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辛貝勒關隘位于古實的一片地形較為特殊的地區。這原本屬于古實的碉堡關隘已被埃及占領長達數個王朝。關隘的主體在一條狹長的通路的上方,此通路三面挨近高地,高地之上是利于以弓射擊的掩體。由于地域的特殊性,在這里用兵把守可謂以一抵十。經過這條通路,眼前便豁然開朗,再走半個時辰即到達尼羅河第二瀑布。這是一條由古實去往阿萊方庭最近也是最為直接的路。如果想要繞過阿布辛貝勒,經由沙漠前往阿萊方庭,則相對而言路途遙遠,途中氣候炎熱,水源缺乏,對多人行軍而言不啻為一條死亡之路,即使能夠到達阿萊方庭,軍隊的實力也會大大受損,只要埃及方面稍做準備,便可使其全軍覆沒。
換言之,阿布@辛貝勒是古實通往埃及的門戶。除非像拉瑪劫掠艾薇時帶領少量精兵,才可嘗試地繞過關隘,回到主營地。
當拉瑪及他兩千余名全副武裝的軍隊到達阿布辛貝勒之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金黃的沙地仿佛要燃燒起來一般地灼熱,令人不由有幾分焦躁了起來。
站在關隘正前方的空地之上,只覺得四周一片異樣的寂靜。看不到關隘上方的掩體內有任何士兵的跡象,亦感不到周圍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他轉過身來,看向身后靜靜跟著自己的少年冬,與他懷中抱著的銀發少女奈菲爾塔利。
這一路雖然只花了小半日時間,但是因為太陽熱力十足,走起來很是消耗體力。但是他身后的少年竟然抱著奈菲爾塔利,就這樣一路上面不改色地跟著走了下來。拉瑪心中對他的戒意又增加了幾分。
“該把她給我了。如果被別人看到你抱著她,計劃就完了。”拉瑪有些粗暴地拉過艾薇的手腕,緊接著又甩下一句,“到時候,你們倆都得死。”
冬正在猶豫,倒是艾薇先恢復了意識。雖然身體上依舊十分乏力,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意識比清晨的時候清醒了很多。她輕輕地拍了拍冬,微弱地說,“我已經沒事了,可以放我下來了。”
停頓了一下,少年微微放低身體,溫柔而小心地將艾薇放了下來。
還未站穩,拉瑪便有些焦躁地一把拉過艾薇,隨即推著她往隊伍最前方走去。
“艾……奈菲爾塔利!”冬在身后略帶焦急地輕輕叫著艾薇的名字。艾薇回過頭來對他微笑了一下,示意他不必擔心。然后緊接著,便被拉瑪拉著,就這樣一路走到了空場的中央。
空闊的沙地,晴朗的天空,艾薇銀色的頭發在陽光的照射下流轉著如同鉆石一般耀眼的顏色。耳邊掠過風的呼吸,更遠處隱隱可以聽到尼羅河水流動的聲音。白色的軍隊已經被拋在了身后,整個空場上,只有她和牢牢架著她的拉瑪。
但是,即使站到了如此顯眼的一個位置,仍然沒有任何埃及士兵的影子。
安靜,就好象陰影一樣緊緊纏繞著在場的所有人。
每走一步,就好象踏不到底一般。拉瑪下意識地抽出自己腿側的短刀,抓住艾薇的手不由又更加重了幾分力道。拉瑪與艾薇的足跡,在金色的砂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線。
細長的、斷斷續續的,連接著白色的軍團與空地中央孤零零的二人。
慢慢地,耳邊響起了與周遭規律的不相符的聲音。
起初,只是很小的聲音,簡單地、斷斷續續地。
然后,數個同樣頻率的聲音一并響起,好像海浪拍打著崢嶸堅硬的頑石,又好像狂風吹動著茂密的樹葉。
拉瑪與艾薇一起抬起頭來。
放眼望去,越山而上、關隘附近、河岸一側,沙漠之旁,竟是一片鋪天蓋地的金黃。正午的陽光如此耀眼,直射在鑲嵌金箔的阿蒙軍團旗幟上,風吹動著金色的旗幟,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山頂沙漠金黃的土粒隨風卷起,河畔隱隱映出金鱗,天與地在這一刻融合,阿蒙神的圣光出現在這里,出現在這里,阿布@辛貝勒。
此外,戰場一片肅穆的沉默。
埃及的軍隊占領著制高點,士兵們如雕塑一般立著,沒有表情地看著腳下空地中一襲白衣的努比亞反抗軍。他們的表情宛若堅硬的巖石,冷酷而決毅。只等一個指令,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自高而下,沖入白色的隊伍,將努比亞人撕成碎片。
而此時,卻沒有人移動半分,雙方的僵持維持了微妙的平衡。
拉瑪微微頷首,有些呆滯地看著高地之處金色的軍隊。愣了數秒,隨即便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埃及的包圍。明明,明明在前夜的偵查中沒有見到任何異樣的情況,除非是掌握了全盤的信息,否則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如此“適時”地出現。然而……自己行軍的決定、信息究竟是怎樣被傳送到拉美西斯那里,竟是一點線索也沒有。當時隨著奈菲爾塔利嫁過來的人明明已被他的部下全權殺死。他親眼看著他們的尸體被部屬一具一具地埋葬。
誰泄露了消息。
怕是……沒有機會知道了吧。
在那一片光芒里,隱隱見到誰身著金色的戰衣,鮮紅的斗篷隨著微風輕輕飄揚,深棕色的頭發束在腦后,微微垂下的發絲拂過模糊的臉龐。他靜靜地站在金色的戰車之上,左手輕輕扶著腰間刻有王家紋章、象征戰場最高指揮權的寶劍。戰車前,毛色亮麗的棕色駿馬頭戴華傲高挺的羽毛,身上系著鑲金彩條的馬韁,穩穩地佇立,一動不動。
時間如同放緩的電影膠片,年輕的法老慢慢地抽出自己腰間華麗的寶劍,舉至空中。時間被放慢了一萬倍,寶劍輕描淡寫地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弧度,映射出的光芒宣告拉瑪一切苦心的死亡。四周阿蒙軍團的將士如同金色的潮水,決堤一般從高地沖殺下來,細流匯集成雄壯的洪水,鋪天蓋地地沖向空地中間白色的隊伍。
金色充斥視野,拉瑪的腦海卻一片空白。心跳的聲音如此清楚,每一次都在用力地敲打著胸腔,就這樣,就這樣看著埃及士兵將他苦心經營的白色軍隊吞噬嗎!
深棕色的瞳孔在那一刻緩緩散開,可只有一秒,就又一次銳利地凝結。
仰首,金色的隊伍俯沖而下,氣勢磅礴的嘶喊聲驚天動地;回身,白色的隊伍沉靜以待,黑色的面孔上沒有半分恐懼或慌張之色。
這場仗,勝負未分。
他向天高舉右手,一秒,狠狠成拳。
古實的隊形開始變換了,手持利劍的士兵奮不顧身地跑到了隊伍最前線,準備抵擋即將遭遇的埃及軍隊。在強大的阿蒙軍隊面前,努比亞劍士的抵抗宛若一根極細的線一般,輕而易舉就會被扯成碎片。然而在雙方兵戎相接的一刻,那一根單薄的線,卻展現了驚人的強大韌性。每一個人都將奮力揮動短劍,不顧白色的衣著被黑紅的鮮血玷污,不顧鮮活的□□被冰冷的兵器刺穿。不出兩百人,偏偏將數千人的攻勢擋在那里。千斤之石,懸于一線。
這兩百人,為拉瑪以及其余的努比亞人爭取到了的寶貴時間。其他大多數身背弓箭的努比亞人,快速而果斷地向后方跑去。他們動作靈巧、身體矯健,很快就跑到了約五十米之后的地方,站成一個頎長的弧形,面對著從三面沖涌而下的埃及士兵。
第一列士兵手持木盾,半跪在最前方。第二列士兵搭箭在弦,蓄勢待發。第三列士兵列隊垂手持弓,隨時準備補上。拉瑪拉著艾薇跑回了后面的軍隊,隨著自己隊伍后撤,迅速地站在了弧形箭隊的中央,他將艾薇丟回給身后的四名禁衛士兵,他們用力地拉著艾薇與冬,謹遵拉瑪最初的指令,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兩旁。
就在這一刻,金色的隊伍終于撕開了白色的防線,隸屬太陽王國的偉大戰士勇猛地沖向拉瑪的士兵們。眾人的腳步踏起漫天的黃沙,似乎可以隱隱感到拉美西斯站在身后高地之處冰冷的微笑。
艾薇眉頭緊鎖,淺灰色的眼里幾乎要流出淚來。
他來了,偉大的埃及王,拉美西斯,站在這里……為什么,為什么,他要來到這里。
她深深地垂下頭去,用最輕微的聲音低低地呢喃著,只有冬聽到了她小聲的祈禱。
“請你……活下去。”
拉瑪從身后取下了自己的弓。深棕色的弓身弧形優美而充滿力量,弓尾兩側由黃金制成點以一枚海水般深邃的藍寶石。他從腿側抽起一支箭,熟練地搭在弓上,穩穩地舉起弓,將其拉至飽滿。他身后的努比亞人隨之拉弓至滿,高高舉起,仿佛要射落空中的太陽一般。
“如果……能夠射落太陽,那么就可以看清世界了。”拉瑪輕輕地說了一句,隨即便放開了手指。
那一刻,千余利箭倏地一并飛至空中,撕破炙熱的空氣,在蔚藍的空中劃出了深黑而銳利的弧線,直直地飛向奔涌而來的埃及士兵。
艾薇緊緊地閉上眼睛,不愿去看即將發生的事情。
直到今天,在開羅的博物館里,仍然可以看到這樣的泥塑。法老的軍隊包括皮膚較白的埃及人,還有皮膚較黑的努比亞人。埃及人手持短劍,健壯威猛;努比亞人身背弓箭,精干靈活。努比亞人強大的箭術使得多代法老將其以雇傭軍的形式納入自己的軍隊,助埃及獲得戰場的有利地位。
那么,當箭術精湛的努比亞人掌握了復雜而先進的隊型變換并與埃及敵對而立時,又將是怎樣的場景呢?
漫天箭雨呼嘯著,冰冷地射入手持短劍的埃及士兵體內,血液的流動被突入的硬物遏止,緊接著,鮮紅的液體便噴涌而出。金色的隊伍里陸續有人撲倒在地,然而沒有得到法老的命令,士兵們對戰友的死亡卻僅是宛若無視,只是努力地向前沖著。第一輪箭雨停止,卻不待埃及人稍微松一口氣,站在前排的弓箭手退到了第二排,換了另一排的士兵站到前面。又是一次滿弓,黑色的箭雨仿佛死亡的詠嘆調。
然而埃及士兵的步伐依舊未曾停止。就好象埃及與努比亞邊境的紛爭從未停止。
拉美西斯二世時期,埃及曾多次出兵對努比亞進行征討。而那位年輕的法老,更是不滿十歲時就隨父親出征努比亞,對其戰斗的方式耳熟能詳。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多是建立在殘酷的犧牲之基礎上。小規模的犧牲,才能換取更大的勝利。拉美西斯清楚面對努比亞人強大的弓箭隊,唯一勝利的方式是什么。然而,現在,奮不顧身,勇敢沖殺是阿蒙軍團,四大軍團中最為重要的一個。而在這金色防線的后面,站立的竟然是他,萬人之上的埃及法老!
艾薇彎下身去,緊緊地按住隱隱作痛的胸口。心中不由產生一絲莫名的恨意,為什么他要親自來這里……她好害怕一個閃失,令她再次面對卡迭石之戰時體驗到的令到全身凝結的徹骨絕望。她不是為此才歷盡千辛走到今天!
金色的士兵在攻勢凌厲的箭雨中紛紛倒下,炙熱的鮮血染紅了金色的戰衣,呼吸的聲音漸漸弱去,湮沒在未曾停止的阿蒙軍團的腳步里。
眼看埃及一方的利劍就要碰觸不善近身攻擊的努比亞弓箭隊,拉瑪突然高聲命令道:“長槍!”蹲在第一排的士兵從堅實木盾的后方驟然伸出了數支長槍,好似多枚巨刺,犀利地向前突伸出去。
即將接觸的埃及士兵不及停步,被長槍狠狠刺倒。盾牌之后的箭隊保持著凌厲的攻勢,阻止后面的士兵沖上前來。然而踏著倒下士兵的尸體,更多的金色依然爭先恐后地涌上來。他們高舉頎長的寶劍,奮力地砍斷長槍,逼近努比亞人、更近一步!
終于,堅實的白色壁壘被金色的潮水沖出了一道細小的裂紋,而緊接著,那道裂紋被不斷擴大,努比亞軍隊竟被硬生生地切為了兩半。拉瑪站在后面,沒有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最后,他舉起左手,很輕、卻很果斷地一揮,努比亞人整齊地收起了弓箭,置于身后,從腿側抽出了短刀。
這是努比亞人最后的掙扎,雙方進入了近距離的肉搏。拉瑪的戰士受過良好的訓練,雖然是弓箭手,短劍的使用卻十分了得,即使在強大的阿蒙軍團面前依然打得有板有眼,竟然就這樣將手持長劍的埃及士兵擋在了那里。
而就在這一刻,在埃及軍隊背后的高地上突然掀起了漫天的塵土。艾薇抬起頭,淡金色的陽光使得她不由瞇起了眼睛。金色的沙粒中,數輛的戰車氣勢恢弘地向戰場中央沖來,剛才位于高地的后側,完全沒有被看到。戰車,這才是埃及人擅長的作戰方式,在最后一刻出現,在心理上不啻于將努比亞人徹底擊潰。
偉大的法老穩穩地立于黃金戰車的中央,他一身戎裝,浮雕般完美的面容上隱隱顯露冰冷的微笑。那是絕對強者對弱者即將開始征服、奪取與殺戮的前奏。揮動刀劍,轉瞬間,眼前一片猩紅,所過之處留下深黑的血印。
“奈菲爾塔利!”拉瑪喃喃地叫著,跑了過來,從看守艾薇的士兵手里接過她,緊緊拉住她的胳膊,“呆在我的身邊,你假冒公主,拉美西斯一定已經知道了。即使你是埃及人,也會被一刀殺死。”
“拉瑪?”他解釋的倉促,艾薇心中略帶愧疚。明明是她欺騙了他,他卻信以為真,在即將兵敗山倒之時依然掛念著她的安危。他果然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
拉瑪將艾薇藏在自己身后,抽出腰間的短劍,準備近身的肉搏。
“拉瑪,你快跑吧。他不會放棄阿布@辛貝勒的!”艾薇在他身后大聲地說,“他不會放棄阿布?辛貝勒,因為這里是埃及與努比亞的扼咽之地,控制這里,就控制了埃及的南側國門。而在這里將你全滅,也是為了給努比亞境內其它可能的反抗勢力以警告。敗勢已成定局,你最好的做法是盡快脫身,逃離這里!也許這樣不好,但是……蓮還在等你呢。”
蓮……?
拉瑪一楞,那一瞬間,眼前閃過一張熟悉的笑臉。
淡淡的酒窩,黑色頭發后櫻紅的發帶。
如果她可以不再哭就好了。
那一秒,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但緊接著,他又恢復了原有的殺氣,“這些白色的兄弟,就是我的手、我的腳,如果他們死去了,拉瑪就相當于也死在了這里。”
但是……始終想不明白的是,如果埃及得到自己要進攻阿布辛貝勒的消息,法老任一軍團就可以輕易將他的武裝力量碾碎吧?失敗仿佛已成定局,阿布辛貝勒,不過一個邊境堡壘,關于這里的攻堅也已是家常便飯。這次,究竟是什么促使法老親自率領阿蒙軍隊前來?行軍如此地迅速、攻勢如此地凌厲、作戰如此地不計代價!
為了……艾薇公主嗎?
不對,如果他可以得知自己的用兵,他早就該知道,自己手里這位銀發的少女,正是他處心積慮安排下的那名替身。難道,還會有什么其他的端倪嗎……?
他微微側身,余光看到身后的銀發少女。她迎著陽光,如瀑布般的銀色發絲傾斜而下,落于腰間,映著天地間的光芒顯出淡淡的金色;她微微頷首,銀灰色的眼里隱隱映出了天空的顏色;她蒼白的嘴唇微微張啟,輕輕地喃喃著什么。她的背脊柔軟而直挺,她的四肢纖細卻仿佛有撐起天地的力量。
他記起她在橋上果斷地跑回來砍斷繩索;他記起她毫不懼怕自己的威脅,在生死之間保護同行的少年;他記起她出發前對蓮所說的話,字字明晰,將局勢利害輕描淡寫地清晰述明。她說她是公主的侍者,她說她只是恰好與公主有同樣的發色——
猛地,拉瑪惱怒地轉身過去,拉住艾薇的頭發,一把將她拽到了自己身前。
心中一片混亂,被欺騙、被蒙蔽、被傷害的感覺涌上心頭,轉瞬一片五味陳雜。
“你就是艾薇公主!”
“我……”艾薇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右手迅速地抽出腰間的短劍,毫不猶豫地架在了艾薇的脖子上。他大聲地、絕望地又一次叫道,“你……就是艾薇公主!”
埃及的戰車沖進了白色的努比亞軍隊。拉瑪處心積慮籌劃、培育了數年的英勇戰士,就好象破碎的玩偶一般被阿蒙軍團的戰車軋倒、碾碎。
拉瑪的雙手微微顫抖,黑色的劍身些許抵入了白皙的肌膚,鮮紅的血絲點點洇出。
“對不起……”艾薇輕輕地說。
“我不要你的道歉!”拉瑪怒吼一聲。他不要她的道歉,他的手足死在了這里、他的野心死在了這里、他的夢想……也一并死在了這里。他還有什么存活的意義呢。
那就徹底變成修羅吧!
他用力地拉著艾薇,站到一處相對來說較易被注意到的高地之上,將她推到自己的面前,讓她嬌小的身體正面對著阿蒙軍團直沖而下的戰車。
“拉美西斯!你若不停下,我就要她的性命!”
拉瑪大聲叫著,如此數聲。
不知是他的聲音極為洪亮,或是因為他已經架起艾薇步步向前,在戰場另一側的拉美西斯,竟奇跡般地,停止揮動了手中的寶劍,看向這里。
拉瑪眼中略微暈起了鮮紅的血氣。他從高地緩緩走下來,架著艾薇,就這樣走入了戰場,雙方指揮官古怪的舉動竟使戰場以他經過的途徑為線,停止了肉搏。那份靜止迅速地向兩邊擴散,廝殺吵雜的聲音漸漸停止,只剩下血腥的氣味如此濃烈,直撲鼻腔。因為艾薇,埃及的士兵竟不敢對他動手,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從紛雜的戰場間走過,一直走到拉美西斯恢弘華麗的戰車之前。
深黑的劍淺淺地埋入艾薇細嫩的頸子,拉瑪仰首,看向戰車上高不可及的拉美西斯。
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垂下,沒有表情地掃過艾薇,隨即停在了拉瑪的臉上,拉美西斯一言不發地看回了拉瑪。
二人靜立,時間宛若停止。
不知過了多久,拉美西斯輕描淡寫地開口,“古實的國王,本想把艾薇公主指配給你。”
聞言,艾薇心頭一震。
原來,身后的人,是古實的王子嗎?
難怪他說……背叛身上的血液。舉起旗幟反抗埃及,不僅面臨著強大的太陽王國,也是背叛了自己臣服于埃及茍活的父王的意思啊!
拉瑪橫眉,手中卻不由微微松了力氣,“我早已與古實王室沒有任何關系。我可以把艾薇公主還給你。但我要你的士兵卸去武裝,讓我與剩余的兄弟們平安脫身!”
“古實的王子竟淪落至此地步,真叫我十分心痛。”拉美西斯輕輕地說著,幾近的透明的眸子飛快地掃過艾薇頸部猙獰的血痕,深色的瞳孔倏地一緊,隨即他閉上眼睛。
心底隱隱泛起如利刃翻攪一般的沉痛。不行,他是埃及的王,他還不可以……
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沉靜。“沒有人可以左右阿蒙軍團的勝利。”他故意停頓,不去看艾薇面孔上難以掩飾的絲絲絕望。
再等一下,只要一下。他已決定,從此,他誓不會讓她再受傷害。
“我想到了另一個解決方法。”拉美西斯冰冷地看著不遠處靜止的戰局。
“什么?”拉瑪警戒地退后一步。
垂首,他輕輕地說,“你宣誓對埃及的忠誠,跟我回埃及。我便饒了你的兄弟不死。”
拉瑪輕蔑地一笑,剛想反駁,拉美西斯的下一句話不緊不慢地徐徐跟上,“我不是在和你談條件。還是你想看到所有人都被碾成碎末?”
他居高臨下,俯視著戰車之前站立的拉瑪。他的視線將艾薇視作無物,淡淡地打量著拉瑪,仿佛毫不在乎他的回答。
“現在,放下你的寶劍,跪在我的戰車之前,對埃及宣誓忠誠——至少,我可以許諾你手下戰士們今日的生命。”
艾薇感到拉瑪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的寶劍在她的頸口輕輕晃動,使得她感到火灼一般地疼痛。然而什么也比不上他對她的不屑一顧更加令人難過。不如就這樣死去……不如痛快地死去,或許她就可以感到釋懷。
拉瑪猶豫了很久,對艾薇而言,就好像有一個世紀那樣長。之后,猛地,她感到頸前一松,后背被重重一推,她一個趔趄向前跌去。
身后撲通地一聲,年輕的努比亞王子單膝點地跪在了埃及法老的戰車之前。拉瑪卻久久沉默,屈辱聚集在他的喉頭,他無法說出任何的話語。他能夠感受到身后千余名白衣的努比亞戰士的視線,他對不起他們,他對不起自己的信念!
悲切沖刷著他的理智,思考的路徑漸漸變得模糊。他久久沒有言語。
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數年來處心積慮的一切努力!
他抬起眼來,但視線竟就此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