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這兒,  未滿十周歲的都不能喝酒，我讓人備了幾種果汁和蜜水，想喝什么盡管點(diǎn),  七弟你幫我盯著幾個弟弟，尤其是十一，他年紀(jì)最小,  可不能讓他喝酒。”
    從八阿哥開始往后，全都是十周歲以下的小孩了，七阿哥雖然已經(jīng)滿十周歲，卻被留下來照顧弟弟們,  能給胤祉擋酒的便只剩下四阿哥和五阿哥。
    五阿哥拍了拍老七的肩膀：“七弟,  三哥向來不贊同小孩喝酒，今兒是三哥大喜的日子,  你也甭喝了，陪這些小的喝果汁算了，等日后我大婚時，你也長大了,  到時候咱們哥幾個再敞開了喝。”
    給三哥擋酒的差事，當(dāng)然還是他來,  四哥去了也沒用,  在這事上四哥絕對搶不過他。
    七阿哥瞥了瞥五哥,  就比他大幾個月而已，充什么年長的。
    八阿哥主動拉著九弟、十弟和十一弟坐回去,  三哥從不提倡喝酒,  尤其是小孩子喝酒,  早在跟著兄弟們一塊過來的時候,  他就知道三哥只會選年長的兄長幫著擋酒。
    一群弟弟被胤祉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坐在主位上的倆哥哥都看在眼里，第一輪敬酒后便是從這倆哥哥開始的。
    太子笑的風(fēng)光霽月，說話也溫文爾雅：“孤祝你和弟妹日后相敬如賓，同德同心。”
    最后一個詞，太子語氣說得極輕，夫妻之間最好的關(guān)系便是同德同心，兄弟之間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記得老大當(dāng)年成婚時，并沒有哪個弟弟主動上前幫著擋酒，是老大硬拉著老三做了擋酒的。
    可今日老三成婚，底下這些弟弟們有一個算一個，在阿哥所住著的無一不主動上前為老三擋酒。
    倘若今日成婚的是他，怕是也不會有這個待遇。
    大阿哥瞧了瞧手中的酒杯，太小了，這么喝可就太沒勁了，直接讓人換了大杯上來：“大哥在這祝你們百年好合，我先干為敬，你隨意。”
    胤祉等人也只能跟著換了杯子。
    這第一杯酒，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喝，胤祉同樣一飲而盡。
    “大哥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
    “……幸福美滿……”
    “……意篤情深……”
    “……珠聯(lián)璧合……”
    ……
    胤祉頭一次知道大哥詞匯量這么豐富，還好有兩個弟弟幫著擋酒，不然這會兒他肯定要喝……撐了。
    胤祉這邊的酒是兌了水的，水分還不少，這么多摻了水的酒喝下去，醉是不會醉，只是會撐人。
    三兄弟離開這桌時，都已經(jīng)喝的半飽了，四阿哥輕輕皺了皺眉，剛剛大哥說了十幾個祝詞，后來連‘花好月圓’這樣的詞都出來了，可就是漏了一個——早生貴子。
    這事若放在別人身上并不顯眼，但放在大哥身上就不得不讓人多想了。
    大嫂嫁進(jìn)來沒幾年，就已經(jīng)連生兩胎，如今又懷上了，宮中盛傳，大哥是卯足了勁兒的要給皇阿瑪生下一位嫡長孫，還有種種事例佐證，今日這事兒若是傳出去，怕是也會成為佐證之一。
    全場六十桌酒席，他們只需要敬前十桌，而這十桌客人里頭也就只有大阿哥真心誠意灌了新郎官酒，可饒是如此，三個人還是喝了個水飽，中間還跑出去如廁過。
    喝了個水飽的新郎官，一路踉踉蹌蹌，等進(jìn)了后院才收起那副醉酒的樣子。
    兩個人的新婚之夜，倒不如說是三福晉的入職之夜，雖然在胤祉看來，他是娶了個小孩回來，可無論是對內(nèi)還是對外，董鄂家的這個小姑娘都是他的福晉，理家之權(quán)自然是要交給家里的女主人。
    后院的賬冊、名單、鑰匙通通都交給福晉，以前人情往來的禮單同樣也拿給福晉，以作為參照處理將來的送禮事宜。
    把這些全都交代好了，胤祉才讓杜成海把他提前交代好的兩個木匣拿出來。
    “這些你先拿去賞人用，咱們住在宮里頭，一應(yīng)的花銷雖然都由內(nèi)務(wù)府提供，但平時打賞下人也是需要用錢的。”胤祉想了想，又補(bǔ)充道，“一般打賞用銀瓜子即可，只有有品級的太監(jiān)和宮女才用金瓜子打賞，少則一兩粒，多則一把，你自己掌握分寸即可。”
    可千萬別傻乎乎的當(dāng)散金童子，宮中能混上品級的太監(jiān)和宮女可不多。
    寶音打開面前的兩個木匣子，小的那個放的是金瓜子，大的那個放的則是銀瓜子，幾乎都被放滿了。
    小姑娘難得有幾分無措，倒不是因?yàn)榻疸y多，而是三阿哥為何要給她這些，從小到大，就只有額娘會為她準(zhǔn)備打賞下人的賞錢，連阿瑪都不曾為她準(zhǔn)備過。
    胤祉沒注意到小姑娘臉上的無措，擺擺手讓屋里的其他人都出去，才說起今晚最重要也是最尷尬的事兒。
    “福晉。”胤祉話剛說出口便覺得怪怪的，“我還是喚你的名字吧，你叫什么？”
    想想也是醉了，都已經(jīng)是夫妻了，卻還不知道對方叫什么名字。
    “寶音，回爺?shù)脑挘医袑氁簦怼?br/>     話未說完，便被胤祉打斷了：“咱們在自己院兒里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無需那么多禮節(jié)，你不必自稱‘妾身’，也別喊我‘爺’，我喊你名字，你就稱我一聲三哥吧。”
    “三哥？”寶音試著喊了一聲，倒讓她想起伯父家的三堂兄了，不過堂兄可沒有阿哥這樣隨和講理，也沒有阿哥的細(xì)致認(rèn)真。
    胤祉應(yīng)了一聲，眼神移向一旁擺放著的那個紅瓷瓶，定定的瞧著，說話的語氣也比剛剛低了很多。
    “我曾學(xué)過些醫(yī)理，也跟太醫(yī)請教過，如你我這般年紀(jì)的人，都只能算是孩子，人一般到了十八歲才能稱之為是大人，身體和心理都會變得成熟，十八歲以后的年紀(jì)才更適合結(jié)婚生子。”
    胤祉看向?qū)氁簦妼Ψ桨櫭迹忉尩溃骸爱?dāng)然，我們已經(jīng)成婚了，社會風(fēng)俗也不太允許十八歲以后才談婚論嫁，我只是覺得我們還小，身體還不夠成熟，這個年紀(jì)若是要孩子，對你對我都不好。”
    寶音大概聽明白了，阿哥這是打算晚幾年再要孩子，這倒是與額娘同她說的完全不同。
    額娘說，萬歲爺還沒有孫兒，若是能生下萬歲爺?shù)牡谝粋€孫子，必然會得萬歲爺和宮里娘娘的看重，在阿哥心里的份量也會更重，她若是能生下萬歲爺?shù)牡谝粋€孫子，那日后的地位便穩(wěn)妥了，若是不能，也別讓阿哥的妾室生個皇長孫出來。
    按照額娘的意思，宮里年長的幾位阿哥，甚至也包括了太子爺，都在卯足了勁兒的想要搶先生下皇長孫。
    但聽三阿哥這話，哪有要搶著生皇長孫的意思，甚至幾年內(nèi)都不打算要孩子。
    寶音雖然聽明白了，可卻是滿腦袋的疑問，突然想起她從前聽說過的那些寵妾滅妻的故事。
    三阿哥剛剛那番話該不是在唬她吧，這院里或許有一個三阿哥視若珍寶的妾室，只要生下三阿哥的孩子，便可以順理成章的抬舉，就如額娘說的那般，一個侍妾生下皇長子怕是也會被抬舉成格格。
    可要真是這樣，阿哥也不該今夜就把管家權(quán)交給她，難道是補(bǔ)償？
    想想那些年陪額娘看過的戲折子，寶音的思緒就跟著越飄越遠(yuǎn)，直到她聽見三阿哥又往下扔了個‘雷’。
    “我癡迷養(yǎng)生一道，并不在乎兒女情長，所以這后院目前沒有妾室，日后也不打算再進(jìn)人，這一點(diǎn)額娘和皇阿瑪都是知道的，他們都答應(yīng)了我將來不會指秀女進(jìn)門。”
    董鄂·寶音這下是徹底暈乎了，沉迷養(yǎng)生之道的不一般都是上了年紀(jì)的人嗎，且這與兒女情長又有何干，可三阿哥這么說了，皇上和娘娘居然也應(yīng)了。
    這一晚，寶音再沒像從前那樣頭沾枕頭就睡著，而是滿腹疑問，躺在床上差不多得有一兩柱香的時間，才慢慢睡過去，不過和往日一樣，又是一夜好眠無夢。
    胤祉卻是半晚上都沒怎么睡好，白天喝的水實(shí)在太多了，以至于跑了好幾次耳房，旁邊又睡著個人，起身上床都要格外小心注意。
    好在，明日雖然需要去請安，但遠(yuǎn)不如在上書房念書和上大朝會時起的早。
    小夫妻倆被宮人喊醒，胤祉三下兩下穿上衣服，洗漱時間加起來都不超過半刻鐘，但寶音就不同了，光是穿衣服就得一刻鐘，妝發(fā)沒有半個時辰是弄不來的。
    胤祉打了幾遍的養(yǎng)生拳，又拿羽毛棒逗了會兒雪團(tuán)子，點(diǎn)了早膳，抄了幾頁要送去給額娘的佛經(jīng)，才等到梳妝打扮好的福晉。
    “待會兒先去乾清宮拜見皇阿瑪，之后去鐘粹宮給額娘請安，額娘再領(lǐng)我們?nèi)グ菀娀寿F妃和皇祖母。”
    皇貴妃雖不是皇后，但卻是副后，等同于半個皇后，最重要的是他同四弟關(guān)系好，額娘和二姐姐同皇貴妃的關(guān)系也很好，這種事情上自然要給皇貴妃面子。
    當(dāng)初大哥大嫂當(dāng)初成婚時，是沒有去拜見皇貴妃的，不過皇貴妃當(dāng)時正在病中，倒也讓人說不出什么來。
    寶音全聽安排，語氣輕快的應(yīng)了一聲。
    不過胤祉卻是瞧了瞧對方的鞋子，眼熟的花盆底，這樣式看著比后世的高跟鞋都嚇人。
    “你最好是換雙平底鞋，從這里到乾清宮不遠(yuǎn)，但到鐘粹宮再去承乾宮和慈寧宮，那可就不近了。”
    更別說還要再走回來，穿這么一雙花盆底，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在外面也可以穿平底鞋嗎？”寶音問話的語調(diào)都是上揚(yáng)的，若是能穿平底鞋，她才不想穿這勞什子花盆底呢，當(dāng)年進(jìn)宮選秀前，她練了好幾個月才能駕馭著花盆底，比騎馬都難學(xué)。
    “當(dāng)然，宮中并沒有規(guī)定皇子福晉必須要穿花盆底出行，隨著自己心意來即可。”
    有人注重舒適度，但也有人更追求美感，宮中的女眷，多是后者。
    寶音果斷回去換了雙平底的紅色繡花鞋，還在原地跳了兩下，這回腳上是舒服，就是頭上重了些，等她出宮，就讓家里銀樓的師傅們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能把首飾做得輕巧些。
    小兩口到達(dá)乾清宮時，康熙正在同太子下棋。
    是的，老三娶妻，康熙昨晚獨(dú)自宿于乾清宮，既欣慰于老三長大了，又有些心疼婚期被延后的太子，這不，大早上的就把人叫來了，一起用了早膳，現(xiàn)在又下起了圍棋。
    不過關(guān)于太子的婚期，卻是只字未提。
    太子說不上來這會兒心里頭是什么滋味兒，皇阿瑪不是不疼他，如果不疼他就不會今天早上把他叫過來了，可到底是跟從前不一樣了。
    當(dāng)初收到皇阿瑪病重的消息，他要出京，便安排索額圖穩(wěn)住京中局勢，防止宵小作亂，萬一皇阿瑪……他回京繼承大統(tǒng)，就必須先牢牢把京城掌握在手中。
    索額圖沒讓他失望，不只通過內(nèi)閣穩(wěn)住了六部，還同掌管京城兵馬的九門提督達(dá)成默契。
    只是索額圖此舉卻是惹到了皇阿瑪，這一個月來屢屢被皇阿瑪斥責(zé)，他安排了禮部的幾個人上折子詢問婚期安排，但卻都被皇阿瑪按下。
    一個成了家的太子和尚未成家的太子當(dāng)然不同，皇阿瑪當(dāng)年就是在大婚后才親政，成婚代表著長大成人，比他還小的老三這次卻是走在了他的前頭。
    太子把玩著手中的黑色棋子，在一旁看著皇阿瑪對老三夫妻訓(xùn)誡祝福，最后還賞賜了一堆東西，其中甚至還包括太皇太后生前送給皇阿瑪?shù)囊蛔鹩裼^音，那可是皇阿瑪最寶貝的物件之一，居然就這么賞給了老三福晉。
    大哥這幾年想抱兒子的心，怕是整個紫禁城都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也不見皇阿瑪送尊觀音像過去，到了老三這兒，卻是剛成婚就賞了，還是賞給嫡福晉，皇阿瑪這是期待老三有個嫡子？
    太子面色不變，心里卻是泛起一絲疑惑，皇阿瑪從前有這么疼老三嗎，還是最近才開始的？
    趕往熱河行宮時，老三把他都嚇到了，出行向來講究的老三，一路上日夜兼程，不吃不喝，連話都不說一句，在行宮看到皇阿瑪時，更是哭成那個鬼樣子，看得他在一旁都差點(diǎn)跟著一起落淚。
    太子把手中的黑色棋子放回棋盒，右手搭在膝蓋上，不自覺輕輕點(diǎn)了幾下。
    底下謝恩的胤祉卻是忍不住挑了挑眉，皇阿瑪送這尊玉觀音的用意簡直不要太明顯，這是有多擔(dān)心他只娶一個福晉會影響后嗣。
    不是本土人，他是沒法理解這種思想，好在皇阿瑪給了一個不算短的期限，距離他二十五歲，不，是距離福晉二十五周歲，還有十一年呢，日子夠長不用慌。
    萬一他和福晉倒霉，生不了孩子，將來也可以領(lǐng)養(yǎng)嘛，總不能因?yàn)闆]有嫡出的子嗣就納妾吧，他又沒有皇位要給孩子繼承。
    小兩口前腳出門，后腳賞賜就被送去了阿哥所，康熙轉(zhuǎn)過身來接著同太子下棋，臉上的神色頗為無奈，語氣就更無奈了：“老三這孩子……傻乎乎的，你知道回京的路上他跟朕說什么嗎？”
    “說什么？”
    “他說他打算只娶福晉一個，不要任何妾室，請求朕將來不要給他指人。”康熙嘆了口氣，“瞧瞧，朕怎么會有一個這樣傻的兒子。”
    納妾難不成只是為了美色和享受嗎，不是的，一則是為了繁衍后嗣，二則也是為了擴(kuò)充人手和勢力，姻親從來都是最重要的收攏和聯(lián)盟手段。
    老三此舉將這兩者都放棄了，同樣也意味著，這孩子到現(xiàn)在竟也沒生出半分野心，但凡有那么一丁點(diǎn)兒的想法，老三都不會有這個打算，更不會跟他講。
    他之前有意在太子、老大和老三之間形成平衡，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把老大和老三當(dāng)做太子的磨刀石在用，待到日后太子繼承大統(tǒng)之時，這兩個兒子必然不會再受到新皇重用，甚至?xí)艿酱驂骸?br/>     他現(xiàn)在對太子說這番話，算是給老三留條后路吧，這么一個赤誠簡單的人，在不斷被他抬舉的情況下，也沒有那份野望，太子不必將老三當(dāng)做對手，將來也手下留情。
    “皇阿瑪答應(yīng)三弟了？”太子問道，以他對皇阿瑪?shù)牧私猓粦?yīng)該啊，皇阿瑪不是最厭惡所謂的癡情人，尤其是在皇室，先帝的孝獻(xiàn)皇后留給皇阿瑪?shù)年幱耙恢倍荚凇?br/>     “朕是答應(yīng)他了，左右他將來也就是個親王，若是爭氣的話，或許會是個領(lǐng)雙俸的親王，再爭氣一點(diǎn)兒，就掙下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一個親王的后院事兒不重要，隨他高興吧。”
    太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面像是松了口氣，但又有那么幾分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