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很清靜的張家在這清冷的夜更顯得空曠冷清，小樓里除了張怡祖的夫人陳開成女士和兩個年長的女傭沒再見到其他的人。二樓的樓梯邊哈利·肖特坐在一張長椅上打著盹兩條長腿橫搭在樓梯口，張怡祖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眾人輕輕跨過去沒有驚擾他。一扇打開的門里，二妮坐在火爐邊的小馬扎上托著小腦袋一點一點地拜藥神，一把扇子跌落在腳邊。
    推開東角的房門，眼中所見令宋陽心中也不竟升起身為一個醫(yī)者的自豪和驕傲。寬大的臥室里飄著一絲淡淡的中藥味，葉卡捷琳娜坐在書桌邊在一本厚厚的病歷上認真記錄著神態(tài)優(yōu)雅恬靜，一排畫了水墨畫的屏風后是一張寬大的宮庭床，雪白的床單上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子，瑪格麗特舉著體溫計就著燈光仰頭觀察著溫度，柔美的面龐金色的發(fā)髻雪白的護士裙深色的開衫毛衣定格成一幅唯美的畫卷，裴蕓坐在床邊的椅上捧著一本《西游記》正讀到精彩處，從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扮的是西梁女王還是蜘蛛精。
    白喉的主要傳播途徑是飛沫傳染，也可以通過污染的手、玩具、食具等物品或塵埃傳播，而可能引起暴發(fā)性流行的牛奶已在第一時間從張家徹底清除了出去。但并不是說做好了這些就安全了，在這個醫(yī)療水平相對落后的時代人們對于這類傳染病的恐懼是深入骨髓的，而作為醫(yī)務(wù)工作者她們比普通人更明白其中的危險，但從她們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緊張恐懼只有淡然的從容恬靜，這就是自己的同事，是一群真正的醫(yī)者，直面死亡的威脅依然表現(xiàn)出了崇高的醫(yī)者品質(zhì)，和他們一起為了一線的希望努力工作著爭取著。
    “把手伸過來，我們的小英雄”，小姑娘只有六七歲已經(jīng)很懂事了，雖然面色蒼白呼吸急促，仍艱難地睜開眼睛勇敢地露出一絲笑容。如果不是有這種病這應(yīng)該是一個非常漂亮可愛的小女孩，此時因為頸淋巴結(jié)腫大出現(xiàn)了淋巴結(jié)周圍炎，頸部至鎖骨上窩軟組織已有明顯的水腫，就是所謂的‘公牛頸’，全身中毒癥狀已非常嚴重了。
    “會很疼，不過不要害怕，打了針過幾天病就會好了”，青霉素的皮試針劑真的很疼，“等病好了叔叔親手給你做頓好吃的，這些娘娘都喜歡吃呢”，這話倒不是吹噓，每次宋陽得閑親自下廚家里都會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大堆人來。
    因為咽部高度腫脹小姑娘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了，艱難地眨下眼睛表示自己不怕疼，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jīng)隱約有了對死亡的恐懼，一滴眼淚從眼角滾落下來，這是求生的本能是對死亡的恐懼也是對生命的渴望。
    皮試結(jié)果沒有過敏反應(yīng)，約瑟夫認真的地記錄了每一點細微的變化，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臨床使用抗生素，一點一滴都將載入人類醫(yī)學史冊。宋陽轉(zhuǎn)頭看向張怡祖，張怡祖看著心愛的女兒痛苦地點點頭，關(guān)若林拍拍張怡祖的肩膀從宋陽手里接過針管，關(guān)家與張家形若一體醫(yī)學實驗室又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青霉素現(xiàn)在還沒有經(jīng)過藥效驗證，這個責任必須由他來承擔而不是宋陽。
    青霉素藥液緩緩注入孩子的身體，12分47秒過后，孩子的呼吸漸漸平緩，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眼皮越來越沉重不一會兒便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葉卡捷琳娜捂住嘴巴發(fā)出壓抑的哭聲，瑪格麗特和裴蕓張開雙臂三人緊緊抱在一起。
    “宋醫(yī)生”，關(guān)若林伸出手，“恭喜你，我們的英雄”。
    “做您的助手是我畢生的榮幸”，約瑟夫給了宋陽一個大大的擁抱，“恭喜你，我們的英雄，你是全人類的英雄”。
    “謝謝”，張祖怡用力搖晃著宋陽的手哽咽著說不出其他話來，“謝謝”。
    “應(yīng)該感謝的是她們，她們才是真正的英雄”，宋陽轉(zhuǎn)身看向三位女士，“我們的英雄，為了明天的工作你們應(yīng)該去好好休息。現(xiàn)在，這里交給我們了”。
    關(guān)家的客廳里，杜月笙放下電話深呼了一口氣，“成功了”。
    張謇身子一軟癱坐在椅子上，兩行老淚涌出眼眶。
    吳老頭長出了一口氣，“這小子”。
    “諾貝爾，這是陽的諾貝爾”，麥特狠狠地握了握拳頭，“誰也別想搶走陽的諾貝爾！”。
    “你知道，我從未懷疑過”，凱瑟琳理了理鬢發(fā)對雪莉輕輕一笑，“杜先生，我們的英雄已經(jīng)完成了他們的工作，現(xiàn)在，該我們了”。
    起點首發(fā)
    七天過后，張怡祖的三女兒張既武完全康復了，小姑娘雖然只有六歲半?yún)s已有了大家閨秀的小模樣，并著小腿雙手交疊，眨著大眼睛細聲細氣地和宋陽說話，“宋叔叔，您明天還來嗎？”。
    “不用來了，因為你已經(jīng)完全康復了”，宋陽伸過頭看著這個漂亮的小姑娘，“你是不是也不喜歡我來啊，沒關(guān)系，小朋友都不喜歡醫(yī)生”。
    “我喜歡你，長大了也要做您一樣的醫(yī)生”，小姑娘認真地搖著頭，“宋叔叔，您可不可以做我的先生啊，我很乖的”。
    小姑娘天真的話認真的神情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小姑娘便有些羞澀，“宋叔叔，可不可以啊？娘娘們都說您好有學問，吳爺爺也說您孺子可教”。
    這老文痞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宋陽暗暗翻翻白眼，“孺子可教的意思是說我還沒有變得太壞還能教育好，并不是夸我有學問可以做你的老師”。
    “既武很乖也孺子可教，我一定聽您的話”，小姑娘眼睛里蒙上了一層霧氣強忍著努力保持著小淑女的風范。
    做先生？那還不把一個好好的大家閨秀教成了野丫頭？那可真成了誤人子弟了，“宋叔叔只是個醫(yī)生，其它的都教不了，等你長大了再跟我學醫(yī)好不好？”。
    “宋先生，既武真的很乖也很聰明，您發(fā)明的國語拼音她已經(jīng)學會不少了，您看”，孩子的母親焦急地插進話來。
    嗯？扭頭看了眼張謇父子的期盼的神色，宋陽有些詫異了，這孩子氣的話怎么可以當真，難道你們就不怕我把孩子給帶壞了？“伯父，張校長，張夫人，宋陽才疏學淺，這不是謙虛這個可真使不得，可別耽誤了孩子”。
    張家父子神色便有些失望，師徒也是講究緣分的，這個不能勉強。
    哇！小既武委屈地哭了出來，“我真的很乖的，我一定聽您的話，我真的很乖的”。
    “看不上孩子就直說，會寫個千字文了不起啊，你小子哪來的這么多毛病？要不是丫頭認定你了哪還輪到你挑三揀四的”，邊上的老文痞看不過眼了也沒漱漱口張嘴就咬了過來。
    “嗯，很好。哭，這就是老師給你上的第一課，覺得委屈就要說出來不能悶在心里，你還是個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是天性，不然再乖那也是根木頭老師不會喜歡，記住了嗎？”，原來是因為那篇《新千字文》，其實這幾天的接觸他也挺喜歡這個乖巧勇敢的孩子，也好，總好過以后送去日本當學生。不過收孩子做學生可以，但這些話得先說在頭里，我就是這么教孩子的，以后教成個野丫頭可別怨我。
    “宋先生答應(yīng)了。管家，快放鞭炮！”。
    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中，就這樣，宋陽有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學生。
    十天后張既武的身體完全恢復了，便由祖父張謇父親張怡祖母親陳開成親自領(lǐng)著正式登門拜師。張家的拜師禮很簡單，文房四寶外加一吊肉一串銅錢，但此事在上海灘卻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張謇是前朝狀元張家是正經(jīng)八百的書香門第，如此鄭重地登門拜師想不引人關(guān)注都難。
    宋陽大約也有些明白這是張家為自己撐場子揚名聲來了，青霉素的研制成功現(xiàn)在還處于保密階段暫時沒有對外公布。宋陽在成啟的指點下也依足了古禮，拜師禮簡單而莊重，宋陽給弟子的還禮也很簡單，一只鋼筆一只圓規(guī)四本書，除了《新千字文》是現(xiàn)成的，《數(shù)學》、《自然》、《英語》三本書都是憑記憶簡單寫出一些，以后再慢慢補充。
    既然正式收入門墻，以宋陽的性子自然不會敷衍，不是辜負張家的問題而是不能辜負了孩子的信任，既武這孩子前世的記憶里是夭折了的，暫新的生命理應(yīng)有一個全新的未來，誰說黑社會就不能教出一個大家閨秀來。
    能不能把弟子培養(yǎng)成大家閨秀還有待時間檢驗，不過二妮這個妹妹已隱約有了些大家閨秀的風范。
    “過幾日家里有個堂會，我點了一折孟小冬的《轅門斬子》，很不錯的。宋醫(yī)生有沒有興趣登臺玩一票？”，前來觀禮的杜偶像匆匆來匆匆去，上車前向宋陽發(fā)出了邀請。
    宋陽知道杜偶像這是在拿那天為那個日本娘們流淚的事惡心自己呢，便掏出手帕遞過去。
    “咳！咳！你，你家二妮還真是個大小姐的命”，杜偶像淚涕橫流忙不疊地鉆進車里。
    宋陽的衣服用具一應(yīng)由二妮照料根本不許別人插手，呆在實驗室那幾天這一點連杜偶像都知道了。看著汽車落荒而逃似的猛地竄出去，捉弄了一把偶像宋陽頓時心情大爽，抖著肩膀得意地干笑了幾聲。轉(zhuǎn)過身卻見小既武仰著小腦袋用力哆嗦著肩膀，不由有些好笑彎下身揉揉小腦袋，“行莫回頭，語莫掀唇，你原先的樣子就很好，老師很喜歡。老師不一定都是對了，莫要不分好壞什么都學，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