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來福欲走,蘇綰又攔住他問,“林尚書來了沒?”</br> 徐太師稱病不上朝,林尚書應該不會缺席。</br> 在現實里太師倒臺了,林尚書表面上看是一點沒受影響,私下就未必了。</br> 兵權于太子的分量重過御璽。</br> “林大人來了。”孫來福小聲回話。</br> “你把韓丞相請到御書房后,再當著百官的面將林尚書也叫走,說是讓他也上御書房,出來后將帶他到暢音殿來,過兩刻鐘再帶他去御書房,不要走太快要慢一點。”蘇綰再次交代。</br> “老奴這就去辦。”孫來福抱著拂塵退下。</br> 蘇綰等他走遠,站起身漠然出聲,“歌舞繼續,朕沒說停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暢音殿,違者格殺勿論。”</br> 趙珩隱隱覺得女帝會利用今夜之事,瓦解林尚書和韓丞相合作的可能。</br> 方才她與孫來福的交談聲很輕,他離得很近都未能聽清,只依稀聽到靖安旱災四個字。</br> “駙馬隨朕前往御書房。”蘇綰回頭看了眼趙珩,徑自走下臺階。</br> 趙珩起身跟上。</br> 走出暢音殿,蘇綰叫來禁衛軍統領,沉聲吩咐,“安排四個侍衛去文德殿外候著,林尚書出門便以護送為名,將他請到暢音殿,兩刻鐘內任何人不得離開,發現立即格殺。”</br> “屬下明白。”禁衛軍統領領命退下。</br> 蘇綰偏頭看一眼身邊的趙珩,又叫來個小太監讓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取一團白色的絲線過來。</br> 暢音殿距離御書房比較近,她得先過去布置。</br> 小太監一陣風似的跑出去,蘇綰伸手抓住趙珩的手腕,不疾不徐走下暢音殿前的臺階。</br> 在原著中,靖安縣已是連續第二年干旱,百姓缺衣少糧食不果腹,附近山林里的動物和能吃的山珍,基本采空。</br> 賀清塵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愿意離家,跟著蕭云敬來汴京。</br> 韓丞相在太師倒臺后,利用干旱鬧饑荒高價賣糧,激起更大的民憤。同時又在朝中聯合朝臣,斥責上奏此事的官員一派胡言,干旱的情況并不嚴重。</br> 她不記得太子有沒有撥賑災糧下去,只記得百姓吃了毒糧,一夜之間死了上百人。</br> 與此同時,韓丞相派人進入山林傾倒燈油,將靖安縣四周的山林全部點燃。</br> 靖安縣地處盆地,四周的山林燒起來后蔓延至城內,百姓無處可藏,活生生被燒死。</br> 損失最大的,是賀清塵的師傅和上百個,原本有可能成為名醫的師兄弟。這些人無論在哪里開設醫館,都能造福一方百姓。</br> 賀清塵為此一蹶不振,柳云珊心疼莫名,一直默默陪伴他左右。</br> 這件事影響極為惡劣,臨近幾個也常常遭遇旱災的縣民憤沸騰,百姓聯合起來造反,短短三天便集結了十萬散兵,一路燒殺擄掠朝著汴京逼近。</br> 太子從同安和北境調兵鎮壓,赤虎軍隨即出動。</br> 好像是這件事后太子便拿到了兵權,清理掉林尚書和他安插在兵部的人,順利登基。</br> 可能在這個世界的當權者眼中,百姓的命如草芥,死了十幾萬人又如何,只要能幫著自己奪取帝位便可隨意屠戮。</br> 無論是洛州水患還是靖安旱災,天災已難躲避還要承受人禍,苦的永遠都是百姓。</br> 在現世看古裝下飯劇時,很多時候就是看個熱鬧,真正生活在相似的時空里,才能感受到那種無處不在的無力。</br> 蘇綰嘆了口氣,暗暗希望現實里的太子在做任何決策之前,能多考慮百姓。</br> 他都能讓洛州百姓免于水患之災了,應該也能提早注意到靖安的旱災。</br> 畢竟那兒是賀清塵的家鄉。m.</br> 他要開設更多的醫館,便會需要很多的醫生。</br> 實在不行,等自己醒來再給賀清塵去一封信,讓他提醒太子注意下靖安的災情。</br> 按照原著內容,靖安如今已進入無雨無雪的季節。</br> 眼下太師已死,韓丞相想要讓太子失去監國的資格,最有可能利用的便只有此事。</br> 蘇綰再次嘆氣。</br> 走到御書房附近,身后傳來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陛下,線拿到了。”</br> 蘇綰停下來,接過絲線淡淡出聲,“下去吧。”</br> 小太監恭敬退下。</br> 蘇綰捏著絲線,再次抓住趙珩的手腕加快腳步趕往御書房。</br> 韓丞相還沒到,在御書房當值的太監和宮女看到她,立即開門點燈。</br> 蘇綰帶著趙珩進入御書房,左右看了一圈,低聲交代,“朕坐下后會將絲線丟給你,你藏好了不讓丞相發覺,看到孫來福帶著林尚書回來你就扯一下絲線。”</br> 趙珩輕輕點頭,掩在夜色下的眸子透出深深的眷戀,還有一絲藏不住的笑意。</br> 他猜對了。</br> 韓丞相來了御書房,林尚書去了暢音殿,在朝臣看來他二人其實都是來了御書房。</br> 稍后去文德殿,無論女帝說什么,韓丞相和林尚書都百口莫辯。</br> 無論她做出什么決策,他們都只有同意的份,說不定女帝還會趁機給他們戴上高帽,堵死他們想陽奉陰違的后路。</br> 至于是不是如此,一會便知。</br> “還是駙馬最好。”蘇綰輕聲夸他一句,松開他的手腕進入里間坐下。</br> 調整好坐姿,她拿了一本奏折翻開,假裝自己等了很久的樣子,跟著將絲線從屏風這邊丟了過去。</br> 線的一頭纏在左手大拇指上,用袖子遮住。</br> 趙珩在外邊接住絲線,輕輕一躍無聲無息跳到房梁上。</br> 蘇綰仰頭看他,眼神亮了一瞬。要是在現實里,自己也能找個這樣聽話又武功高強的暗衛,今后出門就不怕遇到山匪了。</br> 她要經商,便不可能只盯著汴京和北梁這一畝三分地。</br> 跟宋臨川已經搭上線,不光是香料還有各種東蜀沒有的東西,都可以賣過去。</br> “啟稟陛下,韓丞相到了。”孫來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老奴已命人送上熱茶。”</br> “進來吧。”蘇綰漠然出聲。</br> 韓丞相和孫來福一起繞過屏風進入里間,恭敬行禮,“陛下萬福。”</br> 蘇綰看到趙珩從房梁上跳下來,一點聲音沒發出,唇角揚了揚,“免禮,賜座。”</br> 韓丞相背對著屏風坐下,“不知陛下單獨召見老臣,是為了何事?”</br> 蘇綰沒回他,而是擺手示意孫來福快去文德殿。</br> 孫來福點點頭,抱著拂塵退出去。</br> “讓韓愛卿多跑了些路,辛苦了。”蘇綰臉上浮起笑容,還是沒回答他的問題,“愛卿為了江山社稷和百姓福祉深夜入宮,朕身為君王卻不如愛卿,著實汗顏。”</br> 這個時代的科技沒有那么發達,搞小動作也不怕被錄音。</br> “陛下過謙了,為陛下分憂是老臣的職責所在。”韓丞相面露狐疑,“陛下單獨召見老臣可是有要事?”</br> “聽說太師病倒了,愛卿可有去探望過。”蘇綰故作為難,“朕早前見他還好好的。”</br> “老臣不知。”韓丞相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br> 蘇綰仿佛沒看到,扯開話題很隨意的跟他話家常,就是不提靖安旱災一事。</br> 扯到后來,韓丞相明顯動怒但又隱忍著不敢發作,不冷不熱地問一句回一句。</br> 趙珩在外間聽得不住揚起唇角。</br> 女帝所為,確實如自己分析的一般。</br> 聽他們閑扯了大概兩刻鐘,趙珩看到孫來福帶著林尚書上了臺階,悄悄拉動手中的絲線。</br> 蘇綰松開絲線從容起身,故意很大聲的說,“韓愛卿的提議朕也覺得十分合理,多謝愛卿提點。”</br> 韓丞相的臉當場就綠了,“老臣……”</br> “朕登基時日過短未能想到長遠,愛卿不必多言,林尚書此人確實過于狂妄。于朕而言,你們這些老臣都是朕的老師,關于如何治國日后還望愛卿多多諫言,朕今日受教了。”蘇綰打斷他,徑自往外走。</br> 韓丞相黑著張臉跟在蘇綰身后出去,看到坐在外邊的趙珩,還有站在門口的林尚書,臉色更黑了。</br> 林尚書的臉色也非常難看,一副要把韓丞相千刀萬剮的模樣。</br> 趙珩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心中對女帝的佩服又多了幾分。</br> 這一出離間計怕只是開頭,回了文德殿才是重頭戲。</br> 一行人離開御書房前往文德殿,韓丞相離林尚書遠遠的,臉色幾乎要跟夜色融為一體。</br> 林尚書的反應也差不多,兩人一前一后隔開好遠的距離。</br> 蘇綰只當沒看到。</br> 進入文德殿,百官行禮。</br> “平身。”蘇綰淡然擺手,帶著趙珩坐上龍椅,居高臨下地看著一眾朝臣,“深夜入宮有何事要奏?”</br> “臣有奏。”其中一個朝臣站出來,情緒激動,“吏部尚書被人毒害,聽聞陛下還將毒害尚書之人帶回宮,此舉是否不妥。”</br> “孫來福,吩咐宮人準備轎輦去將崔尚書接過來。”蘇綰抬眼看著那位朝臣,嗓音冷冽,“還有事嗎?”</br> 孫來福跟身邊的小太監說了聲,馬上站好。</br> “臣……”朝臣卡殼了下,默默退回去,“無事。”</br> “其他人呢。”蘇綰神色嚴肅。</br> “臣有奏。”又一位朝臣出列,“靖安縣連續干旱兩年,如今百姓無水可喝無糧可吃,還請陛下即刻下旨撥發賑災糧。”</br> 蘇綰看了一眼韓丞相又看看林尚書,平靜出聲,“孫來福,取地圖來。”</br> “老奴遵旨。”孫來福抱著拂塵往文德殿一側走去,叫了兩個小太監幫忙,將靖安縣和北梁的地圖都拿過來。</br> 趙珩偏頭看向身邊的女帝,隱約覺得過了今夜,林尚書不會再有與韓丞相合作的念頭。</br> 女帝給他們設的局,不是離間還有別的。</br> 地圖很快送上來,殿內的朝臣都看著蘇綰。</br> 蘇綰神色自若,起身走走下龍椅前的臺階,前去看地圖。</br> 在現世時,她畢業實習第一年幾乎天天都是在山里住,親眼看著百姓和林業工人組成的護林隊,巡山防火。</br> 項目組每天都提醒,老煙槍不要跑林子里抽煙,不小心把山燒了是要坐牢的。</br> 她那時是項目組里為數不多的女性,不用參加工地附近的巡查,但心里還是牢牢記住了領導說的防火帶位置,記住逃生路線。</br> 靖安山火不能燒,但她要借著這把火把韓丞相和林尚書燒了。</br> 蘇綰仔細看完靖安地圖,發現縣城四周的山林并無放火隔離帶,抿了下唇把旁邊的小太監叫過來,讓他去拿筆。</br> 孫來福恭敬退下。</br> 蘇綰看向林尚書,唇角含笑,“此次除了賑災之外,還要打井找水預防山火發生。方才林愛卿建議朕,出動赤虎軍在靖安縣四周的山林,開辟防火帶防止的山火突發殃及縣城,眾位愛卿覺得如何。”</br> “防火帶?”謝丞相出列,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真能防住山火?”</br> “自然可以。林尚書早年曾在軍中歷練,駐扎營地之時會將營地四周的樹木雜草清除,保證營地的安全。此法用在山林內,亦可減緩山火燃燒的速度。”蘇綰仔細解釋。</br> “確實如此,臣聽聞靖安連續兩年遭遇干旱,心中甚是擔憂。”林尚書面無表情。</br> 蘇綰含笑揚眉,“林愛卿的建議不僅是如此,他還建議朕從赤虎軍中抽掉出兩千人,由驃騎大將軍監督這兩千人分成小隊巡山防火,若發生山火驃騎大將軍自愿退位讓賢,林尚書也辭官回鄉。”</br> 殿內安靜了一瞬。</br> 林尚書差點把牙齒咬斷,好一會才皮笑肉不笑的接話,“靖安縣數萬百姓,不可大意。”</br> 韓丞相低著頭,同樣咬牙切齒。</br> “眾位愛卿可有疑議,若是沒有朕即刻下圣旨,靖安山林防火和開辟防火帶一事,由林尚書親自負責。”蘇綰唇角上揚。</br> “臣無異議。”謝丞相領著眾臣一起回答。</br> 蘇綰抬了下眼皮,接過小太監遞來的筆在地圖上畫出幾條隔離帶,淡淡出聲,“將地圖取下交給林尚書。”</br> 赤虎軍敢動,那就是謀逆,秦王在軍中一呼百應量他們也不敢來真的。</br> 敢陽奉陰違,兵權就能拿回來,林尚書還得自行退位,他們不會甘心所以一定會做好這件事。</br> 蘇綰等著小太監取下地圖交給林尚書,唇角彎了下看向韓丞相。</br> 韓丞相臉上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br> “至于賑災糧一事,國庫空虛目前并未有足夠的銀子,購買糧食前去賑災,不過方才韓愛卿跟朕說,此事由他一人承擔。”蘇綰臉上的笑容擴大,“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這是韓愛卿方才贈給朕的良言。”</br> 殿內再度安靜,所有朝臣都看著韓丞相。</br> 蘇綰不給他們出聲的機會,又說,“眾位愛卿覺得此事交由誰來負責比較妥當?韓愛卿出了糧食和銀子,又上了年紀腿腳多有不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