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逢君出了正廳,沿著抄手游廊繞了一會兒,在一方鏤空步步錦的套方花窗前找到正在神游的君無望。透過花窗是一片活水池塘,西側空地上種了一小片翠竹。
因了這片竹林,隔著重重煙霧外的寒山寺便被遮住看不見了。江南一帶的園林,極講究借景,所以這塊空地上的植被換過多次。有一世是枇杷,有一世是桃花,也曾試過黃楊、山茶與桂花。
在那些得不到夜譚注視的漫長煎熬中,無所事事的君無望只能將自己沒有止盡的光陰虛耗在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上。
隔了這許多輪回,君無望回頭再看,發現還是翠竹最登對。
夜逢君看見那溺斃寒潭般的眼神,忍不住出聲喚道:“主人。”
君無望回頭看著他的面容,一時有些恍惚,不禁問:“你是誰?”
他回道:“是您的人。”
君無望恍然:“夜逢君啊。”
夜逢君垂首站在他身側,專注地凝視著他。
這里畢竟是劍閣,君無望自有股按捺不住的躁動。
君無望輕聲喚道:“阿譚。”
夜逢君穩穩應了:“在。”
往事前塵醒復醉,滄海飛砂散還聚。這感覺真是奇妙,夜譚不是夜逢君,夜逢君卻是夜譚。
他端正站在廊下,沒半絲戲謔的笑意,反而更加撩人心弦,君無望忍不住按下他的頭索求了一個綿長的吻。
夜逢君看過每一世的記錄,親眼見著過去的自己如何一次次拒絕君無望的好意,如何殘忍地澆滅了那顆炙熱而溫柔的真心,渾然不知地安然享受著他的護翼,卻將他逼進萬丈深淵。
他無數次告誡自己:這次換我主動。
夜逢君經歷完這一切,胸腔中熱血與占有欲都澎湃到了極致,恨不得在一天之內就彌補他所有清冷與孤苦的歲月,迫切到近乎輕薄。而心意雖然如此,刻在骨子里的恭敬與溫順卻還沒來得及徹底遺棄——熱切到輕佻的夜逢君,與淡漠卻溫柔的夜譚,他在兩個極端中來回搖擺,自己都覺得快精神分裂了。
自從一回了劍閣,舊景舊情歷歷在目,他更像是倒退回去了。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他自己也忍不住會想:我何德何能,您為什么還不放棄我?
每當夜逢君有這個念頭的時候,便更是像將君無望拒之門外的夜譚。而每當他這副神情的時候,君無望早習慣了是換自己主動。
君無望噙他的唇將他壓到游廊一側的闌干上,一邊劃開了夜逢君的衣襟。
夜逢君反應過來,小聲問道:“您要在這里……?”
君無望含著他的耳尖輕輕啃噬著,啞聲問:“是誰說……所有地點與姿勢,都要補償給我的?”
這句話自然是夜逢君說的。
當年在長洛葉府,君無望悄悄給夜譚種下涅槃蠱備好后路,確認萬事俱畢,在心里與那人道了訣別,翻上院墻準備就此永遠離開。他只盼此生夜譚與君璇衡平安終老,永遠不要有需來天山求他相救的那天。
他追逐那個身影已經太久了,是時候好好休息了。
君無望還沒站穩,院墻外有個無比熟悉的聲線招呼道:“不是要去天山?我送你一程。”
君無望一驚。
將腳下騎在玉蘭白龍駒上攥著韁繩歪頭看他的男人和里屋中早已就寢的夜譚來回打量數次,整個人宛如一只受驚的兔子。
君無望大駭道:“怎么會有兩個夜譚?!”
白馬上的那人笑了笑:“你說錯了。算你自己,有三個呢。”
君無望窘迫非常。
那人向他伸出手,君無望鬼使神差地握住,被他拉回馬背上。
君無望僵住了,聽得他在自己耳邊輕聲道:“能先換回你自己的臉嗎?我看著實在有些詭異。”
看他瞠目結舌沒有反應,那人無奈一笑:“罷了,主人,我幫你便是了。”
他抬手按在自己眉間一按,君無望只覺一涼,容貌已經變回去了。
君無望大驚:“你怎么會有權限?!你是誰?!”
他卻問:“你還記得這個世界編號是多少?”
君無望機械背誦道:“S233B817……”
他笑了:“你再看一遍。”
君無望闔了眼切進系統界面一查,復又一驚:“818?!怎么回事?怎么多出來一位……我明明讀的是817的檔……”
“是我讀的。”那人笑道,“這周目,真正管理員是我,不是你。”
君無望:“你你你你該不會……”
“是我。你將現世的名額轉讓給了我,我老死之后,去了現世,讀取得知了這一切過往……”他松了腕力信馬由韁,在竹樓夜景中穿梭,輕輕摟緊君無望,“我既然知道了這一切,怎么忍心放你一個人?”
君無望低聲道:“你……你既然獲得了永生,為什么要放棄現世的資格……”
“放心。隔壁那個夜譚,比我低一級,我們不算同一個人格,我沒違反禁令……主人,哪怕這一世結束,下一世我還會找到你的。”
他又道:“再叫我夜譚也有些奇怪。主人,給屬下起個名字吧。”
君無望眼眶一紅。
這是夜譚第一世才對自己說過的話。他后來花了不知多少力氣……卻再也沒能讓夜譚和自己心平氣和地交流過。
“我、我不會取名字……你自己……”君無望期期艾艾地道。
“那我便自己取了。”他彎著眼一笑,蹭了蹭君無望的臉頰,“就叫夜逢君吧。”
君無望覺得有些太直白了,臉都燒起來。
夜逢君又幽幽道:“我仔細看完了你每一世的記錄。”
君無望霎時緊張起來:“怎、怎樣?”
他太清楚自己搞砸了多少次,太清楚自己做了多少讓夜譚討厭的事情了。此刻被他提起,忐忑非常,猶如待宰的羔羊。
“我覺得你一直搞錯方向了。”夜逢君道。
君無望愣了:“啊?”
“一無所知的君璇衡,與一無所知的夜譚相互吸引。你明知道如此,為什么非要讓知曉一切的君無望,去找一無所知的夜譚呢?這不必然南轅北轍么?”
君無望啞然。
他早覺得自己每一世和夜譚接觸,都越差越遠。
卻忘了,兩個人根本不對等。
“知曉一切的君無望,自然該配知曉一切的夜逢君了。”他坦然道。
“你不是說過嗎?”夜逢君將他抱起來對轉自己,抬起他下巴,“只有君璇衡才配得上這個圓滿結局。”
君無望經歷數百輪回,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被夜譚溫柔相待,此刻大喜過甚,反而有些傻了,只是呆呆看著他。夜逢君看著這雙失神的眼睛,一腔心疼灼燒著肺腑,溫柔吻住他,輕聲道:
“這句話,對你也是一樣。”
君無望神色倉皇,有些難以置信。他甚至沒有言語,一聲不吭地低頭緊緊拽著他袖口,夜逢君在他耳側蹭了蹭:“想什么呢?”biqubu.net
“我做過太多次和你善終的美夢了。”君無望苦澀一笑,眼眶干澀地發酸,“怕這次也是假的。”
夜逢君很清楚,最初幾個輪回,他也有不甘,也曾聲嘶力竭地哭嚎過。越到后來,再如何難過,再撕心裂肺,也只是這副淡淡的哀愁,他已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主人,我知道我已經錯過太多了。”夜逢君輕輕在他指尖一吻,“您放心,您所有心思都是徒勞……我會一一補償給您。”
他小心抱著主人,不禁想起有一世,是君無望這樣抱著夜譚策馬趕路,忍不住想要他——君無望能親近夜譚的機會,本來就少之又少,也難怪他會在馬背上動心。
那一次自然也是因為夜譚的抗拒無疾而終了。
夜逢君這么想著,身體不由得起了反應。君無望察覺到了變化,面色與身體俱都僵硬了。
“您曾經在馬上對夜譚動過心吧?”夜逢君環抱著他,一手輕輕安撫著,在他耳邊溫聲道,“別拒絕我,主人……每次您心動,每個時間,每個地點,我全都知道。我想……全都補償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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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君無望確實被嚇得不輕。
但也僅限于那天而已。
他牢牢記著夜逢君打動他的那句話,在所有自己有興致、夜逢君卻覺得不妥的時候拿來說服他、反駁他,可謂錙銖必報。
他早不是那個善良天真的君璇衡了,他蠻狠,霸道,記仇,惡劣又輕佻。
這都沒關系,因為是他,夜逢君永遠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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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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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