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爺留嚴息的意圖越來越明顯,這幾天接連不斷地派人送禮,小小的屋子被塞得滿滿當當。天色將晚,夜君坐在大大小小未拆封的箱子之間,饒有興趣地看著鐘離子息笨拙緩慢地用左手進餐。
“少爺我喂你呀。”夜君興致勃勃地咬著筷子瞟他。
鐘離子息懶得理他。
“那少爺喂喂我唄。”夜君又不甘寂寞地提議道。
鐘離子息覺得夜君心情好的時候真是越來越煩。
夜君拖長了調子喚道:“少爺~”
鐘離子息不勝其擾,放下筷子,平靜地問道:“澤雀呢?”
自從上次夜君耍心機向澤雀示威之后,接連幾日樹杈上都沒見著那個抱著劍發呆的身影。澤雀是個死心眼的人,只怕他想不開出什么意外,到時候怎么跟大哥交代。
夜君的笑容僵了一僵,干巴巴地道:“干嘛問我,我怎么知道。”
鐘離子息撐著桌面站起身來:“哦,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他了。萬一我哥來了跟我要人,我總得知道澤雀在哪。”
夜君忙拉住他按回座位上:“好好好,我知錯了。澤雀就在院子外面,少爺您就別瞎操心了。”biqubu.net
夜君郁卒,無心調笑。
鐘離子息覺得世界真清靜,心情好了許多,愉快地開始喝湯。
澤雀現在什么狀態,鐘離子息大概也能猜到。他很小便跟了大少爺,眼里只有大少爺一人。大少爺往高閣內尋花問柳,澤雀在樓下一站就是通宵,等大少爺盡興爛醉如泥地被送出來,毫無怨言地抱著人送回鐘離苑。
大少爺從相識起就風流成性,他從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后來大少爺對葉坊琴師月嘗笙動了真情,摒棄了身邊一切糾纏不清的桃花,一心一意地對那人好。
澤雀這才明白,原來大少爺不是天生無情,只是單純不喜歡自己。
大少爺每次拜訪葉坊,一去便是月余。任澤雀鋼筋鐵骨,也站不了這么長時間。葉坊內歌舞升平歡聲笑語,是人間極樂之地,澤雀抱著膝蓋蜷縮在院墻之外,只覺得長夜漫漫,沒有盡頭。
大少爺不是不心疼他,頻頻勸過他幾次不用留守,澤雀仍執意孤行。
大少爺為難道:“你聽話回去休息吧,其實我也不是很需要你。”
澤雀搖頭拒絕:他是他的侍衛,就該天經地義地守護在主人身邊。
大少爺揉揉他的頭,嘆息說:“你身手不凡,自有大好前程,何苦屈身在我這個無權無勢的紈绔子弟手下。你跟著我二弟前景會比跟著我好很多,你要不要……”
澤雀聽出他驅逐之意,慌忙站起來道:“我知道錯了,少爺,我這就回去。”
澤雀只身回了鐘離苑,整日等著一個幾乎不怎么回來的人。后來有一天月嘗笙突然消失無蹤了,大少爺成日郁郁寡歡,他又不知疲憊地天涯海角到處尋人。
鐘離子息是不理解他的,月嘗笙是他的情敵,沒了正該是彈冠相慶的大喜之事,為何還要尋回來給自己添堵。
他看不慣月嘗笙空手得來大少爺的萬般寵愛,必然要扼殺殆盡,他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絕不會拱手相讓。
鐘離子息此生,從未被人溫柔相待,自然不知真心喜歡一個人,只會萬事以他優先,何曾顧慮自己。如今他心性大不相同,卻懵懵然有些明白了。
鐘離子息念及這些陳年舊事,再看著對面猶自忿忿然的夜君,問道:“夜君,我若真喜歡上別人,你待如何?”
夜君低頭一粒一粒將花椒挑出來,應道:“我能如何?至多躲起來夜夜痛哭,天亮裝作無事繼續為您辦事。您心愛的人犯險,我還得以命相救。出什么岔子,都要責怪到我頭上。人在江湖,怎么可能永遠不出事?總有一天您心愛的人會劃破點皮,屆時就是我的死期。雷霆雨露,皆是主恩,我只能謝您賞賜。”
鐘離子息啞然,他只是隨口一問,不料得回這么長一串,更驚訝的是夜君居然還沒說完,邊挑揀邊繼續道:“或許也不至于這么糟,或許您得天獨寵,和您喜歡的兄長大人盡釋前嫌白頭到老。我就一直看著唄,看著您和大少爺恩愛,想著您曾經也這樣溫柔地對我笑過,想到您也曾親手為我熬藥……我就這么想著我最幸福短暫的這兩天日子,在不甘中郁郁而終。”夜君頓了頓,低聲道,“我今天有多開心,屆時就會有多難過吧。”
鐘離子息干巴巴地道:“呃,你,是不是想得有點遠了。”
“何止于此,我還想過別的。”夜君竟然剎不住車,滔滔不絕地開啟新的一段,“我還想過,您費心留下夜剎的性命,一定也對他有心。若不是君無望那個岔子,您勢必會問鼎中原。到時候,您一定會把夜剎找回來,他就是您最中意的耿直愚忠啊,您一定會很有興趣。可夜剎也確實是個很枯燥乏味的人,您新鮮不了幾個月,又會厭棄他。我和夜剎是同期,唇亡齒寒,難免傷情。”
鐘離子息清咳一聲,尷尬道:“你……你簡直有毛病,每天腦補這么多干什么。”
“少爺,您可真是冤枉我。我跟著您十年,不分晝夜地藏匿在黑暗中注視著您,”夜君停了筷子,抬頭專注地望進他眼底,認真道,“您自己說說,我除了想你,還能干什么?”
夜君慣常玩味的笑意盡數退散,沉淀著夜色般的冷清。
鐘離子息一愣,若不是這番話,他哪里知道,夜君看著比誰都漫不經心,竟然如此患得患失。
他不由得臉上一紅,磕磕絆絆地道:“你、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我想了啊,我想最多的就是好的結局了。”夜君不假思索地應道。
鐘離子息才有些好奇,夜君突兀地道:“但我絕對不能說出來,您要是知道了,今晚就得捅死我。”
鐘離子息的好奇心立刻煙消云散,甚至還生出幾分畏懼。
他平時大逆不道的調笑足以氣得自己吐血,夜君都無所畏懼地說了出來,實在不敢想象夜君都在腦補些什么。
鐘離子息趕緊低頭往菜肴上轉移注意力,嘗試夾起湯里的魚丸,可惜太滑,幾次都失敗了。若是平常,夜君早順他心意幫他夾起來了,此刻卻沒動靜。
鐘離子息疑惑地望著他,夜君搖搖頭:“這道菜不行,少爺吃別的吧。”
“為何?”鐘離子息疑道。
夜君壓低聲音回道:“加了別的料。”
鐘離子息眸色一寒。他自從失去內力,五感都大幅下降,毒藥下得稍微隱蔽一點,他便很難區分出來。他立時想到方四爺最近連連獻殷勤,自己都無動于衷,看來威逼利誘、陰謀陽謀都不放過,是非要留下自己不可。
他壓著怒火一拍桌子:“那你還吃?!”
夜君小聲道:“我分辨不出來是什么藥,就稍稍嘗一下嘛,不然怎么配合演戲呢。而且若是完全不動筷,不是更惹他們起疑心了嗎。”
“你又擅自涉險……混賬,以后再跟你算賬。”鐘離子息氣得想抽他,拼命忍住怒火問道,“分辨出來了嗎?你沒吃太多吧?”
“少爺放心,我有分寸。”夜君笑著安撫他,“過會兒就知道了。”
鐘離子息蹙眉,指節輕輕扣著桌面,腦中飛速運轉起來:“方四爺的蠱毒還未完全除盡,我還有利用價值,應該不至于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夜君:“是呢。我也是如此考量,不然不會冒險。”
鐘離子息又思考道:“迷藥?也不對,我們睡著醒著又有什么差……慢性的毒藥?想慢慢加大藥量不為我們察覺,以便控制我們?還是……”
夜君小聲補充道:“或許是□□呢。”
鐘離子息聞言一震,手中竹筷“啪嗒”跌落在地上,結結巴巴道:“你,你別、別開這種玩笑……”
夜君只是隨口一提想逗逗他,但是自家主人居然立刻當真,實在讓他遐想。
夜君肅然道:“少爺畢竟武功盡失,方四爺要控制您不是難事,但我的存在就太礙事了。如果我迫于□□藥性對少爺做出逾矩的事情,少爺要除掉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完全說得通!夜君心道我真是天縱奇才。
“不錯……若發生此事,我確實會殺你。”鐘離子息有些不寒而栗,“竟有如此惡毒的計謀。”
他雖然接納了夜君,但畢竟時日尚淺,若夜君不管不顧對自己用強,他就算今天不殺夜君,二人也必生間隙。若不是提前知曉,后果不堪設想。
夜君聽出二少爺已經當真,預感自己要玩脫,跪伏于地深深埋首,低聲道:“請少爺放心,屬下就算自盡,也絕不做失禮于少爺的事情。”
本想打個馬虎眼,說兩句“但愿不是□□”就揭過去了,鐘離子息卻立刻按住他肩膀道:“不可胡言亂語,我一定想想辦法……你絕對不能出事。”
鐘離子息忙將他扶起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你先去床上躺著,有反應立刻告訴我。”
夜君飄飄然坐到床邊,一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立覺血氣上涌。雖然他確實心心念念期盼了許久,但怎么突然就走到了這一步?就算是他也沒做好心理準備,這也太刺激了。
鐘離子息看他連耳根都紅透了,恨聲道:“果然是□□。”
夜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心道:少爺,不怪我啊,是你自己非要上鉤。
鐘離子息心里也是接連不斷的驚天巨浪,他理智上說服了自己,但終究還是十分抗拒。他心亂如麻地走到榻邊,夜君習慣性地攙扶住他,想將他扶上床。
卻陡然眼前一花,覺得天旋地轉,不由往前一栽。夜君突然失了力,壓著鐘離子息撲在床上。
糟了,是正品毒藥的藥性發作了。
夜君覺得自己心神有些模糊,內息也有些受阻:有迷藥的功效,但也不是單純的迷藥。
夜君怕壓到少爺,立刻強撐著起身。經這打斷,臉上的潮紅退了不少,透出幾分蒼白。
鐘離子息會錯意,忙道:“別用內力強壓,會傷及經脈。”
夜君含糊應了一聲,怕再壓到少爺,盡量遠離著退了幾步。鐘離子息忙摟住他腰拽回來:“你躲什么?!”
夜君感覺意識快要飄散,簡直欲哭無淚,心有不甘:少爺都送上門來了,這么好的機會,我舍不得昏過去啊啊。
夜君緊緊閉著雙眼,強撐著從腿間摸出暗藏的利刃,對著腿側狠狠扎進去。
劇痛傳來,他混沌的意識立刻清醒了不少。藥性果然如他所料,不至于特別猛烈,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鐘離子息看他眼神突然清晰,還在奇怪,隨即便摸到滿手的血腥。他呆了片刻,氣急敗壞道:“你這是做什么!!”
雖然意識清醒了許多,但受阻的內息還是沒變,夜君連說話也中氣不足:“我……不可以對……對少爺……無禮……”
鐘離子息心頭一酸。
夜君為了他以身試險,他卻還抱著自己可笑的自尊心,躊躇不前。夜君為了照顧他這自私到極點的私心,不惜傷害自己也不愿勉強他分毫。
他心道,我何德何能,如何配得上這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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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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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