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貴妃的聲音不大,不過陳良妃卻聽了個真切。</br> 站在徐貴妃身邊的太監冷笑一聲,甩了甩手中的拂塵,走過去伸手用力擰起陳良妃的耳朵,不悅呵斥,“大膽,貴妃娘娘即將封后,還不快快賀喜。”</br> “是要賀喜。”陳良妃笑起來,反手就是一個耳光扇到那太監臉上,“你是個什么東西,竟然敢踩到本宮頭上來,本宮也是你能踩的嗎!”</br> 她裝瘋兩年,這種場面她見過不知多少回,打他都是輕的。</br> 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狗仗人勢。</br> “放肆!”太監被打蒙了,剛吼完臉上又挨了一個耳光不得不松開手,整個人栽到地上。</br> 徐貴妃抬了抬眼皮,沒攔著。</br> 皇帝答應封她為后,等詔書下來,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六宮之首。只要北境那邊戰敗,陳家長子怕是沒法活著回來,賜死陳良妃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br> 連怎么敗的都不知道還當什么良妃,蠢而不自知。</br> 真以為皇帝對她用了心?這天下都是男人的,女人不過是物件,喜歡了把玩幾下不喜歡就放角落里吃灰。</br> 能被皇帝惦記,哪一個家里不是有些本事?</br> 陳家長子帶兵鎮守北境多年,兩年前防守被破不過三日,自己只是在東宮放了把火將這蠢貨引過去,皇帝不問青紅皂白就降了她的位分,將她打入冷宮。</br> 什么恩寵,不過是為了籠絡臣子而刻意為之。</br> 徐貴妃的眼神冷下來。想到皇帝如今對自己百般嫌棄,屢次取笑她的腰身不如陳良妃細軟,說她風華不再,再過幾年就成了祖母,心中就頗不是滋味。</br> 皇帝到底是男人,再如何刻意他也寵了陳良妃十年,還時常留宿陳良妃宮中,若說一點情分都無,也不可信。</br> 他答應封自己為后,不過是看在七個兒女的份上。</br> 眼下自己年華已去,又生了太多孩子,比別的嬪妃老得更快。只怕封了后也如前皇后一般,終日守在鳳儀宮,眼睜睜看著新鮮水靈的秀女,一茬一茬爬上龍床卻無能為力,最后抑郁而終。</br> 也不知皇帝此番發病,還能撐多少時日。</br> 若他去得早,待父親大人將四皇子扶上皇位,自己便是這宮中的太后,地位穩固。</br> 眼下,她得找幾個好看的宮女,去迷惑住太子才是正經,蘇綰就長得不錯。</br> 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就不信太子真的不近美色。</br> 徐貴妃斂了思緒,彎起唇角徐徐站起身,“好姐姐,你我前后兩個月入宮,你沒想到會是本宮笑到最后吧。你接著裝,本宮就不陪著你了。”</br> 說罷,她袖袍一甩,邁開腳步往外走。</br> “狗奴才!”陳良妃站起來,忽然回頭沖進回廊里抓起掃帚,臉上露出駭人的笑,“打死你個狗奴才,打死你這妖婦!”</br> “攔住她,保護貴妃娘娘!”那太監發出尖利的吼聲,狼狽爬起。</br> 陳良妃用力抓緊手中的掃帚,劈頭蓋臉地朝著那些太監宮女身上打去。</br> 徐貴妃這頭豬休想封后!</br> 滿院的太監宮女東躲西藏,等著徐貴妃出門上了轎輦,這才抱著頭往外跑。</br> 陳良妃揮著掃帚,繼續追著空氣打了一陣,忽然放聲大笑丟了掃帚回房。</br> 蘇綰躲在前院通往后院的月門后,輕輕拍了拍胸口。徐貴妃今天這么容易就放過陳良妃,怕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br> 她等了一會才去關上宮門,躡手躡腳地去陳良妃院里。</br> 陳良妃這會在唱戲,聲情并茂。</br> 蘇綰聽了會,轉頭回后院。</br> 后宮簡直是皇帝給自己的女人建造的地獄,這些可憐的女人被圈在墻里使勁互掐,要么瘋魔要么香消玉殞。</br> 她不想瘋也不想死,無論如何都要活著離開皇宮。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和人脈,假死出去根本不可行,她沒金手指只有命一條。</br> 想想是真慘。</br> 徐貴妃來鬧了這么一遭后,清寧宮又恢復以往的冷清,陳良妃每日照常唱戲裝瘋,像是根本沒把封后一事放在心上。</br> 平靜的日子過得快。</br> 到了跟秦小寶約好的這天早上,蘇綰跟往常一樣按時醒來,打著哈欠滾了兩圈,賴在床上發呆。</br> 她有四個晚上沒夢到那個奇怪的夢境了,看來做夢就是做夢,并不能幫她離開清寧宮,也不能讓她提早飛出這皇宮。</br> 這兩天她只顧著調配香料做香囊,都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么。</br> 清寧宮位置偏僻又是冷宮,除了時不時才來收一次夜香的宮人,和每日派送米面和少得可憐的肉的內務府宮人,再也沒人來串門。</br> 陳良妃被幽禁,除了徐貴妃會過來磋磨她一陣,其他的妃子一個都不敢來。</br> 大家都不傻,沒有徐貴妃的本事,跑來跟個瘋子較勁保不齊會出什么事。</br> 蘇綰醒了會神,爬起來洗漱干凈,戴上口罩去陳良妃院里把夜香桶拎到宮門外。</br> 別的宮是一天一收,清寧宮有時三天有時五天,有時十天。</br> 幸好清寧宮夠大,不收的夜香她就拎到別的院埋到樹下,或者挖坑埋起來,盡量不臭到自己和陳良妃。</br> 陳良妃絕對不是個好上司,若是在現世,自己早跳槽了哪還會留在她身邊受罪。</br> 蘇綰吐出口氣,往邊上挪了挪,避開從夜香桶里冒出來的那股氣味。</br> 收夜香的宮人還沒過來,耳邊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br> 她左右看了看,放輕腳步靠近過去。</br> “聽說太子帶著工部尚書府上的千金,陪淑妃娘娘一起去福安寺為皇上祈福,太子妃人選怕是要變。”</br> “怎么變都會被太子殺死,聽太醫院的弟子說,太子被火燒傷后那命根子就不聽話了。”</br> “這事可不能亂說,不過太子只要在東宮就殺侍妾和宮女,昨夜從福安寺回來就又殺了一個,保不齊是真的。”</br> “尚書和太師送過去的侍妾,一個比一個好看,可惜了。”</br> “嘿嘿,還不如送給咱玩玩呢,殺了作甚。”</br> ……</br> 下流又猥瑣的笑聲在寂靜的宮墻下響起,清晰傳入蘇綰耳內。</br> 她悄悄后退,不發出一點動靜地折回的清寧宮門前。</br> 太子趙珩竟然不行?</br> 原著中關于太子的劇情不多,這一年大部分都是原女主在家宅斗的內容,到結局時太子登基剛三年。</br> 好像他登基后不止大赦天下,還遣散了后宮?</br> 蘇綰仔細回想原著的內容,發現除了原女主在尚書府宅斗,出了尚書府就開始讓男主吃醋的劇情,其他人她就記得神醫男二和謝梨廷,不禁頭疼。</br> 她是在看完這本書半年后猝死的,穿進書里又了過了一年,很多劇情都不記得了,有提示也只能勉強想起。</br> 不過有沒有這樣的劇情,北境的戰報也早已送到汴京。</br> 太子故意在這個時間里,陪著跟前皇后交好的梁淑妃去福安寺祈福,應該是在私下安排運送軍餉和糧草一事。</br> 蘇綰等著那兩個宮人過來,倒完了夜香,拎著木桶回到后院清洗一番,將水拎去澆菜。</br> 把所有的菜都澆了一遍,她洗干凈手給陳良妃做好了早膳送過去,找機會偷偷溜出清寧宮去往御膳房。</br> 秦小寶像是知道她一定會出現,早早等在后門處。</br> “秦大哥。”蘇綰唇邊彎起淺笑,左右看了看小跑過去。</br> “找著了,你弟弟如今在一家香料鋪子里當學徒,奶奶身體抱恙,前些時候已經請了大夫診治。”秦小寶一口氣把她想知道的事說完,臉上浮起淺淺的暗紅,“明年入宮滿十年,我就要出師了。”</br> “恭喜你啊。”蘇綰眉眼彎彎,又拿出幾塊碎銀遞過去,“麻煩秦大哥幫我把這些銀子捎給奶奶,讓她一定要去看病。”</br> 沒想到這么快就找到了原主的奶奶和弟弟,這下她可以安心籌謀離開冷宮一事了。</br> 她得先離開冷宮,避免兩個多月后陳良妃被賜死連累自己,才有命出宮。</br> 出宮的銀子的算上原主留下的部分,如今已經有兩百多兩,再過一年自己若不是不死,還能有一百多兩的進賬。</br> 這些銀子足夠她帶著原主弟弟和奶奶,在汴京安身立命。</br> 只盼原主奶奶的病不重,神醫男二還有兩個多月才到汴京。</br> 說起來,原主奶奶算是很長壽的了。家中做香料生意對藥理也略懂一二,小病小痛自己去抓藥也能對付過去,比尋常百姓要好一些。</br> “放心吧,我一定會帶到的。”秦小寶眼神發亮,“我攢了很多銀子,等明年出了宮就自己開個小酒館,地方都看好了。”</br> “秦大哥一定可以做得很好。”蘇綰恭維一句,不再多待,“我先回去,免得惹出麻煩。”</br> 秦小寶張了張嘴,臉更紅了,“你下次幾時過來?”</br> “三天后。”蘇綰丟下話扭頭就跑。</br> 秦小寶嘿嘿笑了聲,跟出去目光癡癡地看著少女窈窕的背影。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蘇綰的好樣貌,但是他可以掙錢養她,幫她照顧弟弟和奶奶,只要她不嫌棄把這條命給她都行。</br> 蘇綰一路跑著回了清寧宮,陳良妃沒在前院,倒是聽到從她院里傳來的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br> 她松了口氣,腳步輕快地回后院。</br> 陳良妃不折騰,只要不去想馬上會掉腦袋的事,日子倒是挺自在。</br>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br> 天黑下來,蘇綰將做好的香囊藏起來,收拾好各種工具和已經處理好的香料,提了熱水去照料陳良妃梳洗一番,返回后院。</br> 再過三天就是她去賣香囊的日子,到時候可以探探永寧宮的宮女云嵐的口風,若她真在梁淑妃身邊伺候,自己回御膳房一事說不定能成。</br> 就算不成,去馬廄或者別的什么部門也可以,只要不去照顧妃子和皇子,一年后就有機會出宮。</br> 蘇綰打了熱水,自己也梳洗干凈回屋關了門躺下,很快睡著過去。</br> “陛下?”</br> “可是這些菜不和陛下的胃口?微臣倒是會些廚藝,若陛下不嫌棄改日微臣親自下廚。”男人的嗓音溫柔低沉,隱隱帶著幾分難為情的意味。</br> 蘇綰被這聲音吵醒過來,發現自己又開始做那個沒什么屁用的皇帝夢,嘴角狠狠地抽了下。</br> 她睡醒后已經過去好幾天,在夢里好像就走神了一下,也是神奇。</br> 最神奇的是,每次夢到這個夢境,劇情都會銜接到她上一次睡醒之前。</br> “梨廷會下廚?”蘇綰揚了揚眉,唇角浮起淺淡的笑意,“那朕可要好好嘗嘗愛卿的手藝。”</br> “承蒙陛下厚愛,擇日不如撞日,今夜的晚膳讓微臣來準備如何?”謝梨廷笑容淺淺,好看的眉眼如畫中出來的貴公子一般迷人。</br> 蘇綰傾身過去,伸手撫上他那張越看越好看的臉,滿意喟嘆,“愛卿為何長得這般好看,朕有些心動了。”</br> “陛下……”謝梨廷僵著不敢動,握著筷子的手明顯抖了下,俊美面容浮起暗紅。</br> 蘇綰被他的反應逗樂,再次傾過去佯裝要親他,誰知趙珩忽然伸手將她拉回去。</br> “駙馬這是作甚?”蘇綰回過頭看著趙珩,暗暗吃驚。</br> 這是吃醋了?他不是不屑于為她這個昏庸的女皇帝折腰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