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喝了太后跟皇上特地吩咐人準備的醒酒湯。當時,太后與皇上皆對我頷首示意,又有宮人解釋過,所以我也不曾多慮。”
“接著,便是到偏殿寢室換衣物,不過那寢室之內并未有熏香也毫無異味。所以,不該有迷香之類。”
“最后,就是那個沖撞了我的宮婢。當時她身上,的確有些胭脂味道,但是我在三法司多年,還從未遇到過只一個擦身就能將人迷昏的迷藥。”
可事實卻是,他當真就在那之后失去了知覺。甚至,任由人挪動,也不曾有反應。
“至于魚腸劍,我一直隨身攜帶,可以肯定在我失去知覺之前,魚腸劍還在我身邊。”
許楚咬了咬下唇,稍作思量后搖頭說道:“若是能證明,三皇子死于你昏迷之前就好了。只是一來,時間間隔太短,尸體特征并沒有太大差別。二來,就算真能驗證這一點,旁人只怕也會說你是故意為之,定然不信你被人迷昏。”
“況且,宮里素來用藥謹慎,而且宮外往宮里遞送物品多會經過幾番盤查,想來那讓你陷入昏睡的迷藥來處難查。這個,你可有想法?”許楚頓了一瞬,忽然腦中閃過一道亮光,旋即她問道,“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接著送布匹之類的東西,將藥粉化成藥水浸泡其上,然后送入宮里后再被人將藥粉提煉出來?”
蕭清朗見她說的好似煞有其事一般,不由嗤笑一聲說道:“小楚,你是否同明珠一道看話本子看多了?宮里不比旁處,如今還未到生暖爐的時候,各宮之內哪來的條件生火提煉藥粉?況且,凡是外來的布料衣物,都會經過專人驗看,浸過水的料子必然會有所不同,凡是有異樣的料子皆不能入宮。這一點,莫說讓人捎帶采購的,便是前朝得勢官員送入宮中給自家身為嬪妃的女兒的,規矩也是相同的。”
也就是說,那藥粉要么就是出自宮中,要么就是直接被人從宮外攜帶而來的。
許楚抿唇,一時之間心緒復雜,尋不到絲毫頭緒。
到底是怎么來的藥物,又是什么藥物,以至于太醫院兩名太醫都不能驗看出來。
況且,就算是曼陀羅粉,那也只能使意識模糊,讓人神志不清,并不能完全使人喪失意識。若是服用過曼陀羅,而后被人移動,依著蕭清朗的警惕本能,多半是會被驚醒的。
“難道是剛剛由楚大娘等人在王府研制的所謂的麻沸散?”
麻沸散,既然能讓人昏死繼而讓大夫切開皮肉處理病灶,那就說明它足以能做到讓人毫無痛覺。可是,那麻沸散又是如何被帶入皇宮的?又是如何,落入設局之人手中的呢?
蕭清朗頷首,挑眉輕聲說道:“此事,還要你去追查。要是真是此事,那王府總必然是出了紕漏,另外許仵作跟楚大娘只怕也會有危險了。”
許楚心頭一緊,蹙眉道:“今日、。你入宮的路上,一個侍衛也沒帶......”
“自然是讓魏廣跟魏延親自保護許仵作跟楚大娘了。既然已經料準了會有人對你我下手,那下手之人必然也會想法設法的除掉其他的知情、。人。更何況,許仵作跟楚大娘二人手中,還有直接的證據。”
“王爺,有沒有可能會是......”
她語義不清,可并不妨礙蕭清朗聽懂她的意思。
蕭清朗搖搖頭,“不會是皇上,若是皇上,事情不會如此復雜。他只需在外地尋個疑難重案,而后將我指派出京再于路上行暗殺之事就好,又何必在宮里大費周章的做這么多。況且,還是在肅王一脈跟前。”
先帝之時,肅王一脈還會蠢蠢欲動,更何況現在了。就算皇帝知道真相,欲要除掉他,也不會選在肅王等人入宮之際。
“況且,皇上既然讓我們追查密道跟幕后之人一事,就足以說明他并不知內情。”蕭清朗語氣篤定道,“所以最可能的,還是如王陽明那般對承宗皇帝或是先帝無法生育之事熟知之人。”
許楚點點頭,暫且將心中的質疑壓下。雖然她還是有所懷疑,可是卻也相信蕭清朗的分析。
“那需要排查先帝年間的宮人了?”
此事,不太可能是承宗皇帝之時的人留下的隱患。布局之人應該身處高位,至少也該是掌宮嬤嬤或是管事太監之流。所以,才能調動人手,而且設局。若是承宗皇帝之時的人,到現在至少已經年過八十。且不說年過八十的宮人,宮里根本不可能存在,只說管事宮人年過六十就不會被啟用了。所以,這一點上并不符合。
蕭清朗點頭,有些隨意的靠在椅背之上,面容清俊雅致,并不見絲毫焦慮煩躁。這倒是讓許楚的心,也漸漸的平緩了下來。
“還有一事,早些年我因一時大意中毒,自那之后,每每參加宴席,無論何時何地,但凡我用過的杯盞與箸子,我都會暗中留下半指印記。”
宮宴之事后,宮人自會打掃,而在清洗碗碟的時候,一些破損的自然會處理掉。所以,每次蕭清朗在離席之前,都會將所用的碗碟等物以內力震出半指裂紋。
若是重新歸宴,他便會尋宮人重新換上一套碗碟。
不過因為他甚少出宴席,偶爾赴宴也從未出過差池,所以這一點就沒有人知道了。
在蕭清朗這里問完了話,許楚看了一眼身后跟隨著的努力裝作不存在的執筆書吏,問道:“可都記錄在冊了?”
“回大人,已經記錄好了。”那書吏不敢抬頭,甚至心里不斷哀嚎,他只是來記錄案情的啊,怎么能看到素來冷面鐵血的靖安王居然對許大人如此柔情的模樣?而且,還聽著王爺跟許大人在問話的時候,還打情罵俏說些男女間的事情。
他微微抬頭,而后趕忙低眉順目的低下頭。哎呦,他好像看到,到現在王爺還一直攥著許大人的手把玩......怪不得唐大人幾番叮囑他,不管看到什么景象,都莫要失態,一定要保持見慣不怪的淡定模樣。
他估計,王爺跟許大人之間的小動作,怕是唐大人早就司空見慣了吧。
想到這里,書吏再看向許楚時候的目光,就更顯崇敬了。畢竟,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有一人能與許大人一般能在王爺面前如此“放肆”。當然,也沒見過王爺,對別人這般“和顏悅色”過。
許楚取了書吏記錄的冊子,細細看過之后,就讓蕭清朗簽了字。
對于這一點,許楚其實還是十分慶幸的。她原本還真沒想到過,三法司在刑偵與問話一事上,與前世頗為相似,至少制度甚是完善。
“皇上將王爺暫時囚禁于暖閣,也算是幸事。畢竟,三皇子跟嚴柳氏一案,雖有疑點,可是正如德妃娘娘所言,那些疑點根本不足以洗清王爺的罪名。”
蕭清朗見她皓齒緊咬下唇,不禁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當他微微粗糲的手指腹觸到了那方殷紅的柔軟之時,一直還算平靜的胸口,才劇烈跳動起來,直到化作了一汪春水。
他知道她在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也知道,從內心而言,他并不想讓她承擔如太多。可是,不得不說,冷清如他,每每看到自家小楚為自己而生了憂慮之時,心中都會怪異的涌起巨大的滿足感。
“明日早朝,無論你聽到什么言語,都莫要沖動莫要為我辯駁。此事涉及皇家跟王府,甚至還會牽扯到整個三法司,所以已經不是簡單的冤屈或是罪名的問題了。”
蕭清朗心里清楚,自己的存在震懾了多少心懷鬼胎的人,自然也知道自己是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以前,那些人拿他無可奈何,而今得了機會,只怕那些人不可能輕易松口了。
事關三皇子身死之時,又有三皇子妃自戕當場,而嚴少夫人被人奸污,這一樁樁的事情就算不能被人清楚的打探到。卻也能讓有心之人關聯起來,繼而猜測出幾分內情。
況且,依著德妃如今對他的恨意,想來此事也瞞不住。
許楚垂眸,緊緊抿著嘴角并不應聲。她并不想這樣,在此時她根本不想考慮什么明哲保身的原則了。
“不管牽扯多少人多少事,在我眼里,只要能查清這個案子,就能為你洗清冤屈。”沉默半晌之后,許楚抬頭,目光鄭重而堅定的說道,“我會懇請皇上同意我親自驗尸,也會為王爺據理力爭,總不能為了所謂的皇家臉面而隨了那些人的愿。”
說完,她就探身靠近蕭清朗,眼底感情灼熱的看著他,近似呢喃道:“我不管旁的,我只要你平安。”
蕭清朗見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決絕,心口處就好像堵了什么似的,憋悶著卻又涌動翻滾著一種滾燙的情緒。片刻之后,他瞇眼抬手直接將人環到胸前,額頭緊貼著她的額頭,聲音嘶啞道:“小楚......無論如何,不要將自己折進來。若是有一日,此事沒有了轉圜之機,那一定要答應我,跟著魏廣與許仵作等人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