢?”</br> “如此一來,我們的子孫后代,就是陰司的子孫后代了。”</br> “陰間有了我們的血脈,也許會善待我們。”</br> “而我們的子孫,也就不用擔心被殺了。”</br> “大人……意下如何呢?”</br> 孫主簿:“阿這……”</br> 老實說,廟祝的想法,確實不錯,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br> 但是,這種事關乎到陰司血脈的純潔。</br> 這樣的大事,孫主簿做不了主,恐怕得上報王判官。</br> 王判官多半也做不了主,得請示鄴城主。</br> 鄴城主也不敢拍著胸/脯保證,恐怕得上奏秦廣王。</br> 而秦廣王需要聯合十殿閻羅一塊商議。</br> 十殿閻羅商議出接過來之后,還要正式請冥主定奪……</br> 總之,這里很麻煩,彎彎繞繞特別多。</br> 孫主簿,還沒有這個能力下這個決定。</br> 但是,他不打算告訴廟祝這個噩耗。</br> 反正等陰間人打過來之后……</br> 這些人的生死,他們自己說了就不算了。</br> 于是,孫主簿點了點頭,說道:“可以……”</br> 結果孫主簿剛說完,廟祝就干咳了一聲,說道:“大人……其實我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br> 孫主簿:“臥槽,你踏馬的……”</br> “你們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