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朝南的廳堂內(nèi)已布置好了香堂,上首正中擺設(shè)供桌,牌位上寫著‘天地君親師’五個大字。距供桌南一米處,正中又設(shè)一供桌,供奉著達摩、神光、金祖(明朝永樂年間的文淵閣大學(xué)士金純,第一代‘清’字輩)、羅祖(羅教始祖羅清,第二代‘靜’字輩)、陸祖(明江右鎮(zhèn)總兵陸逵,羅清弟子,第三代‘道’字輩)、翁祖、錢祖、潘祖(翁巖、錢堅、潘清三人乃‘德’字輩,為青幫‘后三祖’,也是青幫的真正創(chuàng)始人。為紀念祖師,前三字‘清、靜、道’青幫后代不再使用)、王降祖(翁、錢、潘三祖共收七十二個弟子,王伊是名義上的‘開山門’大弟子,字降祥,幫中稱為‘王降祖’,屬于青幫‘文’字輩)九祖及左右護法的牌位。神桌前供干果四包、葷素菜八樣,供桌上置有香爐、燭臺。
在門外還設(shè)有‘陳四小祖’神位,設(shè)香爐供四菜。陳四名陳園,是青幫實際上的第一個弟子,后來因犯幫規(guī)被革出師門,但陳園于青幫有過大功且是整個青幫的開山弟子,所以也給他供一份香火以為紀念,因陳園已不算青幫中人故將神位放在門外。
張仁奎是個典型的山東大汗,身高臂長骨節(jié)粗大,雖已年近六旬但身手矯健絲毫不輸于年輕人。此時張仁奎正輕撫著花白的絡(luò)腮胡子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青年,過了許久,凌厲的眼神終于有了絲笑意。宋陽,自從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宋陽這兩個字就時不時地傳進耳朵里,也算是如雷貫耳了。外甥的脾性和妹夫一樣他這個作舅舅的最清楚不過,能讓均儒如此誠心尊崇的人可不多,自己怕是都沒那么大面子。而能讓老妹妹這么看重的后生那就更沒有了,雖然妹夫弟子之說有些荒誕,但妹妹對這孩子的喜愛誰都能看得出來,一點都不弱于對均儒的喜愛。那個杜月笙雖然說的不多,但言語間的親近推崇也是顯而易見的。還有張謇,張仁奎部駐扎南通數(shù)年,他與張謇的關(guān)系極好尊其為師,實為莫逆之交,而張謇對宋陽也極是喜愛,瞧張謇那意思,若不是孫女已入宋陽門下他都要收宋陽作弟子了,張謇乃前朝狀元,才學(xué)、眼界之高他自是知道。吳稚暉弟子這個身份更是非同小可,吳稚暉雖然生性隨意不涉政事,但身為國*民*黨元老一言一行都不可能真的率性而為無所顧忌,尤其收弟子這樣的大事肯定是慎之又慎,而吳稚暉本身又是真的有大學(xué)問的人。如果能與吳稚暉有一個共同的弟子,長顏面的事且不說,對拉近與廣州方面的關(guān)系也是大有好處的。
張仁奎收弟子很講究或者說眼界也非常高,沒有才干沒有前途他是看不上眼的,而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卻是越看越喜歡,沉穩(wěn)干練,舉止得體,斯斯文文的但該發(fā)狠的時候比誰都狠,說不得還真有妹夫當年幾分樣子。醫(yī)術(shù)學(xué)問那是不必說,老妹妹的眼睛都是他治好的,《新千字文》他也見了,說句天縱奇才也不算得多過分。張仁奎是傳統(tǒng)青幫最后的代表人物,這個時代的青幫有嚴苛的幫規(guī)正式的禮儀,還未失去‘盜亦有道’的靈魂,他更看重的也正是宋陽的心性,心懷俠義,知恩圖報,尤其難得的還是個習(xí)武的好苗子,妹子的衣缽說不定真就要著落他身上了,如果妹夫真的在天有靈
“宋陽,你想拜我為師?”。
“是,宋陽真心想拜于先生門下,請先生明鑒”,仰慕已久之類的話就不用說了,太假。至于老師吳敬恒那里倒也不用擔(dān)心,孔子都有老子、郯子、師襄幾個師父,自己這個陽子的‘子’不過是個輕聲,連個音調(diào)都沒有更得多拜幾個師父了。況且一文一武本就是不沖突不相干的事,能藉此打入青幫想來老師知道了也會樂見其成的。
“你是自愿進清門的,還是家人朋友逼你來的?”,張仁奎面色鄭重。
“我是自愿進清門求道的”,宋陽也鄭重回答。
“十大幫規(guī)你們能遵守嗎?”,張仁奎沉聲喝問。
“自愿嚴格遵守,誓守十大幫規(guī)”,宋陽莊重回答。(這四句是青幫香堂儀式里師徒間必須要有的問答)
“好!”
“雙膝跪塵埃,焚香朝五臺,弟子請祖爺,臨壇把道開”,張仁奎居中,關(guān)母和一清道長分跪兩側(cè),神情莊重肅穆。
宋陽‘凈面’(以清水洗面)、‘涮船’(指漱口和飲水。第一口水只能漱口不能飲用,第二口水是凈口水,須咽下)在祖位前跪拜。
“弟子張仁奎,師從青幫‘理’字輩弟子馬風(fēng)山,師祖”。
“弟子張三娘,師從青幫‘理’字輩弟子方四娘,師祖”。
“弟子易青,師從青幫‘理’字輩弟子鄭同,師祖”
與洪門中互稱兄弟不同,青幫組織是拜師入幫,會眾以師徒相稱,崇尚‘師徒如父子’,組織也比洪門更嚴密規(guī)矩更復(fù)雜,故有‘青幫一條線,洪門一大片’之說。而且青幫的拜師拜的不是一個師父而是三個,即本命、引進和傳道三個師父,三個師父也不能同屬一個幫頭,因為青幫傳說中翁、錢、潘三祖就是各領(lǐng)一幫,故在收徒時,一人為本命師,其他兩人分別為引進師和傳道師,一人收徒等于其他兩人也收了徒,稱為‘一師皆師,一徒皆徒’。
宋陽的本命師是張仁奎,引進師是關(guān)母張三娘,傳道師是一清道長,本名易青。
因三人對宋陽都很滿意又有關(guān)母的亡夫賜弟子之說,只要有說法這次直接為宋陽上大香堂就算不得違矩。宋陽在三祖師香案前跪拜,由張仁奎、張三娘、易青三位師父各自交代‘三幫九代’和‘十大幫規(guī)’。三幫九代三幫就是指本命師、引進師和傳道師三人所在的幫頭,九代是指三位師父三代師父的姓名,三三進九,即九代。青幫十大幫規(guī):一,不準欺師滅祖;二,不準藐視前人;三,不準扒灰搗攏;四,不準奸盜邪淫;五,不準藐視前輩;六,不準引法代跳;七,不準絞亂幫規(guī);八,不準以卑為尊;九,不準開閘放水;十,不準欺軟凌弱。
“弟子拜見師父”,宋陽恭恭敬敬行師徒大禮拜青幫老太爺張仁奎和關(guān)母張三娘、一清道長為師正式加入青幫。“弟子謹記師父教誨!定謹守幫規(guī),如違此誓,天下共誅之”,唱完誓言宋陽也正式成為青幫一名‘通’字輩弟子。
“宋陽,這是你七師兄張源”,行了拜師禮,張仁奎將侄兒拉到身邊。
“宋陽拜見七師兄”,師父這句話一出口,宋陽便明白了自己這弟子身份的不同,不是那種有名無實的記名弟子,而是會實實在在傳授技藝的親傳弟子,這在名分和親疏上是有很大分別的。
“師弟免禮”,不待宋陽拜下張源已伸手扶起。
“你八位師兄自小便跟著我東奔西走,如今死的死殘的殘,現(xiàn)在跟在我身邊的只有你七師兄一個了”,念及幾位弟子,張仁奎心下也一陣黯然。
“這是你大師姐葛文惠,這是你二師兄葛俊,這位是你小師姐張棗兒”,關(guān)母也帶著三個弟子過來見面。
“宋陽見過大師姐,見過二師兄,見過小師姐”。
葛文惠、葛俊和張棗兒也恭謹還禮。
“你大師姐如今不能太過勞累,二師兄又性子散漫,小師姐年紀還小,以后家里的事就交給你了”,關(guān)母笑咪咪地看著宋陽輕舒了一口氣,總算把這孩子帶回家了。
“是,師父”,自己的命都是關(guān)若林救下的,關(guān)家的事自然就是自己的事,如今是關(guān)母的弟子了,更是責(zé)無旁貸。
“我?guī)煾笌熌负蛶煟蛶熜值苋磺逖脱蠊碜託⒘耍乙矝]有什么親人,也只有你一個弟子”,一清道長看面相只有二十七八,實際上過了年已經(jīng)三十九歲了,想起慘死的同門眼圈一紅。
“姐姐瞎了這么多年功夫都撂下了,大哥軍務(wù)繁忙也沒有那么多時間教導(dǎo)他,玉如,以后陽子就托付你了”,關(guān)母念及玉如妹妹和自己經(jīng)歷的坎坷也輕聲一嘆,“人死不能復(fù)生,在外面漂泊這么些年吃了那么多苦,也該放下了”。
張仁奎這次開香堂非常正式,沒有請外人觀禮,宋陽由本命師領(lǐng)著將三個師父的弟子正式做了介紹,宋陽則依著幫規(guī)禮儀一一叩拜。
“祖師生長在杭州,武林門外把道參。三位祖師頭里走,弟子磕頭在后頭”,所有參加儀式的同門一齊跪下,跟著傳道師易青念誦‘頌祖’后開香堂儀式才是正式結(jié)束。
第二天,民國十三年一月二十六日,臘月二十一,張仁奎又在崇明島設(shè)香堂收徒,收了拜帖將黃金榮、杜月笙、宋強、項洛四人收為弟子。宋強、項洛自是大喜過望,黃金榮也是歡喜不盡,杜月笙更是喜極而泣。雖然他和黃金榮、張嘯林后來結(jié)拜為兄弟,但這時他還是黃金榮名義上的弟子,宋陽只是隱晦地點了一句,杜月笙哪會不明白哪里會錯過這個機會,心下自然也知道這又是因為宋陽的緣故,老太爺這是擔(dān)心自己以后與宋陽不好相處才決定一并將他收作弟子,免去輩分上的尷尬。說起來,更多的怕是還是陽子的擔(dān)心在里面起了大作用,陽子還真是他的大福星。
他和黃金榮本就是空子,他們這師徒名分青幫自是不會認的,如今張老太爺發(fā)了話那就是圣旨,青幫上下包括黃金榮任誰也不敢說個不字,機遇天賜杜月笙心下自也是大喜不已忙不疊地磕頭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