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怔怔的望著他。
昏暗的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握著手機,正微微仰頭看著她。
燈光從他頭頂傾瀉而下,映照在帥氣的臉上,露出半邊棱角分明的臉,一如九年前她心動的那個瞬間。
眼淚忽然毫無預兆的落下,好似關不住的水龍頭,洶涌的流出。
心底有種被深深掩埋的東西,開始一點一點的生根發芽,瞬間生長成漫天的枝椏,緊緊包裹住她的心臟。
那些心動,那些情愫,那些被她狠狠拋開,生生剝離的愛,瞬間涌進心臟。
蘇瑤的手微微顫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為什么這一刻要來的這么晚?
為什么要在她經歷了那些,失去了孩子和母親,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之后,姍姍遲來?
既然不想來,那就不要來啊!
為什么現在又要這樣?
她也是個人啊,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會動搖的人,要她怎么選?
“唰!”的一聲,猛地拉上窗簾,蘇瑤關了手機,靠在墻角哭的一塌糊涂。
她雙手捂住臉,眼淚洶涌的從指縫里溢出,年少時的那些愛而不得,好像終于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這就夠了,她不敢奢望太多。
太貪心的人,上帝會懲罰的。
路燈下,手機里傳出“嘟——嘟——”的忙音,陸勵成怔了一下,隨即掛斷手機大步向樓上跑去。
“咚咚咚——”他站在門口敲門,微微喘著粗氣。
陸勵成把耳朵貼在門上,耳邊隱隱傳來她壓抑的哭泣聲,心底閃過一絲心疼,他輕聲說:“蘇瑤,你把門開開,好不好?”
蘇瑤淚眼朦朧的看著防盜門,那道窄窄的防盜門好像是她的心門,一旦打開,那個男人就可以像以前一樣肆無忌憚的進進出出。
不,她不能打開,有些痛,承受一次就夠了。
蘇瑤緩步走到門口,強壓下心頭的酸澀,靠在門上,帶著濃重的鼻音道:“你回去吧,不早了,我要睡了。”
低緩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倆人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互相聽著對方的心跳聲。
他們之間,隔的何止一層門板。
太多的無可奈何,和追不回的后悔莫及,讓他們走不到對方的心里。
這是一條披荊斬棘的路,可他走的無怨無悔。
“蘇瑤,”陸勵成的臉貼在門板上,低低的說:“是不是我剛才的話太莽撞了?要是讓你傷心難過了,我跟你道歉,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這個霸道強勢,不懂得什么是溫柔的男人,此刻拿出他所有的柔情,溫聲細語的說著。
陷在愛情里的人都是一樣的,哪里還有什么理智,什么深謀遠慮,全部都是亦步亦趨,一點一點,笨拙而緩慢的靠近。
蘇瑤剛剛止住的眼淚,忽然又控制不住的流出。
抬頭抹了一把,手背上滿是淚水,她泣不成聲:“陸勵成,不要說了,回去吧……”
說再多有什么用?
她和他,終究走不到一起了。
“我不走,”陸勵成固執的說:“你不讓我進門我就守在門口,你什么時候不哭了我什么時候再走。”
陸勵成背靠在門上,看著自己的腳面,突然低低的笑了:“他們總說我做事干脆果斷,不講情面,以前我也覺得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不管任何事情都能第一時間想到最好的、對自己最有利的解決方案,現在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我只用了眼睛和腦子,沒有用心。”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真正用心的事情,連大腦和理智都無可奈何,明明知道不應該在一起,知道前方的路有多么難走,可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走下去,舍不得放手。”
他向來穩重清冷,這一刻的溫柔顯得愈發難能可貴。
低緩的聲音透著一絲自嘲:“蘇瑤,有些事情我可以看得很坦然,可是有些事情卻也執著的如此不堪,對不起,不管你怎么拒絕,我真的沒有辦法放手。”
蘇瑤心底柔軟的一塌糊涂。
她對陸勵成,不是不愛,他是她曾經用命去愛的男人,拼盡全力飛蛾撲火,也想要在一起的人。
此刻這個人正在門外,低聲細語的用盡全部柔情,說他真的沒有辦法放手。
她要怎么辦?
她要怎么原諒自己,才能接受?
那些跨不過去的東西,她是真的跨不過去啊!
蘇瑤轉身,靠在門板上,垂頭看著地面,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我不是一個記仇的人,不管監獄里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都已經過去了,不管受到過什么樣的傷害,我都可以原諒,可是有些東西,我沒有資格原諒……對不起,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
她的母親,她的孩子,她有什么資格替他們去原諒?
她們連命都沒了,全都是因為她愛上了這個男人,她有什么資格,有什么臉去再愛一次?
她早已沒了那份不顧一切的勇氣。
門外,陸勵成輕嘆口氣:“我知道,你不用自責,也不要勉強,你只要站在那里就好,不要走到別人身邊去,也不要跑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只要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這一次,換我去找你,不管再遠,我都會堅定不移的走到你身邊,牽住你的手,再也不放開。”
倆人都沒有說話,門里和門外陷入同樣的安靜中,良久之后,陸勵成緩緩說了一句:“我走了,晚安!”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沒有聽到任何回音,眼中的升起一份難掩的失落,轉身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