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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他說道這里的時候,語氣有些沉郁,欲言又止,內心顯然十分糾結。
    蕭清朗也不催促,只在許仵作抿唇遲疑之時,漫不經心的冷淡道:“只是孫老太爺診脈之后,發(fā)現(xiàn)恭順皇后因早年的小產而傷了根本不能生育。又或者說,恭順皇后身體無恙,實際上卻是承宗皇帝身有暗疾,繼而無法讓女子孕育子嗣......”
    許仵作錯愕一瞬,片刻后長嘆道:“沒想到王爺竟然連這些都查到了。”
    雖說承宗皇帝登基之后,將太醫(yī)院清肅一番,無論是知情的太醫(yī)又或者只是無意中為恭順皇后與他診過脈的太醫(yī),都不曾落得善終。唯有孫家老太爺,不僅功成名就而且還成為承宗皇帝的心腹太醫(yī)。
    就這一點而言,可見孫家老太爺也是極有成算之人,且善于鉆營。至少懂得利用帝王的軟肋。
    雖說常言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是如承宗皇帝那般的情況,卻是相反的,知道的越多越能被他信任。因為假如除掉孫老太爺,再尋一個嘴嚴能為他保守秘密的太醫(yī),風險太大了。
    孫老太爺做的極好,自然能得了承宗皇帝的信任。
    許仵作見蕭清朗竟然將這些內情全然查清,當即也不再隱瞞,繼續(xù)說道:“自老太爺之時起,孫家三代每一代就只有一個獨苗,除此之外凡有女子懷孕皆會遭遇意外。而我爹跟我,也都是極小的年紀就被召入太醫(yī)院與諸位太醫(yī)研討醫(yī)術......世人都說,孫家人醫(yī)術高超,深的帝王看重,卻不知倘若我們在醫(yī)術之上稍有怠慢,無法在太醫(yī)院立足,那引來的或許就是殺身之禍了。”
    “后來,先帝在其三十六年之時,身體遭受重創(chuàng),當時為他主治的太醫(yī)便是我的父親,也是當時的太醫(yī)院之首孫院正。”許仵作此時的神情也十分復雜,好似帶著解脫一般,將自己所知道的內情接連和盤托出。“其實我父親深知,依著先帝的情況,根本無法再行男女之事。可是他卻不能說,為了隱瞞此事,還將太醫(yī)院關于先帝的一應脈案隱下,并換以尋常的診治記錄。”
    “我最初并不知道這么許多內情,直到先帝開始暗中讓父親幫他查驗各種丹藥,甚至多次興趣狂熱的向父親探聽以人的血肉入藥煉丹之術......其后兩年,先帝暗中交給父親查看的丹藥所蘊含的血腥味已經越來越大,縱然用丹砂都無法遮掩了。當時,父親便清楚事情已經一發(fā)不可收拾了,為保孫家一門有后,他就生了隱退的心思,自此才將這一切告知于我。”
    說到這里的時候,許仵作忍不住捂面哀嘆起來。可笑那個時候的他,還一心醉心于醫(yī)術,甚至常常以為帝王看重自己,可以抬高孫家的門楣......
    試想當時父親的內心是何等的煎熬,每每看到帝王召見自己的獨子,又是何等的惶恐。
    此時,寬大的書房之內,一片寂靜,氣氛壓抑而沉靜,讓人既驚又駭。
    縱然這些,蕭清朗跟許楚多半都已經猜測到了,此時內心也異常不平。無論他們之前心中有怎樣的揣測,那總歸只是較為合情理的推測,并非板上釘釘的真相。
    然而如今親耳聽到許仵作所說,那旁的僥幸的可能就再也立不住腳了。
    許楚看著面色沉寂的蕭清朗,欲言又止,不過終究沒有開口說出什么安慰的話來。
    蕭清朗的模樣,就好似與剛剛見到許仵作之時并無什么差別,依舊冷然而沉穩(wěn)。唯有那雙手,隱隱有些發(fā)抖,以至于一度無法端起茶盞。
    現(xiàn)在于他而言,根本就是兩難的選擇。倘若隱瞞此事,一切如常嗎。可是,那興風作浪之人就依舊要逍遙法外了。可是若是將此事?lián)嵎A告當今,那牽扯出的可就不僅僅是蕭清朗的身世問題跟皇家丑聞了,那是足以動搖大周皇權的事情。
    他瞇了瞇眼,并不開口,神情淡漠的垂眸讓人看不出他神情。
    那廂,許仵作嘆息過后良久,才繼續(xù)說道:“只是雖說孫家三代只有我一個子嗣,可是與孫家有牽扯的親朋好友卻是還有許多,所以縱然我父親與我商議了許多法子,卻終歸不曾實施。”
    “在先帝四十四年之時,父親與宋老太醫(yī)前去診脈之時,發(fā)現(xiàn)所查看的人與先帝根本就并非一人。那件事之后,我父親就開始將府上的下人驅散,后來又尋了借口將祖母與母親以生病需靜養(yǎng)為由送回蜀地。”
    畢竟,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住帝王的怒火。他們孫家一門,因帝王家的辛密而直上云霄,如今想要全身而退,那必然不易。
    “當初長麗宮一事,恰就是我逃出皇宮與京城的一個契機。我父親以自己為人質留在京城,又讓我以回鄉(xiāng)祭祖告假,繼而帶著小楚往金陵而去。接下來的事情,想必王爺與小楚也都清楚了。”
    他的話音落下,楚大娘也語氣艱澀的開口了,“當年我并不知道這么許多內情,只是那年恰逢一名宮女暴斃,我便將阿秋偽作那宮女遺腹所生的女兒。后來,更是故意將阿秋偷帶出宮,犯了內廷的大忌,最后被逐出皇宮。”
    阿秋出自名門,一出生便遭受大難,本就惹人憐惜。加上孫阮阮臨終托孤,再有先淑妃娘娘的懇求,所以她實在狠不下心去將阿秋丟在宮里勞役房中自生自滅。
    許楚眸光明滅,緊緊抿唇,沉默片刻之后嘶啞著嗓音問道:“那楚大娘在去長麗宮處理尸首之時,可曾見到什么人?”
    楚大娘輕輕蹙眉,恍然怔住,思索許久之后才說道:“當時我與內廷雜役到長麗宮之時,恰看到先帝帶人離開。當時,他身邊的確跟著一個錦衣華服的男人,不過我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卻并未見到他的面容。”
    蕭清朗稍稍緩和了內心的情緒,抬頭與許楚無聲的對視了一眼。雖然楚大娘的言語并不確鑿,可是那個突兀的出現(xiàn)在宮中的錦衣男人,不免讓他們想起了許楚夢魘中要取她性命的那個人。
    楚大娘出身內廷,對宮中跟京城的達官貴人并不陌生,依著她的眼力只需看身形與衣著便該將人認出。可實際上,她卻只對那人的錦衣有所印象,由此可見那人應該并非常在人前想走的官宦子弟。
    金陵......肅王一脈......王允......
    在那個時候,王允已經被秘密誅殺,所以不會是他。那是否會是那個章秀才見到過的身影呢?
    若是將他們所揭露的一連串案件都串聯(lián)成一個陰謀,是同一個人的話,那么那人很可能就是出自肅王一脈的人。
    長久的沉默之后,還是蕭清朗率先來了口,“不知孫太醫(yī)手中可還有當年孫老院正藏匿起來的脈案記錄?”
    許仵作乍然聽到孫太醫(yī)三個字,著實愣了一下,須臾之后他才苦笑一聲說道:“王爺,時至今日,天下哪里還有孫文南孫太醫(yī)啊!”
    不過他這話,也不過是帶著些許感慨跟悵然的嘆息罷了。苦笑之后,他還是認真的說道:“我手中的確有祖父跟父親帶出宮的脈案,且是有太醫(yī)院審核過后蓋由印章的案冊。另外,當年為承宗皇帝與先帝診治所開的方子,也是記錄在冊的。”
    說完這話,他就不禁又看了一眼蕭清朗,見蕭清朗表情淡然,似是早有預料一般。于是,他便踟躕著說道:“還有一件事,我卻并不能確定。當初我在研探圣祖之時太醫(yī)院醫(yī)術圣手所留下的方子之時,偶然發(fā)現(xiàn)方子之中夾雜著一份曾給年幼的肅王診病之后所寫的方子。”
    蕭清朗見他語氣微變,神情遲疑不定,當即皺眉問道:“那方子有何不妥?”
    許仵作思慮良久,才一字一句道:“若是單看那藥方,的確對風寒之癥,對調養(yǎng)身體也大裨益,只是里面有幾樣藥材分量對于調理身體而言下的重了些。我翻閱古籍,卻發(fā)現(xiàn)其中的白果、當歸、蛇床子、川芎、琥珀、紅花、桃仁、珍珠、木香同用,只需三劑就可讓人終身不孕......而當時,肅王因風寒接連按著那個方子服用了將近六服藥......”
    蕭清朗眼底涌起驚濤駭浪,換句話說,早在肅王還未到束發(fā)之年出宮封府的時候,就已經著了道。那么,也就是說,或許承宗皇帝不能生育之事,宮里早就有人知曉,而那個人還費盡心機為他除去威脅......
    他雙手微微緊握,心里稍作猜想,就知道當初為奪嫡,宮里朝堂是如何風起云涌,又是如何烏煙瘴氣的。
    就在蕭清朗派人將許仵作跟楚大娘帶下去暫且安置在客房后,王府的侍衛(wèi)就前來稟告說是唐喬正求見。
    許楚看了一眼蕭清朗,低聲喚道:“玄之?”
    沒人的時候,她叫他的字越發(fā)的習慣了。
    蕭清朗抬眸,輕笑道:“沒事,該來的總歸要來,既然都已經準備好了,又有何懼?”
    至少,現(xiàn)在的情形,比他預料的要好上很多。就算先帝哪怕是他身世有異,可肅王一脈也未必血脈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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