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宮門落鎖前, 這群阿哥、公主和福晉們總算是回來了。
公主們還好,對她們而言出宮就意味著出嫁,而且極有可能會被安排去撫蒙, 沒幾個人會盼著這一日的到來。
但對阿哥來說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十三、十四這樣的小阿哥,恨不得能日日出宮, 最好是一夜之間就能長大,和三哥一樣搬到宮外去。
大阿哥在心里頭第一百零八遍埋怨皇阿瑪,為何還不給他封爵,噶爾丹的尸首都化成灰了, 老四的岳父費揚古都已經論功行賞被封為一等公了, 他這邊卻沒有半分動靜。
等他兒子再大一點,阿哥所里都沒有位置安排住處了, 總不能直接把兒子塞前院吧。
太子是在今天這場‘游樂會’里最心不在焉的那個,比起老三院子里鼓搗得那些稀奇玩意兒,他更在意的是老三的山西之行。
原山西巡撫溫保,算半個太子黨的人, 之所以說是半個,是因為時間短, 溫保也并非京官, 在朝政上幫不了他什么, 只能幫他的人在山西悄悄售賣玻璃制品。
江南有能人,能夠仿制戶部商業司的玻璃和鏡子, 而且能夠做到絲毫不差。
輾轉求到他這里后, 由他出面庇護隱藏這些不能放到明面上與戶部相爭的生意, 而作為回報, 他可以拿到其中三成的利潤。
這兩年毓慶宮能夠維持正常的開支, 他能夠有余錢經營人脈,全賴于此。
山西的事情,若旁人去查他還不這么擔心,但就怕老三查的太仔細,萬一將此事也查出來,對于他來說不只是一樁麻煩事,更重要的是一條穩定的來財之道便就此堵住了,這兩門生意的利潤如此巨大,皇阿瑪是絕不會允許有人跟朝廷相爭的。
但另一方面他又心懷僥幸,老三此去山西查的是貪污,是官員私自往百姓身上加派錢糧,而非去探查民間是否有人私自做玻璃和鏡子的生意。
而且他昨日也已經命人快馬加鞭去山西送信兒了,生意暫且停下,小心隱蔽,最好是能在誠親王到達山西之前,所有相關的人和物都退出山西,一直到誠親王離開山西,才能重新開始。
四阿哥臉頰微紅,他還是頭一次在射箭上獲得這么大的成就感,不只每一次的排名都名列前茅,有好幾次還排在榜首,連大哥都被他壓了一頭。
可惜太子和三哥未能下場,若是三個哥哥都在,他還能排在榜首,那便能圓了他幼時在演武場上的夢。
五阿哥興奮驕傲之余,對皇阿瑪亦是怨念滿滿,就算是給個貝子,就算是什么爵位也不給,像他這般年紀的皇阿哥,也該出宮開府了,總這么在宮里住著算怎么回事兒,總不能兒子長到六歲,還跟他們小時候一樣去上書房念書吧,他吃過的苦讓孩子再吃一遍,皇阿瑪何必呢。
七阿哥不只盼著早日開府,還盼著選秀之年盡早到來,哥哥們都已經有子嗣了,可他呢,嫡福晉未定,側福晉沒有,連個正兒八經的格格都沒一個,長子長女總不能讓侍妾生的,這不成笑話了。
八阿哥則是感慨三哥財力之雄厚,建那樣一處園子,所耗費的銀子在十萬兩之上,只是花這么多錢來建一處用來游樂的園子,未免可惜了些,若換作是他,必然會選擇將這些銀子花在刀刃上。
九阿哥在園子里可沒有光顧著玩樂,邊玩邊想,試圖把每一件器材的結構都想明白。
十阿哥是徹底玩嗨了。
十一阿哥有些懊惱自己射箭的準頭不夠,移動靶的設計極為有意思,他打算在自己院子里改幾個試試,以此來練習射箭的準頭,爭取日后像四哥一樣,盡管力氣不夠大,但夠準。
十二阿哥興致缺缺,除太子外,皇阿瑪最喜歡的阿哥便是大哥和三哥,可這倆人,一個比一個會玩,想來是很難對太子構成威脅了。
太子的運氣實在好,生為嫡皇子,早早的被立為儲君,年紀相近的兄弟還個個都是扶不起來的阿斗。
還真是沒意思的緊。
十三阿哥難得玩的像今日這樣痛快,也難得有一整天都陪著八妹妹的時候,不知等到三哥兒子滿月酒和百日宴的時候,還能不能像今日這樣辦一場。
若前頭這些哥哥們都已經出宮開府便好了,每一個侄子出生,就代表他和八妹妹有出宮去玩的機會了。
這么多人里,唯獨十四憋著一口氣,從前他射箭的本事跟十三哥是不相上下的,今日不光輸給了十三哥,還輸給了九哥,更可氣的是,他連扔飛鏢都沒能贏四姐姐。
可惜他們回來的太早了,若是能在三哥園子里多待上幾個時辰,他肯定能贏。
一場洗三禮,算是讓這處別具一格的園子揚了名,不過此處是誠親王的園子,旁人等閑是進不去的,眾人也只能望園興嘆。
而誠親王在洗三禮的第二日便啟程出發,率領一支人數不算少的隊伍,直奔山西。
再說山西這頭,新到任的巡撫倭倫正眼巴巴的盼著誠親王到來,他在密折上蒲州府的百姓還念著誠親王,信任誠親王,并非是虛言。
事實上,何止是蒲州府的百姓,山西境內的許多百姓都還念著五年前曾來過此地的誠親王,那是個會親自到施粥點查看的王爺,那是饑荒年間,頭一回能吃粥吃到六分飽,有郎中看病,有藥可吃,若是肯出力氣,還能在這原本餓死人的年月里賺來銀錢。
當然,他在密折上寫上這一點,并非是因為他想讓誠親王過來歸勸藏在深山里的百姓回家,讓老百姓從深山里走出來,算什么難事,好言勸說不成,又不是不能實施強制手段,百姓們逆來順受慣了,他又不是殺人放火,只是讓這些人歸家而已,有幾個會反抗的。
他之所以盼著誠親王過來,是因為萬歲爺讓他肅清山西官場,可這官場他收拾不了。
在京城時他還奇怪,溫保為何有這么大的膽子,貪污不算什么,但私底下向百姓加派餉銀,還是在整個山西境內,就不怕有官員去京城告御狀嗎,不怕有御史聞風而奏嗎。
但到了山西,他方才知道溫保的膽子從何而來,那是當朝太子給的。
此事并不難查,甚至可以說是明擺著的事兒,山西之事為何一直到鬧大了、收不了場了才傳到京城去,溫保憑什么在山西一手遮天,難道山西就一個清官好官都沒有了嗎。
并非如此,而是有條件告御狀的這些官員都清楚,溫保背后站著的是太子,這消息還是溫保本人透出去的,在山西官場不是秘密。
涉及當朝太子,他還怎么查、怎么管,就如同那些為溫保保守秘密打掩護的官員一樣,他也惹不起太子。
萬歲爺的皇子雖多,可至今無一人能與太子爭鋒,大阿哥焉了,三阿哥不得人心,四阿哥從頭到尾都站在太子身后,剩下那些更是連與太子相爭的資格都沒有。
太子地位之穩固,猶若磐石一般,他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兒孫考慮吧,無論如何都沒有得罪太子的道理。
萬歲爺要肅清山西官場,只能由誠親王這個鐵榔頭來,不然這天下誰敢動手,怕是連皇長子都不行。
在倭倫的殷殷期盼下,胤祉一行輕車簡從,以相對較快的速度抵達山西,頭一件事情就是去抄原山西巡撫溫保的家。
辦什么事情都需要銀子,皇阿瑪沒批錢,可是給了他動用這些臟銀的權利,去將藏入深山的百姓勸回也好,幫百姓重建被匪患霍霍過的家園也罷,都不是紅口白牙說一說就能解決的,還得是銀子開路。
再說了,這些個民脂民膏,原本就是要退還給百姓的,有戶部官員幫著他記賬整理,他相信這些臟銀能夠得到公平的發放。
刑部的官員安排人撕封條搬東西,戶部的官員在一旁記錄,吏部的人也沒閑著,正在整理蒲州府相關官員的檔案,肅清山西官場就從民變發生的蒲州府開始。
溫保的這個處宅邸,并非官邸,官邸可沒有這樣氣派豪華,此處撕掉封條后,將暫時作為他們在府城落腳點。
倭倫當日便從蒲州府趕了過來,抵達府城時,誠親王已經將溫保府上的財物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一部分換成了糧食,一部分兌換成了碎銀子,古董字畫瓷瓶玉器這些不容易很快脫手的,則是被單獨列在一處,誠親王還找了幾家當鋪的人過來估價,將估好的價格一一記錄,也不知打算賣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