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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存心

    560、
    月桂走出殿外,向曹進喜淡淡笑笑,“傳皇后主子的話兒,曹爺有心了,皇后主子安。皇后主子也問曹爺安好。”
    曹進喜忙笑瞇瞇地躬身道,“哎喲,托皇后主子的福,奴才自是樣樣兒都好。”
    月桂又道,“皇后主子吩咐了,這時候兒已是寒地凍的,曹爺?shù)男囊饣屎笾髯佣济靼祝忝饬嗣咳瞻淼恼埌舶伞!?br/>     曹進喜又笑呵呵地行禮謝恩。
    月桂完了話,客氣了兩句,這便轉(zhuǎn)身就要回去。曹進喜忽地在后頭問,“今兒怎么是桂姑娘你出來傳話兒,倒沒見月桐呢?”
    因月桂是掌事兒的女子,尋常有傳話之類的事兒,通常都不必由月桂親自來辦,都是月桐、月柳她們辦了。
    若是廿廿不在儲秀宮住,搬到養(yǎng)心殿的日子,便一般只帶著月桂和月桐兩個來,這便也都是月桐來傳話兒的。
    月桂都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兒去了,聽見了曹進喜問,這便微微忖了忖,才回身兒含笑道,“曹爺找月桐有事兒啊?那我替曹爺帶個話兒就是。這會子皇后主子有差事,月桐在里邊忙呢,抽不開身兒出來。”
    曹進喜便笑呵呵道,“啊,沒事兒。就是見兒都是月桐,我瞧著習(xí)慣了,這才問候一聲兒。”
    月桂點點頭,“那我替月桐謝謝曹爺了。若是沒事兒,我便先回去了。”
    曹進喜還是笑呵呵地躬躬身,禮貌地送了月桂去。只是等月桂的身影一消失,他臉上的笑容便也跟著消失了。
    月桂走過穿堂兒,扭頭從窗戶望望曹進喜的背影兒,也是有些皺眉頭。
    這位曹進喜因是從前先帝爺跟前伺候的,等皇上搬進養(yǎng)心殿之后,因皇上孝心,這便將先帝爺從前養(yǎng)心殿里這批老人兒都給留下了,沒換了去。故此這曹進喜依舊管著養(yǎng)心殿御前奏事的事兒。
    再者,因為當(dāng)年皇后主子誕育七格格那會兒,先帝爺就是派這曹進喜到擷芳殿去當(dāng)值的。這曹進喜的差事辦得非常好,不但贏得了先帝爺和皇上的贊賞,也憑這個跟皇后主子之間結(jié)下了情誼去。
    故此這個曹進喜在宮里一眾太監(jiān)中,如今不但是大紅人兒,更是掌握了實權(quán)的人物。因內(nèi)奏事太監(jiān)掌向內(nèi)遞進奏折、題本,向外傳宣諭旨;安排八旗、侍衛(wèi)處及各部院每日在朝值日班次;呈遞引見官員的“膳牌”、王公大臣年節(jié)所進如意和外省、外藩所進土貢方物等的差事,這便甭管什么王公大臣,哪怕就是十七爺和二阿哥呢,若想見皇上的,到了養(yǎng)心殿來若不走曹進喜的門路,便也一樣都見不著皇上!
    這奏事的差事,可絕非是養(yǎng)心殿里其余御前太監(jiān)的職司,哪怕便是養(yǎng)心殿總管太監(jiān)呢,這也不是他的活兒,也輪不著他往里給皇上通稟的。
    而這曹進喜因為伺候過先帝的資歷,且與皇上和皇后兩位主子的情分,故此已是成了奏事太監(jiān)的頭兒。往日里便是王爺們進內(nèi),對他都十分客氣,逢年過節(jié)的也都送禮。
    故此便是月桂,雖自不用懼怕曹進喜,可是好歹面兒上也都得各自過得去才好。畢竟月桂自己是在宮里,有皇后主子的庇護,可是她家里人還在外頭呢,更只是普通的家下人,自是惹不起曹進喜這樣的爺。
    月桂自己都尚且如此,月桐因是內(nèi)務(wù)府旗下的,家里父兄都是內(nèi)務(wù)府的包衣,就更容易受曹進喜的拿捏,這便尋常也唯有對曹進喜更客氣些兒。
    雖這幾年還都是平平安安地過來了,這曹進喜也沒敢造次,只是就怕太監(jiān)不安好心,被他們這樣的惦記上,那就總像被毒蛇纏著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他給咬上一口去。
    偏這事兒還從未發(fā)生過,就也更不好跟主子稟報,唯有自己加了千分萬分的心去才好。
    曹進喜沒回前殿去,直接回了自己的下處。
    今兒本來就不是他當(dāng)值,他進來給皇后請安,不過是圖著點兒旁的心思。
    可惜這心思沒成就,白跑了一趟腿兒,他心底下有些不痛快,進了門兒便窩在炕上,胡亂抓了一把瓜子兒,一個一個兒地用指甲尖兒摳著。摳開了也不吃,只胡亂地堆在炕桌上。
    他手底下的另外一個奏事太監(jiān)王進福進來,瞧見曹進喜在呢,趕緊進內(nèi)打了個千兒,請個安。
    這王進福的名兒,雖聽起來也是“進”字輩兒的,可是事實上還是比曹進喜晚一輩。因為王進福是嘉慶爺跟前伺候的,而曹進喜是從先帝爺那留下來的老人兒,只不過是為了皇上派差使的時候方便,這便同意都用“進”字給取了名兒。
    故此王進福等幾人私底下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槳師父”的,不敢當(dāng)自己跟人家是一輩兒的。
    “師父,您回來啦?今兒瞧著您好像有點兒不痛快似的呢?不如今兒趁著您沒差事,去澡堂子泡泡?”王進福堆了一臉的孝敬模樣兒。
    曹進喜卻搖搖頭,“不去,沒勁!”
    王進福皺皺眉,“那……我替您組個局?”
    雖宮里一向嚴(yán)禁太監(jiān)們耍錢,可是太監(jiān)們終究耐不住寂寞,私下里組局的千百年來也沒斷過,只不過都口風(fēng)嚴(yán),不叫外頭知道罷了。
    曹進喜還是撥浪腦袋,“……也沒勁。”
    王進福這便為難了,心瞟著曹進喜的神色,“那,給您掂對兩個好菜,再燙一壺老酒?”
    王進福有心孝敬,曹進喜也不好再一再二再三地回絕,便嘆了口氣,“行吧。”
    王進福這才見了笑模樣兒,趕緊轉(zhuǎn)身出門安排去了。
    可也用不著他自己個兒去。
    御前奏事太監(jiān)一共就四個,個個兒都是太監(jiān)里頭挑大拇哥的爺,自然不用這些爺們自己個兒去,自有下頭的徒子徒孫爭著搶著分了差事走了。
    不大一會子,一桌子酒菜就預(yù)備得了,王進福親自給曹進喜擺上,將酒都給倒上。
    曹進喜點點頭,“你也同桌兒吧。”
    王進福這才上了炕,也盤腿坐下,與曹進喜隔著炕桌兒面對面吃起酒來。
    菜做得不錯,酒也正好溫到了火候兒,可是王進福還是瞧出來,曹進喜有些二意思思的,心思壓根兒就不在這酒菜上。
    王進福這便撂下了筷子,趕緊又問,“師父心里頭若有事兒,還是告訴我吧。我一定想轍替您圓了去。”
    曹進喜瞟王進福一眼,搖搖頭,“你圓不了。”
    曹進喜著就扭過身兒去了,也沒心思喝酒吃菜,便將自己的襪子扒下來,抓了針線來,略微有些笨拙地自己縫著。
    按他們這些當(dāng)了多年太監(jiān)的,自己照顧自己也不是一朝一夕了,縫縫補補什么的原不在話下。只是到了他們幾個這個身份的,因也多年不親自捏針線了,難免又有些荒疏了去。
    王進福便趕忙道,“師父您放著,我待會兒找人給您縫去。”
    曹進喜嘆了口氣,“找人?找誰啊?找那些姑奶奶……我看還是算了吧。”
    這宮里的女子,不管是包衣佐領(lǐng)下的,還是內(nèi)管領(lǐng)的,統(tǒng)統(tǒng)全都是在旗的。對于皇家來,她們是奴才,可是在太監(jiān)們跟前,那可都是惹不起的姑奶奶了。
    尋常他們有個需要縫縫補補的,交給人家內(nèi)管領(lǐng)下的針線婦人去,人家都看不起他們,時常給他們甩臉子看。
    ——若論這一點,他們都比不上各位嬪妃宮里的太監(jiān)。因各嬪妃宮里都有女子,最不濟還有媽媽們,對自己宮里的太監(jiān)們都有所求,情分也深,自然有人幫他們縫縫補補的。
    可惜御前沒有女子,也沒有婦差,一水兒全都是太監(jiān)。便是品級高些,那也沒用,終究都是大懶支懶罷了。
    瞧著曹進喜這會子這執(zhí)拗勁兒,王進福終于隱隱約約咂摸出些味道來了。
    王進福瞇著眼仔細回想了一會子,想起從前他們幾個奏事太監(jiān)湊一起喝酒,喝得到量了之后,便也忍不住談?wù)撈鹋藖怼?br/>     他們有這個宮的哪個女子好看,也有那個宮里哪個媽媽身段兒不錯的,可是曹進喜聽了全都嗤之以鼻。
    曹進喜過,“咱們好歹也都是皇上跟前當(dāng)差的人,眼界就不能高點兒么?什么這個貴人跟前,那個格格身邊兒的……我啊,便是能入得咱們眼的,也唯有皇后娘娘跟前的人才配!”
    那時候大家都以為是醉話,哈哈一笑就睡死聊。這會子王進福回想起來,心下終于回過味兒來。
    王進福便琢磨著,緩緩道,“……旁裙也罷了,咱們還瞧不上她們那些笨婆娘的手藝呢!求遠不如就近兒,既然皇后主子在養(yǎng)心殿住著呢,那咱們就求求皇后主子跟前的姑娘唄?”
    曹進喜手中笨拙的針線果然一停。
    王進福有些得意,心下先掂量了一下兒,從年歲上來的話,月桂跟曹進喜更接近些。
    王進福便道,“我平素瞧著,皇后主子跟前的月桂姑娘的針線頗為撩,便是皇后主子的不少針線活兒也都是月桂姑娘顧著的。”
    曹進喜那頭兒卻又繼續(xù)自己縫補起來,“她手藝是好,可是那半個主子似的高傲勁兒,卻也不是咱們高攀得起的。”
    王進福心里有磷,這便樂了,“師父您得對,月桂姑娘終究是皇后跟前的掌事兒宮女,身價兒趕上半個貴妃了。咱們不高攀人家,便尋個更好相與的就是——我平素瞧著,那月桐姑娘,年紀(jì),也更隨和兒些。”
    “雖同樣是皇后主子跟前的女子,可因是后補進來的,年紀(jì)也還,這便尋常與咱們話還都客氣著……”
    曹進喜早停了針線,看似不大熱衷,卻分明是側(cè)身支著耳朵聽著呢。
    “……話是那么,可是既然是皇后主子跟前的人,哪個是咱們支使得起的?那月桐也頗有一把脾氣兒,不高興了自是擰身兒就走,誰也不搭理的。你覺著你有把握求著去?”
    王進福便抓起酒盅來,也大口抿了一口。
    他也知道曹進喜得沒錯兒,這個月桐其實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甚至一旦鬧起來,還不如月桂那么識大體呢。
    王進福抿著老酒,腦筋借著酒意就轉(zhuǎn)了起來。
    不過隨即他就想到了個主意,嘿嘿笑著對曹進喜,“……這事兒您就交給我吧,我一準(zhǔn)兒給您辦成嘍!”
    原本王進福還尋思著呢,這眼瞅著就到年根兒底下了,該給曹進喜送個什么禮呢?
    曹進喜的禮可不好送,因每年王公大臣們的禮都有,曹進喜什么好的沒見過?更何況從前是在先帝爺跟前伺候的,那好東西更是見得海了去了……一般的東西,王進福拿不出手兒;可是若太貴的,王進福也拿不出來——如今朝廷軍費開支龐大,又趕上這永定河幾百年一遇的大洪水,皇上自己和嬪妃們都儉省著,故此他們這些剛在御前伺候沒兩年的奏事太監(jiān),手里可沒存下幾兩銀子去。
    可是眼巴前兒竟然有一件既不用他花銀子,又偏偏是曹進喜心底下想要的好事兒去,那這自是老爺賞給他的一個好機會了不是!
    曹進喜瞇著眼瞅著王進福好半晌,“你,有什么主意?”
    王進福抿嘴笑著,仗著幾分酒意道,“事兒還沒辦成之前,我也沒臉先跟您老。您老甭管,總歸包我身上了,我一準(zhǔn)兒給您辦妥嘍!”
    .
    轉(zhuǎn)兒王進福當(dāng)值,他老早就在養(yǎng)心門前張望。
    遠遠兒地,王進福終于瞧見了那個他等的人,便笑了。
    他心下有數(shù)兒,想要摁定個官女子,你從她們自己那使勁兒,沒用!——那些官女子啊,個個兒都仗著自己是在旗的,又或者是內(nèi)廷主子的陪嫁女子,個個兒都拿自己當(dāng)半個主子看的,怎么都不可能看上他們這些太監(jiān)去。
    不過再是高傲的女子,在這宮里卻也都是奴才不是?只要主子發(fā)下話兒來,當(dāng)奴才的便不敢不應(yīng)!
    故此啊,既然有了這樣的心思,便甭跟她們自己那使勁去,只管往她們主子那兒去想轍!
    只要皇后主子準(zhǔn)了,那月桐便再高傲,也得自己個兒躺平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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