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可知,芙蓉巷的美人骨千金難得。”女掌柜像是打量貨物一般上下打量了許楚一番,才咋舌道,“瞧你這根骨,也算不賴,估計能尋個好主顧。”
許楚瞇眼打量著她的神情,見她面上帶著幾分釋然,可眼中恍惚又有幾分緊張,似是也在恐懼著什么。不過瞬間,許楚突然明白了什么。
女掌柜曾說那芙蓉的美人骨是她沒出嫁時候的事兒,可后來講故事時候,卻說那是十年前的事。十年前,按著她現(xiàn)在的年紀(jì)該是二十多歲,以她的姿色當(dāng)早已為人婦。
可為何她要將時間混淆?十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兒?
突然,她倏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咬緊了下唇。不對,她猜的不對,女掌柜并不是真正的主謀,甚至她也是受脅迫的一人。
十年前,天香樓最為美艷的女子,國色天香的芙蓉在此客棧變成了美人骨。而后,客棧中出現(xiàn)了風(fēng)情萬種的女掌柜。更重要的是,若真有所謂的美人骨,那十年前作為仵作的父親絕不可能一點(diǎn)耳聞都沒有,可是她從未聽父親提及過那般稀奇古怪的案子。而將近十來年,芙蓉客棧都未曾被官府查探,唯一的可能就是這里定然有當(dāng)?shù)毓賳T不敢擅動的存在......
若真是這般,那她昨夜聽到的凄厲的求救聲,還有女子的嬌笑聲,都不是幻覺。只是因?yàn)樗辛俗S尚g(shù),所以似真似假才產(chǎn)生了不同的錯覺。
許楚緊迫的盯著女掌柜,許久才開口道:“你瞞下我的行蹤,也未曾將我囚禁起來,為的是......讓我?guī)湍悴槊廊斯且皇拢俊?br/>
女掌柜身體不自覺的僵硬了一瞬,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會兒,那張涂抹了胭脂滿是春意的面容瞬間褪去血色,她勉強(qiáng)笑道:“當(dāng)真是個不怕死的,不過你以為你這么說,我就會放過你?”
“我自然怕死,可在死之前卻也好奇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能讓附近良善甘受驅(qū)使為惡!”
“呵,果然是名震云州城的許姑娘,為著查案連性命都不顧了。”
許楚聞言,手指不由一顫,果然,她們一開始的目標(biāo)就是自己。否則,又怎會費(fèi)盡心機(jī)折騰這么一遭?
“那車夫也是你的人?從一開始,你就是希望我能介入?”
她的話剛問出口,就見那女掌柜的眼里露出一絲驚詫。
很快,女掌柜的就垂下了眼眸,咬牙道:“是,這個局就是為你而設(shè)。云州城五行惡鬼索命案時候,我們就知道靖安王很是看重你,甚至跟你同行親自出城查探......要是順利,我們不僅能解開詛咒之謎,查出十年前的芙蓉美人骨的真相......也能引得朝廷重視,求得一線生機(jī)......”
一日不查出當(dāng)夜發(fā)生了什么,她甚至那些僥幸活下來的人,就沒有一日安寧可言。
“當(dāng)年此處出現(xiàn)一批窮寇,橫行鄉(xiāng)里,殺人劫財毫無人性,聽說多是亡命徒。原本我們想著只要躲到別的地方,總也能避開禍患,卻不想十年前......”女掌柜頓了一下,面露驚恐,“十年前自云州城路過的芙蓉突然化作白骨,而后但凡想要逃離的女子皆遭磨難。”
“所以你們不敢再逃。,為了家眷跟自家性命,只能被那些亡命徒驅(qū)使!”
話說道此處,許楚一顆高高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最起碼,有了女掌柜的一番話,她的危險就會降低許多。
她微微偏頭,目光低垂緩聲道:“那具骸骨可曾保留?當(dāng)日又是何情形?”
說起正事兒時候,女掌柜也收起之前風(fēng)塵的笑,話在嘴邊醞釀許久才搖搖頭道:“那骸骨被藏在店里的酒甕之中埋在地下,后來陸續(xù)遇害的女子尸骨也都被埋在了后院。”褪去了調(diào)笑跟風(fēng)塵氣,女掌柜面上難得多了幾分愁苦,“當(dāng)日......”
當(dāng)日天香樓芙蓉美艷不可方物,名動一方。據(jù)女掌柜的所言,她是為著京城貴人相邀獻(xiàn)藝才會離開云州城。路過此處昌平縣治下的平安村時候,恰遇風(fēng)雨,所以才會在此處落腳。
那一日縱然風(fēng)雨交加,卻也擋不住附近慕名而來的人們。他們?yōu)槎密饺貗缮踔敛幌г陲L(fēng)雨中候著,可最后卻也沒能得償所愿。
等第二日一早,芙蓉的丫鬟去喚她趕路,可入屋后才發(fā)現(xiàn)芙蓉早已成了一具白骨。只是身上的衣衫發(fā)飾都還是昨日所穿戴的,可以說身上除了沒了血肉內(nèi)臟,裝束竟然與平日里無異。
“當(dāng)時房間內(nèi)可有別人?”許楚毫不馬虎的問道。
“沒有。”
“屋里可有血腥?可有打斗痕跡?當(dāng)夜可曾聽到芙蓉的慘叫聲?”
“什么都沒有,屋里干凈整齊,床褥甚至都沒有動過。”見許楚似有不信,女掌柜的沒有遲疑斬釘截鐵回道。
就是這般才是最為詭異,美人突然化成白骨,沒有兇手也沒有任何聲響,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為的。之后所有慕名而來的人都被驚嚇的四處逃竄,其實(shí)他們到底害怕什么,女掌柜的也不清楚,畢竟從頭到尾就沒幾個人真的入了客棧見到那駭人場面。大抵都是覺得晦氣吧,所以才會匆忙離開。
許楚瞇眼,聽女掌柜所言的一切,都好似她親眼所見,親身經(jīng)歷的。排除她是芙蓉的可能,估計也就有一種結(jié)果了。這人,就是當(dāng)日跟在芙蓉身邊,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白骨的那名丫鬟。
按著她對青樓的了解,所有的丫鬟都不許成親生子,可偏生女掌柜居然說自家成了親,而端看她的體態(tài)也似是生過孩子的。那么她在此地到底嫁給了誰,所生的孩子又去向何處?
待她還要繼續(xù)追問時候,就見順子陰氣沉沉的推門進(jìn)來,他看都不看許楚一眼,徑直走到女掌柜跟前小聲道:“掌柜的,那邊來人了。”
女掌柜聞言,隱晦的看了一眼許楚,又看了一眼窗口處,才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
之后,許楚在屋里聽著外面踢踢踏踏一陣響動,接著那些繁雜的聲響突然想說憑空消失一般。她心中詫異,猜測大概客棧內(nèi)是有暗道之類。
待到她蹭身往前看過去時,就見客棧內(nèi)外空蕩蕩的,她不敢擅動,只在心里默默估計著時辰。
按著蕭明珠的行程,回到云州城尋到救兵,再快馬而來,估計要四個多時辰。期間若是蕭清朗查下卷宗,許還要再耽擱一會兒。而自己從被困昏迷,到醒來,日頭已經(jīng)過了頭頂,憑感覺估摸著差不多是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她腦子不停歇的運(yùn)作著,女掌柜的話定然沒有盡實(shí)。這個局是她安排的不錯,可直覺告訴許楚,其中還有別的岔子。而那個她還沒想透徹的地方,目的絕不是只為芙蓉美人的白骨一案。
掐著肩頭的傷,她緩緩起身試探著往外走了幾步。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乍響。
“讓人準(zhǔn)備一下,那狗王爺稍后就要到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那狗王爺極其看重這個女人,為了她竟真敢匆忙前來。”
這人......這聲音,赫然就是李進(jìn)府上的老管家李伯!
然而此時他的言語里哪里有什么惋惜跟和藹,全然是陰狠毒辣。
事到如今,許楚哪里還不明白,這李伯壓根就是將計就計,利用了女掌柜想要破解詛咒的心思布下實(shí)際針對靖安王蕭清朗的殺局。
就在她心思剛剛明朗時候,就聽到外面突然有馬嘶鳴一聲,接著就瞧見李伯匆匆離去往客棧后面的亂葬崗而去的背影。
許楚咬牙,忍著痛意往樓下而去。女掌柜的臨走之前莫名其妙的看了后院一眼,那一眼絕不可能是隨便所為。
她想起來了,之前來的時候,在尋找客棧之時,她曾左右尋找過。但卻發(fā)現(xiàn)四周荒蕪,雖有殘垣廢墟,可都難掩其上燒火痕跡。要是年久失修而塌的房屋,怎可能凈是燒毀的痕跡?
唯一可能的就是,這里根本不是什么回蒼巖縣的近路,而是馬夫特意安排的道路。而附近所有的環(huán)境,怕也是人為的,即使為了傳出鬧鬼之事,讓路人客商皆不敢靠近,以隱藏芙蓉客棧真正的秘密。
同時,也是為了更容易對蕭清朗下手。
而順子在女掌柜耳邊所說的京城貴人......縱使許楚從未涉及過朝堂爭斗,也明白,那事兒跟朝中黨派定有牽連。
她站在后院往二樓看去,走走停停終于在那桂花樹下發(fā)現(xiàn)了端倪。雖然院子里的泥土都因著雨水的侵泡而松軟起來,但惟有樹下一周有翻動后再踩結(jié)實(shí)的痕跡。
現(xiàn)在的她再顧不上什么危險不危險,見到那泥土不同,趕緊蹲下身挖起來。待到手指都擦破了,她才挖到一個沾滿了泥污的酒甕,那甕口被泥封死死的封了個嚴(yán)實(shí),使得她不得不用盡全力才砸開。
可就在看清甕中人時候,她的臉色當(dāng)即就慘白起來,身子也往后連退了好幾步,滿心震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